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你要勇敢做自己，我好高兴啊。”
认识我比较早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其实是有一份事业单位编制的。
我的事业编在太原市自来水。
但我可不是占名额的违规操作，我属于停薪留职。
在我大学毕业后不久，我家人就把我叫回家，找了一份这样的工作，只是我后来坚持，这才又回到北京。
当时，我们新同事大概有近六十人，好像除了我，只有三个人离开了。
一个是学播音主持的男生，后来做婚庆了，一个是小慧，如今在巴黎留学生活，一个就是腿腿。
今天，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腿腿的故事。
我的小跟班儿，腿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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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忘记了腿腿这个外号是谁叫出来的，反正同事们都这么喊她，我好像连她真名也不太记得了……
腿腿的意思，就是狗腿子，不是贬义。
她特别可爱，个子一点点，留半长的头发，巨大的眼镜遮住了多半张脸，喜欢穿卡通的花花绿绿的衣服，说话细声细语。
emmmmm……有点像阿拉蕾。
那时，她总是跟在我和另几个同事的屁股后面，像个小随从，我们干嘛她就跟着干嘛，屁颠屁颠跟着我们玩儿。
她也没什么主见，别人说什么都是好，整天笑嘻嘻，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像是大学毕业生，那种心性更像是初中生。
我有时打趣她，你啊，就是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啥也不知道。
她嬉皮笑脸地说，对啊，所以我就跟着糜爷玩儿就行。（糜爷是我在自来水培训时外号，最后就成了专属）
那时，腿腿是我们大家的小妹妹。
一年的自来水培训结束，我们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站点。
我算是头一个吃螃蟹的人，上了一周的班，就毅然决然停薪留职，不顾家人反对，扛着行李逃回北京。
后来，我陆陆续续听说又有几个人离开了。
最让我惊讶的，还是腿腿，她也决定出国留学了。
我觉得，这根本不像是我认识的腿腿能做出的事情。
她让我颇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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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她出国留学的原因，我和她没有多聊。
那时我忙着重启北京的事业，和以前的朋友都逐渐疏远，我也只是知道她到了荷兰，学习艺术方面。
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我们几乎处于断联的状态。
直到去年年底，在疫情大爆发之前，腿腿突然微信找我，说要回国，在北京落地，问我是否有空见她一面，顺便蹭住一晚。
我当然说好，那天早早去机场等她。
远远地，我看到腿腿推着行李车从海关走了出来，那几个行李箱无比巨大，只能看到腿腿的半个脑袋，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了出来。
腿腿用眼神在人群中搜索，然后锁定我，尖叫了一声，扔下车子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们拥抱了一下，又叽叽喳喳寒暄了一阵。
腿腿说，糜爷，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我了。
我说，哪儿能，你和以前都没啥变化。
腿腿第二天一早就要坐动车回太原，她在北京只能逗留一晚。
那天，她和我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留学的事情。
我也是颇为好奇，在我印象里看起来胆小怯懦的她，怎么一下子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留学，而且这是第一次回国。
她说，害，就是自己想去呗，不想过一眼看到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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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腿和我说起在荷兰的生活。
其实我知道，很多留学生并没有别人眼中的那样潇洒和光鲜，尤其是家庭并不富裕的，更是要掰着指头过日子。
腿腿先是出国学了英语预科，又上了荷兰的学校，经济也不富裕，只能一边学习一边打点零工。
但荷兰这个国家，虽然英语也通用，但更多本地人只会说荷兰语。
腿腿的荷兰语不是很熟练，所以想找一份零工非常难，有些餐厅招聘，洗碗工都有两条硬性条件：
一是不要亚裔，二是必须要会荷兰语。
她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娱乐，只埋头学习，攒钱，还要和家人周旋。
家人一直不同意她出国，还差点断了她的学费，这几年她和家人的关系一直都非常紧张。
在国外还会遇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事情。
比如种族歧视。
腿腿有个室友，是香港人，满满的优越感，又特别奇葩，动辄嘲讽大陆人什么都不懂，还背地里挑拨她和其他室友的关系。
在工作中，亚裔是不受欢迎的族群，只要你是亚洲面孔，工作上的刁难就会增多，好像做什么事情别人都不放心也很难满意。
就这么磕磕绊绊过了几年，腿腿准备读硕士，但申请的学校还没回复，工作也没着落，房子到期，自己有点身心俱疲，这才想着回国修整一下。
那时，新冠疫情已经有蔓延的趋势，腿腿担心自己这次回国就出不去了。家人估计也不会放她走。
我问她，既然国外生活这么难，你还想回去么？
腿腿说，想。
我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喜欢，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自由。
我又问，那如果没办法回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腿腿一筹莫展，我也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但我肯定不会放弃的，我还是要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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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逗留了一晚，腿腿回到了太原。
果不其然，她刚回家的第三天，家人就把她又领到了自来水，准备复岗上班。
还马不停蹄地给安排了相亲，要一步到位。
家人觉得，有了对象有了工作，这下她就可以安心呆在家了。
那时疫情已经爆发，想要出国已经是不可能，腿腿给我发微信讲这些事，我劝她，家人既然让你干嘛，你就应付着。
腿腿说，其实我也开始有点犹豫，是不是在家会更好？更舒服？
我说，你现在不要做任何决定，一切等到疫情过去之后再说。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
前几天，我又一次收到了腿腿的微信。她还是选择了出国，临走时和我道别。
我必须承认，看到她这段话的时候，我突然百感交集，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我是过来人。
我不用去猜去想，就知道腿腿这半年面对的是如何的光景。
她肯定一次又一次处于各种两难之中，在家，还是出国，非常难做出选择，好像哪个都对，但又好像哪个都不对。
她肯定在单位也遇到过别人的眼神和背后的讨论，一个出国留学多年的人，竟然又回自来水上班了，别人肯定会众说纷纭。
她肯定和家人有过许多次的沟通、讨论，甚至是争执，家人的不理解和反对，才是她前行路上最大的阻碍。
她肯定内心有过无数次的挣扎，也有无数次的动摇，但她最后都能坚定下来，依然选择了自己最喜欢的道路。
腿腿曾对我说，身边没有几个人支持她重新出国的，除了你。
我说，我知道，因为我懂，所以我无条件支持你的决定。
收到腿腿在机场发来的微信，我特别高兴。
我对她说，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棒的消息了，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和欣慰。
同时，我也对她说，你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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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觉得腿腿只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
但现在，她变得勇敢，坚强。
她在经历了许多之后，依然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路。
我真的很高兴看到她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但同时，我也有点替她担心。
正如我曾经在文章里说的，人生这条路有很多种，但做自己这条路，是最难的。
因为它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迈出做自己的第一步，只是这条路的开始。
在微信里，我对腿腿说了一番话，也特别想说给每一个勇敢做自己的人听——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人有很多路可以走，但做自己，坚持自我，坚持己见，坚持自己的热爱和热情这条路，其实是最难的。
因为你要经历很多。
你要独自去感受，还要独自去历练，要独自承受痛苦，还要独自接纳命运。
你更要独自忍受许多不能给别人说的一些难，还要忍受别人的不理解，甚至包括家人朋友的反对。
从今以后，你人生里所有的风风雨雨，就要靠自己了。
但你依然勇敢地选择了这条路。
那就要好好地走下去。
我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不要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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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漫长的长途飞行，腿腿终于抵达了荷兰。
她定位到机场，发了一条朋友圈。
只有简单的一个词组：
free will。
自由意志。
那一刻，我对她无比放心了。
我知道，她又重新找到了勇敢做自己的初心。
她可以做到的。
我知道她能看到这篇文章。
那在这里，我要衷心祝福你，我的跟班儿小姑娘。
一切顺利，健康平安。
要好好的哦，腿腿。
让我们各自在地球的两端，各自加油，各自珍重。
等到再次相见时，你一定会是更好的模样。
END
山 海 皆 可 平 ， 难 平 是 人 心
♫ / R —— M Hopp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