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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漂》读后感精选10篇

2018-01-31 20:37: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藏漂》读后感精选10篇

  《藏漂》是一本由穆戈著作,68.00元出版的2012-2图书,本书定价:443,页数:,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藏漂》读后感(一):雪域荒原的形上之旅——从《藏漂》看人性诸相

  倪寿鹏(《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3年第4期首发)

  [摘 要]西藏是公认充满灵性的地方,以之为题材的小说层出不穷。在这些西藏题材的小说中,穆戈的《藏漂》是新近出版的一部杰作。在这部长篇自传体小说中,穆戈将自己对西藏文化的感念和对岁月的凭吊,敷衍成对人性的检讨和对文明的反思,不仅记下了现代无家可归的漂泊者的内心独语,而且照出了一片高原边城跨世纪边缘文化生态。此书一扫市井传奇之怪力乱神,即人性写灵性,深得“道不远人”之旨。书中二十七篇故事一一皆有可观,本文仅以朗卡、土登、老穆和姗娜四个角色及其背后故事为例,对小说中受社会剧烈转型影响之人性迷失彷徨升华诸相状略加评析。

  [关键词]穆戈 西藏 藏漂 人性诸相

  旧历蛇年之初,我辗转获赠了一本去年东方出版社出版的小说《藏漂》。展卷拜读之下,发现是一部苦心孤诣的纯文学大作,绝非大众流行的快餐文学可比。想来也是惭愧,自己不看这种大部头严肃小说已久,与此书的邂逅纯属偶然。记得小时候在皖中乡下,虽因阶级种姓制而家道破落,书香却未绝。那时我常吟诵雨果和普希金的诗歌,在初中就将《红楼梦》读了数遍,也曾为《红与黑》和《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人物命途多舛而唏嘘。但自十多年前来京入读北大哲学系,文学之于我,就变得可望不可即了。在我的读书计划中,列入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已十年,列入莎士比亚全集也近五年了,可至今的偶尔翻阅都只为核对引文,而没有完整地看完一部陀翁的小说或莎翁的名剧,甚憾!大抵是自己少年时过惯了乡下生活,知有真文学而不识真哲学,一俟置身都市,又专修哲学,难免双重地有被抛入异世界之感。在物神肆虐的大都市中,再也听不到田园牧歌;而在哲学的世界里,智慧女神雅典娜拥趸无数,轻歌曼舞的缪斯竟如隔云端。既要反抗物神的淫威,又要博取智慧女神的青睐,一个人还有闲情去游于艺,去亲近缪斯吗?读罢《藏漂》之后,终于疑虑顿消,才知世有高人,是自家小器了。

  原来《藏漂》的作者穆戈,自幼丹青自娱,先后就读南大和北大,曾师从朱德生先生,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高级编审。穆戈不惑之年赴拉萨研修藏学,“得暇浪迹荒原,访竖牧野老,寻僧俗逸闻,悟梵音天籁,勘生死玄机,奄忽四载,积图文数箧,增删廿稿,辑成《藏漂》一册”。[①]在这部长篇自传体小说中,穆戈将对西藏文化的感念和对岁月的凭吊,敷衍成对人性的检讨和对文明的反思,不仅记下了现代无家可归的漂泊者的内心独语,而且照出了一片高原边城跨世纪的边缘文化生态。或许是山川阻隔限制了资本文明的恶性扩张,为充满灵性的生活方式在西藏保留了几许生隙。“当反社会的‘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成为内地都市的生存法则时,高原旷古的沉寂却把陌生人之间的邂逅变成难得的节日”。[②]鉴于现实的传奇早已超出作家想象,穆戈有意悬置戏剧化的传奇情节,以几近自然主义风格如其所是地再现了雪域荒原的原生态乡愁情境。的确,假如没有了那“一缕隐修士羞怯的憨笑,一声由远而近的鹰羽搅起的晴光下的唿哨,一抹晨曦中的淡紫色的桑烟,一道徜徉在白色沙洲中的钢蓝色河流,一牙衔起东山的黄铜色上弦月,一阵初秋的青稞麦穗摩挲的飕飕声,一瞥荒原夜路上同情关注”,[③]人间还有何传奇可言呢?

  昔日戚蓼生赞《红楼梦》云:“吾闻绛树两歌,一声在喉,一声在鼻;黄华二牍,左腕能楷,右腕能草。神乎技矣,吾未之见也。今则两歌而不分乎喉鼻,二牍而无区乎左右,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此万万所不能有之事,不可得之奇,而竟得之《石头记》一书。”[④]《藏漂》的文学成就自然不能与《红楼梦》相提并论,但是在大众文化风行之际,一位哲学界的行家里手写出如此厚重的一部文学作品,其中隐现着“帕乌斯托夫斯基对土地的崇拜以及舍伍德·安德森对命运的悲悯,展示了小说中文字温度色彩气息以及氤氲其间的人性光辉”,[⑤]足证哲学与文学可相映成辉,物神的力量终难以禁锢自由灵魂。当然,即使是双料大师萨特,其存在主义哲学对其戏剧和小说创作的影响亦呈两面性:一方面深化其思想内容,另一方面又弱化其表达形式。读穆戈此书亦有同感。《藏漂》之写景状物历历如绘,人物刻画更栩栩如生,仿佛缓缓展开一幅又一幅西藏风情画卷;唯书情戏理几为主人公“老穆”说尽,这样一种巴尔扎克式的现实主义笔法,不免令人觉得自信过头,少些余味。读者难免会想:穆戈原只是写生活,原不是要写小说,只是为了不“出卖朋友”,[⑥]才让生活以小说的形式出现

  然而,小说毕竟是小说,艺术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作家不是照相机,而像一位画家,所谓“外师造化,中得心源”,[⑦]小说人物的原型固然来自生活,作为美学意象却是作家取舍、加工的产物。在穆戈笔下,有“破产的画家、失意诗人、仗义行侠的江湖浪子、幸运得找不着北的音乐家、凯旋的偷渡客”[⑧]等角色,透过世事艰辛的吉光片羽,这些角色无不有其可观处。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宁愿追随作者,将读《藏漂》的过程视为一次雪域荒原的形上之旅。有“形上之思”而后有“形上之旅”。说来也是有缘,业师易杰雄先生对朱德生先生最为推崇,在他的课上几次请朱先生来讲,当时讲的内容我早已淡忘,但课上所得朱先生《形上之思》[⑨]一书,却是我受惠最深的哲学“开窍”读物之一。今读朱先生高足穆戈的大作,不禁忆起先生和他写的那本小册子。由“思”而“旅”,也可谓化理论实践了。人之为人,不在形而下之肉体,而在形而上精神,在其主体性之觉悟与发挥。人世之为人世,也不在生养众多,而在文明以止,在人文化成。泯然众人只是无,有境界则自成格调。境界难免有见有蔽,格调难免有高有低,但舍此便无“自由个性”,遑论“自由人联合体”。鉴此,加上书中人物众多,不能尽述,下文仅论及朗卡、土登、老穆和姗娜四个角色,略记此番与《藏漂》之邂逅。

  一、朗卡与他者

  在《藏漂》的二十七篇故事中,朗卡是第一篇故事的主人公,在后文书中也出现过多次。这是一个令人爱恨交织的人物。或许是受到康巴尚武传统的影响,朗卡是极爱憎分明的,“既有不让仇恨过夜的急切,又有天涯海角世代追踪仇人的坚韧”。[⑩]只是他恨得太深,爱得过少,不免显得睚眦必报。在阔别三十年后,一见面就对陷害自己的无良班主任饱以老拳,这姑且算作爱憎分明。而对老同学土登的日常工作冷嘲热讽,对小字辈同事周晔的无心之失打击报复,对北京援藏干部老穆一言不合就当众给脸色看,这些差不多就是睚眦必报了。但朗卡的可恨背后不乏率真可爱之处,如老穆所说,这个“花甲老人仍是个没完成社会化的少年”。[11]朗卡少年时心直口快,到老还是个老顽童。他的任性天真迹近“自由化”,与官方正统和民间俗情都格格不入

  朗卡一生都在与他者较劲。早年,他身为一介书生,爱党敬业,却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嫌犯。朗卡胸口的恶气在自杀的边缘游移,念及屈原自沉汨罗江给楚王带来的耻辱,“恨得就想死给他看”。[12]流放十年后,朗卡被调进县中任教务主任中学里无人参与对他的迫害。过去执行迫害的力量无处不在,现在却找不到对此负责的人,朗卡的愤怒找不到宣泄口,便赌气拧开厕所的水龙头,“就想浪费它的水”。[13]再后来,朗卡到了机关大院,继续用古怪言行将自己放逐到边缘。临近退休的一天,他对老穆幽幽地说:“早知道我也练练‘法轮功’。要我转化,行!起码得把我儿子调到机关来工作。要不我就在大门边的林子里杵着,摆个太极动作,吓死他们!”[14]

  唯其爱憎分明,睚眦必报,朗卡才揪住过去不放。而他的才智亦颇不凡,一早便悟到当年迫害他的,不是一个人或一个偶像,而是“他”、“它”和“他们”的联合体。这些异在的他者即使暂不为害了,对永恒年轻的朗卡始终充满威胁。或许是相信“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15]朗卡就认这个死理,年老的朗卡还在为年轻的朗卡抱不平时光永是流逝,与健忘的他者相比,朗卡真是一个长情的人!

  二、土登与党

  土登是汉人,和朗卡是老同学、老同志,却成为机关大院的一对冤家。这两人年轻时都被流放过,但流放让朗卡如梦方醒,从此失去对他者的信任,变得有些清高而又玩世,土登则将流放理解信仰的朝圣,“自信放逐他的是一种暂时的误会,而不是信仰本身,他愿努力证明自己是这种信仰的真正捍卫者”。[16]只是“信仰”是什么,“这种信仰”又是什么,土登似乎从来也没闹明白。他一味地谨言慎行,摆出一副党的卫道士的姿态,以致街谈巷议仅需说句“土登那个左呀”,[17]就会赢得一片心有戚戚焉的附和。诚然,土登真是个清官,有时也仗义执言,尤其是临近退休,谁也甭想送他一本挂历之类的礼品。“他孤独地生活,如履薄冰,成了官场上罕见的道德洁癖。”[18]

  土登年轻时因言贾祸,丧失了留校教书的机会,被从北京改派到西藏,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当时内地正流行歌颂文盲的“大老粗崇拜”,土登在洛扎村却意外享受知识分子的尊荣。“革命用放逐惩罚年轻人独立精神,荒原儿女却把土登作为革命的使者来供奉”,[19]不仅为他物色了一个当地的藏族姑娘,还为他举行了集体冠名的大礼,为其取藏名“土登”,以示对汉人心有所依。连姓名也成为民族团结的象征,加上那份骨子里的正统,土登逐渐忘了自己怎样被戴上“一顶大帽子”,转而成了“制帽专家”,别人不以为然的事,他总能发现严重政治问题。譬如,“流行歌曲《阿姐鼓》唱红内地时,土登从作曲者随意采录的背景音乐中听到了祝福达赖的诵经声。”[20]

  一个被旧时代意识形态格式化的人,走进新时代就难免扮演悲剧角色。土登一如既往不苟言笑,从早到晚老绷着脸,他的工作就是搞思想教育,还是灵魂深处闹革命那一套。他不懂得有发乎情,才有止乎礼,连革命导师马克思都信奉——“人所有者,我无所不有”。[21]土登执著于“改造世界观”的工程,却在成堆的经济政治问题前背过脸去,因此成为中国式“唯心主义”衣钵的红色传人。这便难怪朗卡对他嗤之以鼻:“我宁可和一个通情达理的小市民共事,也不愿和道德洁癖坐在一起。还有这种人!实质性问题他不敢说,就会跟我们搞花里胡哨那一套,都什么时候了!”[22]

  三、老穆与自己

  老穆并不就是穆戈,而是以穆戈为原型的小说人物。老穆厌倦了都市按部就班半死不活日子,于是远走边疆,成为一名北京援藏干部,希冀在万山丛中寻获生活的意义。老穆比朗卡和土登小十多岁,有幸未被流放,但他的“黑五类”出身,却让其童年蒙上了深重阴影。尤其在一次无知告密后,他被告知“告密已经把他的几位亲人送进了坟墓,连母亲招呼邻居下雨前收拾被子也被告密——‘地主女儿说要变天了,想复辟啦’”。[23]老穆从此极端痛恨告密者。其实,告密的后果并不取决于告密本身,它之所以能酿成惨祸,纯然依系于一种“人的依赖关系”。[24]在真正的自由社会中,告密者不是枉做小人,便是自取其辱。或许正由此,老穆在阶级种姓制压迫下,吊诡地接受了“反抗压迫的马克思主义”,[25]以致后来被一位学僧讥为“认贼作父”。[26]要洗白“黑”身份,当上“红”干部,老穆必须念好马克思主义这部经。但经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能从中念出“阶级种姓制”,老穆就不能念出“自由人联合体”吗?

  与土登相比,老穆务实而不务虚,总是关注现实的人,不屑做抽象道德的卫道士;与朗卡相比,老穆偏左而非偏右,总是与被压迫或歧视者站在一起,因而常常赢得弱者友谊。只是孩提就因人为饥荒饿成“大头”,十岁便被班上的小伙伴们集体出卖,他先是受创过重,既而防卫过当,时常带着一副睥睨众生语气,有事没事就把世俗生活好好挖苦一番。老穆爱用讽刺打碎人们小心供奉的精神瓷器,同时回馈一阵离经叛道轻松。有一次他却对几个年轻人大吐苦水:“什么叫幽默?是饿出来的菜谱,苦水酿成的酒精。幽默不是没有代价的,我把最大的讽刺留给了自己。年轻时每当想支起锅灶认真大干一场,自嘲顷刻就吹熄了灶火:——嗤,相比无限的宇宙,你那小玩意有什么意思呢?”[27]

  这样一种存在的焦虑,透出一股子职业化的悲剧气息。老穆以哲学为业,“既要颠覆世俗的意义,又得背负无垠的虚无,在时间逝川上设置另一种意义的航标——可是,人一旦被时间之矢击中,很难找到重回世俗的路了”。[28]从有限超越到无限容易,从无限重回有限却难。超越者“以为自己坐在信仰的巅峰,呼吸着史前的清风,俯瞰着山下的芸芸众生”,[29]一种孤标傲世的高峰体验,让其沉醉其中,而不愿自拔了。当带着犬儒气息的老穆对着月色感叹“没有人,也是风景”[30]时,“一轮黯淡的月牙正抿出莫名的嘲讽”。[31]

  四、姗娜与神

  在《藏漂》之旅中,我最爱的人物是姗娜。老穆踯躅荒原,说到底是一种自我放逐。美国姑娘姗娜避居西藏,却是为了放弃世俗自我,成就一种充满灵性的生活。一样是闲看云山,静得风月,老穆的幸福较之姗娜,“还是隔了一层理智的过滤纸”。[32]禅家有云:“百尺竿头不动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33]老穆如站在百尺竿头,四顾茫然,万籁俱寂。姗娜则纵身一跃,径入神国,直达净土。当然,姗娜这一跃,颇费气力,并不轻松,所以她才来到心目中离天最近的地方。只有在西藏,她的情感触角才能毫无障碍地扎根于原野,从大地母亲那里汲取强壮灵魂的养料。

  姗娜以志愿者身份教藏区平民子弟学英语。她让每一位学生都受到绅士淑女的礼遇。她发明了一种苏格拉底辩证法式的教学法,用“maybe”(也许)悬置对错判断,用“a better expression”(更好的表达方式)引出解答的线索,小心呵护着学生的自尊心,不断培养他们在虚无中自立的信心和勇气。有个仓库管理员上了姗娜的课,感叹说这辈子遇到的老师没一个合格的。姗娜下课后回到宿舍,习惯用可可粉拌和米粉、玉米面,加上印度黄糖,烤出一屉点心,再沏上一杯绿茶,播放一段阳光斑驳的傣乐。兴致来时,她还喜欢坐对白雪皑皑的远峰,作上一首带着信仰穿透力的诗。

  这样一位有着天使般心灵的女子,儿时偏偏被忙于公益的父母“放养”。刚满六岁的姗娜就被扔进远离家门的寄宿学校,被迫孤独地打理自己的生活。她按成人的方式在沉默中长大,一度缺乏安全感,自卑,怕见生人,不会撒娇。到了谈情说爱的年龄,姗娜虽不够温柔细腻,不善表现亲昵,但她有一种优雅端庄之美;更兼兰心蕙质,才情不俗;尤其是安贫乐道,慈悲喜舍,为千万人所不能。只是无为有处,假作真时,贤德转成寂寞。弗洛姆说得好,爱情“如果不以了解为基础,关心和责任心都会是盲目的……我只有用他人的眼光看待他人,而把对自己的兴趣退居二位,我才能了解对方”。[34]姗娜成了老姑娘,或许,不是她的眼光太高,而是他者的眼光太低了!

  [①] 穆戈著:《藏漂》,东方出版社2012年版,封面题词。

  [②] 穆戈著:《藏漂》,前言第1页。

  [③] 穆戈著:《藏漂》,前言第2页。

  [④] 曹雪芹著:《戚蓼生序本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年版,序言第1页。

  [⑤] 穆戈著:《藏漂》,前言第3页。

  [⑥] 穆戈著:《藏漂》,前言第2页。

  [⑦] 这是唐代画家张璪论画之语。参见张彦远著:《历代名画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4年版,第201页。

  [⑧] 穆戈著:《藏漂》,封底题词。

  [⑨] 朱德生著:《形上之思》,辽宁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⑩] 穆戈著:《藏漂》,第1页。

  [11] 穆戈著:《藏漂》,第2页。

  [12] 穆戈著:《藏漂》,第7页。

  [13] 穆戈著:《藏漂》,第19页。

  [14] 穆戈著:《藏漂》,第18页。

  [15] 这是苏联话剧《以革命的名义》中列宁的话。参见米·沙特罗夫:《以革命的名义》,侯华甫译,《剧本》1960年第11期。

  [16] 穆戈著:《藏漂》,第374页。

  [17] 穆戈著:《藏漂》,第370页。

  [18] 穆戈著:《藏漂》,第366页。

  [19] 穆戈著:《藏漂》,第374页。

  [20] 穆戈著:《藏漂》,第373页。

  [21] 麦克莱伦:《马克思传》,王珍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79页。译文稍有调整。

  [22] 穆戈著:《藏漂》,第371页。

  [23] 穆戈著:《藏漂》,第391页。

  [2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04页。

  [25] 穆戈著:《藏漂》,第374页。

  [26] 穆戈著:《藏漂》,第344页。

  [27] 穆戈著:《藏漂》,第435页。

  [28] 穆戈著:《藏漂》,第432页。

  [29] 穆戈著:《藏漂》,第438页。

  [30] 穆戈著:《藏漂》,第438页。

  [31] 穆戈著:《藏漂》,第443页。

  [32] 穆戈著:《藏漂》,第436页。

  [33] 这是禅宗景岑招贤禅师的偈语。参见普济:《五灯会元》,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208页。

  [34] 弗洛姆著:《爱的艺术》,李健鸣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26~27页。

  《藏漂》读后感(二):《藏漂》——船上人的困惑

  林檬(《中国图书评论》2014年第5期首发)

  他们是最典型的人生旅客,是旅行的囚徒。正如他们一旦下了船,人们不知他来自何方。只有在两个都不属于他的世界当中的不毛之地里,才有他的真理和他的故乡。

  ——福柯《疯癫与文明》

  翻开《藏漂》时,手头刚刚阖上鲁迅先生的杂文集,干枯的心得到激励,却也被鲁迅带着忧郁的热血浸得过于激进,见人就有说教的冲动。鲁迅先生的理想过于伟岸,承载时间长了,沉重得几乎可以听到心脏纤维崩裂的声音。慌于寻找寄托,即被这本带有诗人飘渺的散文化作品治愈。作者穆戈是与鲁迅截然不同的人物,却似乎有某种神似,是来自柴米油盐之外的。穆戈出身哲学,不惑之年远赴西藏,浪迹荒原,寻找某种“非漂”的根。他是现代社会边缘化人群中的一员,因此讲起旅途中的相遇片段,喧嚣的场景总交织着荒村野夫的洒脱与古典文人的感怀,哪怕有一点点可以着根的地方,都让他感动乃至丧失。两鬓斑白换来薄薄一册,二十七个故事整整齐齐地在读者眼前摊开,高低自见。这场景总让人想起日本幕府时期身怀绝艺的浪人,被主流社会放逐,执剑走江湖,寻得几场正义。

  一

  但凡中国作家写遭遇,往往会把主人公和他所存在的土地做一番隐性的联系。风水上讲背后要有靠山,民俗里讲面朝黄土背朝天,谚语里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中国人骨子里似乎总有种脱不开的土地情节。仿佛离了地,心便安不下来。一旦把灵魂和土地系上,多怪诞的行为也都有了“归根得本”解释,多空洞的心灵也都有了依托。若一旦变成旅人,人就成了风筝,成了浪漂的浮萍,望着千山万水,隔着重重岁月,历经生老病死苦,最后还是想着回到圆心。作者大概把自己的线交给了那片叫做西藏的土地,把自己的根扎在无人从而干净的地方。因此,他的漂流是在寻根,那根常人是看不见的也想不到的,通过观察那些与自己相似又截然不同的人的生命信仰,寻求解构生活的方式。在书中,我们随处可看见桃花源那样的描写,但同时我们又总能感受到他的似是若非的疑惑。一方面看,文中的旁观者老穆在藏地如鱼得水,过着神仙般的生活,似是找到了心灵的归属之地。但从另一角度看,作者依然是流浪者的姿态,西藏并非他真正的灵魂家园,他仍然在船上。所以他的写作眼光带有些许急切地寻找藏地与俗世的不同,寻找这苍茫景色与内心灵魂栖息地的必然关系,所以他才颓然发现物质世界的强大,才会对于天然屏障的逐渐消失而痛心疾首,那是在除土拔根啊。

  这世界上是有一种人,需要用不断的身体漂泊来安顿无处附着的心灵。穆戈是行走的旅人,亦是人生的旁观者。他看到生命可能存在的巨大裂隙,于是匆忙成为一个伏尔泰式的“旅行哲学家”,更确切地说是生命旅程的拾荒人。现代人匆忙逃离钢铁丛林的直接后果是物质生活水平的降低所带来的负面效应,即自我拷问的不断深入。一方面个体的经验在强大的人生困惑面前总显匮乏,作者聪明地担当了搜集者的角色,搜集每一个像他一样又都与他不同的个体的人生,并将这些全部的故事糅合成一个边界模糊的带有哲学意味和空灵境界的巨大迷宫摆在读者面前,利用热闹非凡的场景和人的窥探欲引人进入一个一个密室,一段一段人生,最后你发现密室节节相连,人生与人生暗相贯通。另一方面我们看到,这些寻根的人生如同悬崖边空悬的巨大蜂巢,你迷失其中,早已不知向导的去处,当你打开象征最终答案的大门,却一脚踏空,直坠入浩荡无归的空无之地。作者对于这样的虚空之境并无答案,他并非向导,而是与你并肩的同伴,同样在苦苦寻求那遗失的伊甸园,其中各种竟有些子老子“非常道”的意味。

  经历使然,作者身上的怀疑本能使他并没有匆匆将人生的答案全然寄托于当地古老的信仰,但这种怀疑本能总是让某种焦虑如影随形。他和笔下的人物一样期盼在西藏寻找到希望,然而众生相又让他背负上虚无的悲观情绪,这些漂泊寻根的人可能并未摸着自己的根,从而外在的寻找可能也沦于无归之地。心灵缺乏坚实的依托,外在的漂流更觉孤独,作者年逾五十写出的文章依然甩不掉那种漂泊的孤独感。他去西藏的初衷大概是祈求那片荒凉而诗意的土地能带来醍醐灌顶般的清醒,这种清醒大概可以理解为佛教中的顿悟或者道教中修得内丹,这时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生命原可以自足。但他或许并没有意识到,正如他自己所说,得道者难免会生出悲悯苍生的大孤独,这种孤独源自过度的清醒,作者了解这种孤独的人,隐修篇中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说的是别人也是他自己。但苦的是这些参学未半的人,就连寻找什么也成了问题,所到之地意义也就不大了。所以纵使他对着天空高远的山谷中看云卷云舒,似大罗仙,却的确是把自己视为异类,隐着一颗有所求而空不了的心。正因如此,他才总不忘用舟上人的经历来揣度自己胸中那颗红色的石头,缓解对人生的悲剧感。

  二

  近年来的描写西藏的作品总有某种夸大的成分在其中,仿佛放了味精的食物,带有美味的假象,仔细品尝却失了本真的味道。有人甚至产生这样的错觉,只要脚踏上西藏的土地,人的灵魂就可以得到解放,失落的理性会自动回归,流浪的灵魂会得体归根。《藏漂》远非一本满足城市人幻想,描述幸福生活的作品,恰恰相反,作者穆戈用漂泊者感同身受的姿态隐隐写出了藏漂们的尴尬境地。确切地说,剥落了西藏这片土地被外界层层裹上的光环,它描写的是一群社会边缘人的挣扎。他们是福柯笔下被送上船的愚人,各自带有过往的压迫痕迹,都各自面临难为人说的苦痛。作者无意用神秘色彩将船上人的处境写的更为有利迷人,而是通过剖析每个人的伤痛来解构大众心中对西藏理想化浪漫化的过度解读,构成一幅船上之人的众生相。通常描写西藏的作品中常有的那种通过与城市人压抑生活相对比而获得的优越感在此书中并不存在,真正超脱的人大可大隐隐于市,不必非将身体扔在特定的土地上洗涤,正是因为心中有所郁结,有着漂泊也无法消解的苦楚,所以才会通过踏上那片离天最近的土地祈求得到安慰。作者必是深知这一点,漂泊者的身份带来的忧郁才会从头至尾贯穿全书。似乎这群人并不单是西藏的漂泊者,亦是人生的漂泊者。二十七个人物,二十七条曲折交错的人生轨迹,二十七个漂泊而苦痛的灵魂。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厚重的山川是否会赋予来到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以更加富有灵性的生命体验,土地是否能够真实地净化人的灵魂,是否能让不平者咽下愤懑的呼喊,是否能让爱上流浪者的姑娘不向金钱低头,是否能够让暴力者放下手中的屠刀?太多身怀罪恶的人需要这片土地救赎,被拯救者又有几个?鲁迅先生曾因时代的苦难而困苦挣扎,这片土地若有灵魂,是否亦会为芸芸众生的苦恼而夜不能寐?它承载着太多人对于精神家园的期许,却没人发现它自身的纯净也在悄然消失。

  作者往往通过写人的遭遇来描述这种消失的过程,也通过写人的遭遇凸显人生的荒诞。他巧妙地把这些遭遇包裹上亲情、爱情、抱负、金钱的外衣,然后就成就了叫做选择的课题。人生就是不断选择的过程,而选择的过程就是给人生旅途划定界限的过程。也正是因为有了界限,生活才更加真实可贵。整本书中,老穆与不同阶层不同文化的人对话,但与其说是他在与人对话,倒不如说他是在与自己灵魂里还未知的那部分对话。像某种仪式,用来激发体内灵魂对生活的诚恳要求,来发现自身对生活仍然抱持的热爱。文中的老穆犹如在茂密的森林中抱定某种信念踟蹰前行的冒险者,遇到姿态相合的树木,便采摘几片叶子,作为不孤独的纪念。用记录下的故事达到与自己的和解,用写作探索自己被遮蔽掉的部分心灵。因此他笔下的人物,也就自觉戴上了一种叫老穆的符号,无论欢欣还是悲伤,都藏着一种追寻。

  漂泊在西藏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流落西藏的外乡人。这类人大多带着难以对别人提起的隐秘伤痛隐居于此。如开篇的康巴,时代与康巴精神赋予了他不能承受的孤独与仇恨,青春殆尽时,忧郁依然如影随形。为了抗争,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完成了一个遗世而独立的姿态。带着仇恨一再流亡,绿林风气让他报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仇,而不能及时清算的仇恨则在心中生根发芽,时时隐隐作痛。最终,让他恨之入骨的敌人没等报复,就被岁月抢先清算殆尽,剩康巴空余一身老迈与孤僻。又如年轻的小军医汪逸舟,目睹一场弱者残酷的死亡后,企图用以暴制暴的手段纾解心中的不平,最终却成为别人心中的恶徒,被国家机器所驱赶。再如辗转数个国家,却视西藏为故土的印度姑娘珊娜,看透了世界法则的老姑娘不屈从于物质的谎言,童年的经历让感情变成内敛的智慧,让她万水千山执意寻找生活的意义,在逐日物质化的小城中寻找物质沉睡后的诗意生活,感受令人忧伤的幸福。还有《帽子》篇中的副主任,从身负汉人荣光满身诗人情怀的小伙子,到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再到年老仍固执带着帽子受人敬仰的老干部,最终他意识到自己再无法融入阔别的故土,只能离别家人,在西藏孤独地守着虚幻的天伦之乐,等待死亡收回一生所有的遗憾。看作者写人的一生总是异常伤感的事情,时间会消融鲜活的记忆,也会让仇恨抑郁累计下来,最终就算终究善恶有报,死亡会把一切重新归位,用意义的黑洞吞噬生活的意志,让一切有所欲求的心羞怯到几乎停跳。

  流落西藏的人中依然有被世俗法则侵扰者。对于他们来说,即使感受到土地的贫瘠与信仰,胸怀的抱负依然可以每日扩张年轻的身体,西藏的另一种可能是跳板,用来向别人证明自己甘于奉献的热血,博一个好名声。例如田大鹏,英俊的年轻人身怀野心,同时又被年幼时贫穷的经历所折磨。贫瘠的土地没有阻挡他对物质的追求,最终他脱蜕掉理想最后的外壳,用婚姻换取仕途,在高原上做着和遥远都市里庸碌之人无别无二的事情。还有去西藏寻找心中神迹的季子明,幼时的玄幻经历赋予他身为留美博士仍无法消除的困惑与隐疾,上司的隐秘期望与婚姻的失败促使他远走西藏寻找自小从心口溢出的灵魂,他渴望在被隔绝了现代化生活的神秘土地上寻找灵与肉分离的证据,用来证明自身存在的不虚妄。但最终他失望地嗅到了俗世法则的气息,又草草回归了俗世的价值标准,盖上了灵魂出口的盖子,西藏之行的收获与失落难为外人道。这类人的人生中就比前者少了很多与苦难作战的痕迹,骨子里天生的功利感让他们可以早早在因发现真相而颓唐之前找到脱身之计。因此相比身处钢铁丛林的理想主义者,这群漂泊在高原上的功利主义者反而让人读起来松一口气。

  第二类人则是生于西藏,经历过城市文明洗礼后的回归者。描写这类人,作者的描写往往带有浓郁的轮回感与宿命感,对人境遇的描写转化成对于天地之间某种形而上的无形力量的体察与追寻。这种倾向在《轮回》一篇中一览无余。仁钦倾尽半生努力,逃脱生养自己并曾给自己带来不可消磨苦难的土地,一场不能治愈的恶疾将他又送回这里。父亲曾带来的阴影他寄托于用全球化的丛林法则来稀释,希望用尘世的功成名就洗刷弱者的恶感。但缺乏信仰的直接结果,就是面对死亡的不知所措。成功指南无法拯救辛苦建立却一夜间就土崩瓦解的世界观。大限将至,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仍是三十年前被追打的少年,三十年后他倒在黎明前,终于有所领悟。西藏这片土地仿佛真的有灵性,总有人离开也总有人回来。拉姆措偷渡出国,凭借婚姻获得法国国籍,再次陪伴丈夫回到西藏,她的人生已然不同,羡慕而带有揣测的眼光中,重新讲起幼时的遭遇已经云淡风轻。她可以坦然说出生活中的问题,却始终带着不讨喜的泼辣始终游离于社交圈子之外。并因亲戚的过度巴结而既头痛又享受着。生活赋予她的经验是只要永不低头地抗争,世界就是有出路的。所以对外她和西方上流社会的公婆抗争,用女儿留住温吞的丈夫,对内她承诺家族中下一代的未来,藏人身上原始的抗争不屈的精神在她身上得到淋漓尽致地体现。她幼时曾踏上寻梦之旅,却因此受到重创。她的抗争或许可以用她自己的一句话来说明“我不知道belief in whose honesty”。生活将她变成一个实际而坦率的形象,没人有资格批评她的活法。而精明洒脱的噶玛则是曾被幸运之神眷顾过的那一类。他曾以文化交流者的身份得以在上海度过自己的青春,数次荣耀的机会曾摆在眼前供这个年轻的孩子挑选,但荒原赋予他的疏离感让他厌恶这座脂粉气的城市。上海小男人的市侩是他骨子里不能忍受的笑柄,所以他惶然推脱了孤独老教授的托付,匆匆又回到故土。虽然年轻给了他背离主流世界观的勇气,但城市给他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形成,面对家乡的贫瘠,幸福的尺度被梦想不断拨高,他的幸福感被一层层剥夺,因为没有可以依靠的肩膀,所以只能在焦灼中等待再一次幸运的降临。最终,在幸运来临前他和现实达成和解,在年老前完成了对境遇的解释。

  出生于西藏的人对故乡的理解往往比外来者更加清醒,因此不切实际的愿望少了很多,实际的度量成为可以保证他们心灵依托的根据。少了像外来人那样的光环,也多了份命运的驱赶。城市生活充满诱惑却常常带来午夜梦回的失落。他们是荒原走下来的人,骨子里带着与从小被商品化社会养大的城市人格格不入的情怀。故乡没有赐予他们足够强大的精神力量对抗资本入侵,也没有给他们十足的物欲,让他们有动力完全舍弃横亘在心灵深处的高原。所以唯有回到那片故土,舔舐城市带来的伤痕,然后重新上路,亦或是留下来,再不远走。

  总得来说,人与人的不同,实则是灵魂的不同。灵魂的品质各异,深浅不一,表达也各不相同。有的人用简单的哭泣欢笑就能度过一生,平铺直述。有的人却在芜杂表面下隐藏一片则曲折婉转,别有洞天的灵魂。有的人看似热情却深藏坚冰,有的人看似沉静实则却野心勃勃。平日里,这些不同的人分散各地,并无特殊关联。一旦聚集在这片特定的土地,在用信仰对抗物质匮乏的大环境里,尖锐的比对让人心生戚戚。白玛姑娘为了告别乡下女人的艰辛生活而放弃了那个打马而过的少年,选择了那个给她买小零食和羽绒服的守店人。《山桃》中的周晔却在旧房拆迁前,被一首《山鬼》唤起了心中的忧郁,用近乎苛刻的审视瓦解了自己因年轻而匆忙选择的婚姻,带着一身高远阳光也无法消弭的傲气,用理想主义换来了孑然一身。书中的人物常有如此的层层对比,浮世命运的落差感让宿命感抹上哀愁的颜色。这是一对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灵魂的对决,理想主义在世界主流的发展中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俗世的评判标准简单粗暴却异常实用,人生苦短,时间会撕开伪饰的面纱,还原给人以平淡和衰老,欢喜进城的姑娘终究会守着瘦小的枕边人与生计被时光侵蚀,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变成孤僻的老人。一切事物的流逝如同指间流沙,手指张开紧握都不能把握住生命中所有的可能,这只是选择的问题,没有对错高低,理想主义者与现实主义者谁将比谁痛苦还不得而知,但时间悠悠而逝,每种活法都带着悲歌的色彩,带着不得已的萧瑟悲壮。所以人活着就是英雄。

  三

  作者笔下的人,到了西藏,也什么都没逃开,阶层的阴影,人事的躁动。结婚生子的喜悦与尴尬,机关任职的便利与复杂,人际关系的进与退,年华生命的感悟与虚度,背井离乡的自由与孤独,灵魂在进行着一次一次的洗礼,感受着快乐与痛苦的纠缠。西藏并不是披着霓裳羽衣的乌托邦世界,那里亦有人,有货币,有买卖,有争斗。高耸的山川可以暂时作为减缓全球化浪潮脚步的天然马勒,但外来世界的扩张仍然无孔不入,虽然高原屏障减慢了腐蚀速度但古老根基的仍可见地逐渐瓦解。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带着诱人的好处与藏而不露的隐患慢慢渗入了这片土地,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外来者都感受得到原先天人合一的生存观正在被贪念取而代之。纯粹在远离前是悄无声息的,净土也渐渐变成一幅幅商业化构图的僵固景观图片,变成城市里就可以随意买到的复制油画,成了旅游热岛。曾经臆想中的东西可以用低廉的价格在路边摊上买到,这样的便捷让人们变得疲惫而懈怠。

  涅槃前的苦痛会让大部分的热情折翼,生与死的界限可以淡化一切曾经的细枝末节,作者写了数个人的一生,却总带着凄凄凉凉的幽怨以及咽下那幽怨后的豁达,心境仍有混沌,却又比芸芸众生要清醒。像老穆这样的藏漂们原本大概可以完全放弃俗世,再重新去寻找一个更加原始的乌托邦。问题在于乌托邦和俗世总是交织在一起,所以快乐和苦痛也永远在相互映衬,你方唱罢我登场是规律。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乌托邦也没有绝对的喧嚣之地,心随境转,世界亦转。

  大概是为了让读者感同身受,作者遣词用句极尽细腻精巧,整体行文却不可说不自由。通过老穆这个贯穿始终的角色,层层递进发散出多种结构的故事表述,层层凸显不同的人生主题。而作者的位置则类似于黑格尔笔下的“分裂的意识”,用旁观的眼汲取各种生命的片段,记录再记录。其实用简短的篇幅写人的一生或大半生,本身就是种刻意忽略了时间概念的意识型写作。那些原本能被时间消解的冲突点叠加在一起向读者袭来,所触发的宿命感往往比真实人生本身更加强烈。如果说小说是时间的艺术,那么《藏漂》便是完成了一个扭动时钟的工作,让各种不同的时间轨迹暂停下来,铺设于眼前,构建出一个消解了时间的玄妙境地。在里面作者在审视别人生活的同时,也在测量自己的尺度,追寻生命的真谛。而书中各个独立的篇章实则是追寻过程中的自问自答。他用《隐修》回答《轮回》与《锈锁》等篇中爆发的生命与信仰危机。用《蛊惑》回答《水患》《西风》等篇中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机。作者利用自己出世入世的两种身份,用双重视角描写笔下的边缘人群。因此他写当地人的淳朴也带有社会化与物质化,写城市人的病症也带有土地的情节与自我反省。层层对答是对生命真相的求索,步步追问是对自身灵魂的反思。

  游记类文学往往会陷入作者自我对话的怪圈。许多看似包罗万象的描叙,实则翻来覆去都逃不开作者内心设定的主题,人要抛掉主观意识而中立看待问题是件困难的事。藏漂的作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采取了一种苏格拉底的方式。抛出问题,引发读者思考,让读者自己走出原有的主观意识,如刚出山洞之人立于荒原,依靠自己寻找属于生命终极归所,寻找切乎自身的真实答案。作者的故事看似互不关联,实则又在内里又存在某种递进的思考模式。这种模式放弃了自我追问转而去观看与思辨。通过第三方的视角不带情感地观察生命本身的活动轨迹。作者每每以事写人,笔触往往始于日常琐碎繁杂之事,然后层层追根溯源,找寻每个生命每种状态初始的萌芽状态,发掘躁动与安宁如何分裂对立,又是如何显现在同一副躯体之上。这样的观察使追寻的力量均匀发散开来,既避免了作者与读者同时陷入偏执的尴尬境地,也使答案呼之欲出。作者通过不同人的生活和不同的人生问题,穿出一条关于人生问题的环形珠链,真相并不存在于任何一颗独立的珠子上,读者可以循着它的环形线摸索出藏漂的意义。

  在我们所生活的时空里,人犹如徘徊于钢筋水泥所构建的怪圈之中的困兽,在重重重压下分裂成多个自我。灵肉分离的人群,白天勤奋工作,开朗健谈,夜晚来临,独自抚摸灵魂的伤疤黯然入睡。《藏漂》若用一句话来概括,或许就是提供了一种让人去反省自己,然后重新将身体与灵魂合二为一的力量。远走西藏并非是一条追求神仙佛道的捷径,而是一趟找回自己本真的苦行。

  《藏漂》读后感(三):一本特别的书

  本来以为这是本游记。到手一看,才知道不是。尽管27篇短文相对独立,作者穆戈也出现在每篇短文中,而且叙述也以第一人称居多,但作者并不是主角,主意也并非要抒情言志,而是关于一些人的故事和命运的书。其实是以老穆作为线索和讲述人,来刻画人物和展开故事情节。这样看来,这本书大致上还是属于小说的范畴的,有点私小说的味道。

  这是一本关于一个自我放逐的知识分子和他在西藏的一段生命旅程中相遇、相识的一群小知识分子的故事。

  这本书的调子,如同其封面一样,是灰淡的。书的主人公都是小知识分子,而且多是边缘化的、受了伤的。他们追求过,也向往过,但都败下阵来,最后不得不在波澜不惊、前后左右的生死场中疲于奔命。小说以一种旁观者的冷澈笔触将小知识分子的悲凉人生现实暴露在读者面前,虽然没有暴力、血腥的场面,但也足够震骇人心。鲁迅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惨淡人生和淋漓鲜血,对人来说是一样残酷的。所以我觉得,这本书可能只适合有一定人生经验和一定思考能力的人阅读。

  笔法很独特,像春秋笔法(^_^)。对人物的命运变化,有时三言两语就交代完毕。对人物性格的刻画以夸张见长,例如对“康巴”郎卡尖酸刻薄、眦睚必报性格的描写,通过他初次见面的几句自我表白,就让人先存几分畏惧之心;还有<还乡>中的拉姆措,在拦截120救护车的一段描写,笔锋突兀,节奏快,张力十足。不足之处是,作为小说,这本书的人物关系比较隐蔽,不知作者是否有意为之。人物出场也过于分散。这样做虽然显得自然,没有生拉硬拽的牵强感,但缺乏人物冲突以及建立在冲突基础上的故事情节(这可能不是作者所追求的),降低了可读性。

  写到这里,忽然觉得这本书可以当作时代的精神史来读。看它的许多短文,大量着墨于时代铺叙,而关于人物的文字却不多,有时少得可怜,例如<盅祸>(<隐修>更不必说了)。这有点象中国的风景人物画,时代风景占据大部分画板,人物只是其中的一小点,就像书中的许多插图所描绘的那样。因为预设了大篇幅的时代性东西,虽然人物的尺寸是小了些,不够饱满,但也别有一番风味。那些湮没在时代风景中的人物,每一个都是可以替换的,读者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替换成自己身边的人。不可替换的是时代。我觉得,时代才是这本小说的真正主人公,人物是为刻画时代这个主人公服务的。通过洛桑、仁钦、季子明等人物命运的次第展开,作者很好地描画了这个躁动、荒唐和自以为是的时代。许多嘲讽处,的确刻薄,但基本上点到为止。

  作者自谓为此书“两鬓斑白”。读后知道此言不假。单从每篇小说的名字设计上,就可窥见其苦心。“脱蜕”生动地描绘出田大鹏的性格特征;“梅瓶”则让两个跨越了不同时代、不同阶级的人在一个不经意的傍晚,进行了一次灵魂的对话。敝人读完后曾经感动不已。在这里,作者显示了高超的叙事技巧。控制,不渲染,反而增加了更深更强的感染力。此外,“山桃”、“沙坑”、“半票”、“帽子”、“雀斑”、“绣锁”、“蛋忌”,也都非常巧妙,让人佩服。只是,敝人对“西风”、“甄录”两个篇名不懂所指,汗颜-_-||。至于文字功夫,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执着与认真,简直让人无语。“寻章摘句老雕虫”,大概就指此吧。

  《藏漂》读后感(四):铺展在高原的人性画卷——读《藏漂》

  王双洪

  对于很多未到过西藏的人而言,西藏是个梦,梦中有雪山、圣湖、蓝天,有用身体丈量信仰之路的朝佛者,有旋转的经桶,庄严、神圣的寺院,有一脸淳朴的老人和少年。那梦境中,还有纯净,虔诚,有未被人群和物欲沾染的自然.。凡把西藏诉诸梦境者,大概多少都有些出世之想,希望在遥远的高原,有一片净土,有迥异于我们日常置身之处的另一个世界。然而,穆戈会在小说《藏漂》中给你一个真实的西藏,一种并不彻底打碎梦境却又给你的梦境照进现实之光的真实,这是他眼中的西藏,是《藏漂》在高原独特的生态与精神氛围中铺展出来的人性画卷。

  “藏漂”这一书名让人很容易想到挣扎在“北、上、广”大都市谋生活、谋事业的人群,这些人被冠之以“北漂”、“上漂”之名,他们之所漂,往往是因为在大都市中不知置身何处的困惑。而“藏漂”却有着不同的色彩。在西藏漂泊,面临更多得的是何以驻心的问题,面对的是心灵的奔突与挣扎。《藏漂》直指的不仅仅是作者穆戈的内心,也不仅仅是27篇小说个性突出的主人公的内心,而是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因为这部小说从始至终贯穿着对人性的关怀与审视。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的,《藏漂》中的二十七篇短篇小说,是他“理解人性的寓言”。

  老年的朗卡,历尽磨难后就职拉萨的一个机关大院,在“靠近上层社会的门槛后”,小心地与乡亲保持距离,在他看来,那些人可能觊觎他的地位。老朗卡用自命清高将自己封闭起来,“听任机遇送来几位朋友,淘汰几位熟人”。这种封闭遭遇了无人参加儿子婚礼的尴尬,甚至陪着笑脸也无人领情,他就此断绝了与所有邻里的往来,“孤独地捍卫自己的自尊心”。这种孤独大概源于年轻时的经历。少年朗卡曾经春风得意,作为第一代翻身农奴出身的大学生,本应该在拉萨一展似锦前程。可是,因为朗卡书生气地不谙迎合,大学班主任在年轻人的档案里悄悄塞进一份思想鉴定,导致朗卡最好的时光在荒凉而又荒诞的学习班和渺若世外桃源的山村度过。

  朗卡的前半生从此有了两种版本的履历——在公开场合,流放生活尽是劫后余生的痛定思痛;而在私交场合,昔日的流放有种妙趣横生的浪漫。朗卡游走在两种不同的履历中,从未怀疑这种矛盾履历的真实性。

  朗卡刻意声明自己“睚眦必报的康巴”性格。当他发誓要将昔日的仇人“从地缝里抠出来捏死”的时候,“岁月却抢先在复仇者之前击垮了仇人”。学习班折磨他的军代表已瘫痪在床;昔日未能迎娶的“电影画报第一张”姑娘成了守寡的明日黄花;那个写一张鉴定便流放他十年的班主任,几十年后重逢时,在歇斯底里、疯狂咆哮、挥拳相向的朗卡面前,已经是几近年老失忆的痴呆症患者。复仇之焰倏尔熄灭,老朗卡难过得像个孩子。“失落的复仇者”孤独地在机关大院退休。

  如果说小说《康巴》中的孤独是因为心灵的自闭,是因为特殊经历造就的对人际交往的悲观与不信任,在《藏漂》中还有另外一种孤独,与性格无关,是人与生俱来的,这源于人与人理解与交流的困难。小说《沙坑》讲述了一个富有正义感的小军医,为凶案的受害者无端命丧黄泉、凶手逍遥法外而耿耿于怀,这种超出个人解决能力的问题折磨得他失却了简单的青春快乐。他独自一人黄昏漫步的孤独,和另一个人的孤独交汇。那是另外一个散步者老穆。老穆远离日常生活的温热,怀揣着知识分子在故纸堆中浸淫日久而产生的心灵孤独,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路上甩开大步,心无旁骛,走得两耳生风,灵魂出窍”。这种略带夸张的大步幅走成了他人眼中古怪的风景。小军医主动与老穆结识,在老穆看来,只是一份“难以婉拒”的“仓促塞进手中的友谊”。另外一名散步者是一位海州兵。他厚道而且木讷,“对小军医的尊重已到了依恋的地步”,为了能一起出门散步,海州兵会紧张慌乱地处理掉手边的事情,甚至洗澡时来不及将身上的泡沫冲净,就惶惶地套上军装。然而,“单调环境中的战友情谊是日复一日的散步磨出来的,与志同道合无关”。在散步两年之后,已经找不到新鲜话题,就连看到落日后的山脊所说的“北山像只翅膀挓开的鹰,”都已重复了上百遍。海州兵只能“绕着两只大拇指”,或者又“把手指关节按得咔咔作响”。小军医散步时衣冠齐整,途中偶遇陌生人如临大宾,“想用军人的严谨战胜寂寞,唯恐在孤独中懈怠了青春”,对于平庸的海州兵,小军医也权当是一种宽慰,一种对比境遇更差的人时无奈的释然。中年学者、小军医、海州兵的孤独看似无关,但事实相同,他们都欲求心灵的交集与认同而不得,却又不知从何方奔突,跨越人与人之间无形的屏障。这种在人与人交往中流露出的孤独,让独自转经的老人衬托得越发突出。那是一位山村中“最老也最忠诚的转经者,几乎每天都蹀躞在古寺老墙外的树荫下”。孤独的中年学者老穆在转经者这里看到了生活的方向感和幸福。就像最后一篇小说“藏漂”中所说的,信仰在高原有着“原生态意义”,“荒原上的人只要口诵六字真言,手摇转经筒,顷刻间就可以招徕天地众神与自己做伴”。孤独不仅仅甚至不是主要源于生态环境,它源于人事酬酢之中的不确定感;而不孤独可能也不仅仅因为信仰之故,它更多得依赖内心确定的方向感。

  方向感和确定感缺失而生的孤独,也凸显了贯穿《藏漂》的另外一个主线——现代文明和高原文明之间的张力。现代文明高歌猛进,远离都市的高原也被裹挟其中。人们一方面在西藏找到了迥异于内地的另外一种生存状态,——触碰久违的自然和原始,享受人与人之间直接与简单的情感;一方面,又让人萌生无法真正回归并融入其中的乡愁,慨叹全球化浪潮对高原文明的冲击。

  中年学者老穆从内地都市来到西藏,刻意地抛开原有的都市生活方式,开始“用阳光煮粥、雨水洗衣,席地而卧,不看电视”。他放慢生活节奏,“把高原当做屏蔽资本文明的天然屏障,但幸福感还是隔了一层理智的过滤纸”。当他面对两个“天当房、地当床”、夜里在门前躲避风雪,清晨抖落身上的积雪,翻过栅栏去找工作的藏族青年时,年轻人红憨憨、笑眯眯的脸庞让他不得不心生感慨,他自认为简单到极致的生活在那两个青年眼中也近乎奢侈,青年的满足与快乐是学者在刻意简化生活中体会不到的。“人一旦拥有宇宙大爆炸的知识背景,就再也回不到村夫野叟的憨态中了”。老穆独自踯躅于黑夜中的河谷,都市与荒原的对比油然而生,“走在都市街头,孤独得如临黑洞;独行河谷中,反而消磨了‘我’和‘他’的界限”。

  与这种无法重归原始与自然状态的无奈比较,高原文明所承受的冲击或许更让人心生担忧。学者老穆隐约觉得,自己是“正在消失的伊甸园的最后观光者”。钦朴沟是修行者的圣地,“信仰的灵泉在钦朴沟已经流过了一千多年”,这里,聚集着隐修者和朝佛者。老穆三上钦朴沟,“每个走过身边的人都向他投来微笑”。

  老隐修士从缀满玛瑙似的黄刺玫果的丛荫中走过,留下和善的笑;中年康巴拎着一大坨酥油从废墟变走过,留下成功男人自豪的笑;年轻的尼姑……看着老穆出奇的大脑门,低头便“扑哧”一声笑起来……西藏人是爱笑的民族,一种从心底漾开的笑容几乎成了一种文化上的标志,足以辨别出西藏人和内地人。……那种笑了无侵略性质,矜持的都市人也放下包袱,在嘴角艰难地凿开一缕谨慎得收放有度的弧线。一旦意识到不会因回应陌生人的微笑而承担增加布施的奉献,“有教养”的都市人都会猝然为自己的卑琐而大恸:

  ——有多少天然的善都被都市文明腐蚀了?

  钦朴沟中散布着众多隐修者的岩穴,石壁上还“附吸着历代隐修士的呼吸”。然而“岩穴依旧,蒲团依旧”,当旅游者们开始涌入山中的时候,隐修却渐渐成为旅游节目的表演者,“山中的隐修已变成了显在的风景”,隐修文化却衰落了。“钦朴沟的隐修文化在延续了一千多年后,如今已难寻餐风饮露的仙人风流,仅剩下一种信仰的象征,谋生的方式,扎囊县的旅游景点,桑耶寺招待所留宿香客的借口”。小说《隐修》将这归结于现代文明的无孔不入,当科学的、实证的知识和思维传播到古老的大山,当旅游巴士将都市人伪民俗的猎奇和沾染了过多物欲的目光带到隐修圣地时,隐修也改变了形而上的味道。

  在现代生活法则和高原文明之间的张力中,小说《轮回》的主人公仁钦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换回的只是“一张即将谢幕的人生舞台雅座票”。仁钦曾将“追求卓越的目标铺垫在生活的每个细节中”,想用留学占据不败的竞争优势,然而捧着硕士学位从欧洲凯旋后仅仅一个月,他被查出肝癌晚期,似锦的前程瞬间敛起。仁钦的奋斗拖垮了身体。高原文化有着生态的合理性,他们不愿用过度的劳作代替闲散的休息。选择播种一季的青稞,不屑于种高产累人的良种小麦;小有温饱便不再用重复性劳动满足批发商;外地民工埋头苦干,而藏族民工却以高原反应为名要求休息,喝茶唱歌,围成一圈跳起舞来(《藏漂》)。仁钦多年不懈的努力,为的是摆脱这种驮在牦牛背上的“落后”文化。他成功了,却付出了告别日常生活幸福的代价。“在拉萨,一个村妇也可以靠一把糌粑、一碗酥油茶和一个转经筒快乐地生活,仁钦却被全球化的丛林法则拖垮了”。激励他奋斗的那种生活原则在弥留活之际却给不了他坦然与平静的心态。当外籍教师娜娜试图对临终之人送上安慰的时候,却发现困难在于,“她是逃避资本主义竞争法则的人,主动从全球化的高速列车跳到驮着高原古老文化的牦牛背上;而仁钦相反,他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挣脱牦牛背上驮着的远古文化”。一个酗酒成性工友可以在死前微笑着说要去天葬台报道,而一个唯物主义者却难免“秃鹫徘徊于身边的恐惧”。精神上走出高原的人很难再回归到牦牛背驮着的文化。仁钦所受的现代教育和奉行的生存法则无力提供面对死亡荒谬感的信念。

  两种文明之间的冲突和张力以及人内心深处的孤独萦绕着《藏漂》全书,但小说却并未因此色调晦暗。这不得不归功于作者对凡人小事的玩味、把捉以及惊人的驾驭语言的功力。在穆戈笔下,有“破产的画家、失意的诗人、仗义行侠的江湖浪子、幸运的找不着北的音乐家”等等,这些凡人就在你我生活当中,他们所经历之事都有在你我身边发生的无限可能。而作者正是“在凡人小事中发掘本真的人性”,“着意于把握世事艰辛中的吉光片羽,在荒原文化生态的审美视角中传达对文明的反思”。作者对自己的作品有着清晰的自知,他认为是“那些渺若尘埃的个体偶在的命运被铺陈于寂寥荒原,成就了一份温馨的沧桑,一种有如回归故国般的澄净与空明”。《藏漂》讲述的,是“灰调文字背后的温馨故事”。《悉悉》中都市求学的十位俊美青年,若干年后的相聚重逢,人生之路风景各异,命运的无声安排,就像名为“悉悉”的夜行瑞兽,不知吉凶;《白玛》中来自西藏牧区的姑娘,由于一份都市中的工作和随之而来的亲事,告别了昔日青梅竹马的恋人和家乡的姐妹,但并不确知得到的是否是自己需要的幸福;《水患》隐喻了机关单位中的权力、金钱、推诿、拖延、无所事事、无事生非等作风的蔓延无边,但这种氛围中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人能脱颖而出,迁升异地,给了人们一缕理想主义的亮色;《脱蜕》中的平民子弟,想以援藏行动为自己开辟更为宽阔的生存空间,博取事业陡展的良好开端,摆脱家庭窘境,但阶层意识的影响和对所谓认同和成功的焦虑,让年轻人用并不理想的婚姻打通了走入上流社会的捷径……二十七篇短篇小说的最后一篇与书同名——《藏漂》,主人公老穆也是贯穿全书的人物线索。西藏之行对于厌倦了都市生活的他,是一种“自我放逐”,而不得不结束西藏工作重返都市的老穆,重新开始的也许是另外一种心灵的逃遁。老穆自己的故事,是老穆与他人交集故事的结局和凝缩,他看似轻松的自恋和自嘲,晕染着人性中固有的孤独、漂泊以及命运的无常与无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西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漂泊。与穆戈《藏漂》的相遇,让人感受到了“文字的温度、色彩、气息以及氤氲其间的人性光辉”,漂泊的心灵在审美的犒赏中得以宁静的憩息。

  《藏漂》读后感(五):文字的华丽多过人性的刻画

  书的装帧、印刷很不错,作者的文字也属优美。但作者华丽的文字似乎冲淡了书的主旨,即对人性的刻画。或者可以这么说,作者华丽的文字在一定程度上、在很大程度上成功遮藏了其刻画人性能力的不足。

  据作者自己的前言,书的主旨并不在于对西藏自然景观油画性的描绘,甚至也不在于对人性概念化的、哲理化的堆呈描述,但全书的内容过多的着重在这两方面,部分章节甚至通篇是这种内容的堆砌,有些章节因此称为散文而非小说可能更恰当些。而与之相对,在作者自陈希望展现的人的方面,作者刻画的人物的个性、人性是平面、苍白的。对于从人物之间不同的性格(其实这种不同并不独特体现在作者描述的“藏漂”人物身上,事实上体现在我们身边经历了上一个世纪荒唐年代的很多人身上,尽管各自背负的背景不同)中捕捉、提升个性并进行描绘、升华,作者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导致作者在书中塑造的绝大多数人物——甚至全部人物,并无突出的个性,也无从给人留下什么印象。不同的只是,如前面所说,作者在中间参杂了大量几乎可以称为炫技的遣词用句。

  与本书主旨相同的经典作品很多,舍伍德《小城畸人》、乔伊斯《都柏林人》、聂鲁达《布拉格小城画像》及白先勇《台北人》等等。本着与这些经典作品相同主旨的期待或意趣阅读本书,常常感到云里雾里的焦躁,不得不时不时的提醒自己转换角度——就当散文读吧。读完本书的感觉作者似乎更多的在告诉读者“看,我的语言能力多强”,而不是作者自称的对人性的悲悯。

  《藏漂》读后感(六):误入

  藏漂,我以为讲的是在西藏的奇人异事

  可是却在讲文革时期的爱恨情仇

  和自己期待的有点出入

  语言有些疲乏,吸引力不大

  但个别篇章也挺动人的

  记忆最深刻的,我认为给我触动最深的是那个印度大姑娘

  把自己的一生给了西藏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西藏

  用近乎完美的形象赢得当地人的赞许

  而完美便是缺点

  她不需要男人,男人在她面前一无是处

  当然也就没有哪个男人会来这里自讨无趣

  还有女汉子不懂得温柔,自然必孑身一人

  但孩子们和西藏带给了她生活的乐趣

  这就够了

  有西藏的地方,就有和雪山一样纯净的人

  人的灵魂真的可以在那里得到洗礼么?

  《藏漂》读后感(七):漂泊者的思想画册——读老穆的《藏漂》

  王立志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宇宙中漂泊。放浪形骸之外,晤言一室之内,或动或静,皆是漂泊的形式。在这个短暂的行程中,每个人的境遇、心境与应对变动的方式千姿百态。兴感随化,情随事迁,能记之述之者,须是敏感而精细,觅得心灵世界之秘钥,习得表达精神活动之技艺者。《藏漂》的作者善绘画、有诗才、爱玄思,积十年之力精心构思而成的《藏漂》融哲学、文学、艺术于一炉,通过深入细致的描绘、宁静平和的叙述保留了生活世界的色、香、味。这部作品留存了作者的生命之舟在青藏高原漂流的时光,是作者对宇宙大漂流中与自己“同舟共济”的那些可亲可爱、可恨可气、可悲可怜的人们真实生活的刻画与沉思。

  作者老穆在不惑之年,厌倦了尘世的嘈杂,感受到了繁华落尽之后的虚无,于是离开京城,远走西藏,试图在万山丛中寻找生活的充实感。在高原古城,他遇到了一群逃避全球化主流文明压迫的漂泊者:破产的画家、失意的诗人、仗义行侠的江湖浪子、幸运得找不着北的音乐家、凯旋的偷渡客和睚眦必报的康巴, 他们或为逃避现实生活的挤压、或为舒展自己被扭曲的灵魂、或为保存心中的桃花源到世界屋脊上构筑自己的精神家园。老穆与这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真诚交往,耐心体贴,仔细观察,把天涯羁旅内心的精神运作装入自己的思想画册。源自现场写生的插图是漂泊者们存在的标符。作者的文字与图画色调一致,都趋向平凡生活的底色,无喜亦无悲。在这清淡的色调中,你可体味出作者对天地万有的悲悯之情。不体人情举步尽是危机,不体物情一生俱成梦境。《藏漂》不坠世俗窠臼,它不是对人心惟危的展露,不是对人生梦境的描绘,而是对生活真实状况的呈现。这种呈现以作者访竖牧野老,寻僧俗逸闻,悟梵音天籁,勘生死玄机为基底,奄忽四载,积图文数箧,增删廿稿,辑录而成。

  构思行文皆是作者存在方式和行动方式的真实写照,一个不可让自己的著作淹没于流俗的作者才会在成书之日,鬓发皆白。全书三十余万言,无有一处苟且,回文锦字俱为作者心血铸就。该书不是流行小说,而是思想画册。它不为人提供茶余饭后之谈资,不为浅薄的猎奇者提供资粮,而为那些有生活阅历又肯一字一句读书的人提供潜心涵泳的心湖。作者在书中讲述了二十七个关于漂泊者的故事。在这里,没有情感的渲染,没有词藻的敷华,只是精致的描写和平和的叙事,犹如清风掠过心头,给人清澈宁静之感,再悲凉的结局都不会让你心潮澎湃,只是让你着实地落在现实里。只有你心静如止水时才会看到人生的真相。老穆是哲人,他不想生活在虚幻里,也不想给读者制造假象。

  人生也充满了悖论。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写作都是一种对抗,都是个人摆脱社会桎梏、冲破自我局限的努力。《藏漂》中的人物无论是高原的土著还是他乡之客,在这片处处能闻天籁的土地上都渴望单纯而真实的东西,这是人之共性。可是人总是禁不住俗世的诱惑、摆脱不了俗世的干扰。美院毕业的设计师厌倦了成功人士的生活方式,抱着学生时代的艺术梦想远赴拉萨。浮光掠影的新鲜感不久就被生存压力粉碎,他不得不忍受一个古怪的老古董商的刁难,守候渐行渐远的梦想。从萨迦来的姑娘在城市生活中有了新的梦想,代价却是与青梅竹马的恋人告别,与一个陌生的拉萨小伙子结婚。她从家乡小姐妹的羡慕中看到了自己的幸运,却无法确定这是否就是自己需要的幸福。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岁月总是过得太匆忙,能切问近思者更是寥若星辰。百年复几许,慷慨一何多。写作是一种省察,哲学家、艺术家为那些来不及回味自己生活的人提供样本。经过他们的听闻和思虑,我们发现了自己生活中的不安和混乱,随着个人的不安和混乱而来的是全社会的困惑。那些不堪闹市烦恼的、资本全球化的受害者,在雪域高原并没有找片刻的宁静,他们看到的是另一番躁动和不安。《藏漂》在某种程度上解构了梦想者的梦想。二十多年前的偷渡女在法国成家立业后衣锦还乡,随即陷入尴尬境地——乡亲们把她视为成功人士的楷模,亲人的移民要求诱发家庭的破裂;来自西北的武侠小说迷在拉萨赶演了几出扶危济困的豪侠戏,爱情倏尔瓦解了他的江湖梦,哥们义气带来的婚姻也出现了危机,面对三十而立的古训带来的压迫,年轻人仓促间选择了一条孤独而艰辛的成才之路,走进荒弃已久的唐蕃古道,以拓片为生;经济系的高才生毕业后主动来到西藏,希望在地区文化落差中找到平民子弟的生存空间,但阶层的阴影仍然纠缠着他的生活,在他喜气洋洋的外表下涌动着脆弱的自卑心,他选择了与昔日的穷朋友分手,忍痛将自己的青春批发豪门,凭借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跻身上流社会。这种人生困境的方程式,有谁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呢?老穆没有,他只是平静的叙说。这是他对世事洞明的表现,也是他发慈悲之心的地方。只有敢于正视真正的现实,才会有面对的大勇。艺术可以穿透表象,直入生活的本真。只有通过艺术,我们才能领会它。在老穆的眼中没有地缘的家乡,只有审美意义上的生存环境和人在这种境域中的回应。他不要呐喊着保卫社会,只要通过“宁静的形式”使灵魂不再卷入现实的樊笼。这是真正的解脱之道,前者只能制造更多的喧嚣、恐惧和不安。悲剧就是悲剧。如果我们没有忘记希腊先贤们的告诫,领会了希腊悲剧的真精神,我们就会理解《藏漂》中的人物和作者写作的意图。

  《藏漂》走的是深美闳约的路,不可浅视略观。有大胸怀、大悲心者教人走大巧若拙之道,于具体处显现天地生人的玄妙。真正有艺术家情怀、哲学家气质的的人都是极其谦卑的,他们从来不把自己的作品看作是广厦千万间,而是把自己的作品视为心灵栖息的小茅舍,就像牛顿把自己看作是在真理的大海边拾贝壳的孩子一样,只有谦卑才可见崇高,只有纯洁才可见绚烂。人的存在是多重的,人生不是单色调的,《藏漂》是荒原漂泊者的悲情复调。在这个复调音乐中你可以听出这个世界和我们生活的基本的、持久的东西。作者通过对以下章节的叙说沉思了人类的境况、死亡和存在的意。在这个基调下,爱恨情仇都已如风如烟。吐蕃时代留下的钦朴沟是隐修和发掘藏文化的圣地,蜿蜒的山径边汇聚了两千年绵延不绝的隐修生活,当旅行者走进山中时,隐修文化的社会角色已然发生了变化,隐修之士成为旅游节目的表演者;揣着硕士学位从欧洲凯旋的次仁医生以为好日子刚刚开头,却收到了癌症晚期的诊断书,他奋斗多年为的是跳上全球化的高速列车,但在死亡的虚无面前,却牵挂着牦牛背上驼着的直面轮回的远古文化;珊娜祖籍爱尔兰,美国国籍,印度是她故乡,却把西藏视为自己的精神家园,她从父辈继承了在彻底放弃自我后成就自我的奉献精神,然而,在男权社会无所不在的审视中,这位自尊的女强人关闭了情爱的心扉,在日益现代化的小城里过着令人忧伤的幸福生活;班主任的一份思想鉴定导致了年轻的康巴长达十年的流放,被耽误了青春的他不得不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转移怨愤。当他怀着不让仇恨过夜的情绪回到拉萨时,岁月已经抢在他之前击垮了大多数的昔日对手,临近儿孙绕膝的晚年,他终于找到自己真正的仇人,但坐在眼前的已是几近失忆的老年痴呆症患者。这四则故事便是人生画图的底色。在这种色调中有谁还会狂妄自大?有谁还会怒气勃发?看了这样的人生图画,我们只有平和与沉着,只有谦卑与同情,只有博爱与奋发,只有此时才会真正理解“君子惜命”的深刻涵义。

  能写小说的哲人可以从概念的废墟中走出来,看到新的生活世界的景观,为干瘪的理论赋予生机和活力,与此同时他也可以让自己更鲜活生动,在满怀同情之心感受周围世界的过程中更深的体验自己的软弱与孤独。对自己的孤独感体验越深就越能建立和他人心灵世界的深度关系,真正的善从这种深层的关系中涌现。我们都是宇宙中的漂泊者,《藏漂》接引我们向善而行。

  2012年6月28日识于北外听语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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