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万凯：“小草”

　　二十多年前，我在一个煤矿任宣传干事。从家到矿办公大楼要走过一条小路，路两边长着些小草，人们来去匆匆，谁也没留意过这些不知名的小草。

　　就在这条路上偶尔会遇见他，或送孩子上学，或上菜市场买菜。他是一个普通的采煤工，普通得就像其他采煤工一样，当他身着工装，头戴安全帽，满脸煤尘从井下走出时，你就很难把他从其他采煤工中分辨出来。虽说是邻居，由于他的工作是三班倒，只有在他休息日里才能见到他

　　一天，科里叫我去采煤队采访处理井下垮塌的事，想不到采访的对象竟然是他。那天，工作面突然垮塌，进出口被堵住了，只剩下镏子出口还有一个洞，人们一时难以撤出。这时，垮煤的地方压力在不断增大，支架吱吱作响，垮塌随时可能扩大，情况十分危险。他临危不乱，叫其他工友快递木料，他急速地在断层处打上密集支柱，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到镏子出口，用手轻轻扒开浮煤，在此打上两根支柱，工友们才从这里安全撤离出去。采访中，不善言谈的他只是简单谈了经过，但工友们异口同声说，要不是他有办法，后果真不敢想啊！

　　那次采访后，我在矿广播站写出通讯报道他的事迹，表扬了他。但偶尔在小路上碰见他时，他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那么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地走过，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一天，灾难突然降临。在井下意外的煤与瓦斯突出事故中，他和另外两个工友不幸遇难了。人们在离工作面六、七十米远的巷道中发现了他向前扑倒的身体。在他前面就是转弯的另一条巷道，他只要跑进那条巷道就可以得救了。现场分析，在事故发生的一刹那前，他们已经感知到了事故将要发生，拼命拔脚向那条巷道跑去。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几十米路程啊！只要多给他一秒钟，就一秒钟时间，他就可以挣脱死神的追杀。上帝为什么要吝啬这一秒时间呢？我们不是不在乎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吗？就差这一秒钟时间，死神无情地追上了他。

　　事故处理后，矿区恢复了平静。我还是每天经过小路去上班，尽管心里“常戚戚”，在意念中却以为还会遇见他。但是，他那普通的身影再也不会出现了，日子照样一天一天过去。 一天，在不经意间，我突然发现路边的几株小草绽开了白色的花朵。这些简单地长着几片叶，开着几瓣小花的小草，从没长高长大，也没有茂盛过。我每天从它们旁边走过，也从未注意过它们。我蹲下身去仔细观察，它们有的张开薄薄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地前仰后合，似乎在吟吟作语。有的微微低头掩面，好似含羞微笑。啊！小草是那样的卑微，那小花也将很快凋谢，但这微小的生命，这短暂的绽放，竟在我心里引发出一丝丝美的颤栗来。

　　就在我写下上面这段回忆文字时，电视里传来新闻，国家在要求健全煤矿安全避险系统中规定，煤矿领导要跟班下井，矿工上班必备呼吸自救器，井下要建有避难场所。 啊，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