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清晨静悄悄

　　早上六点半醒来，发现气温只有17度，外面阴天。一切如常，但又觉得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我去刷牙，洗脸，拿着咖啡回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7点了，感觉还是有点奇怪。是安静，一切都太安静了。汽车的滴滴喇叭声，自行车的叮当铃铛声，餐厅轰隆隆的风机声，垃圾车的电子乐曲声，乃至细微的人语声，犬吠声，全都消失不见。我走去窗台前往下看，街道上果然没有什么行人和车辆。只有两道绿荫低垂着，等待着雨。

　　即便在春节期间，我也不曾经历过这般的安静。平日里总觉得北京太大，太嘈杂，从早到晚需要无数次把心提起来，和无数声响做对抗，小心翼翼地保护那点内在的安静。此刻，安静悄无声息地降临到自己身边，抹除了空气中的一切震动，却又给内心带来巨大的冲击，让人一时间无法习惯。

　　耳朵一刻不愿意停歇，立即追寻依附在冰箱压缩机低沉的嗡嗡声上，又跳到灯盏细微的滋滋电流声上，最后又落回面前键盘的噼噼啪啪击键声上，每一样声音都清清楚楚，能听出形状颜色和温度。然而，冰箱启动一会儿之后总是会停止，就在那一瞬间，感觉耳朵和心一并从某个高处落下，顿时失去了所有的依凭，重新坠落回无边的安静中去。如雾气，如海水，亦如深空，仿佛回到时间开始之前。

　　这时我下意识地打开健康宝，果然弹出一条4号弹窗---昨天早上7点，核酸检测点人如长龙，我就没去。傍晚6点，我下楼再去赶晚场，一连走过3处检测点，发现都已经散摊回家。也就是说，三次检测我错过了最后一次，因此我手持有效的核酸阴性结果，但是依然被系统判罚。整座城市像是一架巨大的机器，终年运转不休。如今机器停止，而我则发现自己卡在了某处，卡在寂静无声里。

　　4号弹窗，一枚泡腾片，落入了我的心湖，烦恼的泡沫旋即不断翻腾升起。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不是一次偶然的失误，而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安置了一个滴答作响的闹钟，它随时提醒我2天进行一次例行核酸检查。如同打卡，如同签到，有什么东西插入我的日常生活。这个念头刚一产生，我终于在寂静中开始听到声响，那是闹钟秒针的滴答声：喀嚓，喀嚓，喀嚓，从容不迫，刻不容缓，不容置疑，无所遁形。

　　我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烦恼上浮、翻腾、碎裂，为那一瞬间的动摇和悲观感到羞愧。不应该这样的，一个弹窗而已，纯粹的HTML5页面，完全由比特构成，甚至都没有实体。一次检测而已，临时检查站撤销，还有固定检测点可以去，而且也不远。一次改变而已，在这之前生活中有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打断，插入，翻转，而人终究能适应和习惯。为什么要心旌动摇，不安于坐呢？

　　心怀羞愧，我又重新坐回到安静里。房间里一切微小的响动因此失去了先前的魅惑，只是响动而已。一个小时之后，周围还是那么安静，安静肆无忌惮地从我的身体里穿出穿进，这一次再没有遇见什么阻力。而我也逐渐不再觉察安静，倒是感觉到口腔里残余的咖啡正在泛出些微很具体的苦。但是在文字组成的洪流里，那点苦连一点波澜都没有掀起，随即又在原地熄灭。只剩下我自己坐在原处，在一呼一吸之间上下起伏，就像是一大团烦恼正在喘息。

　　我预约了一次核酸检查，一会儿就要出门，且去看看街上的安静又是怎样的景象和感受，也不知道头皮和那种安静相互摩擦时，是否又会发出什么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