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
收到刘老师信息时候，林风正在实验室看书。刘老师说：“”学校老大要来K城开会，晚上就到，说了句来看看你。我跟你透个信儿，你有个准备。”
林风偏了偏脑袋，拢了拢散在唇角的棕黄色的头发：“还能咋准备？一顿酒席加夜景了呗。”对面新入师门的向月抬了抬头又趴下。
“小月月，你知不知道K城有什么特色名店？我要招待一大人物。”林风边对着小镜子补妆，边问向月。向月停下笔，看见林风已化好的一只眼，眉毛细长、眼角向后挑。向月道：“不知呢师姐，我很少出门。”
林风停下来时候妆已经停当。她眼不大却长，鼻梁略挺，小巧的嘴巴是紫红色的。她笑：“老呆在这儿不好，看其他同门不都出去了？”向月也笑，还道：“师姐笑起来眼睛好有风情。这口红颜色也就姐姐能hold住了。”
向月说的是实话。林风35岁了，她来上研究生不过是因为要离开伤心之地，离开那个家暴前夫，也离开了自己8岁的儿子。曾任N市重点高中班主任的林风对自己的气场收放自如，一听向月提她气势，立刻温婉起来：“我回宿舍换件衣服，待会儿有人给我送酒过来，小师妹帮我收一下？”向月未来得及点头，林风就已经起身了。
林风再回来时候是低领紧身的白T和黑色的包臀裙，头发也绾了起来，脖颈上是白色的链子坠着小小的黑色珍珠，珍珠在的位置刚刚好，晃荡起来让人心痒痒。向月低头看了看两瓶1573，问：“师姐这是招待几个人？”林风又拿起镜子照了照：“两个。”向月沉吟片刻：“我出门少，师姐也带我出去见见世面？”林月有点吃惊，眼眯了眯，换上魅惑的笑容：“小月月喝酒吗？”向月提起自己的包，替林风拎着两瓶酒，边锁门边道“我没口福了，酒精过敏。”林风忙笑：“我喝多了你负责把我送回去就好。”
路上，向月知道学校老大即是校长，刘老师是林风的年级主任。同时，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林风是在职研究生。
两位大人物到时候离吃饭还早。林风说K城夜景闻名，四个人合计着出去转转。K城是古都，曾经的护城河两岸有依依杨柳也有一座座复古的亭榭。天刚刚暗，晚风送来淡淡的荷香，小亭子内有人抚琵琶有人跳舞，清一色的古装。向月正沉迷，刘老师拉她上前两步，二人并肩，边走边聊。琵琶声渐消，对岸隐隐穿来葫芦丝奏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向月心动，转脸看向河对岸，余光中，柳树后面，老大一只手缠在林风腰上。刘老师唤她拍照，她赶紧转过身来，陪上灿烂的笑脸，心内了然：“在职的本是不能全天候在学校上课的。”
晚饭未开始，林风已经开始劝酒。向月不停往林风碗里夹菜，得空就催她吃。老大不乐意向月不喝，向月看了眼林风，林风又递上酒杯：“我这妹妹没喝过酒，让她来就是凑个热闹。”刘主任问向月要不要啤酒，向月指了指旁边正煮的茶水：“这就够了。”几杯下肚，三人都忘乎所以，玩起各种酒桌游戏。向月看着眼神渐近迷茫的林风，给她满上茶水，又看向老大：“我说姐怎么老提起您，这么平易近人。那我先求个人情，将来毕业了找不着工作还请老大帮忙照顾照顾。游戏我不会玩儿，为表诚意，姐的酒我喝两口。”向月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她端了林风的酒杯，又朝老大福了福，这才送到嘴边。林风用手撑了下巴，笑得迷糊。唯向月，一杯酒下肚又倒上一杯，敬完主任之后问林风：“姐，你看，咱酒也不多了，是再来两瓶吗？”一脸认真。
林风只笑，眼看快歪在老大身上，刘主任看了眼校长忙道：“明儿开会，再喝就多了。”他说完又支使向月去添一两个小菜儿，向月看着把最后两杯酒倒给自己和老大的林风不说话。主任又嘟囔一遍，向月无动于衷。林风又输了最后一局，撒娇让老大陪她一起饮了，老大却要交杯才肯。林风满口答应，向月这才起身出去，刘主任也随着出来，说：“向月，谢谢哥哥，再来两杯没准你也醉了。叫哥哥。”向月找了大厅的椅子坐下，挑眉：“哥哥，你觉得是你先醉还是我先醉？”大大的眼睛似乎有光在闪。
再回包间，林风已瘫在椅子上，头发稍显凌乱，紫红色的口红已完全没有，校长正牵着她一只手。见二人进来，老大说：“女人喝多了撒起娇来还真是可爱。”
向月把林风拖回宿舍。当晚，向月没洗漱就上床了，她在床上缩成一团：“单身的女人，注定如此辛苦吗？”心疼得厉害。
向月再见林风是三天后，林风叫她出去吃饭。向月去之后才知有十几个人，虽都在一个年级，人却不全认识。只一个男生，唤阿真，长得白胖，和向月在一个学生会部门，见向月进来，忙起身：“月月姐。”林风向向月招手：“阿真可是真心服你。过来坐我旁边。”向月刚坐下，林风就道：“这位是我刚认识的妹妹。”一群人吃吃笑笑，向月不喜欢这场合，却也能给大家讲一两个笑话。
他们都去唱歌，林风却拉着向月告了假。
“你不是酒精过敏？”林风挽着向月问得自然。“没有，只是不喜欢。”向月偏头笑：“姐倒是拼命。”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上班呗。能多赖一天是一天。我可以等毕业了再回去，多好。”林风舒一口气，又问向月：“听说你也小30了，怎么？也离婚了？”
“没结婚呢，前男友跟他前女友跑了。”向月一点都没隐瞒：“不过我没个好工作，一直卖男装或手机，当时就图和他在一起。”
“我说呢，实验室里就咱俩个老女人常驻。也是，他们哪知上学的不易？”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林风才道：“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没有，心疼你，但凡有个家庭，有个依靠，谁都不会这么拼。”向月说得很平静。
觅呀觅知音”
林风的声音有点尖细，又带上戏腔，向月听着心微微动，眼里闪出泪光：“师姐唱歌好听。”“别叫师姐了啊，那一群人是我平时的玩伴，这个学校我认识的所有人！这么隆重介绍你了，要叫姐。”林风点点向月的额头。
两个人走得很近。林风喜欢在向月脸上描几笔，若林风不动手，向月只用防晒。两个人也常叫外卖，买上辣死人的鸭脖在实验室看恐怖片。她们只偶尔心血来潮出门吃个饭或去逛公园。老板也知道她们常在，需要收发快递或报销各项款单，往往都是她们两个人去。
这次出去是林风生日，她认识了一网友，每天都聊。向月也为她高兴。美中不足的是这网友在H市，不远，高铁不到两个小时。林风想去，向月自然陪着。只是到了才知这网友也带了自己朋友。
四个人吃了火锅，随后又去KTV唱歌。林风会唱的歌很多，向月只拿一罐啤酒，猫在角落里静静地听：
锁门关灯背对喧哗的世界
向月心里暖暖的，眼角也润润的。看着正随音乐舞动的林风，向月想起她请老大喝酒的那晚，妆容过于浓艳，小高跟都是媚人的黑色蕾丝款。今天的林风虽也肆意放纵却是清淡扮相。向月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小网友也刚20出头。
林风唱累了又和小网友划拳，两个人“十五二十”的嚷嚷，网友的朋友陪着向月唱歌，向月只听他唱，再巧言赞赏，哄得这个朋友喊“知音难遇，总得一见。”向月的脑里循环的只一首曲子：
“笑里融的甜，泪里裹的咸
不是缘就是劫”
当晚，四个人开了一间房，看着两个小床向月不吭。林风道：“我们不睡了，接着玩牌。”斗地主向月总输，喝得胃胀，去卫生间吐完回来，林风把游戏改为真心话大冒险。林风却输了头一回，男生让她与小网友舌吻。她哈哈笑：“你想看？”向月正用手撑着脑袋转头看向林风：“这个疯女人……”突然，林风就那么凑过来，嘴巴堵上向月的双唇。向月懵懵地看着林风如丝的媚眼，错愕不已。却不想林风又伸出舌头从她齿间滑过。待向月伸手去想要拥抱她，林风已抽离，看着两位男生得意的笑。
“岁月不败美人是有道理的。”向月躺在林风旁边，大睁着眼看她的脸。大家都睡了，向月悄悄吻上去：“生日快乐！”
转眼，林风要毕业了。前夕，她拉着向月去听课。向月知道她一直特崇拜某个老师。
天气炎热。台上的教授湿了衬衣，林风湿了眼眶。向月只在纸上胡画。下课，教授还有后两节，林风站在走廊和他闲聊。向月远远站着。她记得林风说过，对这位教授又敬又爱，若能当个叠被铺床的丫环伺候他那也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气。这教授在此专业全国闻名，年龄不大但满头白发，人瘦却很精神，总是一身正装。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向月想到此处，看了一眼林风。却正见教授递林风一支香烟。两个人已没有说话，只任手上细细的烟燃尽。
向月把照片发给林风，林风激动地喊：“小月月，我好爱你！”向月抖抖嘴角：“他知道的，你对他的情意他都明白！”林风一怔：“真的吗？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你看他和哪个学生这么近了？”向月指了指林风的手机。他自然知道，他递她烟的时候眼里也不是没有光彩。
林风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一眼看上去总觉她一身风尘，可吸引人的眼里又总是清澈或透明。
林风走之前两个人去照相。向月记得林风“咿咿呀呀”的戏腔，选了两套戏装。
向月一个人。同门师弟叫她吃饭她也去，但两次之后就总是拒绝。她不喜欢他眼里的光彩。她很怀念，怀念林风的眼，魅惑又纯真。向月经人事也懂风情，她明白怎么回事却只言不提，也很少去想。自给老板寄次快递之后，向月再不待在实验室了。那快递里躺着的是精巧的玉质平安扣，水头极好，地址向月极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