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喜爱的感觉太好了,但不要上瘾。
当我捧着橙色的餐盘,接过阿姨舀过来的滋着油光的鸡腿时,阿南和他的朋友就会在快餐店门口探头张望,然后走进来坐到我身边。
“XX,” 阿南在我吞饭的时候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以为你吃饭都是小口小口的,没想到是这么大口大口的。”
他右手后三指夹住筷子,伸出拇指和食指,合着比了一个很大的圆。
他的朋友在旁边笑得喷饭,于是吼他:“你不要吃了!”
阿南把一次性筷子往饭里一扔,怂得把头缩了回去。
他的朋友很无奈地说:“你就这么听她的话?”
他嫌弃我吃饭的样子不斯文,笑我长得矮,还觉得我驼背,怎么可能喜欢我。
后来发生了更多的事。
比如高三时,我被神经衰弱折磨着,阿南为了让我开心,带着我逃课去看学校禁止高三生观看的元旦晚会;
比如他花了一周时间,做出了一个我初中到高三照片的实体拼图,送给我。
所以,后面面对他的时候,觉得有些吃力了。
他生日的时候,我做了一袋曲奇送给他,希望他吃完之后,我的亏欠感会轻一些。
但是他最后也没有吃完。
一个想“偿还”,一个想“小心保管”。
因为这样,我们之间一直达不到我想要的“两清”的状态。
高考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阿南的信息。他兴冲冲地说要表白,我立刻回他:“不要,千万不要。”
结果那晚,阿南还是约了我出来。
在那个褐色的旋转楼梯,阿南跟以往一样,站在我身后 50 厘米开外的地方,就像一只怂兮兮的小鸡仔。
我回头,阿南在高我两个的阶梯上,神色有些紧张地对我说:“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我当时表现得很镇静,也想留着好朋友的体面。于是,我以“我喜欢成熟一点的男生”作为拒绝的理由。
一位读者说过,她在男朋友睡着的时候,看到了男朋友备忘录里藏着的一句话。
听到这个故事的第一瞬间,我的心被揪了一下。
因为我想起了阿南。
接下来的整整两年,我一句话也没有和阿南说过。
我坚定地认为,如果不喜欢对方,就没必要影响对方,成为对方生活里面的阴影。
前任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和好几个女生保持暧昧。即使在我们的某个纪念日的晚餐期间,也和前女友聊得火热。
我很快地和前任分了手,也一气之下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就在这时,非常凑巧地,阿南“添加好友”的红点出现在我的微信通讯录上面。
我的大拇指悬在“通过好友验证”按键上面很久。当断不断,是违背我的原则的。
最终我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按键。一点点的赌气,加上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在我脑海里生根发芽:
“都过去两年了。
也许他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呢?”
因为通过他的好友验证时,我发现他的微信名字还是 6、7 年前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为他起的外号。
我内心立刻像树一样,长出了一个想法。我带着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有些诱哄的语气:
“不如,你给我写 6 封信吧。“
为什么是 6 封信,根本就没有理由。我只是非常任性地,想让他写 6 封信而已。
阿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于是在我有些沮丧的日子里,阿南的话像一条条丝线,编织了一张宽阔的网,兜住了我的底线。
“我写了一半,发现自己的字丑了,重写了一张。废弃那张也寄给你,证明我没骗你。”
“我今天听到了 My Little A 的《春天在车厢里》,好好听啊,想分享给你。”
“我之前起床了都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干嘛,但是你成了我最近起床的原因。必须做点什么才有东西写给你啊。”
“我好像学坏了,我已经会和身边的一些女生搞暧昧了。这样真的很不好。“
阿南似乎也意识到了:被喜爱的感觉太好,是会上瘾的。
那 6 封信我反复看了很多次。
如果那个时候他还能说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我是会答应他的。
但大概是自尊心的缘故,看完阿南写给我的所有的信,我也没有等到他那句“我还喜欢你。”
而一直被喜爱着的我,也因为这份无理的自尊,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向他表达“我需要你”。
我不想示弱。所以信我也没有回。
后来我踏入了另一段恋爱,阿南也有了女朋友,生活渐渐驶入了正轨。
但是新恋情褪去热烈,趋于平淡,矛盾就时不时冒出头来,让我疲惫。
某天凌晨,我在微博发了一条很丧气的状态,私信很快就冒了出来。是阿南。
他问我:“还不睡觉?”
我和他聊了很多很多事情,聊工作困难,聊毕业论文,聊职业规划。但是只字不提现在的恋情。
阿南大概也不是很懂我这些没头没脑的烦恼。他只是打断了我:“你不要整天自己琢磨太多。”
忽然,阿南说:“如果是别人和我说这些,我一定不会在意。但你是特别的。”
我的心里顿时亮起了警惕。
因为阿南这句话,跟我一贯用在他身上的,想要继续倾诉的引诱,太像了。
忽然想起一句话:“爱情为什么会那么复杂,因为伤害会传递的。”
我把在前任身上“学”到的东西,用在阿南身上。
而阿南也不再是那个只被我吊着的男生了。
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学会,怎么去“吊”我了。就像我曾经“吊”过他一样。
有一次写稿,我问阿南有没有一些固定的习惯。阿南说,他每天晚上会和女朋友聊一个小时电话。
我快速敲下了我的吐槽:“你们不是一个学校的吗?怎么搞得好像异地恋一样?“
阿南叫了我的全名:“XXX。”
他说:“我和我女朋友是异地恋,我在南京,她在广州。
你太菜了。”
阿南吐槽我的时候,没有半点难过的样子。大概也是因为他和女朋友现在过得很幸福吧。
我终于不再局促,可以释然地“哈哈哈”了。
或许“暧昧”这件事之所以会上瘾,是因为潜意识里面引诱我们的,都是彼此之间一点点微弱的可能性。
但是拨开云雾之后,不可能还是不可能。
曾经以为拥有一点点可能的人,终究还是不可能。
我只是想到一件事,让我庆幸阿南没有把我当初用在他身上的,错误的方法,用到自己后来的感情上。
在风车嘎吱嘎吱转动的夏天,阿南冒着逃课被抓的危险,把他亲手做好的拼图送到我面前。我的心里甚至没有感动,只有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