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都没爱过我
拨出去的电话被老程秒接后，他立马在电话里对我说：你来了啊。嘟囔着说的，然后发出一声憨憨的笑，这听起来完全像是喝醉了，声音都变了。
我说：喝酒了？他说：嗯，就喝了那么一点点。我说：不止吧？他说：喝了几杯白的。我说：听着不像几杯啊。他说：半瓶。我说：能喝半瓶了？他说：不清楚，忘了喝多少了。我说：哦，所以找我有事吗程先生？
他又笑了一声，能感受到从鼻尖发出的那声冷气，他嘲弄一个人时就是这样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他说：“程先生？谁是程先生？你为什么要叫我程先生？”三连问真是吓到我了，像个幼稚的傻男孩，我都能想到他坐在沙发上或者躺着醉醺醺跟我说出这些话，我说：“你醉得不轻。”
有一两分钟时间我们都没开口，我只听到他的喘气声通过电话传过来，像是在生气。你说这是什么事情，大晚上我放弃跟代代可能的性生活，可不是来跟你怄气的，我说：“你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去忙了。”他突然回了我一句：“我毕业了。”
他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时间过得真快啊，年后到现在都半年了，我们认识也快两年了，17年相识，18年恋爱同居，到19年分开。我说：“啊，那恭喜你啊，终于熬出头了。”
他在电话那头哈哈哈哈，笑得跟哭似的，他说：“可是为什么，很多事情，都不是我想的，那样。”他说得很慢，很慢很慢，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能感受到语气中酒后的失意。我说：“你原本怎么想的？”
他没有回我这个问题，而是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你可真是坏啊。”
这简直有病了一说我就炸了，大晚上打个电话来说我坏，第二次说了，上次说我脑子坏了，这次又是哪里？我说：“你真够无聊的。”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养过一盆仙人球？”我心想那不是我养的吗，后来我搬到北京又被他从旧房子拿走了。我说：“记得。”
他说：“我每天看着它，有时候你就跟那仙人球一样。”说完了还口齿不清地接一句：“一模一样。”
我说：“你意思是说我长得像球？”
他说：“我是说你这人很奇怪，你都意识不到，我想靠近你的时候，你就把我推开，我下决心靠近你了，你又扎得我一身伤。”
怎么了这是，大晚上还矫情起来了，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他说：“仙人球死了。没活成。”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哽咽，一闪而过，又消失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我在路边找了块地坐下了。
他今晚真的醉得很迷，有点可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天之骄子的人生也不堪一击一无是处了吗，我整了整情绪，跟他说：“你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你是全国top3学校的博士啊，你毕业论文写得那么好，刘医生说你还被表扬了，你可以去上海任何一家医院当医生，你实在混不下去了你回家接管你爸的大生意去，再说你长得那么好，去哪儿混不下去啊，靠脸吃饭都能活一生，你比很多人好多了，你……”
他打断我：“好多了？”
我说：“是啊，你有退路，别人没有。”
他哈哈哈哈哈笑起来，又冷笑一声，说：“退路？什么退路？我有什么退路？去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有的，后来你走了，我就在想我到底是什么啊，我他妈什么都不是。”他居然说了脏话，吓到我了，以前我一说脏话他就说我不文雅，让我改。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算了，反正又没有人爱我，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他这话一说出来我都要哭了，突然煽情了，什么情况，今晚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跟那个小妹妹现任分手了，找我这个老前任叙叙旧？不排除这种可能，有些男人回来找你搞得跟情圣一样，其实并不一定是他有多想你多爱你，只是他想从你这里获得某种可以安慰到他或者能证明他的东西，一旦他身心得到了满足他被暂时治愈了他就会从你这里抽离再假装死了消失不见，这种亏我吃过好多次了。女人永远有一种自己随时会被男人需要的假象，多少女人前仆后继死在这上面，但请记住了，假象就是假象。
我跟他说：“你早点睡吧，明天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出这句时我还平静，我不想跟他吵架，也不想知道他是真是假，就觉得挺累的。
我那晚所有的情绪都因为他接下来这句话崩溃了，他对我吼起来，声音很大的那种吼，他说：“不记得的人是你，我什么都记得。”
我真的太想哭了，但我没哭，我说：“你现在说这些又干什么呢？我都在开始新生活了，你也是，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他呜呜开始哭起来，这回是真哭了，他断断续续，边哭边跟我说一大堆话，他说：“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从来都没有过。我跟你求婚的那晚，你说的是喜欢我，不是爱。我后来明白了你可以把这种喜欢给任何一个人，你的初恋、你在北京遇到的男人、你现在说的什么狗屁男朋友，你说你是不是很坏。”他笑了一声，继续说：“也许是我错了，你可能爱过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是你从来没爱过我，是我不配吗？你说我烂透了，我可能真的是他妈的烂透了你才那么讨厌我，离开我，抛弃我，把我一个人留在上海，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说：“你别说了，爱不爱什么的不重要了。”
他又提高音调：“重要，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回答我，你从认识我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你都把我当什么？”
我说：“我当你死了。”
他哈哈哈哈哈哈一声，又追问我：“你到底当我什么？”
我说：“你先睡觉吧，如果明天早上醒来你还记得今晚的这些酒话，我就告诉你。”
他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好，我去睡，明天你一定要告诉我。”
然后没几分钟我就听到了他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