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让孩子留在小城市，这太难混了！

　　前有仝卓的继父，通过伪造应届生身份，让复读生顺利就读中央戏剧学院。

　　后有苟晶的班主任，伪造身份档案，让自家女儿顶包上大学，窃取了本该属于别人的光明未来。

　　两件事跨度将近二十年。这只能说，二十年来，看似公平公正的全民高考制中，从来不乏缺陷和漏洞，而钻空子、走捷径、甚至狸猫换太子那一套的龌龊事，也从来都没有绝迹过。

　　我是愤怒，却不悲观。无论如何，这些龌龊事最终在互联网的力量下，无所遁形。及时挑破脓疮，刮骨疗毒，总比最后溃烂成一片，要搞截肢手术的副作用好多了。

　　让我真正觉得沮丧，甚至恐慌的事实是——苟晶的班主任，以及仝卓的继父，算不上什么天皇贵胄、高端名流。

　　苟晶的班主任邱老师，不过山东济宁市一所中学的高级教师，无官无职，年过八旬，早已退休，当年顶替苟晶上大学的女儿也事业平平，一大家子，都是平凡得不能更平凡的中国小户人家。

　　仝卓的继父仝天峰，倒比邱老师优越少许，起码头顶一官半职。然后翻翻其履历，撤职前也不过是山西临汾市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研究室主任，顶多到了正处级。

　　这样级别的官员，别说在北京数以万计，哪怕在山西也是以千为单位计量的。要说身份体面不假，可要跟权势二字攀上关系，那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然而，这两个并不起眼的人物，却在高考这张关系全国亿万学子的制度大网中间，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如果他们都能做到的话，那在山东济南，在山西临汾，在全国数千个同级类似的小城市里，还潜藏着多少个模板照抄的案例？

　　他们不会是第一起，也不会是最后一起。

　　大城市的生活，自然辛苦。

　　在北京想要教育一个小孩，自然要花费不少精力，以及与精力相匹配的钞票。

　　补习班、兴趣班、夏令营、学区房自然是标配。那些省吃俭用，从头到脚一身优衣库的中产父母们，为了孩子们一年学费8万的学某思补习班，淘起钱来毫不手软，还生怕付款晚了一步，便错过了落座前排，聆听名师教诲的机遇。

　　然而如今在西城海淀，奥数三甲，2000以上的词汇量，熟背三百首唐诗宋词，已经成了小学名校入学的标准，为了脱颖而出，大家纷纷挖空心思，另辟蹊径，

　　马术、赛艇、冰球、跳水等等纷纷成为家长们追捧的新特长，以便能在提交入学申请时，为自己孩子的履历添上靓丽的一笔。

　　苦么？当然苦。

　　但大城市的筹码，是明码标价，清清楚楚摆在货柜上的。

　　一学期五六万的补习费，一节上千的钢琴课，一套数千万的老破小学区房，都明明白白地挂在网页上，有钱人竞拍，穷人看着干瞪眼，卖家不会在意掏钱的是某局某厅的官员，亦或CBD里苦哈哈打工攒钱的小白领。

　　至少，在北上广里，还容不得一个处长来兴风作浪。

　　小城市人来批判大都市，常用的一个词便是，冷漠。

　　冷漠？是有些冷漠。这里不讲那么多情分，所有的优待、特权、贵宾服务，都可以转化为白花花的银子，明码实价交易。

　　小地方没那么多明码交易，讲的是人情世故。哪怕是需要用钱摆平的事情，也要羞羞答答蒙上一层人情的面纱，换言之，小城市想要金钱交易，还真不是有钱便能送得出手的，务必要找对了合适的中间商，买卖双方的交易才有可能达成。

　　更何况，小城市的很多交易，不是一个“钱”字便能解决的。

　　这所谓的“人情”，往往要花费更多精神。

　　这也正是在小地方，为何大多人热衷考公务员、进体制内的症结所在——在这里，钞票很多时候往往不过一张纸，抵不上体制内部官员一句话。

　　哪怕不是官员，单凭一句“xx是我老朋友”，已比十万块还要来得管用。

　　小城市，有小城市的行事规矩。不依靠人情关系，在此处简直寸步难行。这些编织的关系网，纵然看着不够高端，也不够洋气，但那些是你永远参不透，甩不掉，也砸不烂的玻璃天花板。

　　我不以为，小地方的生活，要比大城市来得轻松。

　　许多人心里怀着一个朴素的梦想，认为自己在大城市过得不尽人意，奔赴小城市后，就能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一身本领，混得风生水起，实现人生的夙愿和抱负。

　　但真有那么容易吗？

　　你在大城市里学来的英文、编程、设计、高级审美、时髦品味、人和人之间不打扰不干涉的边界感……在小地方根本不起屁用。你熟记21世纪以来历届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姓名和作品，比一个街道办主任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人家一通电话，一顿酒席，就能抹掉你家孩子的学籍档案，偷梁换柱。

　　小城市这些埋藏在白纸黑字下的潜规则，复杂、庞大、费事耗神，却已成为驱动每一个当地人行为方式的，“看不见的手”。要么心甘情愿地融入，要么就一言不发，成为一个格格不入的边缘人。

　　能在小城市冒出头的，不一定有多么精干的专业能力，更不需要有多么高尚的品格，脱俗的风骨，但一定是人际关系方面的翘楚。不擅长人际交往，或不屑于勾三搭四的，到了以做人为上的小地方，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得时时提防人家的陷害和落井下石——大城市待惯来人的那种臭脾气，还真不受小地方居民的待见。

　　仔细想想，这可比上班赚钱，升职加薪难多了。

　　我在北京遇到许多性格乖张，特立独行，来自小城市的人。

　　无一例外，他们在老家的时候，曾被父母、老师、亲戚朋友念叨多次：你这个样子，以后绝对不可能有出息。

　　他们不善交际，甚至有些社交恐惧，一见外人便紧张，一张嘴便要得罪人，但在北京，靠着做事一板一眼的韧劲，靠着妙笔生花的文采，靠着任劳任怨的疯狂加班，他们依然过得不错，拿着不菲的收入，遇见志同道合的朋友，还有的30岁前便购置了房产，在这个拥有3000万人的大都市里扎下了根。

　　大城市里的父母辛苦，孩子也不轻松。

　　从小到大就要上五六门补习课兴趣班，英语钢琴舞蹈马术信手拈来，还得跟着家长陶冶艺术品位，磨练社交技巧，时时还会受到身边非富即贵家庭出生孩子的降维碾压……

　　但那是一条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有章可循的打怪升级之路。

　　烧钱升级不可怕，怕的是对方开外挂。

　　比起在一场相对公平的烧钱竞赛中败下阵来，我更怕自家孩子，以后被人莫名其妙地黑掉。

　　我可以相对坦然地摸着孩子的头，告诉他，对不起，爸爸妈妈已经尽力了。

　　也总好过一脸茫然地摊手：对不起，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