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跟我一起回上海

　　司机把车停在方庄那家海底捞门口，老程才醒，他睡了一路，我轻声对他说：到了。他揉了揉额头，迷迷糊糊地把双肩包背起，下了车。我站在他边上，问他：你是不是很累啊？他睡眼惺忪地看着我说：还好。然后思索了片刻，对我微微笑道：也就34个小时没睡了。

　　我十分震惊，这是上完一个白班夜班白班，连赶着坐车来的吗，他说他没有假期都是真的吗，怎么会忙成这样呢，前几天看新闻还看到三甲医院年轻医生半夜猝死了，突然觉得搞医学的真是命运悲苦。我说：我不想吃火锅了，回去吧。他却没理我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嘴上还说：我倒是饿了。

　　以前我们都是点鸳鸯锅一个清汤一个麻辣，这回他两个锅都要辣了，我心想难道他这半年口味变了，但他又不怎么吃，很沉默，喝了几杯酒，偶尔夹几片肉放漏勺捞里煮，还都被我给吃了，可见他对火锅并没有什么兴趣。人看着有些蔫蔫的，可能是真的没睡好，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疲惫的时候，以前他在医院再累回到家还是很有兴致地跟我聊上几句或者要跟我做一次再躺到床上昏昏大睡。现在的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像是被什么压抑着，这么久不见，一种说不出来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我们没有讲话，女服务员不时过来帮我们换块毛巾，估计她也觉得我们很奇怪。这时已经快一点了，店里还爆满。吃了一会儿程医生把筷子放下，望着我，突然很温柔地叫了声我的名字。被他一叫我还不太适应，只有在我们吵完架和他喝醉的夜晚，他才会拉住我的手这样一声声唤我。我停下手中的筷子，说：“怎么了？”他又用他那张帅脸对着我，很认真地问了我一句：“这几个月在北京过得好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被他一问我愣住了，如果是任何一个人，我妈妈我姐姐我的朋友我的读者们问我这个问题，我肯定会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很好啊你看我一个人搬出来一个人租房生活最终获得了一个独立人的全部自由，可是我没法跟老程这样说，他问我好不好，我为什么想到的全是我的那些不好呢，突然间有点鼻酸，我说：“马马虎虎吧。”我竟然因为这个问题和回答有点想哭，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问的，我怕他看到我表情的异样，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我说：“你呢？你怎么样？”

　　他苦笑了一声，脸上写着一种苦楚，也可能是一种失意，他没立即回答，而是喝了一口酒，又对我笑了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聊我了。”然后不再看我。难道分开以后他真的过得很惨吗，本来想专门来看看他笑话的，可却笑不出来不知怎么回事呢。

　　接着他又问起我：“你现在还写东西吗？”什么？这个问题也太吓人了吧！他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事业了，我说：“在写，不过写得不好。”我尴尬地对他笑了笑，可他竟然问了更尴尬的问题：“我都没看过你写的东西。”我有种浑身中箭般的窒息感，他那贱表情像是故意要看我这样，这会儿他一点也不可怜了，我才可怜，我说：“你看不懂我的严肃伤痕文学。”他笑了一下，这扬上去的嘴角真是好看啊，帅哥就该多笑笑也算是造福我们人类了，随后他随口说了一句：“想看总能看到的。”也就没再聊这个话题继续涮肉了。

　　吃完我们出来，北京的晚上如果有风的话，还挺舒服的。路上没行人，只有几个车子来来往往。他背着包，我跟他并排走着，好几次我侧过头看他，以前走路我经常挽着他胳膊或者挂他身上让他背我。他今晚打算怎么安排呢，住哪里呢，我掏出手机说：“我来打车。”程医生停下脚步，转过来看我说：“去哪儿？”我说：“你要去哪儿？”其实我也不确定，如果他说今晚去我那里，我该怎么办，也想过让他去看看我现在的生活，让他知道我这个前女友真的挺会搞，让前任后悔这事真的很爽的。他说：“我今晚住酒店。”酒店？好吧，其实直到这一刻我都不知道他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我满脸疑惑，他又皱起他那好看的眉毛说：“我明晚得回医院。”原来只有一天的假啊，时间也太赶了，这见面都还没说几句话呢，数一数我们对话有十句没。我说：“这么急？”他说：“嗯。”他又往我面前走了一两步，换了一种严肃认真又很正式的口吻，跟我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回上海。”

　　卧槽，这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云里雾里的，回上海？跟他一起？明天就走？敢情他来北京就是为了让我回上海的吗？我在这里半年了，他哪儿来的信心见面不到两小时就可以让我乖乖跟他回去呢。我说：“你搞什么！”他又用刚才那幅严肃的表情说：“明天中午，我都买好票了。”随即他把手机上的票给我看，真的是两张中午12点北京出发的……高铁票，妈的，飞机头等舱果然是空头支票，他家肯定破产了，接下来会不会跟我借钱，看他今晚惨兮兮的样子，我看十有八九，不行，长得再帅也不行。

　　我说：“半年不见，玩笑快开上天了啊。”没想到他这时再出狂言，看着我说：“你户口本在北京吗？”我说：“在啊干嘛？”他说：“明天把户口本也带上。”我说：“干嘛？”他说：“带着，过几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