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死亡
一
老两口坐在阳台的凳子上,刚搬的新家比以往租住的任何房子都要宽敞明亮。
老头子今年七十八,有二十年的糖尿病史,老太太七十六,有心脏病,糖尿病和高血压。
一月的阳光暖洋洋的从不锈钢窗户里挤进来,老两口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零食。
对于他们而言,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看看睡睡一天就过去了,孩子都已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老两口早没有了梦想,激情和追求。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暴脾气,动不动和同事争吵,就是闲暇时打个纸牌、麻将他也能和别人吵得好凶。久而久之,没有人愿意找他玩,退休以后,他天天在家里带孙子孙女,看看电视,养养鸟,养养花,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老太太是个梦葫芦,在外和别人都合不来,别人说什么她都往心里去。小心眼的她总会揣摩别人话的含义,是不是又在显摆炫耀?或者故意刺激她,因为她的子女都很一般,不如别人的子女有出息。时间久了,她几乎没有一个朋友,只是没事就打电话回老家,和她的几个兄弟姐妹聊天。
原本,老太太是和老头子睡一个屋的,后来老太太嫌弃老头子脏,不愿意和他一起住,就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两个人天天买买菜,看看电视,斗斗嘴,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二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在老头子七十六岁时,他们住的小区房子拆迁了,老两口只得就近租了一套房,还没住到两个月,房东说不租了,他儿子结婚要用房。
老两口只得又去找房,找了几天,找到一个旧房子,在三楼,房子又小又简陋,虽然不满意但他们还是搬了过去。
先前老头子试探着问几个儿女,能不能带他们一起住?大儿子下岗家境贫寒,房子又小。二儿子家是挺大,可惜在七楼,老两口腿脚不方便只能作罢。三儿子有两套房,自己住的是一室一厅,出租了一套六楼的两室一厅的。子女们都有自己的困难。
不是子女们不愿意赡养老人,而是老两口太难相处了,和三个媳妇都吵过架,没有一个媳妇他们喜欢。在他们眼里,儿子孙子孙女是自己家的人,媳妇永远是外人。
三
老太太虽然没有文化,但她掌管家里的经济大权。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她在后面出主意,老头子则冲在前面来做恶人。
儿子媳妇都不喜欢老头子,觉得他霸道、自私、固执,而且势利眼。因此,每次回家他们都喜欢和老太太说话,把老头子晾在一边。
此时,一辆汽车停在他们楼下,老头子对老太太说:这房子租得好,比那租的第二套房子好多了。
老太太笑咪咪的说:我现在睡觉也安稳了,不做噩梦了,心情也好多了。
他们两个咧嘴笑着,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像闪闪发光的星星,有着老年人光辉岁月的缩影。
四
说起他们搬离的租住的第二套房,也有一个故事。
老两口原来的房子使用的是天燃气,而第二套房是液化气,他们常常会忘了关开关。虽然大儿子一家在照顾他爸妈,但他们还是在某个晴朗的天,洗了个澡,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好在,二儿子那天下午去看望他们,一开门,发现老两口昏迷倒在地上。
两辆救护车一前一后把他们送去医院,高压氧舱,急救,住院,因为发现及时,一氧化碳中毒不深。一个月后,老两口出院了。
老太太早就说过,她做梦梦到过第二套房子不吉利,貌似是不好的房子。她不愿意住,吵着要搬走。
几个儿子媳妇又要忙着照顾他们,又要找房,还要上班,忙得不可开交。
找了许久,终于找到第三套出租房,就是房租比前两套贵了不少,但住得舒坦。
五
老两口已经完全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他们连最起码的洗漱都不愿意了,每天就是吃饭,看电视,听收音机里的戏,睡觉。
房间里处处冲斥着一股尿骚味,他们上洗手间,要用坐便器,小便拉得一地都是,尿骚味怎样都散不了。晚上他们一人拎一个痰盂进自己房间,整的房间里也全是尿骚味。
老太太拉尿常常拉到自己裤脚上,整个裤脚都是尿骚味,她却浑然不觉。年纪大了,原来的爱干净和讲究好像都成了遥远的梦。
老太太还是喜欢买买买,她虽然矮胖,一米五不到的个子,体重一百五,但不能阻挡她追求美的权利。
她有一柜子的衣服,每一件都价格不菲,但她总认为自己没有衣服穿,还要继续买买买。
老头子越来越沉默,原来的话唠,变得不爱说话了。出院以后,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小脑萎缩。疑似老年痴呆初期。
六
老两口平时一日三餐都是三个儿子媳妇轮流照顾,他们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饭看电视听戏就是睡觉。
刚吃完中饭,老头子开着很大声音的电视,自己头一歪,歪在老太太的背上,老太太烤着取暖器,也咪着眼睡着了。
老头子有时清醒的时候对老太太说:现在的我们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死亡。但我还是想活着…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谁不是这样呢?都是过一天少一天。我们老了,只能混一天是一天…
收银机里的黄梅戏唱得响亮,老两口的生活像一个黄昏的舞台,模模糊糊又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