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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拿体系1804-1805》经典读后感有感

2020-05-15 23:27: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耶拿体系1804-1805》经典读后感有感

  《耶拿体系1804-1805》是一本由[德] 黑格尔著作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3.00元,页数:320,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耶拿体系1804-1805》精选点评

  ●真是一点点都读不下去,每个字我都认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反正,我没

  ●艰难,不同于读康德的那种艰难。

  ●获得了想要的那一部分,更好的了解简单联系关系比例和最重要的“存在”。 整本书断断续续读了近一年,能够读完,觉得十分开心,总觉得又往前迈出了一下步,虽然不实,但还是迈向前了。

  《耶拿体系1804-1805》读后感(一):哎唷我敏感了~

  今天拿到了亞馬遜送來的這本書。感覺裝幀非常樸實的一本,但卻又意外地是本封面過塑壓膜了的書,驚喜完勝預期。草草翻閱,遂得一重大發現:

  整本書的譯文里,沒有一處『自在的』、『自在存在』、『自為的』、『自為存在』等字眼。也就是說,本書沒有在an sich和für sich這兩個已形成通譯的術語上,因循舊例。然後我就趕緊去看書後的『術語索引』,發現An sich,一律譯作『自身』;für sich,竟無索引!

  但在隨機翻閱時,注意到很多『獨自的』、『獨自存在』之類的表達,懷疑就是für sich和Fürsichsein。

  第124頁:『因为实体是一个自内反映了的东西就不能摆脱这个东西,同这个反映相反,[它是]同它的对立物联系在一起了的,并因而是同否定统一性联系在一起了的,在它的独自存在里甚至只是作为自身具有同否定的统一性的联系的。』

  第130頁:『a. 谓项的独自存在和主项到自己本身内的反映』、『主项必须首先就这样地被设定起来,因为它应是独自的,而且不是作为实体,作为规定性……』

  目前尚不得知楊祖陶先生如此處理這兩個詞的理由,但至少無端增添了我反對舊譯名的勇氣~~

  《耶拿体系1804-1805》读后感(二):不痛不痒第一评

  看到本书还没有书评抛砖引玉吧。

  这是一本新书,也是一本旧书,

  对于哲学学界从业者来说,也许颇有一些人读到过这本书的德文译本.然而,译事艰辛,转换学语言,与创造一种哲学,处于同一高度,因而,这个中文首译本,不仅令人敬畏,而且令人感动.

  然而,对于黑格尔本人以及西方哲学界,它是陈旧的.一个人学术登峰造极之时回看数十年前的作品,其中青涩,定然目不忍视,然而鸡肋弃之又不舍,于是黑格尔一直金屋藏娇,将本书收在手中一直不曾发表.同样的,这本书的译本,数十年前已有五六种,包含欧美各主流语言,我们只能明视其间差距,暗地韬光养晦,精进学术而已矣.

  中国研究黑格尔,是以一种欣赏摩天大楼的仰视姿态,<<精神现象学>>,大小逻辑,恢弘壮丽殿堂,的确令人敬仰.然而这座大楼如何建成的呢?很显然,没有足够的资料显示黑格尔的哲学巨厦是如何设计、施工的。我们只看到成品。

  当熟习黑格尔经典哲学的杨祖陶先生回首去看黑格尔年轻时的作品时,他感到焦虑,因为书中的内容令人费解,与其本人后期成熟思想甚至是大相径庭的。马克思云:人体解剖是猴体解剖的钥匙.然而我们相信,以知识论态度来看待哲学,最终会失于偏颇,哲学乃人学,而非猴学。一个人学术成长之路,是一以贯之的。我们理应先听到一个人年轻时青涩的呼唤,随后,中年人振聋发聩的呐喊,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冰冷。倒叙是很有趣的,然而重现则更加有趣。

  因此,阅读这本书,就是跟着黑格尔一起“攀登科学巅峰”的第一步,我们可以重现这一过程,跟巨匠一起思考,一同进步。想到此,不免有些激动,读书去也。

  《耶拿体系1804-1805》读后感(三):邓安庆:感受纯粹思想的力量——《耶拿逻辑》中文版首发的意义

  在经历了"世界末日"传言的第一个周末,武汉东湖之滨依然阴沉寒冷,珞珈山上不时飘落的细小冰雪似乎宣告着冬去的脚步。然而,在山麓的武汉大学工会会议室内,从全国各地赶来参加黑格尔《耶拿逻辑》中文译本首发式的学者们,却激情澎拜,兴奋不已。他们的激情为即将首先见证黑格尔早期这本最为成熟的体系构想的中文版而澎拜,他们的为见到推着轻巧助行车的杨祖陶先生而兴奋。

  杨祖陶先生是一个时代精神的见证,在他的身上我们不仅能够见到"西南联大"教授们深厚的学养,以德宏道的风骨,同时更能看出现代学者"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的典型。他作为解放后重建的武大哲学哲学系西方哲学学科的奠基人之一,一直如同那位哥尼斯堡的圣哲那样静守书斋,以学术为志业,以培养学生为乐事。在退休之后,先是完成了直接从德文译校康德"三大批判"这一耗时7年的巨大合作工程,之后又独自翻译了黑格尔的《精神哲学》,在如今的耄耋之年终于忍受着腰椎严重变形的疾苦、终日歪着身子伏在书案上顽强地完成了黑格尔《耶拿逻辑》的首译工作。他从没想过申报当今给予学者以尊重和承认的"资深教授"头衔,也没有一分钱的课题资助,硬是凭着对学术的使命,对其老师贺麟先生之重托的义务感,将黑格尔这本书中的神奇诡秘的行文转化为透彻思辨的汉语,实现了一个最纯粹的学者以纯粹学术和思想为生命的纯粹哲学的思辨的幸福。只有这样纯粹的学者,才能把黑格尔这本纯粹思想的力作以最原汁原味的方式呈现在读者的面前。正如人民出版社的张伟珍编审所言:杨先生的纯粹学术追求,不仅给出版界、而且为哲学界带来了一个接一个的惊喜!没有他所带来的惊喜,我们的德国古典哲学研究,就只能停留在学者们"大胆联想"而无文本依据的主观感悟中(梁志学先生语)。我们可以相信,杨先生所提供的这本精准一流的纯粹思想译作,也将开启一个纯粹思想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我们将再次与纯粹的黑格尔哲学相遇,激发出中华文明复兴的新的曙光。

  黑格尔一开始从事的哲学,基本上是沿着康德实践哲学的主题展开。康德1797年出版的最后一部大作《道德形而上学》试图解决自然伦理在现代解体之后,如何以理性法则重构人类生活的共同体问题,是黑格尔耶拿时期思考的一个重点。康德在《单纯理性限度内的宗教》(1793年)中认为"伦理共同体"在教会内部是可能的,而在整个尘世生活中实现从伦理的自然状态向共同体状态的转变,依然是个只能寄希望于上帝之手才可完成的事情。所以,在《道德形而上学》的"法学的形而上学奠基"中,他有效地解决了人类政治共同体的构建问题,但在"德性论的形而上学"基础中,从"政治共同体"向"伦理共同体"过渡这一主题却令人疑惑地失去了核心地位,仅只是延续了以道德法则作为我们所有准则的最高根据的纯粹性,以此来重建向善的原初禀赋作为规定任性的自身充足的动机这一德性论的主题。青年黑格尔在法兰克福时期就认真研读了刚刚出版的《道德形而上学》,就黑格尔1802年完成了《论自然法的科学处理方式》的论文,1802/03年完成了《伦理体系》来看,前者可以看作是对康德"法的形而上学奠基"的回应,而后者可以视为是对康德伦理学体系的回应。但为什么到了1804/05就过渡到了《耶拿逻辑》这一纯粹哲学体系之构想呢?

  我们说的《耶拿逻辑》的全称是:〈耶拿体系构想II,1804-1805:逻辑学、形而上学和自然哲学〉。这时的黑格尔在谢林身边工作已有四五年的时间,他的思想已经被费希特和谢林引导到如何完成康德的哲学体系这一德国观念论的总体思路上来了,但康德的体系,完全是"建构主义"的,谢林在〈艺术哲学〉中就明确地说过,所谓"体系"就是"建构"。但是康德的哥白尼式革命导向知识论问题上的建构主义之后,形而上学已经无法再通过知识论上的建构主义前行了,他采取的是道德的建构主义。而道德的建构主义,如果不能以纯粹的道德法则作为根据在尘世生活中实现伦理的共同体,那么这个建构在体系上是失效的。所以,黑格尔抓住了体系问题,而"体系"的实质却是宇宙整体的生命关联。因此,他必须有一个既超越知识论的建构主义、又超越道德建构主义的真正适合于体系整体之生命关联的"形而上学"来处理体系整体的纯粹关系。只有这种纯粹的关系得到揭示,那么,体系的整体生命作为一种有机的联系才得到了阐明,这便是万事万物之规范性的正当基础。

  有了这种思想,黑格尔才具有了超越康德、费希特和谢林的真正哲学实力。因为他将改写关于逻辑学、形而上学与伦理学的关系。因为康德所构建的先验逻辑实质是一种"知性逻辑",先天范畴的逻辑演绎,无法真正地单独作为尘世生活中伦理共同体的规范性基础,费希特的知识学逻辑依然带着"反思的主观性"来范导现实,而谢林的"绝对"虽然回归到主客体分离之前的本原状态,但"元存在"(Ursein)如何以其本原性力量开启出一个没有二元分裂的生活世界,只能依据艺术直觉和启示的信仰力量才有可能。黑格尔的逻辑学将不再仅仅是纯粹知性逻辑,它要处理不仅仅是范畴的思维关系,他的理想是要使范畴的思维形式成为事物的本质,而事物本质之实存构成世界的展开。他惟有做到这一点,才能真正建立起一个纯粹理性的哲学体系。

  但是,这是其后来的逻辑学所完成的工作,而在〈耶拿逻辑〉中,正如杨先生所说的,逻辑学和形而上学还是分开的。对于这种"分离"的意义是我们,不是我们这篇小文章所能说清楚的,我们在这里只想指出,他将德国哲学从对法和伦理的规范性基础问题引导到逻辑学、形而上学和伦理学之关系这一思想本原上来,具有纯粹思想的力量和意义。因为逻辑学是研究纯粹关系的,关系在逻辑就在,关系中止逻辑就中止了。而对纯粹关系的揭示,则是所有存在之物的规范性有效性之来源,这使得我们在纯粹思想的层面上去理解在我们的情绪和经验中被给予的世界的现存状态具有了合理的方法。

  而这恰恰是我们国学中最为缺乏的东西。我们总是被经验和情绪世界中的道德伦理问题所激发急于拿出一个具有可操作性的方案以供国治理者所用,所以,处于急迫中的思想推理总是从效果到效果、从功用到功用的推导,而很少能静下心来去探究万事万物那本原的全体有机关系之构成,因此很少能够去体悟纯粹思想的力量。贺麟先生曾深有体会地说,我们"人人都知道,飞机、轮船、火车、电报、电话等是近代物质方面交通的利器,同时亦是近代战斗的利器。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逻辑概念、语言文字是人类精神上交通的利器,同时亦是精神上斗争的利器。…所以我说逻辑是精神的交通与精神上斗争的利器。再说明白一点,逻辑即是精神生活的命脉,同时也是物质文明的本源"(参见〈近代唯心论阐释〉,上海世界出版集团2009年版第94-95页)。要真正了解西方,就要了解其行动原则和为人处世之道,而要了解这些就必须了解其思想背后的逻辑。感受纯粹思想的力量,是国人知识品格的当务之急。

  附注:原载《光明日报》2013年3月21日 第11版,发表时有较大删节。这是提供的原稿。

  《耶拿体系1804-1805》读后感(四):赵林:《耶拿逻辑》与“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起源和秘密”

  一

  黑格尔哲学研究曾经在中国学术界盛极一时,堪称“显学”。1949年新中国建立以后,由于马克思主义被确立为中国政治意识形态的理论基础,而德国古典哲学是马克思主义的三大理论来源之一(另外两个理论来源分别是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和法国空想社会主义),所以作为德国古典哲学最高思想成果的黑格尔哲学(以及费尔巴哈哲学)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中国理论家和学者关注的热点。从建国之初一直到改革开放早期,黑格尔哲学始终在中国的西方哲学研究领域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是首屈一指的地位。在老一辈的西方哲学研究者中,相当一批人都是黑格尔哲学专家,如贺麟先生、王玖兴先生、张世英先生、杨祖陶先生等。但是自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冷战”时代的结束和政治意识形态的淡化,黑格尔哲学也逐渐由“热”转“冷”,问津者越来越少,其“显学”地位被更加古典的康德哲学(因为康德哲学谦虚地敞开了许多可以让后来者“接着说”的问题)和更加时髦的现象学、存在主义等所替代。在当今中国的西方哲学研究领域,黑格尔哲学犹如其在19世纪中叶欧洲的处境一样,被人当作“死狗”一般抛弃了。就在这种相对“冷寂”的情况下,我国著名的老一辈黑格尔研究专家杨祖陶先生继2006年翻译出版了黑格尔的《精神哲学》一书之后,又于2012年底推出了黑格尔《耶拿逻辑》》(全名为《耶拿体系1804~1805: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一书的中译本。这两部新译著对于帮助新生代西方哲学研究者深入了解黑格尔思想发展的逻辑脉络以及19世纪初期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基本特点,从而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推动黑格尔哲学研究在当今中国学术界的重新振兴,无疑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众所周知,黑格尔哲学体系由三大部分组成,即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在这三部分中,自然哲学虽然内容繁杂、包罗万象,但是由于黑格尔把自然现象看作是精神的“外壳”和异化形态,自然界的存在只是为了从逻辑理念过渡到人的精神世界,因此自然哲学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不过是扮演了一个必要的过场或者中介,或者说是一个过了河就可以拆掉的理论“跳板”。相对而言,作为“绝对精神”之开端和终结的逻辑学和精神哲学则要重要得多,二者分别构成了黑格尔哲学的理论基础和思想巅峰。如果我们把逻辑学比喻为一棵参天大树的盘根错节的树根,那么精神哲学就是枝叶繁盛的树冠和缀满枝头的果实。经过逻辑学的概念奠基和自然哲学的现象过渡,黑格尔的绝对唯心主义哲学必然会结出丰硕的现实成果,这就是涵容了整个人类社会生活的精神哲学。因此,精神哲学不仅在结构上成为黑格尔哲学的最后阶段,而且在内容上也实现了黑格尔哲学的终极目的。精神哲学以一种现实的形式,将逻辑学中的内在概念外化到从人类学、精神现象学、心理学到法权、道德、伦理实体(家庭、市民社会、国家),再到艺术、宗教和哲学的全部社会生活领域,从而展现了一个博大精深且循序渐进的人类精神世界。

  在中国学术界,构成黑格尔“哲学全书”之“三部曲”的《小逻辑》和《自然哲学》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有了贺麟先生、梁志学先生等人根据德文译出的中译本,但是《精神哲学》的德文中译本却一直付诸阙如,令人扼腕。一直到2006年,年近八旬的杨祖陶先生遵从已故著名哲学家贺麟先生的遗愿,殚精竭虑数十载,终于翻译出版了《精神哲学》的德文中译本,弥补了中国黑格尔学界的这个重大缺憾。六年之后,耋耄之年的杨先生再创辉煌,又依据德文原著翻译出版了黑格尔早年的《耶拿逻辑》一书,再次为中国的西方哲学研究事业奉献了一份厚重的学术成果。

  如果说《精神哲学》代表着黑格尔哲学瓜熟蒂落的思想成果,那么《耶拿逻辑》则表现了黑格尔哲学崭露头角的理论雏形,它的翻译和出版为黑格尔哲学研究的新突破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具体地说,《耶拿逻辑》清晰地展现了青年黑格尔在经历了思想的彷徨和苦闷之后所建立起来的第一个哲学体系框架,从而比1807年出版的《精神现象学》更早地成为“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起源和秘密”(马克思语)。而且通过这部早期手稿,我们也可以从黑格尔思想形成的过程中看到18、19世纪德意志意识形态的两种精神倾向之间的巨大张力。

  二

  1797年初,27岁的黑格尔离开伯尔尼来到法兰克福,在那里他一直住到1801年初。法兰克福时期是黑格尔思想发展的重要转折时期,在此期间,黑格尔逐渐摆脱了早年所受的康德主义的影响,试图克服反思知性所造成的一系列对立,并且改变了对待矛盾的消极态度。他开始把矛盾看作是思维与存在的共同基础和动力,并且产生了关于异化、扬弃、否定性、和解、对立统一等观点,形成了辩证法的思想萌芽。但是,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也经历了一生中最大的精神危机,曾一度陷入了“不幸的疑病状态,自我摧毁和自我崩溃状态”[①]。造成这种精神危机的原因在于,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一方面开始酝酿了思辨哲学的思想内容,另一方面却又找不到表达这些思辨内容的恰当概念和逻辑形式。这是由于青年黑格尔当时刻意要与康德哲学划清界限,从而矫枉过正地拒斥了康德哲学的整个概念系统,因而只能借助于一些意韵朦胧的宗教术语如“爱”、“生命”等来表达思辨哲学的深刻内容。

  在18世纪末叶的德国思想界,康德的理性哲学作为对莱布尼茨—沃尔夫体系的深刻批判和对英、法启蒙思想的理论反思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代表着时尚的和具有普世意义的理性精神;但是另一方面,与康德同时代的一批堪称“真正德意志气派”的思想家如哈曼、赫尔德、耶可比等人也在发扬光大路德虔敬主义传统的基础上,掀起了一股具有德意志民族精神特色的浪漫主义思潮。富于宗教虔敬意识的德国思想家在面对英、法等先进国家的启蒙理性时,往往会陷入一种痛苦的灵魂分裂状况。这种状况在18、19世纪之交由于费希特、谢林先后对康德哲学的批判而变得更加深刻,而黑格尔的思想形成恰好就处于这一时期。黑格尔早年曾与更加年轻但却天才早成的谢林共同就读于图宾根神学院,从图宾根时期到伯尔尼时期,再到法兰克福时期,黑格尔在思想上先是受康德理性主义的影响,转而又在谢林神秘主义的影响下对康德哲学进行猛烈的批判。正是由于与康德哲学的决裂,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从理性的哲学转向了神秘的宗教。在这一时期所写的《基督教的精神及其命运》中,黑格尔试图用“爱的和解”来超越康德反思知性在道德与嗜好、普遍与特殊、无限与有限、主体与客体之间所造成的一系列分裂和对立。虽然此时的黑格尔也已经意识到“爱”的片面性,但是他却由于对康德概念系统的拒斥而找不到一个最高统一物,因而只能诉诸于宗教,提出了宗教是“反思和爱在思想中的统一、结合”这个公式。在《1800年体系残篇》中,黑格尔明确表示:“有生命之物的这种部分(片面性)存在在宗教中得到扬弃,有局限的生命被提高到无限……正由于这样,哲学必须停止在宗教前面,因为哲学是一种思维,因而一方面以非思维为它的对立物,一方面又有能思维者与被思维者的对立。”[②]这种观点与后来成熟的黑格尔体系中关于宗教必须停止在哲学面前、直观和表象必须上升为思维和概念的观点是截然相反的,它明显地表现了谢林的宗教神秘主义对黑格尔早期哲学思想的深刻影响。

  三

  法兰克福时期的黑格尔虽然已经触及到思辨哲学的深刻内容,但是由于他拒斥哲学概念而无法形成严密的逻辑体系,从而使其哲学理论只能成为一种偶然性的“特殊心情”[③],并且导致了那种“不幸的疑病状态”。但是从1801年起,当黑格尔开始到耶拿大学讲授“逻辑学和形而上学”课程时,他的思辨哲学就日益摆脱谢林神秘主义的影响,逐渐形成了博大精深的概念系统和逻辑体系。在1803~1806年间,黑格尔在讲授“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以及“思辨哲学体系”等课程的基础上,撰写了三部“体系草稿”,即1803~1804年的《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1804~1805年的《逻辑学,形而上学,自然哲学》和1805~1806年的《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这些手稿形成了黑格尔哲学最初的体系框架。在这三部手稿中,意义最为重大的当数1804~1805年的《逻辑学,形而上学,自然哲学》,因为后来成熟的黑格尔哲学体系正是以逻辑学作为其理论基础和思想开端,从中演绎出自然界和人类精神世界,最终实现了逻辑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统一。

  杨祖陶先生新译的《耶拿逻辑》即依据1804~1805年的《逻辑学,形而上学,自然哲学》,但是只译出了其中作为主体的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两部分,舍弃了篇幅浩繁且未能完成的自然哲学部分(国外的许多译本如法文译本、意大利文译本、英文译本等均采取了同样的做法)。从内容和形式上来看,《耶拿逻辑》已经奠定了黑格尔后来的《逻辑学》(即“大逻辑”)和《小逻辑》的理论框架。虽然在这部手稿中黑格尔仍然把逻辑学与形而上学分开处理,未能像后来那样把二者辩证地统一起来,但是该书已经基本上涵容了黑格尔《逻辑学》中的主要环节。

  在该书的“逻辑学”部分,黑格尔展现了认识自身从“简单联系”(包括质、量、尺度)到“存在关系”(包括实体关系、因果性关系、交互关系),再到“思维关系”(包括概念、判断、推论)和“比例”(包括定义、分类、认识)的深入过程。该书中的范畴用语虽然与《逻辑学》中的“存在论”、“本质论”、“概念论”诸环节不尽相同,但是其思想内涵却是基本对应的,而且同样展示了正、反、合题的三段论形式和自否定的辩证方法。该书的“形而上学”部分则划分为“认识作为诸原理的体系”(讨论同一律或矛盾律、排律中、根据律)、“客观性形而上学”(讨论灵魂、世界、最高本质)、“主体性形而上学”(讨论理论自我、实践自我、绝对精神)三大块,其内容也大体相当于《逻辑学》的“本质论”和“概念论”中的相关部分。此外,黑格尔在该手稿中也第一次明确地表述了“实体即是主体”的思想,并且首次提出和定义了作为整个黑格尔哲学之基本概念的“绝对精神”。因此可以说,《耶拿逻辑》已经确立了黑格尔逻辑学的基本雏形。杨祖陶先生在译者前言中精辟地指出:“《逻辑学和形而上学》已大体上具备了黑格尔后来《逻辑学》的一切要素。对这些要素进行清洗和精炼,将它们提升为纯粹的逻辑概念(范畴),进而把这些逻辑概念在更高的逻辑原理下综合为一个严密的、前所未有的辩证逻辑体系,是黑格尔哲学思想发展史中一个历时12年(1805-1816年《逻辑学》三卷出版)的飞跃,是其长期’艰苦思维’的伟大创造和划时代的成果。它为黑格尔缔造其包罗万象的哲学体系奠定了广博而深厚的逻辑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基础。”[④]

  在《耶拿逻辑》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黑格尔建构体系的良苦用心,虽然在这里初步形成的体系框架与黑格尔后来在“哲学全书”中完成的哲学体系还有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尚未把逻辑学与形而上学辩证地统一起来,但是黑格尔已经试图通过范畴(概念)的自身运动和自我认识来实现存在与思维、客体与主体、理论与实践等一系列对立面的统一。这种尝试充分表明,此时的黑格尔既要克服康德反思知性所造成的对立,同时也要跳出谢林通过理智直观来实现同一、把握“绝对”的窠臼。要想实现这种双重的批判,就必须通过范畴(概念)自身认识的圆圈运动,合逻辑地、一环扣一环地由最简单的联系依次上升到最高的真理,即自我实现了的“绝对精神”,而这正是黑格尔在《耶拿逻辑》中所做的工作。

  黑格尔生活在18~19世纪的德国,在他身上,英、法等国所开启的启蒙理性精神(实为一种知性精神)与德意志民族所独具的宗教神秘主义产生了巨大的张力,黑格尔整个思想体系的建构和发展都与这种张力有关。事实上,早在18世纪上半叶,代表理性主义的莱布尼茨—沃尔夫体系就与代表德意志精神传统的虔敬主义在普鲁士的哈勒大学发生了激烈的冲突;18世纪下半叶,哈曼、赫尔德等人也与康德发生了思想龃龉;再往后,费希特、谢林、施莱尔马赫等人对康德的批判也与这种张力有关。相对而言,康德更多地具有普世主义和理性主义色彩,而费希特、谢林则更多地具有“德意志气派”和神秘主义特质。因此,费希特、谢林对康德的批判不仅只是哲学观点之争,而且也充分体现了德意志民族精神欲图超越英、法启蒙理性的影响而自立自强的倾向。黑格尔正是在这些伟大哲学家的思想氛围中开始自己的理论建构的,他一方面要继承英、法等先进国家所取得的科学知识成果,另一方面也要弘扬德意志根深蒂固的思辨唯心主义传统。这二者的结合只能在一种概念逻辑的哲学体系而非神秘直观的宗教感悟中实现,思辨理性只有通过一种合逻辑的批判工作才能最终克服反思知性和理智直观所造成的抽象对立和无差别同一,从而将自身提升到神圣的“绝对精神”。正是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只有当思辨的内容寻找到合适的概念逻辑形式时,它才标志着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诞生。因此,《耶拿逻辑》比《精神现象学》更有资格成为“黑格尔哲学的真正起源和秘密”。

  杨祖陶先生在历尽艰辛完成了对黑格尔“哲学全书”的最后成果《精神哲学》的翻译之后,又慧眼独具地返本溯源,回到耶拿时期的“体系草稿”,翻译了黑格尔哲学体系初现端倪的《耶拿逻辑》。按照杨先生自己谦虚的说法,他只是完成了34年以前(1978年)贺麟先生交托的重任。然而该书的翻译出版可谓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它必将会引导研究者们重新思考黑格尔哲学形成的思想背景和文化根源,从而在经历了一段相对“冷寂”的反思之后,把国内的黑格尔哲学研究推向一个新高峰。(2013-01-18)

  原载: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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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黑格尔后来在1810年的一封信中回忆了法兰克福时期的这种痛苦的“疑病状态”和精神危机,他写道:“这种疑病状态,我遭受了好几年,以至精神上几乎陷于瘫痪。一般地可以说,每一个人在其一生中都要经历这样一个转折点,这是他的本质上的一个昏暗的收缩点;他要通过这一关,才能达到安全境地,从而确信他自己,确信普通的日常生活,而如果他已经没有能力以日常生活来充实自己,则通过这一关才能确信一个更内在更高贵的生存。”类似的表白还有许多,参阅卢卡奇著,王玖兴译:《青年黑格尔》,商务印书馆1963版,第93~96页。

  [②] 黑格尔著,贺麟译:《黑格尔早期神学著作》,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404页。

  [③] 黑格尔后来在《小逻辑》中强调:“哲学若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没有体系的哲学理论,只能表示个人主观的特殊心情,它的内容必定是带偶然性的。”(黑格尔著,贺麟译:《小逻辑》,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56页。)

  [④] 黑格尔著,杨祖陶译:《耶拿体系 1804─1805: 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译者前言第35 页。

  《耶拿体系1804-1805》读后感(五):【转】杨祖陶:黑格尔《耶拿逻辑》初探

  一、问题的提出

  研究黑格尔哲学,甚或读懂黑格尔哲学,必须深入到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内部,而不能绕过其体系。这是因为黑格尔哲学的每个观点都只是其体系中的一环,它和其他观点是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彼此渗透、前后贯通而共同构成黑格尔的哲学体系的,因而是不能从其体系中割裂出来、孤立地加以理解的。如若置黑格尔的体系于不顾,仅仅满足于抓住其个别观点、哪怕是极其核心本质的观点而加 以主观片面的发挥,那是肤浅的。实际上,运用这种“见木不见林”的方法得到的只不过是研究者个人的主观意见和臆断,离真实的黑格尔哲学思想相距甚远。黑格尔早在《精神现象学》的序言中就指出过,哲学真理存在的要素是概念,而其存在的形式则是概念的体系——“科学体系”。(黑格尔,1982年,第3、4页)

  但是,真正的黑格尔哲学体系却不是现成地摆在我们眼前的,而是要我们通过对黑格尔全部著作的综合研究才能把握到。我国已故著名的黑格尔哲学专家贺麟先生,上世纪30年代运用逻辑与历史一致的方法,对黑格尔的全部著作和思想进展的全过程进行了分析和综合,在国际黑格尔哲学研究界第一次明确提出:黑格尔哲学体系是由以《精神现象学》为全体系的导言、以逻辑学为中坚、以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为逻辑学的应用和发挥 (统称应用逻辑学) 这样三个环节构成的整体。( 参见贺麟,第149--153页) 对于贺麟先生关于黑格尔哲学体系构成的这一创见,我曾在 《黑格尔哲学体系问题》 的论文中进行了详尽的理论论证。(杨祖陶,1988年;1993年,第203--235页;2001年,第239--264页)

  黑格尔哲学体系是由精神现象学、逻辑学和应用逻辑学 (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 构成的整体。这个整体是黑格尔长期思维、研究和构建的结果。为了真正把握这个整体,我们不能把它只作为一个现成的结果来研究,因为正如黑格尔所说,“现实的整体不仅是结果,而是结果连同其产生过程”。(黑格尔,1982年,第2页) 这就是说,为了把黑格尔哲学体系作为一个“现实的整体”来研究,我们必须同时研究它的产生过程,换言之,我们还必须同时研究黑格尔哲学体系是如何建构、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这样的探究,就自然把我们引领到青年黑格尔创建哲学体系的进程和在这一进程中占有重要地位和起过重要作用的“体系草稿”——《逻辑,形而上学, 自然哲学》(简称《耶拿逻辑》,见《黑格尔全集》第7卷:《耶拿体系草稿第二部分:逻辑,形而上学,自然哲学 (1804—1805)》) 上去了。

  二、黑格尔的第一个哲学体系

  黑格尔早年怀有通过建立新宗教和运用实践哲学来改造现实的理想。1800年,而立之年的黑格尔开始转向于思辨哲学的研究,即对社会生活和实践哲学作系统的哲学理论的说明。他在1800年11月20日致谢林的信中说:“我不能满足于人类低级需要的科学教育,我必须攀登科学的高峰。我必须把青年时代的理想变为反思的形式,也就是化为一个体系。”( 黑格尔,1981年,第58页) 1801年10月,黑格尔到耶拿大学任教,结束了以往在法兰克福、伯尔尼等地担任家庭教师的经历,这样他就有条件来实现构建自己的哲学体系的宏愿了。黑格尔作为哲学家的历程也就从此起航了。

  黑格尔在初到耶拿、尚未到耶拿大学任教之前出版的《费希特与谢林哲学体系的差别》 (1807年7月) 一书中,虽然提出了一些重要的独立见解,但也显示出尚未完全摆脱谢林哲学的影响。黑格尔要建立自己的哲学体系,就意味着他要彻底摆脱谢林,走自己独立的哲学道路。这一进程自1803年谢林离开耶拿后,就日益明朗和加速了。

  黑格尔到耶拿大学任教后,在1801—1803年三次讲授《逻辑与形而上学》。从1803年起开始讲授《哲学大全》或《思辨哲学体系》或《哲学的一般体系》,其内容为逻辑与形而上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在这一过程中,黑格尔除撰写《论德意志宪法》 和《伦理体系》 等著作外,4年之内还撰写出了三大部头的“体系草稿”,它们是:(1) 1803—1804年的《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2) 1804—1805年的《逻辑,形而上学,自然哲学》;(3) 1805—1806年的《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

  如果我们以未来黑格尔哲学体系的主体部分的构成 (逻辑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 为标杆,那么就可以明显地看出,这三部“体系草稿”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逻辑,形而上学,自然哲学》,即《耶拿逻辑》,因为其他两部“体系草稿”都缺少逻辑与形而上学这个最重要的部分,而只有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在一定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耶拿逻辑》是黑格尔哲学体系形成史中的第一个哲学体系。

  可是,《耶拿逻辑》作为黑格尔构建的第一个哲学体系却具有残篇的性质。正如德文版《黑格尔全集》第7卷的编者霍斯特曼和特雷德所说,它的残篇性质可以从两重意义上来理解:首先,作为体系,它只有逻辑学与形而上学和自然哲学,而缺少自然哲学中的有机物哲学部分和整个精神哲学,因而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体系;其次,它是一部经过誊正的手稿,而其开头部分 (1—3大张) 已遗失,中间和末尾部分也有几处缺失,因而是一个残缺不全的誊正稿。他们还指出,黑格尔本人确有把《耶拿逻辑》作为体现其“体系思想”的著作来发表的意图和计划。而按其当时的体系思想,这部著作的内容应为逻辑与形而上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以及自然法等等。可是,手稿并没有如黑格尔所预期的那样完成,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写作计划。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根本原因在于,黑格尔的“体系思想”或“体系概念”发生了变化,以致在他看来按原先的计划继续完成《耶拿逻辑》的手稿已不再有意义了。( cf. Hegel, S. 356)

  那么,黑格尔的“体系新概念”是什么呢? 我们知道,1805年5月黑格尔在致友人的书信中第一次提到他在写《精神现象学》( 参见古留加,第45页)。从这时起,黑格尔形成的“体系新概念”是:《精神现象学》是体系的第一部分,即“导论”部分;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是体系的第二部分,即“主体”部分。黑格尔认为,有了这样的两部分,“科学体系也就可以完备了”。( 黑格尔,1974年,第6页)

  可以看出,黑格尔上述“体系新概念”一方面中断了《耶拿逻辑》的写作,另一方面,也反过来表明了《耶拿逻辑》对于“体系新概念”形成的重大意义。因为黑格尔在1803—1806年间提出的三个“体系草稿”中,明显地只有《耶拿逻辑》体现出了“体系新概念”中的“主体部分”的构成——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 (尽管精神哲学在这个“体系草稿”中尚未写出)。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把《耶拿逻辑》看作后来由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构成的《哲学全书》所代表的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前身,把它视为黑格尔哲学体系形成史中第一个有代表性的体系。

  这一点不仅从“体系”的构成即形式方面来看是如此,而且从《耶拿逻辑》的内容方面来看更是如此。现在就来考察《耶拿逻辑》的主要内容。

  三、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基本概念“绝对精神”的诞生

  首先,可以看到,在《耶拿逻辑》中,黑格尔第一次明确地、完整地提出了其未来哲学体系的基本概念——“绝对精神”。

  在初到耶拿发表的《费希特与谢林哲学体系的差别》中,黑格尔虽然认为作为“绝对”或“绝对物”的“主体和客体的同一”是“有差别的同一”(不同于谢林所说的“无差别的同一”),但主体和客体两者却无主次之分。在1802年12月的《论自然法的科学研究方法》一文中,黑格尔打破了两者的对等关系,提出了“精神高于自然”,也就是认为“主体”高于、超出“客体”。到1803年,特别是在1803—1804年的“体系草稿”中,黑格尔就进入到了“精神的自身联系”的观点:自然是精神的他在,精神在这个“他在”中又回到或达到了与自身的同一。但是,即使在这时,黑格尔也都还未提出“绝对精神”这个术语和概念,只是在1804—1805年的《耶拿逻辑》中,当论述“主体性形而上学”时,他才把“绝对精神”作为单独的一节进行了专门的讨论。

  在这里,黑格尔给“绝对精神”下了这样一个定义:“精神与自身同一,并与他物同一;他物扬弃自身,并与自身同一,这种统一性就是绝对精神。”( Hegel,S.173) 这就是说,绝对精神是这样三个阶段或方面的统一:(1)“与自身同一”——肯定自身的阶段或“正”面。(2)“与他物同一”——否定自身、转化为他物的阶段或从“正”面转化到“反”面。(3)“他物扬弃自身并与自身同一”,即扬弃他物,在他物中回到或达到与自身同一——否定自身之否定的阶段,或“正”与“反”之“合”( 统一整体 )。

  在这里,绝对精神作为上述三个阶段或方面的统一是这样一种运动的进程:自身同一的绝对精神把自身设定为他物,同时又在他物中达到与自身的同一。绝对精神就是这样周而复始、螺旋式地向前运动、发展、上升着的。黑格尔把这种在他物中达到与自身同一的过程称为“绝对精神的绝对的循环运动”(ibid)。由于绝对精神在这无止境的“循环运动”中只与自身有关系,即只是与自身相关的,而整个宇宙及其中的万事万物不过是绝对精神这个唯一主体的“循环运动”的外部表现。因此,黑格尔得出结论说:“精神是绝对物”(ibid,S.177)。显然,黑格尔这时主张的“绝对或绝对物是精神”与先前主张的“绝对或绝对物是主体和客体的有差别的同一”是根本不同的。西方黑格尔研究界称前者为“主体性形而上学”,后者为“实体性形而上学”,这是很恰当的。

  黑格尔在《耶拿逻辑》中提出和论述的绝对精神概念,对未来黑格尔哲学的性质和建构具有决定性意义。这就是它为未来展示绝对精神发展三阶段的黑格尔哲学体系奠定了基础:绝对精神“与自身同一”( 逻辑、理念阶段 );绝对精神“与他物同一”,即把自身设定为“他物”( 自然阶段 );“他物扬弃自身,并与自身同一”,即在他物中达到或回复到与自身同一( 精神阶段 )。在《耶拿逻辑》的“绝对精神”一节的末尾,黑格尔是这样说的:“自然是实现着自身的精神的第一个环节”。(ibid,S.178) 至于第二个环节( 人和人类精神 ),他还未及论述,《耶拿逻辑》的写作就中止了。

黑格尔

  四、黑格尔逻辑学体系的雏形

  其次,可以看到,《耶拿逻辑》的逻辑和形而上学部分第一次提出和展示了黑格尔唯心主义辩证逻辑的理念和雏形。这个雏形经历6年的成长和发展,而成为了1812—1816年分三卷出版的《逻辑学》( 大逻辑 )巨著。正因为如此,贺麟先生在其关于黑格尔哲学体系构成的创见中,在提到黑格尔哲学体系“以逻辑学为中坚”时,就在“逻辑学”之后以括号注明“包括《耶拿逻辑》、《逻辑学》和《小逻辑》”。(贺麟,第408页)

  在《耶拿逻辑》中,黑格尔还没有如后来的《逻辑学》那样将逻辑学划分为存在论、本质论和概念论三部分,而是以关系范畴为纲,划分为“简单关系”、“关系”( 分为“存在的关系”和“思想的关系”) 和“比率”三个部分:(1)“简单关系”讨论“质”和“量”(不同于康德,黑格尔把“质”放在“量”前面,并从“质”推导出“量”),相当于后来的“存在论”。 (2)“关系”:“存在的关系”讨论“实体关系”、“因果关系”和“相互作用”,相当于后来“本质论”中的“绝对的对比”部分;“思想的关系”讨论“概念”、“判断”和“推论”,相当于后来“概念论”的“主观性”部分。(3)“比率”讨论“定义”、“分类”和“认识”,相当于后来“概念论”的“理念”中的“综合认识”。

  《耶拿逻辑》的“形而上学”划分为“认识作为诸多基本定律的体系”、“客体性形而上学”和“主体性形而上学”三个部分:(1)“认识作为诸多基本定律的体系”讨论“同一或矛盾律”、“排中律”和“理由( 根据 )律”,相当于后来“本质论”中的“本质性或反思规定”部分的内容;(2)“客体性形而上学”讨论旧形而上学关于“灵魂”、“世界”和“最高本质”的种种规定,相当于后来“本质论”所讨论的诸多范畴;(3)“主体性形而上学”讨论“理论的自我或意识”、“实践的自我”和“绝对精神”,相当于后来“概念论”的“理念”所讨论的“生命”、“认识的理念”和“绝对理念”的内容。

  由上所述可见,《耶拿逻辑》的逻辑、形而上学部分已经大体具备了黑格尔后来《逻辑学》的一切要素。对这些要素进行清洗和精炼,将它们提升为纯粹的逻辑概念( 范畴 ),进而把这些逻辑概念在更高的逻辑原理下综合为一个严密的、前所未有的辩证逻辑体系,是黑格尔哲学思想发展史中一个历时12年( 1805—1816) 的飞跃,是其长期“艰苦思维”的伟大创造和划时代的成果;它为黑格尔缔造其包罗万象的哲学体系奠定了广博而深厚的逻辑学、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的基础。正因为如此,黑格尔在《逻辑学》第二卷出版时致友人的信中高兴地说,他“感到满意”,因为“首先是道路已经打通了”。(黑格尔,1981年,第220页)这就是说,逻辑学体系建立的必然结果,就是其原理和方法之应用于实在的各个领域,就是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及其各分支部门即“应用逻辑学”的建立,从而建构起了黑格尔包罗万象的哲学体系。

  五、《耶拿逻辑》在黑格尔哲学体系形成中的地位和意义

  前面已经阐明:(1)《耶拿逻辑》提出的绝对精神概念对于未来黑格尔哲学体系的性质和建构的重大意义;(2)《耶拿逻辑》提出的“逻辑学”雏形对于未来黑格尔逻辑学体系的建立的重大意义。这两方面标志着黑格尔在摆脱谢林、走自己独立的哲学道路上已经迈出了坚实的步伐。

  正如上文已指出的,《耶拿逻辑》的主体部分是逻辑学( 逻辑和形而上学 ),而自然哲学和计划要写而未写的精神哲学,由于黑格尔的“耶拿体系草稿”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都是关于这两者的,在今天来看则是非主要的部分。耶拿逻辑的价值和意义因而就主要地体现在作为主体部分的逻辑学上。正是这一点把黑格尔和谢林最深刻、也最鲜明地区分开了。因为谢林强调的是,认识或把握“绝对”只能通过“理智的直观”、“艺术的直观”或“宗教的直观”,经验认识、理性认识、逻辑概念是不在他的视野之内的。而黑格尔则认为,只有理性的、概念的、逻辑的认识才是把握“绝对”的最高形式。正因为如此,《耶拿逻辑》就从逻辑学着手来展示黑格尔当时心目中的哲学体系。但是,从逻辑学开始的正当性,或者换句话说,只有逻辑的概念才能真正认识或把握“绝对”的主张,是需要“证明”、“论证”或“演绎”的,否则,逻辑学本身也就会像黑格尔所讥讽的谢林的“绝对同一”一样,是从手枪里发射出来的( 参见黑格尔,1982年,第17页 ),就依然是一种康德所已经批判倒了的旧形而上学的“独断论”。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的考虑,黑格尔才把正在撰写中的《耶拿逻辑》停下来,而转向于撰写《精神现象学》,用以阐明:人类意识从感性确定性开始的经验发展历程是逻辑概念和作为逻辑概念体系的逻辑学得以产生的前提,而逻辑学从经验发展历程中产生的必然性则是对逻辑学的真理性的“证明”、“论证”或“演绎”。因为只有做到了这一点,黑格尔才能真正从根本上摆脱谢林,与谢林哲学划清界限,从而真正走上建构自己独立的哲学体系的道路。《精神现象学》的构思和撰写把黑格尔引导到他的“体系新概念”上。这样一来,《耶拿逻辑》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继续完成了。

  总之,一方面,《耶拿逻辑》作为黑格尔耶拿早中期哲学思想发展的有代表性的第一个哲学体系( 计划由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构成 ),呼唤着作为“体系导论”的《精神现象学》的到来,从而为黑格尔未来哲学体系的最终形成做了至关重要的准备;另一方面,《精神现象学》作为黑格尔耶拿时期哲学思想发展的最大成果,又使黑格尔放弃了《耶拿逻辑》的完成,而最终成了一个“体系残篇”。这也许是《耶拿逻辑》作为黑格尔哲学体系形成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本身的辩证法吧! 而《耶拿逻辑》的意义也就集中地表现在它的这种“上承耶拿早中期研究成果,下启《精神现象学》”的地位和作用上。

  《耶拿逻辑》对于黑格尔哲学的研究者来说,是一部不能、也不应绕过的重要著作。否则,他们就不会知道黑格尔的第一个哲学体系是什么,更不会知道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基本概念“绝对精神”和黑格尔逻辑学体系的雏形是如何诞生和形成的。这样一来,作为黑格尔哲学的研究者,他们也就不能把握作为由“结果连同其产生过程”所构成的“现实的整体”的黑格尔哲学。[①]

  参考文献:

  古留加,1978年:《黑格尔小传》,卞伊始、桑植译,商务印书馆。

  贺麟,1986年:《黑格尔哲学讲演集》,上海人民出版社。

  黑格尔,1974年:《逻辑学》上卷,杨一之译,商务印书馆。

  1981年:《黑格尔书信百封》,苗力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2年:《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商务印书馆。

  杨祖陶,1988年:《黑格尔哲学体系问题》,载《北京大学学报》第4期。

  1993年:《汇通集》,三联书店。

  2001年:《康德黑格尔哲学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

  Hegel, G. W. F., 1971, Gesammelte werke Bd. 7, Jenaer Systemenwurfte II: Logic, Metaphysik Naturphilosophie(1804/05),hrsg im Auftrage der Deutschen Forschungsgemeinschaft,Hamburg:Felix Meiner Vefiage.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

  责任编辑:罗传芳

  附注: 本文原载《哲学研究》2011年第2期,第66-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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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我想,这也是贺麟先生1978年在芜湖“全国西方哲学讨论会”上,把他珍藏的由格奥尔格·拉松编辑出版的《耶拿逻辑,形而上学,自然哲学》德文原著交给我,嘱我将它翻译出来的原因所在吧。愧对先师的是,在我已届古稀时,由于历时七个寒暑主导康德三大批判新译的巨大合作翻译工程,以及接踵而来马不停蹄地完成黑格尔《精神哲学》的首译,翻译《耶拿逻辑》的工作不得不中途长期停顿下来。现在我虽已耄耋之年,心中实难放下先师的嘱托,希望这一愿望在我有生之年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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