老公的初恋大着肚子住进了我的婆家
文/清水
1
何巧兰的棉袄干活时被划了一道口子，里面白腾腾的棉花翻了出来，何巧兰心疼，这身衣服还是半年前自己出嫁时母亲赶制的，而且除此，她没有替换的冬衣。
何巧兰扯了针线细细地缝制时，周萍萍就这样站到了她对面，把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何巧兰一抬头瞥到了周萍萍的孕肚，少说也有8个月了。
俩人以前没见过面，但是何巧兰还是凭着周萍萍腕上的手表一下就认出了她，而且一下就揣测出了她的来意。
何巧兰掩饰了心头的紧张，强装镇定不开口，周萍萍自顾自地坐下来，摘下了腕上的手表，拿到何巧兰腕边一笔划，正好同何巧兰的手表凑成一对。
周萍萍说，这块表还是国生的妈妈送给我的，当时买了一对，我一块，国生一块，说反正我们迟早要结婚，早送晚送都是送，我现在又回来了。
何巧兰的手表是王国生送的，他们那个年代基本上看对眼就定亲，普遍先结婚后恋爱，王国生认识何巧兰半个月左右时，送了她一块手表，据说要花5块钱，相当于王国生小学教员一个月的工资。
何巧兰戴上没几天，两个人又因为个什么事吵了一架，何巧兰赌气说要分手，王国生挽留的话说不出口，僵持了半个下午，最后王国生涨红脸开口跟何巧兰索要手表，这是我妈给我的，要送给未来妻子的，要是我自己买的，就不跟你要了。
何巧兰摘下手表扔给他，王国生踟蹰着踱步到门口，却又在何巧兰的巴望中回头了，眼里含了千万般不舍。
于是，这块表再戴回何巧兰腕上时，两个人便结婚了。
2
那时，何巧兰的婚事羡煞亲朋，最主要的原因是何巧兰是山村里的姑娘，而王国生却来自平川村的一个镇上，当时山里的人普遍想下迁到平川，他们觉得何巧兰是高攀了王国生的。
但何巧兰自己，看上王国生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王国生是村里聘用的教员。
教员令何巧兰想起自己因家穷被迫中断的学生生涯，教员意味着能从世代为农的家族中割离出来，嫁给王国生，有这点就够了，即使父母曾悄悄地说王国生家里只有寡母，而且兄弟姐妹众多，贫困程度并不次于娘家。
然而嫁给王国生后，何巧兰多数时候觉得自己像个不受老师赏识的学生。
比如，她和的面煮的饭总被王国生嫌弃太软或太硬，就着怨气，王国生的饭量总是减半，再比如，她洗的衣服也总被王国生嫌弃袖口还有一圈灰，再洗，王国生还是不满意，觉得衣服皱巴巴的，影响形象。
王国生不但用行动宣告对她的不满意，语言上也没回避对她的指教，或者说，干脆就是指责，比如，你怎么这么笨，这都做不好，再比如，你动动脑子，再不灵光也看会了。
何巧兰有时也会辩白几句，但大多是怯懦而无力的，拖到话尾，成了喃喃自语，一紧张，何巧兰看王国生敬重之余竟平添一份紧张。
但是家里指责她的不只是王国生，还有她的婆婆，婆婆干脆是冷嘲热冷，比如端着她做的饭走到大街上，凑到扎堆的女人群里，高声说，看看，这就是我那山里捉来的儿媳妇做的饭，怪不得我家国生吃不下呢。
何巧兰又赧颜又无助，有次壮着胆子跟婆婆绊了几句嘴，婆婆添油加醋地告诉了王国生，何巧兰正急着澄清事实真相呢，王国生一个大嘴巴子扇过来，何巧兰已经捂着脸就剩啜泣了。
何巧兰第一次听到周萍萍这个名字，便是从这一巴掌开始，婆婆说，国生啊，要是娶了周萍萍，哪至于当妈的受媳妇这口气呢，萍萍是妈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又细致又麻利，不像山里钻出来的姑娘，什么都干不了，还处处拿架子唬人。
王国生不说话，当晚却抚着何巧兰的肿脸摩挲了好几遍，这一摩挲倒让何巧兰想起母亲的话，脾气坏的男人心眼实。
何巧兰喜欢王国生，被打一巴掌虽然痛，但还不足以撼动夫妻的情分，更何况还有那来来回回的摩挲，让她心里冷了又暖，丈夫对自己并非没有呵护，只是，王国生是一个孝顺为先的男人。
何巧兰委屈的彻底消解是在实心眼的王国生又一次动手中稀释掉的，看着何巧兰好欺负，王国生的弟弟也向嫂子发起挑衅，学了婆婆的样子挑剔何巧兰，王国生这次的巴掌不假思索地针对了弟弟。
弟弟也一如婆婆一般，提到了周萍萍，要是你不把萍萍姐气走，也不用被别人笑话我们家娶了山里女人。
何巧兰感觉得到一家人对她的嫌弃，王国生的捍卫还不足以让她短时间内建立足够的安全感，她看到的是大家都在等，等周萍萍回来后直接对她扫地出门。
3
周萍萍的到来马上引起一家人的轰动，婆婆泪眼婆娑地抚着周萍萍的孕肚，萍萍，委屈你了，这次一走，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如果当初知道有了孩子，怎么都要让国生把你找回来。
你跟国生从小那么要好，怎么一吵架，就要闹出走呢，你这孩子，你有个什么事情，让我同你九泉之下的妈妈怎么交代呢。
周萍萍抚着肚子幽幽地说，阿姨，我已经没有家了，都怪我自己任性。
婆婆立马拉过她，怎么会没有家，这儿就是你的家，不信，你问问国生，国生还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爹呢。
王国生走过来，看了看周萍萍的孕肚，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收拾出一间房，安排周萍萍住下来。
这之后，何巧兰像被打进了冷宫，王国生频繁地出入周萍萍的房间，婆婆则殷勤地递吃递喝，看在何巧兰眼里，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合家欢模样。
王国生顾不得挑剔何巧兰的任何，甚至更多的时候连对话都没有，只在晚上默默地躺在何巧兰身边睡过一宿又一宿。
4
王国生家里的事情被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考虑到学校声誉以及众多家长的抗议，王国生以作风问题被学校解聘了。
王国生自此更加频繁地守着周萍萍，周萍萍的身体似乎很娇弱，几乎整天整天地不出门，何巧兰却经常能听到隔壁传来的言笑声。
何巧兰不知道何去何从，那个时代，离婚的女人是直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几乎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任何可能，可是这样不死不活地被打入冷宫，她的自尊又觉得比永世翻不得身好过不了多少。
何巧兰看着王国生点头，心里突然翻江倒海地难受，之前她安慰自己王国生已经不是教员，唯一令她敬重的地方已经消失殆尽，离开不可惜。
可是这时却突然冒出王国生的许多好，比如他的细心，比如他对自己的维护，也比如他的孝顺，是的，他对何巧兰的父母亲并不差，每个周末都要帮着干活一整天。
翻来覆去地想东想西，零零乱乱地收拾东西，何巧兰突然多了个毛病，没来由地心悸，憋气，终于在某个清晨，干呕了半天，婆婆最先看出了端倪，问王国生，那个，巧兰不是怀孕了吧。
王国生那一刻，脸上竟露了喜色，扶着何巧兰坐下，帮着倒了杯水漱口。
何巧兰看着王国生的变幻的面部表情，却猛然坚定了离婚的决心，甚至瞬间看清了现状，这么一个家庭，自己真把孩子生下来，算什么？
王国生却有了说话的欲望，他扶着何巧兰坐下，倒了一杯水，跟她讲周萍萍的故事。
周萍萍的父母在她十六七岁时去世，去世的原因是煤烟中毒，中毒的前一晚，恰恰是王国生帮着修理了她家的烟囱，所以，王国生对周萍萍父母的死是有责任的，换句话说，是他害周萍萍变成了孤儿，他对周萍萍也是有责任的。
何巧兰质问他，那当初为什么要娶我，王国生错愕，我以为，萍萍不回来了。
讲到这里，周萍萍临产，痛得直冒汗，婆婆急着要唤村里的赤脚医生，王国生阻止了，直接借了三轮车把周萍萍送到县医院。
5
最终，周萍萍平安产子，但周萍萍自己的身体却迅速地衰颓下去，没挨到出院，便去世了，这下，全家都傻了眼，医生说周萍萍怀孕时已是肺癌晚期。
婆婆哭得很伤心，说起周萍萍，跟王国生青梅竹马，去年跟我说要出去闯荡，要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出去了才发现怀了孩子，检查时就知道自己得了肺癌，却一个字都不说，咬着牙把孩子生下来，结果自己的命也葬送了，说到底，还是国生对不住她。
王国生把孩子抱给何巧兰，郑重地问她，这个孩子，没有了妈妈，你愿意把他当成亲生的抚养长大吗？
何巧兰拼凑出周萍萍的身世，早就唏嘘不已，现在周萍萍人已逝，王国生养育他责无旁贷，自己是王国生的妻子，之前因为周萍萍的存在，心里膈应到要离婚，但现在何巧兰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找到了婚姻继续的理由。
其实，婚姻继续的理由多了去了，何巧兰根本就是喜欢王国生，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即便爱得卑微。
何巧兰给孩子取名王安平，意为一生平平安安，再后来，何巧兰自己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分别叫王安慧和王安馨，三个孩子相处融洽，结伴长大。
期间，王国生再次被学校聘回，理由是王国生离校后，教学质量每况愈下，学生外流严重，校长需要个教学骨干撑起来，后来，王国生又熬了几年，熬到转正，最后接任校长。
何巧兰对王国生敬重一如往常，几乎可以说言听计从，她觉得男人是家里的脸，任何时刻满足着王国生的里子和面子。
何巧兰对三个孩子有时会显露出重男轻女的传统，念叨着将来这个家里迟早要儿子撑起来，对王安平总要比对两个女儿好出一星半点，王安平对她的回报也比较直接，就是惯常家庭男孩对母亲的依赖和亲昵。
王国生一改往日的脾气，跟何巧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孩子的教育权，财政的掌控权全权交给何巧兰，连处理婆媳关系，王国生都没有再非议一句。
何巧兰在50岁上下的时候患过一次脑梗，自此，王国生没再让何巧兰下过厨房，，经常自责对何巧兰照顾不够细致体贴，令何巧兰操心太多，以致生了大病。
何巧兰的日子过得特别舒畅，有时候她会暗想，王国生是念着她照顾王安平有功呢，所以对她的好掺杂了感恩戴德。
6
就这样，一直到了2008年，换二代身份证时，要求测血型，王安馨刚学到生物里的血型，比对全家的血型时意外发现，王安平的血型不对劲，并叫嚷着一定是医生搞错了，或者王安平根本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
何巧兰急急地堵了王安馨的嘴，真相却在心里胡乱地发酵了。
何巧兰不是没有怀疑过王安平不是王国生的孩子，周萍萍那天把两块表合放到一起对她说，王国生看上的女人是不会错的。何巧兰就起了疑心，那种平静的语调怎么都不像在说一个深爱的男子。
村里人曾经传言周萍萍的出走跟另一个男人有关，但何巧兰从来不问，问了又怎么样，结果不是令王国生难堪，就是令自己难受，反正王安平是他们家的孩子，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再者何巧兰对王安平好，令王国生对自己多了一重敬爱，因着那份敬爱，他们俩终于取得了位置上的平等，终于可以互敬互爱携手一生，而她也终于可以凭着善良包容这个最大的优势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找到了夫妻关系的平衡点。
王国生之于何巧兰一直是圣人一般的角色，王国生小镇出生，还是教员，见多识广，在村里德高望重，在学生眼里神圣不可撼动，而自己只是粗浅的山村姑娘，连家务活都干不娴熟，恰恰是因为王安平，才有了机会同王国生平等相爱。
因此，何巧兰从来不问，或许也是觉得真相远没有到手的幸福可靠，远没有王国生对她的敬爱以及甜蜜美满的婚姻可靠，她宁愿王国生因着这点亏欠对她好一辈子。
7
王国生从来都知道王安平并不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同周萍萍从没有以爱情的名义开始过。
周萍萍爱上一个同学，后来，同学考上中专，暑期聚会的时候，周萍萍表白并跟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再后来，周萍萍决定到他上学的城市打工，这个消息，周萍萍只告诉王国生一个人。
结果，周萍萍出走一趟，那个同学却在周萍萍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怂了，慢慢地疏远了她。
周萍萍想把孩子做掉，却被告知已是肺癌晚期，周萍萍心灰意冷，而且厌倦了医院的蒸馏水味道，厌倦了流产的留命的任何的手术，最后的最后，她选择回到家乡。
王国生不知道周萍萍患了肺癌，他只觉得自己不但要维护周萍萍的名节，还要护周萍萍母子的周全，只能委屈何巧兰，可是偏偏何巧兰怀孕了，他突然不想何巧兰成为第二个周萍萍，慌乱中没了主意。
但是周萍萍去世了，那一瞬间，他如释重负，也因此对还能争取到跟何巧兰的一辈子倍感珍惜。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喜欢何巧兰，那块手表他和周萍萍都相约要送给自己最爱的人，何巧兰就是他认定最爱的人。
只是恋爱的起初以及新婚的磨合期，令他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丈夫，他把对母亲的孝顺放在首位，把料理家务当成妻子的本分，也拿了这两点要求何巧兰，因此一开始他们的关系是磕磕碰碰的。
当何巧兰义无反顾地抚养王安平的时候，他觉得女人最好的品质是善良，跟会不会干家务没有任何关系，而孝顺也并不是一味的盲从，那个时候，他明白了夫妻的相处之道。
幸好明白得还不算晚，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妻子的善良在包容自己，虽然这种善良夹杂着对现实的考量。
但，婚姻不就是如此吗？有爱情打底，也有现实的权衡，方能稳扎稳打过一辈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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