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二嫂
张家二嫂
张家二嫂是这条圩堤上出了名的贤惠人,男女老幼有口皆碑。老人们在媳妇跟前受了气时,每每为没能娶到像张家二嫂那样的贤惠媳妇而自叹命苦;遇到婆媳或妯娌吵架,调停的人也动辄拿张家的作比较,让对方难以自容。张圩人为自己圩堤上出了这个贤惠人而自豪, 甚至一些老年人私下里准备给她树个“牌坊”,让现在和将来的儿子媳妇姑娘小子们看看,学学。
张家二嫂的“好“是实实在在的。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尤其是农村的这些女人们,闲时没事干,最喜欢聚在一起嚼舌头根子,东家播弄一下,西家戳捣一番,搞得今天这家吵,明天那家闹。张家二嫂从不参与这些事情,遇到别人在他跟前说这说哪的,她也只是听听,或笑笑,或善意的宽慰,从不附从,更不火上浇油。因此,在一条上万人的大圩堤上,她没有一个敌人,连那些喜欢嚼舌头根子的人,事后也感念她的好处。她与四周的人很和睦,和睦得没和一个人红过脸。
她的不计较也是出了名的。她夫妻俩很节俭,张二平时不抽烟,不赌钱,连酒也难得见过喝几回。她自己除结婚时穿过几件新衣服外,好像平时身上永远是那么几件。但是,别人要到她家去借什么的,除非没有,否则从不挡手。只要你喊:“二嫂,到你家借两升米煮个饭。”即使她在晒衣服,她也会说:“在房门口米缸内,你自己舀。”
你还米,给她过个目,她看也不看,说:“哎呀, 看什么看,还怕你拿我多的还我少的呀?”若忘记还,她也从不催,什么时记起什么时还。如此等等。还有一件事,是人觉得她非但贤惠,而且大度了。大大前年正月,她在娘家过了头十天回来,发现门未锁却闩得铁紧。她觉得不对劲,喊了很长时间,门才开了,她差点气晕了。平日老实得不能在再老实的张二竟与别的女人鬼混。那女人羞得无地自容,只差没跪在地上磕头了。
这事要发生在人家身上,那不大闹一场,把那混女人打得屁滚尿流也不会罢休。然而她却轻易地把那女人放了。除了那天晚上张二跪了半夜水泥地,脸被扇了两个巴掌印外,对外几乎连一点声息也没露。直至今年春上张二得了癌症,临终向张二嫂忏悔时,人们才知道这件事。
今年春天,张二嫂在圩心死了。是被雷电击死的。
头天晚上那场“滚地雷”(农村人称离地面很近的雷电)响得怕人时,年纪大的人就在家嘀咕,不知哪个人做了坏事,遭雷打了。却不料打的是她。
圩堤上的人可就疑惑了。人们猜测这张二家的做了什么坏事,可却总是找不出一丝她做坏事的影子。
年轻人不迷信,用科学去解释。老年人立即就瞪了他一眼,说:“雷打无人知。雷公是长了眼的,谁做了坏事他都知道。他专门打那些做了坏事没有第二个人晓得的人哩。”年轻人找不到有力的证据反驳,况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大家便分别从自己日常与张二家的接触中去找,去发掘。
那些被人拿着同张二家比较的媳妇们心想:你也有今天?说不定你在家吵得比别人还凶呢。要不,张二能那么老实,烟不抽酒不喝?
那借了米很久才还人家还没被催过的人心想:说不定她要我自己去舀的米是变质的,以后又怕人议论才不敢催要哩,要不,什么人能这么好讲话?想到这儿,便觉得那早已吃下去的米饭确有股霉味,只差现在没吐出来了。
甚至人们开始怀疑,张二的死是不是她做了手脚?是不是为了报复大大前年那事?要不然,怎么张二临死时还提到那事,还一个劲得赔不是呢?
当然,这以后,婆媳妯娌之间吵架,调停人不再拿张二家的做比较了;那些曾经想给张二家的竖牌坊的人,便也再没有启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