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和他的羊

　　废物和他的羊

　　一

　　废物两岁时他的母亲就去世了。那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种棉花，农药用量大。夏天院子里有正用的农药，冬天有用剩下的农药。他母亲因为给废物穿衣服和他父亲吵了几句嘴，就带着八分赌气地在院子里的僻静处抓起一瓶农药，喝了一点，别说抢救，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去世了。等到废物成人，长的眼小嘴大，这叫该大的不大，该小的不小，五官比例不到位，人才也就不出众。上学呢？成绩又不好，总在倒数里头，看来“出仕”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个头又小，自然力气也小，打工挣不到“大钱”。又没有钱又没有长相，都二十六、七了，还没有找到女朋友。村北的胖花，和他年龄相仿，三年前就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儿子。她老公嫌她胖，在外地打工时又找了一个瘦的，便把她娘俩给开了。废物看准了时机，乘虚而入，一来二去，只用半年时间，竟被废物搞定，胖花同意嫁给他。爷俩看着家里的老房子，无论如何是做不了新房的。他父亲就求亲戚告邻居，借钱翻修了房子，垒了新院墙。等到废物订婚、结婚再用钱时，就没有地方借了。父亲狠了狠心，又贷了高利贷。所以，等到胖花过门，家里已是债台高筑了。

　　胖花过门，一年后生了一个女儿，又一年后生了一个儿子。废物的父亲一手牵着孙女，一手抱着孙子，享受着天伦之乐，心里是高兴的。虽然欠些外债，可以慢慢地还嘛。废物的父亲身体本来好好的，晚饭时还喝了一碗粥，饭后坐着看电视。电视里的日本鬼子被游击队开了一枪，摇摇晃晃倒下时，他也身体往后一仰，倒在了地上，倒下再也没有起来。事出突然，废物哭了个昏天黑地。出殡那天，仿佛得了通知，各路债主都来了，堵住大门不让行灵。说老人入了土，欠他们的债怎么办？事情僵持着••••••还是废物的岳父解了围，说大家都回吧，他家欠的钱有我还，一分也不会短大家的。

　　二

　　胖花在家照顾孩子，废物就一年四季在工厂里打工。三百、五百不说，一天百儿八十元还是挣得来的。现在大儿子已上了小学二年级，女儿入了学前班，二儿子也满地跑了。一天，儿子愁眉苦脸地告诉妈妈，以后再也不去上学了。妈妈问他为什么？他开始不说，但搁不住妈妈反复问。原来一个高年级的同学总是欺负他，昨天放学时威胁说，明天如果不带50元钱给他买好吃的，就拧下他一只耳朵来。胖花把这事告诉了废物，两口子一口气找到了这个学生的家，想不到迎着他们出来的是一位揉着眼睛的老奶奶。听了他们的话，老奶奶气得闭起了眼睛，一会儿睁开，一会儿又闭上。说他爸妈在外地打工，她一个老婆子一时又抓不到他，等年下他爸妈回来了，捶死他，给你们出气。两口子看毫无结果，又一口气找到了学校。班主任倒干脆，说这个学生的品质确实极其败坏，他们说的这些情况学校已经知道了，学校正准备开除他。最后说，让你们的孩子放心来上课，绝对不会有事的。

　　两口子这才放了心，回到了家里，正要哄儿子去上学，却看到女儿一手血，吓得没命地哭，哥哥手里拿着创膏贴，也吓傻了。再看案板上也有血，还有半截没有切开的西瓜。再看女儿的手，一个小小的无名指从指甲那里几乎要掉下来了。两口子知道出了大事，还是胖花反应快，一下子把女儿抱上了三轮车，催废物快走。废物要给厂里请假，找手机，儿子指了指床上，废物拿起手机，拨号，不显像，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摔坏了，只得作罢。临走，胖花又想起儿子上学的事，催儿子去上学。并叮咛，放学要是家里没人，就去姥姥家。他们的小儿子也正在生病，忙乱时一位邻居帮他们带着，这时也被抱上了车子。医院里，两口子一人照顾一个，爸爸照顾女儿，妈妈照顾小儿子。女儿下了手术台，不住地喊疼，夜里醒来还喊疼。到了第二天下午才慢慢地安静下来，小儿子也露出了笑脸。

　　到此时，两口子才算松了口气。突然，废物想起了他的羊，二话不说，就往家里赶去。

　　三

　　自从废物的父亲离世以后，政府对废物家的照顾，用村里人常说的一句话说就是，满对得住他了。他家开始被定为低保户，随后又被定为贫困户。月月发 的钱虽不能置房子买汽车，从小处说，也能顶大事的。村里有八户贫困户，贫困的原因自然各不相同。去年村里来了帮扶工作组，要帮助这八户村民脱贫，因为村南是老河身，长野草不长庄稼。他们和村领导研究的结果是，让八户村民都养羊。他们成了养羊专业户，不就脱贫了吗。所以，村支书找到废物，说要无偿地送给他三只羊，还说，这羊是让他养，不是让他卖的。又讲道理说，政府给你发钱，让你养羊，也不能管你一辈子，况且国家也没有那么多钱，这些是让你发家致富，用来脱贫的，不是让你用来享受的。一句话，扶贫不扶懒人。临了，笑着说，等羊牵到家里要下功夫好好养，明年这时候就是一大群，卖个万儿八千的没问题。支书说一句，废物答应一声是，最后诺诺地把支书送出了大门。三天后，废物牵回家三只羊，临时栓在院里的墙角处。

　　一个月后，夜里一阵羊叫声把废物惊醒了。他癔症着眼看到一只羊直着脖子，仰着头，努着眼，哑着喉咙叫。忙请来了兽医，兽医略加诊断，对废物说，舀一瓢冷水来，废物舀来了冷水。兽医说，灌下去，废物双手捧住羊头，兽医慢慢地往下灌。一瓢冷水下去，羊基本上也就咽气了。废物有些恼火，问，这是什么病？兽医说，羊咽气——治不好的病。废物只得说，怪不得这么快就死了。心里说，知道治不好还让我灌冷水！死羊再也不能养，卖了50 元钱。

　　开春，两只羊里面的其中一只，忽然叫个不停，一直叫了三天。胖花告诉了废物。废物问，是不是病啦？胖花说，看着不像有病的样子。事后，废物碰到了兽医，把羊的反常告诉了他。兽医说，大概是发情了。他看废物听不懂，又说，就是“跑羔”。下次一定留心，要及时配种，才能生羊羔啊。这下废物懂了，但不知道哪里有公羊，问兽医，也说不知道。以后两口子就开始留心羊叫，可一直到现在，羊再也没有跑过羔。

　　废物赶到家，直扑羊圈。他看到那只小羊撑不住，已经饿死了。那只老羊望着他，好像已无力发出声音。夜里还要赶往医院，怎么办？废物想了想，死羊、活羊一下子送到了岳父家。他告诉岳父，活羊您养着，死羊您卖了，我实在没有功夫伺候它。

　　一个女婿半个儿，岳父只得接了活羊的缰绳，至于死羊，对废物说，这么热的天，把它埋了吧。最后说，羊的事你放心，忙你的去吧。

　　羊的事解决了，废物又连夜赶回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