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吧-经典好文章在线阅读:水草啊

当前的位置:文章吧 > 原创文章 > 原创精选 >

水草啊

2019-05-24 20:26:50 作者:9西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水草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每次碰到这个问题,姜之悠就一阵脸红,常常顾左右而言其他。她羞于承认,李沫远和她相识于一个神奇网站:同城交友。“我们是网恋”,李沫远永远会抢在她岔开话提前,镇定自若回答。每每回忆起李沫远的一脸坦然,以及他话毕笑起来时露出的酒窝,姜之悠还会下意识地揉揉耳垂儿。1“hi,姑娘喜欢oasis这个乐队啊!”“恩!”“我最喜欢的是那首Wonderwall,你呢?"“哦!”“哈哈哈,我叫,李沫远,现在互联网公司产品。想和你做个调研,不知方不方便加个微信?”过了两天,姜之悠在第三次好友申请后,和李沫远成了好友。“姑娘别紧张,公司最近要开发一款社交软件,听说这个交友app挺火的,我上来找找灵感。”“借口太假了吧。”姜之悠在心里默默念到,过了一会,甩手回复了一个“嗯”。“姑娘放心,我绝对没有恶意。”李沫远发来了他的身份证和工牌的照片。过了两个小时,姜之悠缓缓发来语音,“你们有线下的,那种面对面的用户调查不?”“有的。” 李沫远发来了个不知所措表情包。“那就去花家地的花鸟市场吧。明天早上8点。我在门口等你。”李沫远也不是没被姑娘反撩过。不过这次,看着姑娘的头像,李沫远的脸上却忽地涨红了一大片。2第二天是个周六,李沫远连着定了三个闹钟循环滚动,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翻腾起来。早上的花鸟鱼虫市场,是大爷们的天下,那种三三两两抱着鱼食、盆栽和花苗的神情,和小姑娘们逛街买买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李沫远被来往的大爷打量了许久,那眼神仿佛在惊讶,20几岁的小伙子竟然能早早起床,抢他们的地盘知趣地,李沫远站在市场门口远处的垃圾桶旁边,掏出手机。“我在你左边。” 姜之悠发来的微信让李沫远全身一凉,肚子开始抽了筋。没错,这是他紧张时的表现。姜之悠穿着肥大牛仔裤条纹短袖,更衬得身材娇小。站在1.80米的李沫远面前,她不得不仰着头才能舒服对话。“跟我进去吧,我想买几颗水草。”姜之悠脸红了,为了躲开李沫远的目光,急急地转身向市场里走去。自从李沫远6岁之后离开姥姥家,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花鸟鱼虫市场。刺鼻的猫屎和狗屎臭味让李沫远精神一震。开始细细打量起姜之悠圆圆的娃娃脸。“这个金鱼藻细细软软的,蜈蚣草很讨厌,经常会爆缸,还有这个,水草还是要搭配红色的,丁香就很好养哎。”姜之悠自顾自地说话,李沫远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正在出神地看着姜之悠红得发烫的耳朵。“是有人在想你吧,你看你的耳朵。”李沫远下意识地揉了下姜之悠肉肉的耳垂。然后不小心,四目相对,伴着阵阵水草的腥味。3那天之后,李沫远用了几个晚上,读完了《水族箱水草造景技艺实用全书》、《人与鱼类》,《淡水鱼垂钓全攻略》;那天之后,李沫远午休时转了周边的金饰店,最终买了一付小小的、蝴蝶形状玫瑰耳钉;那天之后,李沫远开始数着指头盼周末,那是他和姜之悠约定的,下一次的见面时间。姜之悠本就不大的出租屋里,放了一大一小两个鱼缸。她喜欢鱼缸净化运行时翻滚起的汩汩水声,深夜下班回家,黑咕隆咚的屋子里,夹在鱼缸上亮得发白的LED冷光灯,能让她心安。姜之悠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迷恋独来独往。12岁?还是13岁?她记得那年,妈妈养着一只肥大的橘猫,每天放学回家,那只肥猫总要在她的脚腕边蹭来蹭去,伴随着的,是米饭蒸熟后散发出的香味。那天是周五,最后一节课下课,她发现裤子上有血,姜之悠脸一红,飞奔回家,伴着又羞又激动心情,叫着“妈妈”。那只猫没来迎接她,同样没有回话的,是妈妈。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传来了一阵令人汗毛直立的电话铃声。“之悠,你来医院一趟,你妈妈她……”爸爸声音听起来有点哑,姜之悠吓了一跳。到医院后,姜之悠看到姥姥拽着医生白大褂趔趄地坐在地板上,双眼紧闭,爸爸坐在长椅一言不发,好像一个木头人。爸爸抱着姜之悠飞快地走到病床前,哭着让姜之悠跟妈妈告别。姜之悠慌了,她涨红了脸,飞快地跑出医院大门。不知自己跑了多远,只记得被一只流浪猫拦下了脚步。姜之悠怔了一下,放声大哭。没过多久,姜之悠的爸爸带了位姓秦的阿姨进门,同样住进来的,还有个矮她半头的妹妹。妈妈的车祸后,这是她第一次有印象极深的感觉,那是一种肠胃生理上的不适感。她厌恶人群嘈杂、厌恶继母的指指点点,最厌恶的是她那个把母亲忘得一干二净的爸爸,甚至,开始厌恶那只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的橘猫。4挨到了周末,李沫远一大早蹲守在花鸟鱼市的门口,这回,他轻车熟路地和拿眼撇他的大爷们攀谈起来。当姜之悠一声不响地出现在他身旁时,李沫远忽地停下了他的侃侃而谈。“我们进去买鱼吧!”李沫远眼睛亮亮的,胸有成竹。“今天我想去看看猫,你想去吗?”“好!我也喜欢猫!”李沫远几乎是脱口而出。姜之悠冷眼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当李沫远陪着姜之悠走进猫舍时,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只能机械地附和姜之悠的疑问。李沫远本能地对猫反感,他儿时隔壁院子里的那只黑猫,一到天黑就发出刺耳的嚎叫,让他想起恐怖片里婴儿哭声他喜欢看姜之悠圆圆的脸蛋人家都说女孩子像猫,软软糯糯。李沫远看着她的背影心跳地很快。其实,李沫远总觉得,姜之悠更像一只永远准备过冬的松鼠,她好像把所有的心事都储存在窝里,从来不吐出来。好容易走出了夹杂着骚味的猫舍,李沫远兴冲冲地提议一起吃晚饭庆祝下他们的第一次吸猫之旅。“我不太饿,要不,改天吧!”姜之悠回答的时候,没敢直视李沫远。“我知道一家咖啡厅,里面有好几只哈士奇,据说特别萌,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狗?要不……”李沫远挠挠头,这是他能想到的关于小动物的所有认识。“我想回家了,要不下次?”姜悠的眼神有点闪烁,她的样子,像是急着摆脱。李沫远心里一沉,看到姜之悠转身要走,李沫远赶忙叫住了她。“你是巨蟹座,这个月应该过生日,给你的小礼物,祝你生日快乐。”姜之悠盯着那个小小的红色盒子,迟迟没有接过来。“这太客气了,我们又不熟。”“你拿着,就是个小礼物,不值钱的。”姜之悠还是没反应。“骗你的了,其实这个是我们用户调查的礼物,就当我走了个后门,给你留了个,也算借花献佛了。”“可是……”“你拿着吧,我也得回家了,回见。”李沫远不由分说地,把盒子放进姜之悠的帆布袋子里,转身挥着手跑开了。盯着李沫远的背影,姜之悠好像有什么话梗在嗓子里,吐又吐不出来。晚上,坐在房间里,姜之悠拿出那对玫瑰金色的耳钉戴上了,忽然地,就想到了小时候的那只橘猫,和它摩擦自己脚腕时的那种舒服。5李沫远自从送完耳钉后,隔了好几天,都没好意思再和姜之悠联系。刚巧公司的新项目立了项,李沫远还真成了这款新孵化的交友APP产品负责人。昏天暗地地忙活了一个多星期,李沫远的初步方案终于成了型。他把方案交给总监后没多久,就被告知项目由新任总监全权负责。为他人做嫁衣的这种事儿,李沫远见得多了,这次落在他自己身上。如果按照此前的性格,他怎么也得找上级据理力争。可这次,他反而乐得落个清闲。于是,李沫远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撸完了《世界动物百科猫咪百科》,随后,向姜之悠邀约道,“周末要不要继续去吸猫,我觉得上次看到的折耳猫不错个头小,还蛮好养的。”“算了,上次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欢猫。”李沫远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哪有啊,上次因为有点忙,心理想着别的事儿。”“这样,我请你吃个饭吧,地点你定,就当感谢你让我中奖。”“好啊好啊,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锅包肉,你不是东北人嘛,好不好?”“我都可以。”姜之悠本不是爱说话爱客气的人,但李沫远的热情却总让她过意不去,说到这里,姜之悠已经词穷了。“那这样,你不爱吵闹,那我们找个安静菜馆,稍后我发你时间和地址。”6姜之悠不是没谈过恋爱,更不是不知道李沫远的心思。但她总本能地,不想靠得太近。上一段感情对方曾经比自己高了四届的研究生学长,彼时姜之悠刚入校,肖梦然是隔壁院的兼职辅导员。姜之悠一个人学校报到,跌跌撞撞迷了路,碰到戴着路引证的肖梦然也只是对视了一眼,不敢走上去询问。肖梦然显然看出了这个瘦小女孩子眼里藏不住的无助,带着她报了道,并一路把行李扛上了位于6楼的女生宿舍。两个月之后,在肖梦然每天雷打不动女生楼下的坚持等候下,在室友们的鼓动下,姜之悠成了肖梦然的女朋友。肖梦然做事一直很高调,他拉着姜之悠认识不同年级师兄师姐,带着姜之悠报名各种兴趣社团,在各种场合向所有人宣示着主权。姜之悠由最开始的抗拒适应,再到最后,由于怕失去肖梦然,她也拼了命的去迎合。最让姜之悠意想不到的是,肖梦然分手也很高调。研究生第三年,肖梦然拿到了去美国读博深造的机会。他很明白,以姜之悠家里的经济实力,无法支持她出国读书。而大学三年,姜之悠的学习成绩又不可能有公费深造的机会。一别几年,两人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与其钝刀子割肉,不如赶紧做个了断。临走的前一周,是肖梦然的践行宴,姜之悠并没有被邀请在列。彼时,她正在超市水果,刚想问李梦然吃什么,忽然刷到了肖梦然和朋友们发的送别合照,而图片配文则是,“告别,为了更好的开始”。姜之悠已经嗅出了肖梦然的冷淡,但当他找到她,亲口说出分手两个字时,姜之悠仿佛一下子回到了12岁,那个昏暗病房,周围只有那个蒙着白布的妈妈。从那之后的两年,姜之悠才逐渐从失恋中走出来,她不再联系所有和肖梦然有关系的人。毕业后,绕了半个中国,来到离家遥远的广州,像只蜗牛一样,蜷缩在自己的小房子中。毕业后,姜之悠遇到过对她心怀鬼胎的男领导,也遇到过广撒网拿她当备胎撩的男同事,甚至,还遇到过下班来公司门口蹲守她的富二代。姜之悠长久以来独处练就的嗅觉,让她能轻易看清每个人的动机,可对李沫远,她读不出也不想读他的任何动机。7李沫远早早地订好了餐厅包厢,又兴冲冲地跑进去买了一捧蝴蝶百合。他始终记得,姜之悠的微信封面,正是只栖息在花丛间的蝴蝶。姜之悠对李沫远的花并不感冒,菜也吃得极少,吃完后,她抢着硬要付钱。李沫远拗不过,眼看着这场约会又要告终,灵机一动下买了两张海洋馆的门票,没想到,姜之悠对海洋馆格外上心,这终于让李沫远长舒了一口气。姜之悠并不排斥海洋馆里乌压压的人群,她趴在玻璃上,望着一张一翕的水母,眼里放出的光照得李沫远浑身暖暖的。他轻轻地拉起了姜之悠的手,又轻轻地揉了揉。很意外地,他得到了一个长长的吻做回报,登时,李沫远的脖子都涨得通红。出了海洋馆的大门,两人走在被夕阳照得半明半暗的路上,李沫远还在为刚刚的那个吻陶醉不已,脑子里暗忖着向姜之悠表白的一千种方式。“我们进去吧!”李沫远被姜之悠叫停后,才发现两人已经站在快捷酒店的门口。李沫远心里慌得不行,他赶紧打消了脑子里那个最直接的念头搜索着姜之悠说过的每一句话,生怕误解了她的动机。“我们是?”李沫远刚退下去的脸红又忽然地蒸腾起来,烧得嗓子干哑。姜之悠没有理他,径直走了进去,拉着李沫远进了房间。“怎么啦?你这样干站着,我很被动哎。”姜之悠已经脱下了外套,一件紧身黑色露肩短袖,衬托出她玲珑般的身材,她虽瘦小,但脖颈修长,再加上若隐若现的锁骨,李沫远看着不觉咽了口吐沫。“你约我就是这个目的吧?”姜之悠眼皮沉沉地,像一只可怜兮兮的折耳猫。李沫远叹了口气,紧紧地把姜之悠抱在怀里,像小猫舔舐一样,轻吻着姜之悠的额头和脸颊。8第二天一早醒来,李沫远的手臂已经被压得不能动弹。他穿上外套,跑到楼下早餐摊打包了包子和豆浆。早餐摊蒸屉打开时的雾气,让李沫远看得出了神,他还是无法把姜之悠,和昨天晚上,那个带着轻佻眼神的女孩联系在一起。回到房间里,姜之悠已经醒来在床上玩着手机。看到李沫远回来,仿佛大大吃了一惊。“你昨晚没吃饭,赶紧趁热吃吧。”李沫远说这话时,有些手足无措。姜之悠没说话,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李沫远带回的包子。“你不爱吃肉馅,我就买的素包子,其实肉馅的挺好吃。”李沫远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姜之悠忽地无声地呜咽下了眼泪。她抬起头看着李沫远,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做你女朋友吧!”李沫远没想到姜之悠这么直接,他脑海里排演的表白场景里,并没有这种戏码。不过,李沫远还是心跳地极快,重重地点了点头。9在一起后,李沫远发现,姜之悠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孤僻。她会宅在家里打游戏,和网上的队友称兄道弟;她也会静静地在图书馆呆上一整天,然后给看门的大爷带去自己种的小番茄;她和公司附近宠物店的店主关系都不错。很快地,李沫远换了住处,租了一个离姜之悠很近的小单间。上班虽然要多坐六站地铁,但晚上下班却能和姜之悠多待上半个小时。但姜之悠对他的态度,李沫远始终还是摸不清。那次,李沫远定了一大束玫瑰花,到公司楼下接她下班,姜之悠远远看到了,谎称加班,迟迟不肯出门,李沫远就痴痴地在楼下的便利店坐了四个小时。还有一次,李沫远去国外出差,带了个miumiu的包送给姜之悠。姜之悠没拒绝,但一转眼,李沫远的支付宝上就多了1万块钱。李沫远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他陪着姜之悠逛过全市区的花鸟鱼市,出租屋里多了两个盛满大鱼缸,装的都是姜之悠家繁衍出的小鱼,他甚至,还在网上联系好了卖家,打算过完年,一起养只猫。当然,李沫远不可能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很难感受到姜之悠恋爱时的娇憨,她总给人一种刻意的独立和不经意的疏离。可翻来覆去地认证,李沫远确信,姜之悠还是喜欢自己的。因为说过爱吃肉,姜之悠每个周末,换着样地做香芋排骨、牛肉萝卜、红烧肉……无肉不欢的李沫远恨不得每天住在姜之悠的厨房里。还有那些眼神,对,女孩子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姜之悠每次望着自己时,眼里的笑容都会让自己想到夏天里的橘子味汽水,眼睛里的笑,是不会骗人的。10转眼到了年底,李沫远的父母早早就张罗着来广州过年。“悠悠,我爸妈说,想过来见见你,还有,他们明年想在广州买房子了。” 不知怎么,李沫远说出这话时,却觉得心里虚虚的。彼时,姜之悠正拿着剪子,剪掉疯长的那些水草。听到李沫远的话,她只轻声嗯了一下。“我爸妈总说,明年也差不多该稳定稳定成家立业了。”李沫远走到姜之悠身后,试探性地抱住了她,他没听到姜之悠的回应,只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子在轻微的颤抖。李沫远的父母是上一辈的高知分子,父亲是桥梁工程师,母亲则是心血管科的主任。第一次见面,让姜之悠惊讶的不是夫妇俩的气质和言谈,更是两人眼神里融化的,对彼此的暖暖爱意。“悠悠,我们对小远没什么要求,只希望他能找到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年轻时认真看看这个世界。你俩好好地,有什么需要我们都会尽量帮助,生活上、工作上的。”李沫远的妈妈说这话时,一直微小地看着姜之悠。姜之悠看得有点呆呆的,她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飘着米饭香味的老屋,耳边响起的,是妈妈喊她洗手吃饭的那声嗔怪。李沫远转头看姜之悠时,才发现她眼圈早已泛了红。但他沉浸在父母对姜之悠十分认可的喜悦中,并没有在意姜之悠的反常。11那天之后,姜之悠总是工作忙,连着十几天没再见过李沫远。而李沫远,刚刚得知年后到驻俄罗斯的公司出差,一方面疲于准备着种种材料,另一方面陪着爸妈四处看房,几番之下,竟也没发现姜之悠的异常。过年放假的前一天,李沫远早早地等在姜之悠的楼下,发现她拖着两个与身高极不相称的大旅行箱。“你是要搬家啊!”李沫远揉着姜之悠的脸打趣道。“对啊,我要搬回东北了!”姜之悠看着李沫远,笑得很开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出差这么久怎么办,我会想念你的红烧肉的!”李沫远把头塞在姜之悠的肩膀上撒娇,“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东北离俄罗斯也不远。”“我也会想你的,记得帮我打理水草。”姜之悠踮起脚尖,十分用力地抱着李沫远。“如果水草枯了,就再换一颗吧。”李沫远买了站台票,穿过春运拥挤的人群,把姜之悠送上了火车。隔着车窗,李沫远不断地做着鬼脸挥着手,但姜之悠好像根本没注意到,火车开走的一刹那,李沫远看到姜之悠把眼神忽然转向了自己,姜之悠揉着自己红红的耳垂,嘴巴一张一合。李沫远楞了几秒,笑了出来,他看懂了,姜之悠说的是“我爱你”。12春节假期后,李沫远过得并不轻松,原本的出差,从一个星期变成半个月,最后竟然硬生生拖成了近100天。当把海外项目拓展完成后,李沫远才发现自己已经生生地瘦了20斤。工作结束的当天,李沫远交接也没做,临时买了张仅剩的头等舱机票,急匆匆地回了广州。他心里好像长了一堆野草,此时被点燃到疯狂地燃烧,这三个月里,姜之悠和他的联系越来越少,从每天一通电话问候,到每周一个语音,再到最近一个多月里,姜之悠已经不再回复他的微信。“悠悠一定是因为我太忙冷落了她,才生气的。”李沫远在飞机上悔恨不已,落地后,飞奔着前往免税店,买了两瓶销售员推荐的女生最爱的香水,然后一路狂奔地,赶到了姜之悠的公司楼下。那时,广州已经迈入了五月,早已没有了乍暖还寒,李沫远的秋裤还没来得及拖,坐在写字楼楼下的花坛里,拎着个行李箱,憋出了几身的汗,俨然一个生计落魄、业绩无着的失业者。好不容易挨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写字楼的门口已经人潮涌动,李沫远一次次拨打着姜之悠的电话,发了无数的微信语音,却还是无人回应。“你是李沫远吗?”忽然,身后传来了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是的!”李沫远一边说,一边拎起行李,准备叫车去姜之悠的住所。“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女孩儿急切地打断李沫远,“是姜之悠让我告诉你的。”李沫远猛地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孩,“她说什么!”女孩吓了一跳,“我是她事务所的同事,姜之悠年后就辞职了。她已经不在广州了,她让我告诉你,别去找她了,”李沫远没有相信,他心里一沉,当着女孩儿的面向姜之悠电话求证,可这时才发现,姜之悠已经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李沫远疯了式地飞奔回家,他跑到姜之悠的住所,从门口的地毯摸出了一串钥匙,开门之后发现,果然,屋子里早已没有姜之悠的任何痕迹。李沫远的脑子一片空白,一转身,忽然发现那只大大的透明鱼缸里,还留着小半缸的水。走近后,李沫远才发现,鱼缸壁已经长满了青苔,而几个月前那疯长的旺盛水草,现在已经腐化成了干黑的一瘫污物,好像被抽走了生命了干尸。鱼缸壁的背面,黑色签字笔写着两行小小的字,“换一株喜阳的水草吧,再见,李沫远。”13从拉黑李沫远的那天起,姜之悠的耳朵颜色就一直没有正常过,时而红肿,时而发烫。卧床的姥姥看到了,经常地念叨,“我的小孙女,有人惦记了,真好。”姜之悠红着脸,也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帮姥姥把杯子掖了又掖,然后呆呆地,流下眼泪。姥姥的胰腺癌确诊后没多久,医生偷偷找到姜之悠,劝她放弃治疗。姥姥心里明镜儿似的,每天跟姜之悠说着俏皮话,实在疼得难受,就打两针止疼药。妈妈离世后,姥姥是姜之悠认定的,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和娶了后母的爸爸早已断绝了联系,而姥姥生病后,爸爸除了打过2万块的住院费之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几个月后,姥姥过了世,亲戚们集了点钱,为姥姥办了葬礼。葬礼上,姜之悠哭得快背过气去,她又想起了姥姥临终前的那句,“我的孙女儿啊,比谁都命苦啊,你往后自己要对自己好啊!”半年后,姜之悠的头发已经留到了腰。这半年,家里的亲戚朋友没少帮忙张罗,给姜之悠介绍了无数相亲对象。姜之悠人长得清秀,但没有稳定工作,家庭环境又不好,在这个十八线的东北小城,相亲对象往往是一见满意,二见犹豫,撑到三见后,就没了下文。姜之悠也不是没考虑过回到广州去,但李沫远好像她心里的一根刺,想起来,就像皮筋儿在不断地抽她的神经。她拉黑了李沫远,却从他妈妈的微信状态里,得知了李沫远被派驻美国分部的近况。再看自己和李沫远妈妈的对话,姜之悠又瞄到了那句,“希望你能让小远幸福、快乐”,读到这里,姜之悠还是觉得肠胃抽搐地难受。14那次,姜之悠见到李沫远的父母后,回到家里呆坐了好久。那天,是姜之悠第一次不得不正视李沫远的美好。她习惯了身边围绕着渣男,就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就像身边心怀鬼胎的男领导一样,或者,就像肖梦然那样。她忘不了,肖梦然为了粉饰自己甩掉姜之悠的理由,在朋友圈里散布着姜之悠13岁破处、18岁跟一群老男人鬼混的谣言。她总觉得自己就像散发着腥臭的鱼市里的一只观赏鱼,是那么卑微,那么脆弱,一旦氧气不足,或者温度不稳定,自己将随时有窒息的可能。而正因为这样,姜之悠对生存的环境一直小心翼翼,她不敢也不会得罪任何人,即便自己成为他人利用、玩弄、欺负的对象。姜之悠一直在逃避。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李沫远。她还是不肯承认,李沫远是生命中的一束阳光,她不敢承认,李沫远的美好。于是,她强硬地带着李沫远走进自己的世界,她带他去闻腥臭的鱼,去撸会让人过敏的猫。她不去想,李沫远在迎合甚至讨好她,她只是固执地认为,李沫远是和她一样的,活该躺在菜市任人宰割的同类。这,可能就是她这辈子去爱人的唯一方式吧。15两年之后,李沫远回了国,身边还带着一个和他在国外工作时,并肩作战时认识的女孩儿。女孩儿叫马嫣然,是哥伦比亚大学的高材生,父母是江苏高校的教师,书香门第,家庭幸福,和李沫远很配。这一点,李沫远也不能否认。更难得的,女孩子放下自己的骄傲,倒追李沫远,追了一年多。这次回国,李沫远打算和女孩儿订婚。挑婚纱、选戒指、定酒店和婚庆,女孩儿忙得不亦乐乎。李沫远对这些所谓的“琐事”并不感冒,无论马嫣然让他提什么意见,他都微笑着点头说好。马嫣然早就习惯了李沫远的沉默寡语,她不会勉强李沫远,更很少耍脾气,只有在李沫远沉默若有所思时,时不时地揽住他的手臂撒个娇。聪明如她,马嫣然怎么会察觉不到李沫远心里的秘密。但又有什么关系,马嫣然坚信,他们的未来无比美好。165月20日,是李沫远与马嫣然约定的登记日期。前一天正好是周末,马嫣然早早地起床逛街,为第二天穿什么煞费苦心。李沫远这几天始终恹恹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他借口有事,给正在加班的团队放了假,一个人在写字楼下漫无目的地散步。不知过了多久,李沫远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公司附近的花鸟鱼市场。城市就是这么奇妙,高耸的令人窒息的高端写字楼,和那些低洼破旧的棚户区之间,竟然可以毫无障碍的无缝衔接,而任何人,都不会觉得突兀。李沫远在门口站了很久,苦笑了一下,走进了那仍然充斥着腥臭味的市场。他穿着熨烫的笔挺的淡蓝色衬衫,在小贩的吆喝声中,迈进一间摆满水草的小店。“这个蜈蚣草特别能爆缸,能便宜点吗,老板?”一个女孩儿软糯糯的声音。李沫远的脑子嗡嗡作响,他听到了,那个过去几年一直出现在梦里的声音。姜之悠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转过身,手里拿着的一袋水草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是时隔三年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姜之悠下意识地想逃,但她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步子。李沫远觉得身上忽然反起了一阵痉挛,他不知道是肠胃还是心口,好像被针扎一样难忍。李沫远想了很多次再见姜之悠的画面,他可能会用尽力气斥责她的不告而别,也可能飞奔过去抱住她告诉自己有多想念她,还可能揉揉那个被自己念叨着一直通红的耳垂,又或者看到她身边有了另一个男孩而默默地心痛、死心。但现在,他就这么沉默地看着姜之悠,他有好多话想问她,他有好多个我想你想对她说,但他现在,却什么都说不出口。“我们出去吧,人家还要做生意。”姜之悠先打破了沉默,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逼仄的小店。“你还喜欢养水草?”两人并排走出了市场,李沫远终于说出了他见到姜之悠后的第一句话。“你穿西装,很好看。”姜之悠没头没脑地答复着。“你一点都没变。”李沫远说道。两人不知走了多久,李沫远只记得,眼前出现了那一栋栋高耸的写字楼,然后是汽车声音嘈杂呼啸而过的街道,渐渐地,他仿佛看到了霓虹的闪耀。回过神来,已经接近傍晚,李沫远看到姜之悠始终紧紧拽着那个帆布包的肩带,他忍住了很多次想再摸一摸姜之悠脸蛋的冲动。“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过了许久,李沫远怯生生地问。“不了,我要回去工作了。”姜之悠的声音轻到自己都很难听到。“我开了个音频工作室,也做电台主播。”“那,至少,别再拉黑我好吗?”“嗯。”姜之悠没再说话,她放慢了脚步,转过身向反方向走去。“再见,李沫远。”李沫远连追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姜之悠瘦瘦小小的背影消失在夕阳残留的最后一抹余光中,坐在公交车的站台上,动弹不得。17手机传来“盯”的微信声,是姜之悠终于通过了自己的好友申请,在姜之悠离开自己的第3年,在第279次好友申请后。李沫远疯狂地搜索姜之悠的近况,她的头发留长了,又剪短了,她齐刘海的样子,她染了颜色的样子,她扎起马尾的样子。他翻到了姜之悠晚上的电台直播链接,李沫远在花坛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耳机里传来姜之悠软软糯糯的声音。那是一期关于宠物美容的课程,李沫远听着听着就笑了,听着听着眼圈又红了。这些年,姜之悠是不是还是一个人,有没有人帮你给鱼喂食,有没有人夸你的烧肉做得好吃,姜之悠,你过得开不开心?节目只有30分钟,结尾后,姜之悠沉默了好久,却迟迟没有关闭直播。眼看着收听人数越来越少,李沫远固执地,听着姜之悠微弱的呼吸声。“今天,我遇到了一位很久不见的朋友。他是我20几年的人生中,最闪亮的一道光。但我害怕,我怀疑,我告诉自己不值得被这样的朋友喜欢。他们说,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对不起,那段时间,我一直想把生在天上的你拽到洼地里。我缺少爱,更缺少爱人的能力。所以那时,我固执地觉得,离开我,对你是最好的选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姜之悠的从哽咽到哭得泣不成声,李沫远一个人在大街上埋头强忍眼泪,他这次感受到了,被刺痛的不是心口,是曾经捏过姜之悠耳垂的那只手,是曾经抱过姜之悠的肩膀,是曾经贴过姜之悠的脸庞。“你应该得到一株喜阳的水草,你应该得到一株即使被修剪也能欣欣向荣的水草。新婚快乐,你会永远幸福,再见!”过了好一会,姜之悠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完,她关闭了直播通道。“hi,姑娘,我最大的心愿,是你这一辈子都能开心。” 李沫远摘下耳机,给姜之悠发了一条微信。185.20那天,李沫远和马嫣然如期领了结婚证;过了一年,马嫣然也很争气地生了个儿子;又过了两年,李沫远国内的创业失败,一家三口去了美国定居。这些,姜之悠都是从李沫远妈妈的朋友圈里得知。李沫远的状态,姜之悠已经很久没点开过了。年纪越来越大,对周围人的状态就越来越不关注,那些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成功或者失败,都变得没那么重要。姜之悠的音频工作室也开得很失败,而且从那以后,她始终还是一个人。不过幸运的是,她发现了另一个更适合自己的工作,宠物美容院。当她的工作室正式营业时,姜之悠给微信里的联系人群发了条开业酬宾的消息。“hi,姑娘,为你点赞。”李沫远发来了微信,姜之悠苦笑了下,这次,竟然忙得忘记了屏蔽李沫远。鼓起勇气点开了李沫远的朋友圈,封面让姜之悠吃了一惊,那是一只很大的鱼缸,里面养着五颜六色的鱼,还有满满的蜈蚣草。他的朋友圈发的内容很少,但那些蓝天白云下,一家三口幸福的笑容,姜之悠知道,那是装不来的。姜之悠关了朋友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给李沫远的妈妈发了条微信,“谢谢阿姨,我不需要再知道李沫远的消息了。谢谢你当时的提醒,我和李梦远现在,都很幸福。”也许有些人,注定遇到就是错误,喜欢并不能维系一辈子,适合才是最好的粘合剂。我们用半辈子时间去发现自己,还要半辈子时间去接受自己,那么,就不要用一辈子时间去磨合彼此了。“再见,我的朋友李沫远。”“hi,你好,我的姑娘姜之悠

评价:

[匿名评论]登录注册

【读者发表的读后感】

查看水草啊的全部评论>>

评论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