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有义的小三
01
亲家母嘴里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九王妃的耳朵里。
瞬间，像有千万只蜜蜂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在她身边嗡嗡嘤嘤响成一片，让她眩晕窒息头痛欲裂。
她双手扶额，用拇指揉着太阳穴处，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的钧儿，定然不会这么做……他不会投敌的，绝不会……”
婉茹抹了一把眼泪，扶着九王妃的手臂，小声道：“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这已经是事实了。面对强敌，想要活命，肃王可能也是迫不得已。
只是镜儿，她尚在月子中，分娩时已是九死一生，实在不能再遭受打击了，还望姐姐叮嘱下人，暂且先瞒着她！”
九王妃置若罔闻一般，眼睛里流露出太过难以置信时木讷呆滞的光芒。
久未言语的九王爷，迅速站起身，脸色凝重如铁：“我亲自进宫面圣，核实情况！”
一个时辰后，他从宫里回来了，九王妃迎上前去，看着丈夫面如死灰的样子，颓败苍老，仿佛一瞬间步入耄耋之年。
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九王妃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头栽倒。
02
很快，坏消息接踵而至。
征战西南的两名主帅，如今一死一俘。
很多将士都在大火中丧命，余下的，没有主心骨，早就如鸟兽散，逃至周围的山野不知去向。
戎族气焰更盛，已经放出话来，要么大梁割让西南两座城池，向东北退守一百里，要么，他们将会举兵进犯，攻城略地。
情况紧急，皇上当即下旨，定远侯这趟的任务，已经由查找搜寻肃王萧钧的下落，改为全权负责和戎族交涉。
三日后，定远侯到达西南边境，进一步证实了萧钧投敌的消息。
据他来信称，戎族之所以这么嚣张，也正是因为萧钧的反水。
戎族本来对大梁将士的伤亡情况不甚了解，怕有埋伏，不敢轻举妄动。但萧钧投敌后，把西南将士早已溃不成军的惨况如数告诉了戎族。
除此之外，他还献上了西南二城的驻军情况及城内布防图。
即使大梁不割让这两座城，戎族掌握了这些情况之后，知己知彼，派兵进攻，也是易如反掌。
如果被他们攻下来，城里的百姓可就遭殃了。
万般无奈下，皇上只得同意了戎族的条件，让定远侯和戎族达成和解。
03
紧接着，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有人称萧钧一开始就是奔着反叛去的，西南大军遭到大火突袭，主帅镇西大将军阵亡，正是他和戎族暗中勾结的结果。
还有的称，萧钧现在备受重用，已成为戎族首领的心腹。锦衣华宅，美人在侧，过得好不快活，早已背信弃义，乐不思蜀。
皇上的震怒和屈辱，可想而知。
之前对萧钧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痛恨。
据说，皇上曾拍案而起，咬牙切齿，称他有生之年，一定要把萧钧捉回来，凌迟处死。
口口相传，甚嚣尘上。群情激愤之下，很多消息愈演愈烈。
一夜之间，萧钧成了众矢之的，成了卖国求荣的奸佞小人。
每日都有京城百姓聚在肃王府门口叫骂不休，甚至隔墙丢进来瓦砾碎石。
九王爷和九王妃不得不关闭大门，派侍卫日夜驻守，府里所有人都不得外出，以防被愤怒的人群所伤。
据婉茹所说，就连秋镜的爹爹和哥哥，现在每日上朝，都会被其他官员在背后讥诮唾骂。
04
在这种情况，根本瞒不住秋镜。
但婉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这个消息对于秋镜来说，带给她的没有打击，只有惊喜。
萧钧还活着！
他没有死！
至于已成事实，并且愈演愈烈的萧钧被俘而后投敌的传闻，秋镜则只字不信。
和萧钧在一起这么久，他的善良正直她都是看在眼里的，临去西南边境时，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
“……国家有难，边境百姓被外族侵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只管自己安逸度日！”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国求荣，一意投敌？
何况，他还有父母双亲，还有爱妻稚子，他又怎么可能舍弃他们，在异乡寻欢作乐，流连不返？
然而，不管秋镜信还是不信，距离大梁割让西南两座城池给戎族的日子越来越近，大梁朝廷这边，除了定远侯外，皇上另派荣国公赶往西南边境。
仿佛为了证实之前的传闻都是真的，戎族出席受让仪式的名帖中，赫然有萧钧的大名。
秋镜即便意志再坚定，也在时间缓慢凝滞的流逝中，在不容反驳的事实面前，一天天地溃败消沉，忧心如焚。
05
在整个肃王府人心惶惶度日如年时，霓虹阁的苏云锦，倒显得格外平静。
看在定远侯的面子上，九王妃答应下来，暂且不追究苏云锦之前的所作所为。
因此，她依然留在肃王府，名义上还是萧钧的侧妃。
苏云锦虽然没被处罚，但她的乳母孙嬷嬷，却在秋镜产子当晚，在定远侯夫人走了以后，就被九王妃命人拖出来，直接乱棍打死。
当时，九王妃还召集了肃王府上下百十口人，目睹围观，以儆效尤。
苏云锦也在现场，她一直哭着嚎着，试图救下孙嬷嬷。奈何被几个家丁死死摁着，动弹不得。
看到孙嬷嬷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之后，她凄厉地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在苏云锦心里，孙嬷嬷几乎是比爹娘还亲的人。从小到大，孙嬷嬷贴身照顾她，无条件地呵护她、顺从她，事事以她为中心。
尤其是嫁进肃王府后这些屈辱难熬的日子，要不是孙嬷嬷开导劝解，并时时替她出头谋划，苏云锦估计早就崩溃了。
而现在，孙嬷嬷没了，是为她而死的。
因此，亲眼目睹了孙嬷嬷的惨死之后，苏云锦表面上不敢再轻举妄动，心里，却是恨之入骨。
对秋镜，对九王妃，对肃王府的所有人。
在日渐蓬勃日益尖锐的仇恨面前，萧钧的情况，反倒没在她心里产生太多涟漪。
06
明日，就是大梁割让西南两座城池的日子。一大早，肃王府外就传来谩骂诅咒和抛掷砖石的声音。
院墙边的花草树木，早被砸得一塌糊涂。
王府上下，连房门都不敢出，所有人都待在屋里，沉重窒息到连呼吸都困难。
午后，定远侯夫人突然来了。
她是趁着外面烈日正当头，叫骂的人群散尽后，从王府的侧门溜进来的。
进门后，她半句没有寒暄，既没有提及萧钧目前的情况，更不关心王府的困境，只开门见山说她的生辰快到了，想把女儿苏云锦接回去住几天。
连日的焦灼忧虑，九王妃早已心力交瘁。因此也不愿和定远侯夫人多言语，她虚弱地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带她回去吧，也安全些……”
又回身看着秋镜，眼睛里满是歉然：“镜儿，要不……你也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吧！”
秋镜摇摇头，拒绝了。
这个时候，她怎么能只顾自己的安危，把公公婆婆丢在王府。
07
定远侯夫人赞许地看了秋镜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由衷地感叹道：“小王妃真是贤良淑德！”
在她即将出门时，九王妃突然喊住她，郑重其事地说：“夫人，既然萧钧和你家姑娘没有夫妻之实，更没有留下子嗣。倒不如，让我和王爷替萧钧拟一纸和离书，咱们两家就此桥归桥路归路。萧钧现在……是这种情况，也别耽误了你们！”
定远侯夫人却很是吃惊一般，倏然回头，蹙眉道：“妹妹你说什么呢？我们和小王妃的心思是一样的，好女不嫁二夫，患难与共，我锦儿既然嫁给肃王做了侧妃，好坏都是她的命，什么样的结果她都得受着……只是接她回去住几天，顺便开导开导她，很快就会送她回来的……妹妹万万不要多心！”
听她这么说，九王妃倒有些意外，脸上微微动容，起身把她送了出去。
定远侯夫人亲热地笑笑，说她现在就到霓虹阁接上苏云锦，然后便走了。
而秋镜，则盯着定远侯夫人远去的背影，回味着她刚才的一言一行，不觉陷入沉思中。
08
暮色降临时，王府又有人来了。
这次，则是秋镜的母亲婉茹。
娘一进门，秋镜就惊讶地发现，她神情慌张，面露惊惧，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婉茹把九王爷和九王妃都叫过来，又把所有的下人都遣走之后，才哆嗦着嘴唇，哑着嗓子说：“因为明日割让西南两座城池，满朝文武皆感愤怒屈辱。
今日，多名朝臣联名上书，请求皇上在明日同一时间，诛杀肃王萧钧的父母妻儿，以遥祭西南大军牺牲将士的英灵，同时也惩罚报复萧钧投敌叛国的罪行……”
九王爷和九王妃猛地站起身，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苍白如纸。
婉茹哭了，泣不成声：“整整一个下午，我都让秋铭四处打听，据说皇上虽然震怒，虽然对萧钧痛恨无比，但却还是迟迟下不了狠心……可是刚刚传来消息，皇上……念在九王爷九王妃是他的亲哥嫂，且已年迈的份儿上，决定留下你们俩的性命，贬为庶人。但是，镜儿和小世子……却都必须得死……”
她说不下去了，掩住口，泪如雨下。
09
九王妃愣了片刻，便冲过来，晃着婉茹的手臂，一脸决绝地说：“亲家母，你快带镜儿和孩子走，把她们藏起来，这儿的一切，都由我和王爷应付。大不了，让他杀了我和王爷泄恨……”
她的唇边浮起一抹冰冷的微笑：“我和王爷的命，早就是捡来的。如今，我们也见着孙子了，心愿已经实现，即使走了，也了无遗憾……劳烦亲家母，好好照顾镜儿和我的孙子，我们下辈子，当牛作马，也会报答您和亲家……”
婉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不停地对九王妃点头，泣不成声：“亲家……您说什么呢，这是我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我不照顾他们谁照顾……你们放心，马车就在府门外的背街上停着，今儿连夜……就把镜儿和孩子送到洛城……镜儿，别愣着了，快收拾东西，走啊……镜儿……”
众人一起看向秋镜，这才发现，秋镜没有丝毫惊慌，她眨巴着眼睛，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婉茹的催促，她根本不为所动，脸上反而现出如花的笑靥。
婉茹顿脚道：“这孩子，吓傻了吗？快走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秋镜缓缓走过来，一手牵着婆婆，一手扯着母亲，调侃道：“我的两个亲娘哎，平日里那么聪慧机敏，关键时候怎么反倒糊涂了，真真儿是关心则乱。
这样的消息您们也信，皇上要是真想杀我们，现在还不派人把我们带走？还不把我们看管起来？还能让您自由出入肃王府？还能让我逃走？”
她连珠带炮地反问了好几句之后，歪着头问婉茹：“娘，您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
10
婉茹和九王妃俱是一愣，婉茹凝神讷讷道：“你哥哥打听的，应该不会有假吧……镜儿，这种事，关系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明天一早，皇上一怒之下，要把你和小世子杀了泄愤呢？还是走吧！”
秋镜慢慢收敛了笑容，走向门口，环视了四周之后，把门关上，才正色道：“放心吧娘，不会有事的……我敢肯定，夫君他……绝对没有叛敌，你们就等着好消息吧！”
九王爷、九王妃和婉茹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秋镜这是什么意思。
秋镜也不多解释，而是直视着九王爷和九王妃，一脸严肃地说：“爹，娘，今天夜里非常关键，爹爹您一定要命令侍卫们，让他们全都不要睡，把好王府的每一道门，巡逻王府的每一个角落，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我有预感，等过了今晚，我们……就否极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