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

　　医生摇了摇头，带着护士推门出去。病房里面再次陷入一阵死寂，一个老人躺在病床上面，像是已经死掉了，其实他还活着。到了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医生再次带着年轻的女护士推门而入。医生对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再一次进行了检查，接着关掉了所有仪器，将氧气面罩也取了下来。   “他儿子还没有赶来医院吗？”医生问身旁的女护士。   “您说的是哪一个？”护士胸前抱着一叠文件，面部表情呈现出思考状。   “就是那个高高瘦瘦，喜欢穿西装的那个。”医生走到病床前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感觉像是坐到了某样东西，他起身仔细寻找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我还以为你讲的是那个矮一点儿的，每次来都拿着黄色康乃馨的那个。”护士边说边看向病人床头的花瓶里面插着的康乃馨，上面已经有了几片花瓣发黑了。过了一会儿，医生再次开口问道：“怎样，老头去赴约了吗？”“和上帝吗？”护士俯身开始检查老人的鼻息，发现老人并没有离开。“真就像是个熟睡的人，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病入膏肓的痛苦。”“胡说，隔壁那个红头发的胖子每晚疼的鬼哭狼嚎，整个走廊都是他的叫声。”医生起身走到窗户前面，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面。病房安静了许久之后，病床上的老头咳嗽了两声。“看，他快憋不住了。”“是吗，我可不这样觉得。”护士还是双手将病历报告抱在胸前，她换了一只重心脚，另外一只脚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已经略微让她有些发麻了。她接着床头灯打量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头，头发已经快掉光了，只有一些极短的白色短发还在后脑勺，没长头发的地方呈现乌青色，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老人的脸上布满了褐色的斑，皱纹密布，他的嘴角始终向上，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这时，医生推门出去接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进来了。“他儿子要临时要开一个会议，让我们给老头清洗整理一下。”“可真是个大忙人。”“我也没见过每天无所事事就能发大财的人，你要知道这个病房每天的花费，比我俩的月工资还要高。但是对人家来讲，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可是老头还没有去世，我们需要准备什么？”护士问道。“你先去准备吧，我在这边再等一会儿。”医生再次围着病床走了一圈，视线扫过床头所有的医疗仪器，还特意检查了氧气面罩的情况，一切都检查完毕之后，他摇摇头，“真是不可思议。”女护士推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隔壁病床传来哀嚎声，一连喊了十来分钟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医生起身就离开了病房，病房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之中。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两个人影出现在床前面的两张椅子上面。“从这个视角看自己还真是觉得自己是个可怜虫。”老头穿着病服坐得端正，脸上红红的，眼睛清澈明亮，皮肤也有光泽。想来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气逼人的角色。他在对着旁边的人说话。旁边的人穿着一件袍子，青麻色的帽子将他整个脑袋都遮住了，他身形高大，即使是蜷缩着坐在凳子上，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何况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柄长杆镰刀。“死神先生，再等等，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时间。”老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月亮。这时，女护士推门进来了，手里抱着一套新衣服。她没有看见坐在椅子上的死神和老头，也没有看见医生。她抬头看一眼挂在墙壁上的钟，秒针一秒一秒地走动着，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了。女护士试探了老人的鼻息后，将抱来的衣服放在一旁，又走进病房里面的浴室，打来一盆干净的水，她要开始给老人擦拭身子了。“你看她温柔体贴的样子，是个男人都要喜欢上她。”老头笑呵呵的，“像极了我的初恋，只是可惜我没有追到她。”“差点忘记他们是听不到我们说话的。”才反应过来的死神终于开了口，憋了很久的他说话的语气畅快无比。“我是有权利强行带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只不过会影响我在冥界的名声。”死神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些死于横祸的人都是你们强行剥夺生命的吧，不然很难解释。”老头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你现在很痛吧，很痛就表达出来。你看你在病床上竭力忍受的样子，被子里面都已经湿透了吧。”死神话音刚落，女护士就自言自语起来。“怎么又尿湿了一大片，果然人老了就很难再逞强了呀。”女护士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失礼了。”她看着病床上的老头，用手摸了摸老头的脸，然后松了一口气。“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怎么觉得他能听得见一样。” 女护士嘴里喃喃道，这时她已经将老人的浑身都擦拭了一遍，开始准备给老人换衣服了。“我还真的能够听得到。”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他手里的电话还亮着，他小声地与那头说些什么，走到老头的床前停住。“你稍稍等我一下，我这边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怎样，我父亲走的安详吗？我今天真是太忙了，公司里面的事情忙得我焦头烂额。你知道的，在我父亲刚来这家医院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来看望他的。”“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女护士语气很冷淡。“我的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我一直都在努力活成他期许的样子。事实上我成功了，包括你的薪水都是我发的。”男子说完将手机放到耳边，走出门去。女护士面色有些难看，手里的动作慢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医生回来了，看见女护士坐在椅子上面，心情抑郁。“老头儿子呢？他告诉我他到医院了，我就立马过来了。”“他忙着去拯救世界了。”“拯救世界？”“或者是忙着参加总统选举。”“总统选举？”医生明显感受到了女护士的情绪，急忙说道：“他又离开了？”女护士点点头。“可真是个令人钦佩的企业家，我刚刚才知道，咱们这家医院都是他名下的产业。”“是吗？那又怎样。”“你可别这样，院长叫我通知你，你被解雇了，就在刚刚。真搞不懂你是怎样得罪了他，但是他给了你三个月的工资补偿，这足够你出个远门旅游一趟，回家还能好好地休息一阵子。”“现在是什么时候？”女护士问道。“凌晨四点钟。”医生看着墙壁上的钟说道，他察觉到病床上的老头有一点儿一样，起身察看了一番。“还活着，可真够顽强的。”医生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哈欠，“看来今晚老头是不会去和上帝喝咖啡了，我去值班室睡觉了，你等到天亮了再去办离职手续吧。”说完医生就推门离开了，过了没多久，女护士也离开了。“心愿已了，跟着我走吧，趁窗外还有月色。”死神看着已经光芒淡了不少的月亮说道。“再等等吧，还不到时候。”老头收起了笑意，脸上平静而严肃。“我可不能等你太久，你该不会是想……”“不，您想多了。我会跟您走的，只是我还想再等等。”老头闭上眼睛，是不是皱皱眉，头上流了不少汗。“你最好说话算话。”约莫到了五点钟的时候，窗外传来鸟儿的叫声，东边的天空已经是白色，窗外起了薄雾。病房外面的走廊传来其他病人的咳嗽声，不一会儿，想起了小推车车轮的声音。几分钟后，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T恤的少年，他带着帽子和口罩，身材很瘦，手臂的皮肤显出一种病态的白色。他背着一个黑色的书包，从包里面拿出来一束刚摘下来的康乃馨，上面还有着晨曦的露水。“我能够和他说话吗？”老头问死神。“是不可以的。”死神说道，“但是要是我不让你和他说话，那我又得陪你再熬上一天，这传出去，会有人怀疑我在冥界的工作能力的。”“那么谢谢。”老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时，少年将花插进花瓶里面，看了老头一会儿，发现老头睁开了眼。“哦，您醒了，真是了不起，我得去叫医生！”少年很兴奋。“不不不，孩子，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会儿话，我马上就要走了。”老头微笑着，伸起手来指向那张空空落落的椅子，“死神就坐在那里呢。”     “是吗？您好呀，死神先生。我想我很快也能看见您了。”少年冲着空椅子说道。“不，死神先生才不会理你这样的小屁孩。听着，这是我存在银行里面的积蓄，虽然不多，但是能够支付你接下来的手术费。”老头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信封。“我很感谢这一年以来的陪伴，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只是……我无心想要您的积蓄，但是我依旧要感谢您。”少年摘下面罩，一脸悲伤。“好了，我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孩子，我爱你。”老头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睛。“要不要我们再留下来一会儿？”死神对着旁边的老头说道。“不用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