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这翻车过无数次的题材，它凭什么9.4分？
本文首发于Vista看天下杂志490期，原文标题《韩国医疗剧拍出了真实的“人间世”？》，本刊记者毛晨钰／文
在这个医护人员成为焦点的特殊时期，律帝医院发生的种种让人忍不住一窥医院，这个地狱与天堂一线之隔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那里被当做“神”的普通人又是如何生活。
5月28日，近期大热韩剧《机智的医生生活》（以下简称“机医”）以创纪录的16.3%收视率剧终。那些在电视剧里陪伴观众走过一整年的医生们再一次背对着观众走向自己的生活。
尽管故事主要发生在律帝医院的各个科室之间，《机医》却很难被定义为一部正经医疗剧。故事以5位医生的工作生活为主线，展现了众多医护人员的群像。与印象中苍白、冰冷的医院不同，律帝医院自带柔光特效。生命中所有无法承受的“尚未知”都带了生活的温度。
能把电视剧拍出熨帖的温暖，用的就是那个男人的“套路”。这个男人就是一手打造了韩剧天花板“请回答系列”的导演申原昊，而《机医》的编剧正是在“请回答系列”中与之合作的编剧李有静。
3月12日首播，《机医》就以6.3%的收视率拿下同时段第一，才播了1集，豆瓣评分就达到9分以上。直到12集完结，豆瓣稳坐9.4。
正如此前所说，相比起讲述医疗现实，《机医》更像是加了滤镜的成年人生活：工作和生活未必没有一地鸡毛，幸好身边始终有爱的人。
但在这个医护人员成为焦点的特殊时期，律帝医院发生的种种仍让人忍不住一窥医院这个地狱与天堂一线之隔的地方是什么样子，那些被当做“神”的普通人又是如何生活。
01
医生该有的样子
5个主角中唯一的女性是神经外科医生蔡颂华。她戴着斯文的细黑框眼镜，短发在工作时通常随意扎起，脚上的225码黑色平底皮鞋已经穿了10年。她唱歌走调，喜欢露营，哪怕下雨天，只有一个人也无所谓。
不要以为这就是上班打酱油，专心谈恋爱的医疗剧女主角。蔡颂华在专业上绝对是过硬的，外号“鬼医”，不仅每周能做好几台手术，还能兼顾讲课、审阅论文。剧中有一集讲到了蔡颂华做手术。神经外科手术时间相较其他手术会更长，她在手术室一坐就是13个小时。是的，她的确是坐着做手术的，并非bug。
通常手术中出于无菌考虑，都是站着做手术，神经外科或是整形手术稍微特别，会有坐着手术的情况。
作为一部“不正经”医疗剧，《机医》在讲故事之余，也尽力把医疗细节做到了位。比如儿科医生安涏援会在给孩子听诊时先把听诊器焐热；穿着手术服动作规范；用脚开手术室门等细节。剧中双胞胎实习医生润福和弘道分别参观了胸外科和儿科医生的手术，两个手术室有不同的温度。胸腔外科为了降低病人代谢，手术室温度只有18度，所以怕冷的人不能去胸外科，而儿科手术室则要保持30度，弘道一度热得晕倒。
在为《机医》又哭又笑的同时，观众仿佛看了部通俗易懂的医疗常识科普片。B站上更有up主分析，医生们白大褂的长短不同也代表了不同的职级。
《机智的医生生活》剧照。
这些堪称恐怖的细节让人想到国内同样以“处女座”“细节控”出名的正午阳光。2017年，正午阳光出品了国产医疗剧《外科风云》。原本饱受期待，播出后却被吐槽雷点无数。
如果剧组也有饭圈文化，其实粉丝也是可以站出来为《外科风云》说一句：你知道我有多努力了吗？
为了保证取景真实，《外科风云》专门到位于北京郊区的北京大学国际医院进行实地取景拍摄3个月，用的是由医院提供的医疗器械，专业护士帮忙调试仪器，还有专业医生作为医疗顾问来负责手术部分和对演员的专业培训。
然而，在电视剧播出后，还是招来了医疗从业者们的疯狂吐槽。作为主治医师的女主角可以分分钟轰走副主任医师；穿着白大褂、脚踩七八公分高跟鞋坐在地上陪孩子玩乐高；男主角靳东穿手术衣则是直接用手触碰袖子，急得医护工作者赶紧科普手术服的正确穿戴姿势……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剧组最后只能在官微上发出道歉信求放过。
为了不打击医疗剧主创们的创作热情，也有网友呼吁不要对医疗剧太过苛刻。可正如有网友在知乎上回答“为什么要跟医疗剧较真”这一问题时所说的，“因为类似电视剧真的会影响患者对于诊疗方法的认知，导致他们认为原本正确的操作是错误的”。
好的医疗剧甚至还能为真正的医护工作者带来专业补充。2014年，《时代》周刊就报道了这样一则新闻。德国一位医生接诊了高烧、失明和心力衰竭等多种病症齐发的病患。因为他此前在医疗剧《豪斯医生》中看到过类似病例，所以不到5分钟就诊断病人是钴中毒。
曾拍过医疗剧《永不放弃》的导演郑晓龙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说：“现在你拍任何一个片子，都要首先让人相信这个事是可能发生的。拍医疗剧，专业性必须严格做到。你要是不专业，观众不相信你的专业性，也就不相信你的人物故事。”
选择拍医疗剧，本就是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路，那么也要像有人选择成为医生那样，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02
不是想拍就能拍
想要拍一部专业的医疗剧，确实不容易。
《外科风云》导演李雪曾在受访时表示，“国内整个电视剧行业的工业化程度还不够，医疗剧在技术、制作能力上达不到标准。搭不起景只能用实景，这是现实，所有影视同行心知肚明，这不是想拍就能拍到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道具难”。在医院拍摄势必会遇到很多掣肘，要顾虑医院的运营时间、病人的身体状况，而影视剧中常见的诸多仪器调试也是一个大问题，比如为了配合拍摄，手术室无影灯的放置有时不得不做出“错误示范”。
《机医》在道具布景问题上也是耗费了不少精力。在公开花絮中，演员们透露律帝医院其实是搭的景。安涏援医生扮演者柳演锡曾专门录制了医院Tour，觉得“不知道的会以为搭了个真的医院”；演员曹政奭则赞赏了这个布景“连逃生路线的细节都有”。
导演申原昊在此前接受采访时透露，“整个拍摄空间绝大部分都是专业的，光是道具和布景的准备就用了大约一年时间”。
这些硬件设备尚且算是能解决的问题，更大的困难在于剧本的打磨。要想写一部没有过多硬伤的医疗剧，要求编剧有足够丰富的医疗知识，比如创作了《外科风云》的朱朱就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部，在美国读临床流行病专业；《产科医生》编剧张作民也曾在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做过两年护工，目睹无数手术。
在《新京报》的采访中，张作民透露自己写《产科医生》小说时，几乎把西单图书大厦所有陈列的产科书都买了，包括手术学，查房实录，疑难病例分析；网络资料他也打印了一百多万字。而且写完一章就给产科朋友看，把“行话”写进剧本中。
《急诊科医生》原著小说的作者点点本人就当过4年的急诊科医生，编剧娟子在创作时也在医生群中一遍遍讨教修改。
国产医疗剧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狗血。很多医疗剧硬是套了个“医疗”的壳子，拆来一看，可以是都市偶像剧，也能演一出家庭伦理剧。在这些剧里，医患关系是用来调味的狗血，医疗体系则是一笔带过。
《机智的医生生活》剧照。
03
最重要的台词
7岁的男孩因为交通意外被送到医院急诊。他的母亲一脸无措，鞋子丢了一只，手里还捏着孩子的玩具。
“没希望了”，外科住院医生张冬天面无表情地对这位母亲说。她一向是个直白而木讷的人，对外界感知近乎麻木。末了，她问：“送医之前做心肺复苏了吗？”得到母亲否定回答后，张冬天补刀一记，“如果做过，也许还能活下来”。
这一幕被安涏援撞见。他上前亲自与恨不得替孩子受罪的母亲沟通。沟通的话术就是现实中每个人去医院都会听到的那套模板：情况还不确定，但我们会竭尽全力。
设想一下，如果是你在求医时听到这样的话，也许很容易就心生怒火。谁去医院不是想从医生口中听到个准信儿呢，哪怕最终只是一个“死亡判决”。
但医生不能替病人写下判词。
“你知道为什么医生们总说，不敢保证、尚不确定、有待观察这种模糊不清的话吗？”安涏援问张冬天。急需进修《说话的艺术》一课的张冬天自然不懂。
“因为医生要对说出的话负责，要注意言辞”，安涏援说。可医生的沟通才不是捣糨糊，“医生能够明确告诉患者的话只有一句，我们会尽力而为”。
这句台词在导演申原昊看来，是整部剧最重要的台词。
医生并非神，他们也只是会累、会哭、定期会冒出辞职念头的普通人，而竭尽全力得到的结果也可能并不理想。
3年不放弃的救治也不能挽回一出生就呆在医院的孩子；为了不让妈妈受到更多刺激，医生请同事捂住新生无脑儿的嘴，别让母亲再听到孩子的哭声；请求医生把宣布病人过世时间延迟10分钟，好让孩子不要在儿童节得到父亲去世的消息……
很多时候，这是医生唯一能做的。现实就是如此。
这还不算最让人感到无力的。另一部韩国医疗剧拍的现实算得上是把人按在生活的水泥地上来回摩擦。
2018年开播的韩剧《Life》对准的是韩国社会的医疗问题。剧情围绕医疗制度改革而展开，牵扯出各方权力斗争，以一家医院剖析了韩国的医疗体系。
剧中新上任的医院管理层为了扭亏为盈，打着“人道主义援助”的旗号把长期亏损严重的急诊、儿科和妇科下方到偏远外省以减轻医院负担。这被认为是对韩国“文在寅医改”的影射。这一政策增加了医疗保险中的覆盖项目，却导致医院亏损。正如剧中医院管理者质疑的那样，“患者不能支付100%的费用，政府报销，可政府只给一个基本费用。”
为了增加医院收益，剧中的医院更极端地把患者信息和数据卖给保险公司以换取利益，还要求医生向病人推销保健品、营养品等。
当国产医疗剧《急诊科医生》中王珞丹忙着给病人一次次垫钱治病的时候，当张嘉译坚持劝服挟持人质的精神病人而导致人质被杀的时候，韩国医疗剧却再三把疮疤揭开。但这并没有让人觉得前者有多可爱，后者有多可憎。
说到医疗剧，避不开日剧《白色巨塔》。人们这样评价这部医疗剧，“没有一句台词不精妙，没有一点真相不伤人”。这大概就是医疗剧的底色，它有时可以是麻醉剂，但最终还应当是一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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