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克维尔读后感锦集
《托克维尔》是一本由[法] 吕西安·若姆(Lucien Jaume)著作,三辉图书/漓江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65.00,页数:408,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托克维尔》精选点评:
●除了对著名的《论美国的民主》进行详细解读以外,“另有所求”的人也许还能从这本书中看到托克维尔作为一个贵族后裔和作为一个对自由有所求者的故事,一个社会学家,一个道德家。
●关于法国社会学家托克维尔的重要思想评传,以对于托氏代表作《论美国的民主》和《旧制度与大革命》的文本细读为中心,采取各种比较分析的方式,展现托氏在贵族制与民主制之间不断游移、徘徊的思想面貌。尽管章节之间内容不太均衡,并且叙述相对飘逸散乱,但仍然堪称研究托氏思想最重要的二手文献之一。
●首先,如果没有对19世纪法国知识届和《论美国的民主》相当熟悉的话,浓重的哲学分析写法会让人看的找不着北。 第二,这样的作品写作方式,零散,杂乱,中心论点若隐若现,读起来煞是费劲,容易走神。 第三,如果关注政治思想方面的话,全书最后两章阅读即可。 第四,译者非常用心!怎奈原作……
●对托克维尔及其著作全方位的解读。
●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中的文字是充满着冲突:时而过犹不及,时而火候未到;时而接近,时而遥远;时而晦涩,时而清晰。这种立场直接让当时的左右派都怒了,右派指责他迷恋上了进步主义神话(进步式的法则);左派指责他为什么不够激进。当时左右派都难以接受托克维尔,作者也只把托克维尔定位为“左派与右派之间”了。但最后,托克维尔在左右派之间很抢手,左派称赞他是预言民主必定到来的先知,右派称赞他是预言民主沦为多数人暴政的预言者,这实际上是即他所说“只在乎有生命力的事物。”他说不清生命力但他能感受到,比当时左右派争论的社会出路,他显然看得更远,不管是右派的开明君主还是左派的武装革命,都让他看出没有生命力,最后两派都放弃了他们那丧失生命力的想法,现在选择了托克维尔那时而清晰时而晦涩的生命力之路的左右派都爱上了他
●它提供了比在19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之间的法国知识分子的观点更加精深的理解。若姆展示出美国未来的问题曾经如何在法国知识分子中间引起一场激烈的辩论,这辩论关切自由、贵族、民主以及在社会生活中的国家角色等意义。
●深入历史语境剖析了托克维尔观念的由来与演变:他在谈论民主与自由的时候,是对谁说、在回应哪些观点、又希望改变什么。托克维尔笔下“民主”的11种含义,也意味着“民主”应是具体语境中的“民主”,否则难以把握其确切含义。法国当时的政治讨论对中国至今有现实意义,在这方面中国也许落后了一个半世纪。原著文笔繁复,译笔甚佳。
●1722。辨析托克维尔矛盾态度相互转化的地方都读得不够精。译文很需要做些校正工作。
●有点碎 不推荐
●想到以前上《论美国的民主》文本分析课的时候,各种一知半解,论文都在胡说八道,唉应该早点读到这本书的嘤嘤嘤,顺便赞下译文还不错挺流畅。
《托克维尔》读后感(一):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
《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法】吕西安·若姆 如何阅读一本书?《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提供了理想读者的完美范例:“本书结合了背景研究与文本解读,因此并不是常见的文本改述和对其他评论文章的再评论。其目的是在作者给出的信息、提供的线索和他的写作风格的基础之上,对《论美国的民主》进行阐释,即使作者总是以面纱示人,并且在其言论散落在他的往来书信、手稿和同代人的见证之中,通过发现文本不同层次的含义和作品针对的不同读者群,我们就能勾勒出托克维尔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形象。”吕西安·若姆带领读者重返托克维尔时代的智识世界,阅读曾经影响过托克维尔的典籍与思想家,追寻《论美国的民主》写作的欧洲思想源泉;一些典籍与思想家已早不为现代读者熟悉,书中的部分内容难免枯燥晦涩,读下来还是需要一些耐心。 吕西安在书中展现了多面的托克维尔,作为政论家、社会学家、道德家、作家的托克维尔,“还原托克维尔与基佐之间的竞争关系和他从夏多布里昂得到的启发,考量托克维尔从多个角度进行研究的大问题:未来将是对“权威”的考验,权威将受到崩塌的威胁,而新的权威形势正在经历这种考验”。作为一位贵族道德家,对于平等,他写道“自由是经济发展的源头,而经济发展增长了对物质享受的偏好,后者加剧了想象的平等,而这一平等造成了行政中央集权、细致的规章条例、在个人之间,在国家与个人之间普遍的监视的回归。” 《论美国的民主》是怎样一本书?《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写作对象是《论美国的民主》,包括其与《旧制度与大革命》之间的关系,以此勾勒出在知识、心灵和精神三方面维度的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作为现代民主研究的经典,“这部出版于1835年到1840年间的作品,不仅仅是关于美国的,作者只是借此机会研究整个现代社会,并审查法国社会的种种罪恶。” 托克维尔是如何评价民主制度的?《托克维尔先生如是说》中写到他的信念,“我对民主制度十分欣赏,但是我出生贵族因此鄙视和恐惧人群,我热爱自由平等,尊重法律而非民族,这是我内心深处的想法。”“两种民主还是两种专制?现代代表制民主的悖论性方面:人民拥有主权,却必须服从!拥有主权的人被统治,这就是其中的悖论。主权的概念源于君主制和教宗制,很难移植到民主框架中。统治者行使主权而人民拥有主权,许多法国大革命中有现出的混淆和冲突,以及雅各宾主义本身都诞生于这些模棱两可,甚至被卢梭所加强了。”托克维尔的思想中的确并不存在两种民主,而是存在两种专制主义,一种是君主专制,另一种是民主专制,后者并不是另一种民主,而是我们所定义的民主的堕落。
《托克维尔》读后感(二):“托克维尔式民主”的几副面孔
(刊于《经济观察报》2017年6月24日)
文/俞耕耘
托克维尔和他的精神导师孟德斯鸠一样,使人思考理解,“而非叫人阅读”。他有自己的书写技艺,“作者应当躲在帘子后面,满足于用确定的事实引导读者,而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们或直接说出来。”这在我们看,就是完美的启发式创作。《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一书并非传记,它是一部重新理解托克维尔的思想指南,一次对《论美国的民主》的细读阐释。法国思想史学者吕西安·若姆为我们揭示出托克维尔式民主的“几副面孔”,多维透视了作为社会学家、道德家和文学家的不同侧影。
“要理解托克维尔其人其作,不仅要深究‘他为什么写了《论美国的民主》’这个问题的答案,更要思考‘为了谁’这个问题”。可见,这部作品把背景研究和文本解读相结合,作者绝非想做托克维尔文本的转译改述,抑或思想的“再评论”。他想探究是什么“形塑”了托克维尔的观念、立场和写作的技艺。换言之,他要求我们“远观”托克维尔的著述时代,还原到贵族社会和知识环境的具体场域,而不要把他当成我们的同代人。它非但不是一种“食古不化”,相反它帮助我们理解问题的源初,给“我们如今走到哪一步”提供了参较坐标。
然而,这又何其艰难,因为托克维尔就像“狐狸”。“一般来说,他不引用任何人的话”。同时,他又是抹除偏好、隐藏观点的高手,时刻想跳出党派纷争的框架,使思想具有普遍价值。这就是托克维尔非常在意的位置感――“不偏不倚”:既不捍卫传统的君主制(建立在特权基础上的贵族社会),也不支持其对立者(他对人民主权总是持批评保留态度)。尽管如此,若姆仍旧像一个“考古”者,挖掘出托克维尔观念汇聚生成的诸多“暗河”。如以波纳德、迈斯特、拉姆内为代表的反革命潮流、夏多布里昂的贵族自由主义、斯塔尔夫人的共和观点、基佐的空论派思潮,以及与17世纪的道德家(帕斯卡),冉森教派的源流关系。我们很容易发现,托克维尔的原创性到底意味着什么。它并非什么新主题的发明,而是富于改造、兼容并扬弃的“集大成”姿态。
因此,你不难理解,为何托克维尔要写这部《论美国的民主》。显然,他将美国视为一个阐述民主的极佳范本和“教例”。这样一个新教、共和制的联邦国家,可以自然汇聚当时不同党派价值的核心论争。当美国成为他的一个论述战场时,托克维尔显得从容不迫,富于创造性地调和重构了许多右派和自由主义的立场观点。也就是说,《论美国的民主》中内置了大量同时代思潮派别的理论“潜文本”,它既勾勒了青年托克维尔的精神肖像,也同时成为此书的建构部分。
若姆的论述缜密严谨,甚至你能感到结构上的力度和美感。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连环的钩锁,每一部分都开启下一部分的论述前提,四部分就像“兵分四路”,“互为供给”(论证相互支撑照应)。他先后阐释了托克维尔作为政论家的“民主概念”、作为社会学家的“集体概念”、作为道德家的“正派概念”以及作为作家“如何沉浸在文学的语言、写作方式和对话方式之中”。若姆横跨四个领域,四条轴线的“大费周章”,显然有着全局的更深考量,那就是揭示托克维尔的核心关切:权威面临的考验威胁,新的权威形式怎样生成。他在宗教、公民社会、家庭和文学中的考察,都是为了发现这一“新的权威形式”――社会性权威。
托克维尔所谓的“民主社会状态”,就是权威在各种社会环境、阶层及家庭中的演绎。它远远超越独立于政治范畴,成为生活方式、社会关系、思维方式的总和。“我们的精神和道德世界也变得无法脱离权威而存在。如果缺少这种权威的话,它就得出现在其他我不希望的地方,或者在一种新的等级制度中,又或是被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所掌握。如果我们废除一切信仰的话,就必须出动士兵和动用监狱。”很显然,托克维尔用“权威”的观念将宗教和政治联结起来,而最有力的“权威”即是民主。在书中,若姆所要揭示的正是由于贵族社会出身,托克维尔式民主显现出的调和性与辩证性。如各类民主形式能否在接受强大的信仰的同时,提供个人更多自由?旧制度能否寄生于新制度中,实现一种融合?
这些问题都离不开全书所探讨的民主的三大组成意涵――地方权力、公众教和物质享受的希望。在探讨前,作者强调了托克维尔理解的独特和超越。托克维尔并没有将平等视为民主定义的第一要素,这看上去颇为费解。实际上,这源于他将平等看作一种实际经验,它“并不是既成事实,而是一种历史动力,一种行动的内在动机和一种集体准则。”这意味着,平等并非与民主对等,它也很可能是专制的行为法则。其次,托克维尔超出了政治和社会范畴的民主制度,描摹了一种宏观广义的民主社会状态,它包含了道德风俗、公众舆论。它不仅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是思维方式,看待世界的方式。最后,民主的反面也不是专制,甚至,专制本身就是民主的一个变体和化身。这些深刻的创见直接奠定了他对民主定义的三个层面。
托克维尔是独特的“美国经验”入手,发掘了民主的第一要义:行政权力地方化。如果总结一下这种经验就是,总统不体现人民主权、政府部门相互制衡、人民主权存在于人民,它存于基层民间(市镇)。换言之,这种民主首先是基层的民主,代表了人民主权的活力根源乃是自下而上的。法国传统将这种美国经验无疑视为一种梦魇,因为在他们看来,联邦制代表的权力地方化严重威胁了中央集权。然而,托克维尔富于创见地将行政与政治切割开来,在“政治中央集权”和“与自由精神背道而驰的行政中央集权之间划出分界线”。真正的人民主权就是微观分散的存在。
地方自主权依托于一种“市镇精神”,它能将追求个人利益、社会威望和他人重视的渴望紧密联结,一方面引导克服了个人的自私,另一方面保障了民主中心灵情感联结的维度。我们发现,“托克维尔描绘的市镇是一种自治体系,需要显贵出于对自己的利益的考虑,付出爱心,行善布施,最终达到事业家庭双丰收的目的”。这就是美国人用自由的制度克服个人主义的方案,它将利益、情感、公众舆论巧妙地“一体化”。
托克维尔的敏锐在于,指出了公众的“权威”到底从何而来,他的回答是公众舆论被当做一种“信仰”得到了建构。他向我们描摹了一种个体和公众的“辩证法”。当每个人都施加权威时,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在面对一个全能的公众整体。在他看来,公众舆论甚至成了新的上帝,你不得不把公众整体视为一种高级的智慧,没有条件必须服从的信仰。从而,作为现代宗教的民主就诞生了,其本质就是一种“公众教”。更富于意味的是,他发现了这种“不自知的民主宗教”竟然内置了一种关于“平等”的悖论,它隐在而深刻。
平等让现代个人感到思想自由的同时,也让个体愈加相似。当每个人都平等而相似之时,就没有任何人愿意屈从轻信其他人。换言之,信仰的存放处就必然只能是公众整体。个人必须对公众的判断力毫无保留的信赖。然而,“公众这个整体源于个人为之骄傲的独立,因为每个人作为一个独立个体,必须依附于集体:个人服从于整体(由个人组成的整体)。平等的高高在上为自己造成了一个对立面:不平等的感受。”
直至今日,我们对托克维尔仍旧暧昧不明,因为他总是充满摇摆游移。“他的个人立场很难定义:他有时不吝赞美(人的尊严、个人责任、同情心和群居性),有时却又会不留情面地描绘民主那些令人不安的缺点(自私、各自为政、领导人平庸无能、个人物质利益、多数人的暴政、令人感到压迫窒息的天赐国家)。”然而,这绝非说明,托克维尔是一个思想上的“骑墙派”。相反,这恰好反映出他的复杂幽微,思想的原创所在:他将民主变得“问题化”,让民主成为被怀疑的问题。
换言之,托克维尔重新估量了民主的价值和它背后的“隐忧”:民主时刻潜藏着它的反面(新型隐形的专制威胁),这无疑是托克维尔式的辩证法。一方面是适应民主潮流,另一面是捍卫贵族世界的价值,托克维尔的“民主”始终有不同层面的意涵。在若姆的深度阐释面前,我们对民主的认识显得一知半解,简单模糊。这部书的意义也并没有局限在探讨托克维尔的民主“是什么”,而是深层追问了它的“来源和生成”。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难得的观念史书写。
《托克维尔》读后感(三):【转载】托克维尔:道德家的眼光和修辞
文/ 赵旭东(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教授)
现代世界被民主构造出了一种秩序,也因此留下了诸多困惑、不解或迷茫。它在使个人权益获得极大满足之时,也在让所有人处在一种竞争逐利的焦躁不安之中。“平等社会”的来临似乎并没有消灭不平等,反倒使试图去超越于他人的欲望变得更为强烈。
在法国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先后出版于1835年和1840年的两卷本的《论美国的民主》(上下卷)一书中,托克维尔向法国乃至整个世界去介绍美国的民主制度,这种制度似乎是一种有别于法国自1789年以来所实行的那种不再可能有专制君主存在的民主制度,在这中间,人民成为这个新国家的主人,他们在生活的社区之中积极体现着自己的价值,把古希腊的民主观念真正落实在自己带有功利性的日常生活实践之中。但托克维尔笔下所写的美国并非美国自身,而是他更为熟悉的欧洲或者法国。
作为一名当代法国政治学者,吕西安·若姆试图去追溯托克维尔这位政治学家其思想形成的轨迹,以反省当下所处的法国或者欧洲。通过对托克维尔两部最为重要的著作《论美国的民主》(上下卷)以及《旧制度与大革命》的全新的探索式阅读,特别是对前一本书的上下卷不同版本乃至手稿本的比较分析,而揭示作为一个可以和马克思、尼采以及弗洛伊德这样一些现代怀疑论者比肩齐名的托克维尔其真实的写生像。将近四百页的著作《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都在集中讨论这个问题。
挣扎在保守与自由之间
显然在今天,托克维尔成了受到左右两派政治思想家都会排斥的对象。对于持一种右派立场的人而言,托克维尔属于不折不扣的进步论者,借助《论美国的民主》而声称一种人权、进步以及政治上的道德诉求。托克维尔对于这些都似乎持接受与肯定的姿态。为此,右派人士会称其为“作恶者”;而同样,左派似乎也不满意于他的作为。迁怒于托克维尔所强调的自由乃是任何经济发展基础的论调,而且他也似乎在暗示借助于物质的享受而实现人人平等。但是,托克维尔一样在担心,且无法真正去面对一种在一个追求平等的社会中人们欲望的过度膨胀这样的难题。也无法应对来自左派的有关于在一个平权的社会中的中央集权、细致的规章条例以及国家和个人之间的普遍性监视回归的那种困境。
对这两派而言,托克维尔是一位彻头彻尾的中间道路上独自行走的斯芬克司,让人充满了各种的迷惑,同样也让作者若姆迷惑不解,而称这是“自由的贵族源泉”,是因为贵族文化的传承者的恐惧所致。但无论怎样,若姆有一点是说对了,托克维尔有着一种道德家的眼光和修辞,由此而透视出来人类自身社会所具有的挣扎和混淆。人不再相信有一个至高无上的力量在左右着自己的命运,而转去相信并臣服于与自己同类的人的统治,这时,不见有君主存在的专制主义也便悖论式地存留于自称是自由的社会之中。
作为昔日法国贵族团体中的一员,托克维尔无疑处在一种保守与自由的选择性挣扎之中。他因此而想成为一位他极为陌生的社会的医生,为此冲口说出,“因为我不是民主的敌手,所以我愿意真诚地谈论它。人类绝不会从自己的敌人那里获得真理,而人的朋友也不会向他提供真理;因此我才将它说出口”。这样一种多少带有自傲口吻的表白,对于那时已在欧洲本土以外轰轰烈烈展开的追逐平等观念的热情而言,将是一盆突然泼上来的冰水,不过这既是一种阻碍也是一种提醒,他要借此而去补救一种平等之恶,也就是一种基于平权而造就下来的集权,这恐怕是基于人民主权的民主制度创立之初所未曾真正预料到的,而作为贵族的思想家他热切期待着一种“温和的专制主义”。在这一点上,托克维尔无疑是畏惧一种所有人平等的现实,他作为一位贵族的道德家深信,“随着平等的增长,对平等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难于满足”。
“社会性权威”保障基本的生活秩序
19世纪30年代初,在基于新教的美利坚合众国的游历经验使得托克维尔总是在思考同样一个问题,即“为什么拥有了舒适的物质生活的美国人仍然看起来如此不安”,他清楚地注意到那时的法国会有高的自杀率,但是美国却是有更高的精神错乱疾病发生。换言之,优越的物质生活也一样带不来个人层面的精神安宁。这个问题由他自己做了一种回答,在托克维尔看来,原因或许便是在消除了社会中的特权的种种障碍的同时,却无意之中引入了一种所有人之间的竞争。
1879年的法兰西无疑是为贵族制以及君主制的覆灭唱起了挽歌,但无疑一种社会混乱的气氛也在一瞬间出现。换言之,人们在把作为统治者的君主国王送上断头台之时,实际也由此而剥夺了社会当中原本就存在着的节制手段。人们会因此而有比原来获致满足的更为强劲的新欲望涌上心头,毫无止境可言。托克维尔为有此观察而心存焦灼,尝试着用一种所谓新自由主义的途径对旧制度和大革命做一种彻底的替代。这种新自由主义会更为强调一种托克维尔政治观念意义上的权威,即社会性权威。这种权威保障了社会可以有一种基本的生活秩序的存在。
新英格兰之行让托克维尔真正看到了美国社会中一种由分散权力所带来的人民主权意识的地方性的实现,在这其中,最为重要者还在于公众行使真正权威的方式,这种权威若使用不当便可能会出现托克维尔所谓的“多数人的暴政”,而如果行使得当,便成为一种具有约束力的公共舆论,甚至是一种引导人们行为的公共信仰。这里遭遇到了隐藏于托克维尔书中却未曾为人所清晰意识到的社会政治问题,那就是古典自由主义对于完全由国家来代表的专制的危险性的担忧,转为对存在于人民主权在统治自身时的一种自我护卫方式上的专制的担忧。
他的幽灵对现代人而言难于摆脱
这些潜伏在人民主权之中的危险以及托克维尔的担忧,被一个多世纪之后的若姆看成是托克维尔身上所留存下来的贵族文化的反映。似乎在托克维尔的心底,或借《论美国的民主》的写作而隐藏了其骨子里的、对于可以平衡保守与自由的两种对立趋势的一种君主制的回归。这里由此而出现了两种的专制形式而非一般人误解的两种民主。一种便是在1840年出版的《论美国的民主》下卷中所称谓的作为集中起来的凌驾于所有彼此平等之人身上的有似霍布斯所说利维坦一般的力量的制约,这种巨大的外在力量“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守护力量”。而在此之前的1835年所刊发的《论美国的民主》上卷中,托克维尔对于这种专制所强调的乃是一种多数人的暴政、基督教引入的稳定性因素以及美国人的行为与影响自己的方式,这些实际是在讨论一种具体化了的专制权力。
而《论美国的民主》下卷所论及的专制则是一种社会对其自身的压迫。在托克维尔看来是一种更为宽大、温和的专制,“它使人未受折磨便陷于堕落”。这种看待专制权力的看法便与他五年前出版的《论美国的民主》上卷之间出现了一种断裂。或者说,在间隔了五年之后,托克维尔似乎改变了一种对于社会秩序的提问方式,开始去思考“专制主义变成了关心国民的安逸舒适的和极端中央集权的受托国家”这样的问题。
对此,若姆说得也干脆:“托克维尔的思想中的确并不存在两种民主,而是存在两种专制,一种是君主专制,另一种则是民主专制,后者并不是另一种民主,而是民主的堕落”。而此种民主必然是建立在一种更为自然与坚固的基础之上,因为它特别强调的乃是“一切皆平等”这一点,对每一个人而言都变得无可抗拒和反驳,关涉到了每一个人的利益,但却又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够得到。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由此而在社会之中再也不见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个性以及因材施教的柔性文化的施展,都挤在了一个平台上去做竞争,到达同一个目的地。这种局面恰恰也是托克维尔在对以美国民主为代表进而去反观法国大革命之后的对于那种未来民主的担忧。这使得未来的民主成为一种斯芬克司之谜,难于有一个确定以及前后一致的解答呈献给这个世界,这就是肉体已经死去了的托克维尔在精神上最为担忧之处,因此也就在思想上变得更显深刻,在此意义上,他的幽灵一直存在着,并且对现代人而言难于摆脱。
原载于《新京报》2017-03-11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17-03/11/content_673940.htm?div=-1
《托克维尔》读后感(四):【策划人言】是时候了,重温现代民主的起源
文/严搏非
接下来说一本三辉的新书《托克维尔:自由的贵族源泉》,书的作者吕西安.若姆是法国著名的政治哲学家、托克维尔专家。而这本著作几乎完全是贴着《论美国的民主》的文本而著的。托克维尔是一个永不过时的谜,他自己的写作就一直信奉着诱导读者自己去获得结论的风格,而托氏认为,这才是“伟大的作者”。他将自己隐藏在文本的背后,他偏好于让自己的观点和目的隐藏起来,从而让作品摆脱历史情境和党派之争,并由此获得普遍价值。然而这也让托氏的真正意图成为人们长期争论的谜,人们永远可以找到不同的证据来支持一个不同的托克维尔。但无论怎么样,托氏的《论美国的民主》都可以永垂不朽。我们可以想象一下,那个从战争、混乱,急迫地等待着从革命中新生的欧洲来到新大陆的青年托克维尔,当他写下那个全新的、平等而自由的、自下而上由一个个自治的社群组成的新大陆时,象阳光一样的希望突然就充满了这个世界!今天的世界,是伟大的人民自治——民主,又一次遇到困难的时刻,重温现代民主的起源,会是整理我们纷乱头脑的好办法。
托克维尔之后,“民主”不再抽象
我们接着往下说,看看作者在耗力25年之后,在开始的时候,是如何切入托氏的文本《论美国的民主》的。
作者是一位深谙思想史研究方法的思想家,他首先做的就是回到19世纪上半叶的人们的观念中去,即回到当时的政治思想以及意识形态中,以弄明白托克维尔所赖以出发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在当时的处境。这是一种真正诚实的欣赏,就如勒南所说的:对事物的真正欣赏,就是让它回到历史中去。
在托克维尔的青年时代,“民主”是一个新兴的、不断成长的,又具有许多敌人和魅惑力的词汇。在托克维尔生活的波旁王朝复辟时期的法国,民主意味着大革命和拿破仑《民法典》所奠定的公民平等权和第三等级新贵们的舒适生活。这个新兴的等级正在尝试获取权力,期待着左右舆论的那一天。他们已经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改变了政治格局,开始插手政治事务,这个阶级已经充分地自觉到政治事务与他们的息息相关。当时的一位老贵族赛尔公爵在十年前还在抱怨着“民主都泛滥成灾了”,但在十年后,他却不得不悲哀地发现,“民主”已经在指称着当下的政府。
托克维尔的文本所切入的“民主”概念,就是当时的法国社会最集中的观念和制度变化所在。然而托克维尔在美国的观察,却给了他对于民主观念的独特的视角,那就是“平等”。可以这么说,自托克维尔以后,“民主”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源于司法的范畴,“而是对平等所孕育的自身与他人的复现进行深度分析”,对托克维尔来说,民主的平等形成了一种历史的动力,一种行动的内在动机和集体准则。只有“当你持有这样一种民主的世界观的时候,你才能越来越接近难以捉摸令人欲罢不能的平等状态”。各位有心的读者可以仔细地体会这段话,在托克维尔这些隐晦的话语中,几乎蕴含着之后200年人权进步的努力和方向。
于是,托克维尔意识到,平等,将会是后贵族社会和后革命社会的永恒运动,也由此,民主将会成为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这个时候的被解放了的心灵并不一定需要什么理论或者学说,对平等的渴望将会成为一种“自然状态”,于是,民主就不仅是一种社会生活方式,还会成为人民主权制度存在。但在这个状态出现的同时,托克维尔已经意识到,平等的渴望将会给我们带来的另外的悲哀 ——当它与某种制度结合的时候,这一点我们下次再说。
托克维尔用美国的现实切入了法国社会的困难,他发现了一个平等的人民自治的国家,尽管它的日常生活如此庸常,就如欧也妮·德·格朗赛的笔下:“我们正在享受的幸福极尽平淡无奇,政治生活都被用来讨论修哪条路,或补哪座桥”。然而这样的人民自治的平等社会,正是那个时代的欧洲还无法想象的。
当民主与平等带来悲哀
托克维尔意识到,当民主成为一种社会生活方式的时候,在这个状态出现的同时,平等的渴望还将会给我们带来的另外的悲哀——当它与某种制度结合的时候。很难想象,托克维尔是如何意识到这类危险的(难道是大革命时期的暴行?),尤其当这一切尚未发生,连朦胧的痕迹也尚未出现的时候,又或者,这个时候出现的,仅仅是托克维尔作为一名贵族的本能吗?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托克维尔意识到民主(大众政治)可能导致的专制主义,甚至,还会有专制与民主的和平共处。当然,这一段说的“民主”与现代社会的成熟的“民主政治”有相当大的区别,然而,它们也确有相互重叠的部分。现代社会的大众动员,在那个时代尚未完全展现出它的各种后果,十月革命还没有发生,韦伯的“铁笼”也尚未成型,消费时代娱乐至死的“美丽新世界”也还未露出端倪,但托克维尔却已经意识到了,他意识到专制可能由“民主”(大众政治)化身而来,他也意识到“左翼的平等”和“右翼的自由”终究要进行决战,两者将会在各自的延长线上越走越远,当然,他还不可能想到在50年后会有“社会民主党”这样组织,将“左翼的平等”与“右翼的自由”进行调和,尽管这类调和在进行了100年后依旧破绽百出。
但无论如何,在托克维尔看来,当平等主义的个人抹去了公民所有的集体热情和相互之间的需要的时候,当它将公民关在了私人生活的藩篱之中的时候,“伟大”就消失了,这个社会会由于整齐划一而变得强大,却不再是个“伟大的民族”,当“平等与专制结合在一起的时候,人的心灵与精神的境界,将会一直不断地降低”。这就是托克维尔将近200年前的警告。
当然,这不是托克维尔《论美国的民主》的主题,托克维尔在1831年看到的那个伟大的美国的民主,却是可以克服托克维尔上面的担忧的。
“然而,选举行为并不能表达普遍愿望!”
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是写给他心中的法国读者看的,这本身就蕴含着一个事实,即十八世纪的这两场都标榜着民主的伟大的革命,其实却是如此地不同。所谓英美路线和欧陆道路,在两百年前,其差异,是可以大到几无相似之处的,这也就构成了现代社会的两种极为不同的发端。而法国革命,这场由于无法依赖经验的演进而只能诉诸于理性构建的运动,在其一开始就带上了理性主义的专制涵义,其残存的痕迹,甚至遗留到戴高乐时代,而之后的逐渐消融也依赖了诸多社会民主的力量。然而在1830年托克维尔的时代,民主的专制还正在法国趾高气扬地反复着,这正是托克维尔在向他的法国读者介绍美国的民主之前,先要向他们讲明白的。
托克维尔是从“人民主权”讲起的,但这个“人民主权”在法国,却有着诸多不同的意味,它也许是指国民公会的恐怖时期,也许是拿破仑的专制统治,也许是被波旁家族加持的中央集权的行政系统,总之,它几乎是整个十九世纪法国温和派的噩梦。我们可以来看看最有代表性的拿破仑。拿破仑坚持要成为合法地拥有主权的人民的代表,坚持要通过全民表决的方式,就像后来的历史所显示的,人民拥有主权,变成了人民代表拥有主权,尽管有时是以党派的形式,有时是以个人化身为国家的形式。这个时候,国家就像是一座金字塔,由塔的制高点来承认、宣告和照顾人民的主权,人民,成了一个隐形的整体,由官僚们虚拟地将他们整合成国家,并不许任何其他的人来代表人民的意愿。统治者们是这样说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选举这一行为产生的普遍愿望,但是托克维尔回答说:然而,选举行为并不能表达普遍愿望!
法国的这些问题来自于法国的历史,来自那场被构建的革命。被代表的主权和不可转让的主权之间的矛盾构成了法国现代政治史上漫长的主权困难。然而美国是不同的,它从开端上就没有这些问题。
进步总是在发生,我们还是可以抱有希望
现在,我们终于说到托克维尔这个年轻的法国贵族,带着一颗骚动不安的欧洲灵魂,惊异地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新大陆:在这片土地上,人民主权在任何意义上,它都是人民的!因为它是属于基层的、属于每一个市镇的。
与那个时代的法国人(包括今日之中国人)会时时担忧“权力地方化”相反,美国的“人民主权”首先是通过行政权力地方化来实现甚至保障的,这一点,相信对于习惯了中央集权的中国人也是一样,我们常常会认为“权力地方化的概念仅仅代表着各自为王”,然而不是,美国民主的秘密正在于它的全部权力来自于基层,来自于组成国家的一个个市镇。这些市镇先于国家而存在,他们通过自治而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力,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权者。因而对于美国而言,“革命突然爆发。人民主权这一信条诞生于市镇,然后席卷了政府,……最后成为一条王牌法律”。
这里,正是托克维尔论述的核心:没有落实到基层社区的人民主权,即使如法国那样表面上有着民主的政府,也不会拥有自由的精神!而那些习惯了中央集权的民族,却会在这个时候杞人忧天地担心源自于地方的人民主权是否会让国家发生动乱(这是一种顽固而广泛的癔症)?于是,托克维尔说,你们看看美国这片新大陆吧:
在美国,人民主权并不在美国总统身上体现,后者既不是君主,甚至也不是党人。政府部门之间的相互制衡可以修正政治意图,所以对于国家行政而言,他们将节制视为美德,将协商视为惯例;人民主权也不存在于国会,因为各州的无差别形象(参议院)和全体国民的形象(众议院)都不能代表美国。在美国,人民主权始终存在于人民,存在于一个个象新英格兰市镇这样的基层组织之中。此外,市镇民主还是一所学校,在这里可以学到最直接,或者地方或者国家机关的政治自由,如托克维尔所说:“市镇制度之于自由,如同小学之于科学,它将自由置于人民可以触及的范围”。
这本书除了可以帮助我们透彻地了解《论美国的民主》,还可以清楚地了解欧洲大陆现代演变的困难。民主、人权、自由的进步,在欧洲都曾经经历过铁和血的苦难,今天我们在电视里有时可看到欧洲国家的议会辩论,优雅和无情,但这种低效的政治协商,却保障了政府不敢也不能乱来,而这些制度的由来,却曾经很难很难。
这意味着进步总是在发生,我们还是可以抱有希望的。
转载自《季风书讯》No.480—4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