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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老丈人”

2019-05-10 19:16:10 作者:作者婉兮 来源:婉兮清扬 阅读:载入中…

“我和我的老丈人”

  大陶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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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见到陈先生时,逢春躬下腰,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爹爹

  “冲喜”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陈先生的精神头不少。听舅母说,他的饭量也大了一些,前些天只能勉强喝几口汤,如今吃得下半碗米饭,想是一天天见好了。

  “你俩加把劲,早日生个娃儿出来,姐夫肯定会乐坏了。”舅妈嗓门粗大,笑吟吟地调侃着小夫妻,直羞得芷兰满脸通红一言不发

  新婚第三天,闺女回门。

  一大早,逢春便带着父母备好的礼品,跟着妻子岳父住处赶去。陈家人单薄亲友也不算多,所以只简单叫了两桌菜,只等着女儿女婿的到来。

  那一声爹爹虽已经喊出口,但在逢春心里,陈先生多少还保持着些老师威仪严厉,所以一跟岳父讲话,便提着心吊着胆,总带着些放不开的拘束。陈先生却故意反其道而为之,吩咐女儿跟舅妈去学做几样小菜自己则要和女婿单独聊聊

  逢春踟蹰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坐到陈先生对面,又殷勤地张罗着烧水泡茶,做好了洗耳恭听准备

  第二次到这所宅子里来,逢春已经记住了岳父爱喝茶。

  茶桌是特制的,和平日所见的案几大不一样。逢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截树桩雕刻出来的,样貌别致。不过,更别致的是桌上的茶壶茶碗。

  那壶是赤红色的,比手掌还略小些,和他平日所见的茶壶很不相同

  碗窑村世代制陶,自然也会烧些茶壶茶盏之类的物件,但茶壶和碗盏不同,它带把和嘴,制作起来更费时费力,烧坏的几率也高,因此许多制陶人家都不做茶壶。

  所以,逢春见过的大部分茶壶,确切地说是茶罐,就是一个普通的短颈土罐。再讲究些的人家,会有个青花瓷的茶壶,白底蓝花甚是雅致。但与青花瓷相比,眼前的茶壶却是另一番意境了。

  “爹爹,这是什么壶?”

  逢春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掌心里,边看边发出疑问

  陈先生又是微微一笑:“这是宜兴的紫砂壶。”

  紫砂壶?逢春恍然大悟,又细细看了几眼,这才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紫砂壶啊。”

  紫砂壶乃壶中一绝,自明朝诞生之日起便美名在外,加上年年进贡给皇室贵族,其美誉度与神秘性都上了好几个档次。但对生活偏远滇地的寻常百姓来说,那只是个口口相传的神话,没人见过它的真容,也很少去认真追究它的样子细节

  逢春盯着看了半日,忽然一拍脑瓜:“我想起来了,洪记窑庄里的那位谭潜谭先生就是宜兴人,小时候,我跟着二叔去窑庄,见过他指挥人们做壶。”

  “哦?”陈先生的兴趣也起来了,“那做成功没有?怎么从没听人提起?”

  逢春闻言,脸色暗淡下去:“别提了,那壶一出窑,就全部变形了。”

  “是吗?”陈先生露出惋惜神色,随即轻轻摇头,接过女婿手中的茶壶,然后放茶叶,注水。他身子虚弱动作缓慢,却执意拒绝女婿的帮忙:“茶有灵魂,你还不熟这套流程,你看着我做,学几次再上手。”

  逢春对茶的兴趣不大,心思还在茶壶上:“爹爹,这把壶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陈先生把茶盏推到女婿面前,这才笑着说道:“是我自己买的,当年到省城去赶考,恰巧在一家商行所见。心里实在爱得紧,就掏光身上所有钱买下了。”

  “很贵吗?”逢春捧起茶盏轻轻呷一口,只觉得先涩后甜,却也讲不出其他好处来,只得继续紫砂壶的话题

  陈先生颔首:“买下它之后,我吃个两个月的大饼咸菜。”

  翁婿俩相视一笑,关于壶的话题这才停了下来。

  虽是腊月,但临安地处云南东南部,并不见北国的冰封雪飘。此刻甚至还有些温暖阳光打在身上,陈先生抬头看了看太阳,又微微眯起眼睛:“小春啊,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逢春一愣,脑子转了几个弯,依然没想到答案,只得皱着眉把茶盏放下,又抓了抓后脑勺:“我阿爸希望我去从军。”

  陈先生闻言吃惊:“从军?”

  逢春点头,这才把与朱德朱营长的相识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阿爸一直希望我能光耀门楣,继续武魁的荣光。朱营长也挺赏识我的。”

  陈先生点头:“那你愿意去吗?”

  “我……”逢春欲言又止,眉头拧成一个结,最终却低低叹息一声,只自顾自喝茶,心里的话并不敢说出口。在他眼中,长辈大多是严厉而刻板的,根本理解不了年轻人心中的梦想

  说给陈先生听了,也许会引来下一番说教,难说他还会逼着自己读书写字去当教书先生。罢了罢了,还是沉默不语吧。

  他在心里乱七八糟思考着,不料陈先生却看出了他的犹豫:“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别去了。人生短短数十年,按你的想法去生活就是了。”

  逢春闻言一惊,随即抬起头看着岳父,脸上满是不可思议表情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耽于名利,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名垂千古帝王将相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无愧此生,倒不如听从你的内心。”

  “可是,可是……”逢春依然犹豫,陈先生却指了指自己:“等你活到我这把岁数,每天都躺在床上等死神时,就会明白了。不过人生呢,遗憾还是要越少越好。”

  逢春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朝陈先生看了看。

  他已经是个干瘦的老头子了,虽然天气晴朗,却还是裹着又长又厚的棉袄。那张曾经闪耀着智慧光芒的脸,如今也皱得像个核桃般,眼睛也半开半合着,依稀能看到些浑浊

  几乎所有迹象都在表明,他已经是一支风中残烛,时日已所剩不多。

  逢春一面心疼着,一面却悄然想到几十年后的自己。当年华逝去,是否会为这被安排摆布一生后悔?想着想着,他便叹出气来:“我想做的事情可能没多少人会支持。”

  陈先生不语,只用鼓励眼光看着女婿。

  逢春受到鼓舞,也就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我最想的,是做细陶。”

  他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就像这把壶,宜兴能做,咱们为什么就不能?咱们的泥料并不差,紫砂陶能够名扬天下,那细陶为何不可?”

  陈先生依然微微一笑:“好,有志气!。”

  说罢却又泼一盆冷水:“碗窑制陶,少说也有上千年历史了。先人们难道没有想到这些?你又凭什么能做成功?”

  “这……”逢春一时语塞,但立刻又振奋起精神,“许多东西都是从无到有,从不会到会,我不怕辛苦,我可以一遍一遍地钻研。对了,我还做了个细陶的小花瓶呢,芷兰说它是艺术品。”

  “那就好。”陈先生顿了顿,把细陶的话题扯开去,“你今日叫我一声爹,有些事情我想嘱咐几句。”

  见岳父脸色凝重,逢春也急忙敛了神色,毕恭毕敬地垂头听训:“您老请讲。”

  “成了家,你就是个大人了。为夫,须得顶天立地庇护妻儿;为父,须得以身作则教养子女;为子,须得恭顺谦逊侍奉双亲。“

  这几句话讲得缓慢而有力,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逢春急忙起身作揖,恭恭敬敬地答了一句“是”。

  陈先生笑笑和缓了一阵,又拿家常语气说道:“我把女儿交到你手上,不图她能享受荣华富贵,但求你真心相待。芷兰没有兄弟姐妹帮衬,可能也没有娘家能支持……”

  说到此处,陈先生已哽咽起来,一行老泪不知不觉滑下。逢春见状,急忙跪下起誓:“我若对芷兰不好,定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起来,快起来。”陈先生擦了一把泪,又对逢春挥挥手,“是我失态了。”

  逢春很诚恳:“您老放心。”

  说罢又把自己和陈芷兰的渊源讲了一遍,钦慕与珍爱之情流露自然而然。让人意外的是,陈先生听完却沉默了半晌:“但是小春,你要明白,芷兰是你的妻子,实实在在要过日子的人,并非你记忆里的一个影子。”

  这句话略微深奥,逢春咀嚼了半天依然一知半解。但最后还是点着头连连称是,心里只打定主意,以后要疼爱妻子,为她撑起一片天来。这总是不会有错的。

  陈先生颔首,又交待了几句:“你的理想是好的,但要结合实际,多请教旁人,多读些书。”

  逢春依旧点头称是。

  翁婿俩又喝了一回茶,待到日暮时分吃了回门宴。夫妻俩向三位长辈拜别过,这才依依不舍回了家。

  回家路上,逢春只觉得豁然开朗,不住地把自己对紫砂壶的看法说给妻子听,也不停地问:“你说,我能不能做出一把细陶的茶壶来。”

  他的神态举止,像个跃跃欲试孩子。陈芷兰看向他,母性竟不知不觉地苏醒,于是也一连声赞同鼓励。

  夜色一点点浮上来,他拉起她的手,只觉得万物温柔,新的生活在一点点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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