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这几天里忽然长大了。

　　孩子在这几天里忽然长大了。

　　孩子刚过8岁的生日，比起我们8岁自然是聪明出高出一截的，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跟她说点与她不沾边儿的事儿，她都比较懵。比方说平时跟她讲，你要珍惜粮食，姥姥、姥爷小时候都吃不饱。她不知道为啥吃不饱。你跟她解释，因为曾经发生过一场很大的旱灾，她又会问为什么发生旱灾，就这样在解释的过程中她会再生出一万个问题，这件事一天都讲不清，到最后她还是不会珍惜粮食。

　　她太无忧无虑了。当然也会有小情绪，那些小情绪都是围着“小我”，比方说哪个同学欺负她了没跟她道歉，比方说小姨布置的作业太多，比方说想要一个银的长笛我们没给她买。

　　在她对这个世界半懂不懂的时候，发生了这样一场疫情，她也在一点点变化。

　　刚开始我们在法国，我带着她和小鱼在酒店里待着，她问，妈妈为什么我们不能出门？我跟她解释，很有可能我们是病毒携带者，她问什么是病毒，正好网上有个视频，讲冠状病毒是什么，长什么样子，怎么入侵细胞，我就放给俩孩子看。她们虽然似懂非懂，但是由于视频里面讲得很高级的样子，她们自然是立刻表现出：“我明白了，我懂得很多”。后面也一直很乖，很配合我们。

　　坐飞机和出海关时，孩子们的口罩大了，她们都自己把绳子打一个小结，老老实实地戴好。

　　中间有一段时间我情绪很不好，在网上刷医院的视频，孩子就过来看我在看什么。她一边看一边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告诉她武汉很多很多人生病了，我们暂时回不去了。然后孩子开始担心她小姨，她姥姥、姥爷，担心她的老师、同学。她不但知道关心别人，而且对视频里一床难求的患者表现出强烈的同情，问我为什么他们不能住院，我又一点点的解释，解释到连医生都缺乏防护物资的时候，孩子也哭了。最后解释病毒的来源，我说有可能是人类吃蝙蝠吃出来的，她吃惊地问：“为什么要吃蝙蝠？！”

　　“可能有些人觉得生活太平淡了想找刺激吧。不是所有奇特的想法和行为都能令人理解的。”

　　这个话题延伸到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敬畏大自然。最后延伸到生命很脆弱，它要有质量、有意义。孩子都听懂了。

　　孩子懂事得让我吃惊。我本来以为回不去了，她要跟我哭，闹，给我添一堆乱子。结果和我想象得恰好相反，酒店让我们尽量不要去大厅，也不能去餐厅（特殊时期可以理解），孩子就天天跟我关在房间里。外面下雪了，孩子说，好想去玩雪啊。但也只是可怜巴巴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把窗帘关上了。每天服务员来给我们测三次体温，孩子都很配合，礼貌地说谢谢。

　　有一天晚上我撅着屁股在浴缸给她洗衣服，她忽然说：“妈，你还会洗衣服啊！”我哭笑不得。在家里都是洗衣机，我平时只洗自己的裤衩，都是洗完澡顺便给洗了，所以长这么大她从来没见过我洗衣服。我把她的裤衩丢给她说：“大姑娘了，自己的裤衩自己洗。”她倒浴液倒多了，她说：“快快快我倒多了，你帮我接着。”我把淌下来的浴液用自己的秋衣接住，她说：“你就放这儿我一起帮你洗了吧。”我说行，就回床上躺着了。她洗了大概两个小时吧，洗完之后我去摸我的秋衣还是黏的（浴液没冲干净）。但也算不错了，我在她夜里睡着之后又悄悄重洗了一遍，第二天还把她猛夸了一顿。

　　以前孩子都喊我“妈妈”，这几天太奇怪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她忽然开始喊“妈——”当叠词变成单字，意味着她长大了。就是在这么一瞬间，她长大了。

　　我跟她同学的妈妈说这事儿，对方说，你不要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她们懂得比我们想象得多。

　　真的是这样，这些天她跟我一起看新闻，惊讶于武汉十天建起一座医院，她看到苦难，看到奉献，看到全民攻坚，她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在自己的情绪中打转的小人儿了。

　　元宵节我们在线上开家长会，要求孩子们尽量参加。打开iPad连线后，班主任先讲话，讲完让大家发言，同学们唧唧喳喳地祝老师好，祝大家节日快乐，我女儿倒没祝谁，但是她特高兴，听到孩子说话她就大声告诉我名字（每个人讲话时才打开话筒）：“这是XXX！”，“这是XXX!”，开完会她还沉浸在兴奋中：“她们都好好的！我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们了吧！”我说是的，但是很快就会见面了。我女儿忽然泪光盈盈：“那……要多快？”

　　我一时语塞。

　　其实我很怕在孩子面前说“不知道”，显得我很弱鸡。但是我也不能骗她，我正在想怎么回答的时候，她说：

　　“妈——”尾音拖得特别长，有点大姑娘撒娇的意思。然后就蹭我身上来了。她攀着我的脖子，抱着我。她是看穿了我的恐惧和无力，她在鼓励我、抚慰我，她在告诉我，我们是一体，有她在。我搂着她瘦瘦的身子，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孩子是多么柔软而强大的存在啊，我还有什么理由放弃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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