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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全集》经典读后感10篇

2018-04-06 21:18:0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蒙田全集》经典读后感10篇

  《蒙田全集》是一本由[法] 米歇尔·德·蒙田著作,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350.00元,页数:2017-7-1,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蒙田全集》读后感(一):马振骋:蒙田空前不绝后

  蒙田空前不绝后

  马振骋

  1592年9月13日,法国中南部佩里格附近的一座城堡内,一位老人躺在卧室中央有天盖的大床上。他失声已3天,神志完全清楚,自知来日无多,用笔嘱咐妻子请几位邻居过来,向他们作最后的告别。客人到了大厅内,弥撒声中老人欲撑起身子,一用力颓然倒下。没有目击者留下记述,这些情节只是从他的好友艾蒂安·帕基耶的信中知道的。

  奥地利作家茨威格1942年流亡巴西,与夫人双双自杀前留下未完成稿《感谢蒙田》,最后一句话是:“他是家族中第一个和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带着蒙田姓氏穿越时代的人。”

  蒙田家族中第一位男性继承人

  米歇尔·德·蒙田的祖辈原姓埃康,一二百年来生活在佩尔格尔的一座小镇,以贩运腌鱼、葡萄酒等杂货为生。曾祖父拉蒙·埃康把家迁到拉罗歇尔,兢兢业业工作,家道逐渐兴旺;娶了波尔多富商的女儿,带来大笔嫁妆。拉蒙在75岁时(1477年)购下原属于波尔多大主教的一座城堡,以及周围的葡萄园、森林和耕田。城堡外貌不起眼,却有个气势不凡的名字,叫Montaigne,原意是“山”(汉语音约定俗成为“蒙田”)。

  拉蒙一年后逝世,两个儿子格里蒙和皮埃尔继承了城堡与事业,共同经营了10年。皮埃尔没有结婚便去世,家产归格里蒙独自拥有。他婚后生下儿子命名皮埃尔以表纪念,也即是《随笔集》作者父亲

  皮埃尔·埃康是家族中第一个诞生于蒙田城堡的孩子,长大后是个开明的乡绅。在他那一代家庭发生根本变化。当时要进入高层社会,只有3条途径:参军、选议员、入教会。皮埃尔显然受到文艺复兴精神影响放弃世代从事的职业,毅然参军,跟随弗朗索瓦一世麾下的洛特雷克元帅征战意大利。

  1529年,皮埃尔解甲回乡,埃康已是波尔多市一个大户人家。他娶了从西班牙迁至波尔多的犹太裔家庭的千金小姐安托纳特·德·洛佩兹。此后他先后做过波尔多市行政官、副市长,还在宗教战争的艰难时势下当上了市长。

  皮埃尔忠诚报国,得到了蒙田领主的称号,还获准把剥落破裂的城堡扩建重修。于是在一片良田中间竖起了一座有厚墙、塔楼、雉堞的新城堡。

  弗朗索瓦一世崇尚文艺,埃康也感染到这份热诚。蒙田府向有识之士开放,他结交四方俊彦,把博学鸿儒请到庄园,奉若神明

  米歇尔是埃康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位姐姐在襁褓中夭逝,当他在1533年诞生时,盼子已久的皮埃尔自豪地声称:这是蒙田家族中第一位男性继承人。接着做父亲的作出一个惊人之举,把摇篮里的长子送到城堡外的乡下,寄养在一个贫穷的伐木工家庭。父亲有意识让他在艰苦条件下磨炼心智锻炼筋骨,这种让孩子接受自然人”教育做法,比卢梭提倡的早250年。相比19世纪的巴尔扎克更不可同日而语,巴尔扎克去世前还埋怨母亲把他送到近卫兵家中抚养,使他4岁前没有享受母爱

  3年后从乡下接回儿子,埃康又作出第二个惊人之举。他从意大利请来一位不懂法语的德国拉丁语教师,让牙牙学语的蒙田跟着他学拉丁语,还要求家里人不论说得多么结巴,必须用拉丁语跟米歇尔说话。

  让孩子在自然法则下受命运的抚养,随同普通人节俭生活,“宁可让他们从艰苦中走过来,而不是向艰苦走过去”。蒙田晚年回忆往事,非常感谢父亲让他在严格而又开放的环境学习成长。他在生活中得到关心体贴,但不养尊处优;居于上层社会,但不当纨绔子弟;受古典教育,但不盲从权威

  1568年6月18日,米歇尔在巴黎写信告诉父亲,已奉命把雷蒙·塞邦《自然神学》一书翻译完毕,以遂他的心愿,也恰好在那天父亲弃世而去,留下未亡人和8个子女

  米歇尔是长子,继承了蒙田城堡和蒙田姓氏。他的兄弟都另有封邑。他的妹妹出嫁后随夫姓。米歇尔自后在家庭纪事和私人档案上仔细抹去“埃康”的名字,永远自己为米歇尔·德·蒙田。

  米歇尔与弗朗索瓦兹·德·夏塞尼结婚后,生了6个女儿,除了二女儿莱奥诺,都没有活上多少日子便夭逝了。莱奥诺长大后嫁给了拉图尔家。

  他的十指掌握了世界的美

  蒙田在城堡接受与众不同的学前儿童教育。6岁进入居耶纳中学,读了7年书获得许多历史知识,但是死背硬记的教学使他日后这样说:植物水太多了会烂,灯油太满了会灭。

  蒙田古堡

  《蒙田全集》读后感(二):马振骋:“我知道什么?”——蒙田和《蒙田随笔》

  “我知道什么?”——蒙田和《蒙田随笔》

  马振骋

  一

  米歇尔·德·蒙田(1533-1592),生于法国南部佩里戈尔地区的蒙田城堡。父亲是继承了丰厚家产的商人,有贵族头衔,他从意大利带回一名不会说法语的德国教师,让米歇尔三岁尚未学法语以前先向他学拉丁语作为启蒙教育。不久,父亲被任命为波尔多市副市长,全家迁往该市。1548年,蒙田到图卢兹进大学学习法律,年二十一岁,在佩里格一家法院任推事。1557年后在波尔多各级法院工作。1562年在巴黎最高法院宣誓效忠天主教,其后还曾两度担任波尔多市市长。

  1568年,父亲过世,经过遗产分割,蒙田成了蒙田庄园的领主。三年后,才三十八岁的蒙田就开始过起了退隐读书生活,回到蒙田城堡,“投入智慧女神怀抱,在平安宁静中度过有生之年”。

  那时候,宗教改革运动正在欧洲许多国家如火如荼地进行,法国胡格诺派与天主教派内战更是从1562年打到了1598年,亨利四世改宗天主教,颁布南特敕令,宽容胡格诺派,战事才告平息。蒙田只是回避了繁杂家常事务实际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都听在耳里。他博览群书,反省、自思、内观,那时旧教徒以上帝名义、以不同宗派为由任意杀戮对方,谁都高唱自己的信仰是唯一的真理,蒙田对这一切冷眼旁观,却提出令人深思的隽言:“我知道什么?”

  他认为一切主义主张都是建立在个人偏见与信仰上的,这些知识都只是片面的,只有返回到自然中才能恢复事物的真理,有时不是人的理智能够达到的。“我们不能肯定知道了什么,我们只能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其中包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二

  从1572年起,蒙田在阅读与生活中随时写下许多心得体会,他把自己的文章称为Essai。这词在蒙田使用以前只是“试验”、“试图”等意思,例如试验性能、试尝食品。他使用Essai只是一种谦称,不妄图以自己的看法观点作为定论,只是试论。他可以夹叙夹议,信马由缰,后来倒成了一种文体,对培根、兰姆、卢梭(虽然表面不承认)都产生了很大影响。在我国则把Essai一词译为“随笔”。

  这是一部从1572至1592年逝世为止,真正历时二十年写成的大部头著作,也是蒙田除了他逝世一百八十二年后出版的《意大利游记》以外的唯一作品

  从《随笔》各篇文章的写作时序来看,蒙田最初立志要写,但是要写什么和如何写,并不成竹在胸。最初的篇章约写于1572至1574年,篇幅简短,编录一些古代轶事,掺入几句个人感想评论。对某些萦绕心头的主题,如死亡、痛苦孤独人性无常题材,掺入较多的个人意见

  随着写作深入,章节内容也更多,结构也更松散,在表述上也更具有个人色彩执著,以致在第二卷中间写出了最长也最著名的《雷蒙·塞邦赞》,把他的怀疑主义阐述得淋漓尽致。这篇文章约写于1576年,此后蒙田《随笔》的中心议题明显偏重自我描述

  1580年,《随笔》第一、二卷在波尔多出版。蒙田在6月外出旅游和疗养,经过巴黎,把这部书呈献给亨利三世国王。他对国王的赞扬致谢说:“陛下,既然我的书王上读了高兴,这也是臣子的本分,这里面说的无非是我的生平行为而已。”

  蒙田在意大利畅游一年半后,回到蒙田城堡塔楼改建成的书房里,还是一边继续往下写他的《随笔》,一边不断修改;一边出版,一边重订,从容不迫,生前好像没有意思真正要把它做成一部完成的作品。

  他说到理智的局限性、宗教中的神性与人性、艺术对精神的疗治作用、儿童教育、迷信占卜活动书籍阅读、战马与盔甲的利用、异邦风俗差异……总之,生活遇到引起他思维活动的大事小事,从简单的个人起居到事关黎民的治国大略,蒙田无不把他们形之于笔墨友谊社交、孤独、自由,尤其是死亡等主题,还在几个章节内反复提及,有时谈得还不完全一样,有点矛盾也不在乎,因为正如他说的,人的行为时常变化无常。他强调的“真”还是划一不变。既然人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想法反应表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些不同人依然是正常的“真”性情

  蒙田以个人为起点,写到时代,写到人的本性与共性。他深信谈论自己,包含外界认识文化的吸收和自我的享受,可以建立普遍的精神法则,因为他认为每个人自身含有人类处境的全部形态。他用一种内省法来描述自己、评价自己,也以自己的经验来对证古代哲人思想言论;可是他也承认这样做的难度极高,因为判定者与被判定者处于不断变动与摇摆中。

  这种分析使他看出想象力的弊端与理性的虚妄,都会妨碍人去找到真理与公正。蒙田的伦理思想不是来自宗教信仰,而是来自古希腊这种温和的怀疑主义。他把自己作为例子,而不是作为导师。他认为认识自己、控制自己、保持内心自由,通过独立判断情欲节制,明智实现自己的本质,那时才会使自己成为“伟大光荣的杰作”。

  文艺复兴以前,在经院哲学一统天下的欧洲,人在神的面前一味自责、自贬、自抑。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思想抬头,人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尊严个性,把人看作是天地精华万物之灵秀。蒙田身处长年战乱的时代,同样从人文主义出发,更多指出人与生俱来弱点缺陷,要人看清自己是什么,然后才能正确对待自己、他人与自然,才能活得自在惬意

  三

  法国古典散文有三大家:拉伯雷、加尔文与蒙田。拉伯雷是法国文艺复兴时期智慧的代表人物,博学傲世,对不合理的社会冷嘲热讽,以《巨人传》而成不朽。加尔文是法国宗教改革先驱。当时教会指导世俗,教会不健全则一切不健全,他认为要改革必先改革宗教。他的《基督制度》先以拉丁语出版,后译成法语,既是宗教也是文学方面名著。蒙田的《随笔》则是法国第一部用法语书写的哲理散文。行文旁征博引,非常自在,损害词义时决不追求词藻华丽,认为平铺直叙胜过转弯抹角。对日常生活、传统习俗人生哲学、历史教训等无所不谈,偶尔还会文不对题。他不说自己多么懂,而强调自己多么不懂,在这“不懂”里面包含了许多真知灼见。不少观点令人叹服其前瞻性,其中关于“教育”、“荣誉”、“对待自然与生活的态度”、“姓名”、“预言”的观点更可令人听了汗颜。

  城堡领主,两任波尔多市市长,说拉丁语的古典哲理散文家,听到这么一个人,千万别以为他是个道貌岸然的老夫子。蒙田在生活与文章中幽默俏皮。他说人生来有一个脑袋、一颗心和一个生殖器官各司其职。人历来对脑袋与心谈得很多,对器官总是欲说还休。蒙田所处的时代,相当于中国明朝万历年间,对妇女限制也并不比明朝稍松,他在《随笔》里不忌讳谈两性问题,而且谈得很透彻,完全是个性情中人。当然这位老先生不会以开放的名义教人红杏出墙或者偷香窃玉。他只是说性趣实在是上帝恶作剧的礼物人人都有份,也都爱好。在这方面,没有精神美毫不减少声色,没有肉体美则味同嚼蜡。只是人生来又有一种潜在的病,那就是嫉妒。情欲有时像野兽不受控制,遇到这类事又产生尴尬后果,不必过于死心眼儿,他说历史上的大人物,如“卢库卢斯、恺撒、庞培、安东尼、加图,和其他一些英雄好汉都戴过绿帽子,听到这件事并不非得拼个你死我活”。这帖蒙氏古方心灵鸡汤,喝下去虽不能保证除根有效,也至少让人发笑,有益健康,化解心结。

  蒙田说:“我不是哲学家。”他的这句话与他的另一句话:“我知道什么?”当然都不能让人从字面价值来理解

  记得法国诗人瓦莱里说过这句俏皮话:“一切哲学都可以归纳为辛辛苦苦在寻找大家自然会知道的东西。”用另一句话来说,确实有些哲学家总是把很自然可以理解的事说得复杂难懂。

  蒙田的后大半生是在胡格诺战争时期度过的。他在混沌乱世中指出人是这样的人,人生是这样的人生。人有七情六欲,必然生老病死人世中有险峻绝壁,也有绿野仙境。更明白昨天是今日的过去,明天是此时的延续。“光明正大地享受自己的存在,这是神圣一般的绝对完美。”“最美丽的人生是以平凡的人性作为楷模,有条有理,不求奇迹,不思荒诞。”

  蒙田文章语调平易近人,讲理深入浅出,使用的语言在当时也通俗易懂。有人很恰当地称为“大众哲学”。他不教训人,他只说人是怎么样的,找出快乐的方法过日子,这让更多的普通人直接获得更为实用的教益。

  早在十九世纪初,已经有人说蒙田是当代哲学家。直至最近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法国知识分子谈起蒙田,还亲切地称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贤人,仿佛在校园里随时可以遇见他似的。

  (《东方早报》,2008.12.28)

  《蒙田全集》读后感(三):钱林森:蒙田与中国(节选)

  蒙田所生逢的16 世纪中叶和末叶, 正是法国战乱频繁、风云变幻的时代。由于深感宗教战争的危机, 厌倦官场生活和疲于社交事务, 这位人文主义的怪才, 在37 岁(1570 年) 时, 就一改文艺复兴诸子凌厉激奋的生活航向, 卖官归田②, 退隐到他乡下的领地维尼, 过起一种离群索居的隐居生活。蒙田的退隐既表现了他对所处社会的逃避和悖逆, 也反映出文艺复兴运动后期新兴资产阶级中饱学之士对优游闲暇生活的向往, 有着深刻的西方政治文化背景。然而, 这种退隐归田的生活方式, 常常使人联想到“杜门不复出, 终身与世辞”的庄周、陶渊明这样一些东方“隐士”的形象,以致使某些西方学者(如英国历史学家博克) 敏锐地意识到, 蒙田“迟早总要被人们看作是一位中国道家思想的人物”。其实, 蒙田生前对中国道家思想毫无所知。作为作家兼思想家的蒙田纯粹是由西方文化圈打造出来的, 他以古希腊哲学为乳汁, 转益多师, 不宗一派, 他的思想清新、透彻,是“一种明快的自由思想”, 与道家思想并没有什么直接渊源的关联。蒙田对中国文化纯然是陌生的、无知的, 他在55 岁(1588 年) 上, 即辞世四年前, 才读到西班牙来华传教士门多萨的《中华大帝国史》, 接受了中华民族具有古老历史的思想, 并在《随笔》第3 卷写下了这样的话:“在中国,在这个很少与我们交往, 对我们并不了解的王国里, 它的政府体制和艺术在一些杰出的领域内超越了我们, 它的历史告诉我, 世界之大、之丰富是我们的祖先和我们自己所无法深刻了解的。”这几乎是蒙田在《随笔》中谈论中国绝无仅有的文字, 它表现了西方巨子对东方古国的一种陌生感及其对中国古老文明的神往之情。蒙田的思想与中国文化不存在直接渊源关系, 那么蒙田何以被西方学者视为可能的中国道家人物呢? 蒙田与中国传统文化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样的关联呢? 这只能从培育蒙田思想的西方文化源头, 从蒙田思想的智慧和视野特色来寻求答案。

  《蒙田全集》读后感(四):钱林森:蒙田《随笔》与中国现代作家(节选)

  蒙田在塔楼上竟日冥思,“向纸倾诉”, 挥洒成篇, 写就了三卷美文《随笔》, 开创了一代文风。他运用塞尼卡式的轻松笔调和“丰富、活泼、简洁、有力”的语言,“描写自己”, 写自己所思所感, 写自己身边的事, 写“平凡无奇的普通生活”, 娓娓而谈, 自成一体, 形成一种“诙谐、私语”的文体和风格。蒙田这种独特的思想和艺术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作家, 在他辞世不久就有不少模仿者和追随者, 或赞美他的文风, 或崇拜他的思想。17 世纪前半期, 自由思想家拉摸特·勒瓦耶(La Mothe Le Voyer, 1588—1672) 就在蒙田的影响下写下了关于怀疑主义的对话, 他率先在西方将苏格拉底和孔夫子进行平行比较, 也与这位怀疑论者对蒙田文化相对论的迷恋分不开。17 世纪后半叶, 蒙田仍然是法国思想界是无法绕过的课题, 即便对蒙田持批评态度的帕斯卡尔和笛卡尔派哲学家, 也还是要细心地研究蒙田的作品, 将蒙田的一些观点甚至语句, 融汇到自己的思想构架中。到18 世纪, 蒙田作为人文主义前驱更赢得了启蒙运动作家伏尔泰、狄德罗和卢梭等一致的赞誉。蒙田的声名在17 世纪已蜚声异邦, 在英国, 培根的《散文集》就深受蒙田的启发, 到19 世纪, 蒙田随笔体的散文更在英伦三岛得到了辉煌的发展, 其中以个性毕露、披肝沥胆地谈论自我而酷似于蒙田的兰姆, 取得了最为耀眼的成就, 被公认为“一位地道的属于蒙田一派的随笔作家”。在德国, 蒙田也不乏崇拜者, 尼采就称赞过蒙田文化相对论和那种“勇敢、快活的怀疑主义”, 并希望在这方面超过蒙田。..

  对中国文化有着本能的亲和力的蒙田, 他的思考, 他的美文, 何时“降临”到中国? 与中国思想、中国文学“携手”、“亲和”, 而发生怎样的关联? 这是一个值得细究的问题。一如蒙田生前无缘直面中国文化的对话, 只能通过早期传教士的读物间接获取中国知识, 中国人与蒙田“携手”、“亲近”, 也是通过中介者而进行的。首次传进中国的蒙田著作是《为雷蒙·塞邦辩护》, 那是17 世纪耶稣会士金尼阁神父由海路运进中国七千册西方图书中的一种。由于随后而来的岁月是中外文化交流史上漫长、多事的世纪, 蒙田这篇美文究竟为多少中国读者所阅却不得而知, 但蒙田却藉此率先进入了中国。蒙田的中国之旅是寂寞的, 漫长的, 即使20 世纪曙光升起,“五四”新文化运动爆发, 适逢其会的蒙田, 似乎也没有受到广招外来贤士的新文学作者热情接纳。只是在他诞辰400 周年的时候,“蒙田”的名字, 才第一次体面地出现在中国的报章杂志上bs。正如蒙田之于中国文化, 陌生中蕴藏着亲和, 相异中存在着汇通, 中国现代作家与不相识的蒙田, 也存在着这种根深蒂固的“亲和力”和“汇合点”, 而两者之间之所以存在这种“亲和”与“汇通”, 只能从他们其人其文的个性特征的相似中得到说明。中国人并没有直面扑向蒙田, 蒙田对中国文化的反馈是通过中介而进行的, 即由英伦三岛“蒙田式”的随笔作家(如兰姆等) 为媒介而实现的。中国新文学作者正是通过翻译、阅读上述作家的美文而结识蒙田的思想和艺术, 并在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作出了积极回应, 由此与蒙田拉起手来。只要对他们稍加比较, 我们就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渊源关系, 无论在个人气质上, 还是创作风格上, 或者是审美趣味上, 这些新文学作家都与蒙田有相似或相通的地方。我们想到的是“五四”时期絮语散文的一些作者, 特别是周作人。

  中国是散文的国度, 流派林立, 传统悠久。诞生于新旧文化转型期的中国现代散文, 在“五四”“人的文学”的旗帜下, 逐步从“载道教化”的古文传统中解放出来, 嬗变为张扬自我意识、抒发个人情性的文学新样式, 这就是盛极一时的絮语散文, 在五四时期曾为一些新文学作者趋之若骛。这类散文最重要的特点是, 以冲淡平和的调子, 叙自己身边的事, 写自己心里话, 不拘格套, 独抒性灵, 既承载着明代公安文学的遗风, 又浸染了英伦小品文的风韵, 以致被周作人奉为中国现·123·代散文的正宗, 认为其源流是“公安派与英国的小品文两者所合成”。周作人无疑是这种新兴散文的积极倡导者和创作者。早在1921 年, 他在提倡这种新兴美文时, 便率先向新文学界介绍兰姆、欧文、爱迭生(艾迪生)、吉欣(吉辛) 等“英语国民”的美文作家, 并强调了他们的散文夹杂叙事与抒情的特点(《美文》)。后来, 周作人又把蒙田、兰姆等人的随笔特点概括为“说自己的话”(《再谈俳文》) , 他不止一处地这样宣称: 散文是“个人文学之尖端, 是言志的散文, 它集合叙事说理抒情的分子, 都沉浸在自己的性情里”(《近代散文抄·序》) ; 现代散文作者应该是“只想说个人私事”(《苦雨》) ,“要在笔尖下留下他们自身的一部分”(《〈自己园地〉自序》) , 而“自身的一部分”便是作者的个性,“个性是个人唯一的所有, 而又与人类有根本上的共通点”(《个性的文学》)。周作人对散文的这种个性追求与蒙田如出一辙, 蒙田在《随笔》中也不只一次地声言:“我要不停地描述自己”(《随笔》中卷第6 章) ,“我要展示给公众的是一幅完整的自我形象”(《随笔》下卷第6章) ;“我为别人描绘自己”,“与其说我塑造了书, 毋宁说书塑造了我”(《随笔》中卷第18 章) , 目的在于“让世人通过我的书了解我本人, 通过我本人了解我的书”(《随笔》下卷第5 章)。可见, 周作人所倡导的独抒性灵的美文, 与蒙田“描写自己”的“私语”追求一脉相承。蒙田在《随笔》中, 不仅描写自己, 更重要的是探索自己, 研究自己, 进而了解人、认识人, 这是通向苏格拉底式的智慧追求。蒙田说:“好几年来, 我只把目标对准我的思想, 我只检验和研究自己”(《随笔》中卷第6章) ;“我研究别的课题不如研究自己多。这就是我的形而上学, 这就是我的物理学”(《随笔》下卷第13 章)。蒙田这种研究自己、研究人的个性主义、人文主义吁求, 在周作人那里也得到了回响:为了促进“人的自觉”, 周作人在“五四”后提出了“全面认识人的”的任务。他认为, 当“人”不能认识自己, 是“决不会发生真的自己解放运动的”, 只有“个人对自己有了一种了解, 才能立定主意去追求正当的人的生活”(《妇女运动与常识》)。据此, 他以“认识人”为中心展开了全面的知识探讨,一如蒙田那样, 研究人类学、民俗学、生理学、心理学, 从身心两方了解“个人”, 并致力于为文的个性化的追求, 在西方自由主义和个性主义文化传统中“充分地发现、把握与表现自己”, 与蒙田不期而遇。“以自我表现为中心”的絮语散文及其首倡者和创作者, 就这样由着英国小品文的中介和桥梁通向了蒙田, 与这位法兰西人文主义者所开创的“私语”随笔“亲和”、“汇通”。

  《蒙田全集》读后感(五):马振骋:蒙田的意大利之旅

  蒙田的意大利之旅

  马振骋

  蒙田的随笔从古代轶事,掺入个人议论,引到生死、苦乐、人生须臾、命运无常的命题,最后告示世人怎样过好这一生。蒙田到意大利的旅行,不是可以说是对古希腊罗马文化的一次朝拜,为他的写作增添更为深刻的论述?

  蒙田意大利游记

  当年,蒙田(1533-1592)在《随笔》第三卷提到,他获得罗马元老院和平民会议颁发的“罗马公民证书”,人们才知道他旅行到过瑞士、德国和意大利。他对人性世情观察入微,在《随笔》中写到很多家长里短的生活琐事,然而对这次历时一年多的漫游却只字不提,未免让人感到意外。岁月荏苒,这件事慢慢也被人淡忘了。

  这样过了一百八十多年。1770年,尚斯拉德的教堂司铎普吕尼神父搜集佩里戈尔地区的历史资料,来到了蒙田城堡,那时产业已经易主,由塞居尔·德·拉·罗凯特伯爵居住。管家为神父捧出一只旧箱子,里面都是遗忘了几辈子的泛黄纸张。神父发现其中一份书稿,疑是蒙田的旅行日记。伯爵同意他把稿子带走再作深入研究。神父对这份遗稿的真实性深信不疑后,再到巴黎请教几位专家,他们一致认定旅行日记确是蒙田的手迹无疑。

  稿子是小对开本,共二百七十八页,十六世纪末的字体与纸张。手稿前面三分之一出自别人之手,后三分之二是蒙田亲笔。蒙田在意大利卢卡水疗时,觉得用当地语言记事更方便贴切,他书写的部分中一半多用的是意大利语,回到法国境内又改用法语书写。因而这是一部颇为奇特的作品。

  若要让这么一部文稿出版,需做大量校勘编辑工作。首先要把上面随意或者当时尚未定型的拼法辨别清楚,这工作由普吕尼神父开始做了,不久塞居尔伯爵收回稿子,交给更有名望的学者、国王图书馆馆长默尼耶·德·盖隆编辑出版。工作人员经过反复研讨,最后定下这条原则,原书只改动错别字,词汇与结构基本保持不变,有点欠通而又没有把握勘正之处,为了不让读者怀疑对原作有丝毫的不尊重,也尽量保存原貌。

  原稿中最难处理的还是意大利语部分。首先,意大利书面语言还处在蜕变时期,而蒙田使用——用盖隆的话说——自以为是的那种意大利语,夹了许多托卡斯纳地区方言、俗语,这让两个世纪以后的意大利人感到无从下手。付梓之前,撒丁国王御前考古学家、法国皇家碑铭古文艺学院外籍院士巴尔托利幸而恰在巴黎,他欣然接受这项翻译工作,还增加了一些语法与历史注释。

  1774年,盖隆在罗马和巴黎接连出版了三个版本,稍后在当年和翌年又出了两个版本,可见此书当时受欢迎的程度。后来,存放在国王图书馆的日记原稿不翼而飞。盖隆主编的五个版本虽有不少欠缺之处,相互还不完全相同,但是后来的人只能用这五个版本进行比对了。

  原稿到编者手里时并不完整,缺了前面几页,据盖隆说,“好像是撕去的”。缺了这几页,也就少了一些重要信息。蒙田“投入智慧女神的怀抱”后十年,还在专心写他的随笔,在波尔多出版了一部分,丝毫没有封笔的想法,怎么突然决定离开妻女,撂下庄园管理外出旅行,而且一走就是十七个月?

  《随笔》对这次旅行没有直接记载。那么是什么情景促成了他的旅行呢?他在路上积极前往有温泉浴场的地区,住上一段时间,医治他从三四年前开始时时发作的肾绞痛。这是家族遗传病,他的父亲就因此去世。于是有人说是这件事使他不敢掉以轻心,要走出城堡换一换空气,试一试温泉的疗效。

  缺了那几页,我们也不知道蒙田是在什么情况下决定和准备出行的。这也只能从历史与传记中去拼合当时的情景。

  1580年,宗教战争在欧洲打得不可开交。法国历史上称为“三亨利之战”也在这时候爆发。亨利三世代表王室势力,亨利·德·那瓦尔支持被称为“胡格诺”的新教派,亨利·德·吉兹不满王室对新教的妥协态度,率领天主教神圣联盟,是胡格诺的死敌。

  从蒙田年表来看,蒙田在1580年6月22日离开蒙田城堡。亨利三世已在一周前下令围困被神圣联盟占领的费尔。那是一座小城,但在宗教战争中是多次易手的兵家必争之地。拥护王室的马蒂尼翁元帅在7月7日实施围城计划。蒙田把战争看成是“人类的一种疾病”,但还是要履行贵族的义务。他未必参加冲锋陷阵,不过7月份大部分时间是在费尔的外围地区度过的。8月2日,他的好友菲利贝尔·德·格拉蒙伯爵阵前受伤四天后去世,蒙田护送格拉蒙的灵柩到苏瓦松。以后一个月他的行踪就没有记录。费尔攻城战在9月12日成功结束。《意大利之旅》一开始提到蒙田是9月5日,说他已在巴黎北面瓦兹河上的博蒙启程了,“蒙田先生派马特科隆先生随同那位青年侍从火速前去探望那位伯爵,看到他的伤势还不致有生命之虞”。

  那位受伤的伯爵是谁?是不是在围城中受伤的?都不清楚。读了后面的文章才知道,同行旅伴只是四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包括他的亲弟弟马特科隆领主。旅伴中好像只有一人陪同走完全程。此外就是他们的随从仆人。

  意大利旅行日记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前面三分之一由另一人代写,由于他的介入,我们在阅读这部书时就多了一个维度。

  这个人是谁,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知道。他在旅途中照顾行李、安排行程、联系食宿,对蒙田的生活起居真情关切,此外还执笔撰写沿途见闻。从他的语言与字迹来看,肯定不是一个没有文化的下人,更可能是一位不得志的文人。因而姑且称他为“秘书”。他在日记中提到蒙田时,用第三人称“蒙田先生”;可是他的文风与蒙田颇为相像,因此后人认为他是在蒙田口授下写的。但是从事情的提法来看又不像,显然“秘书”处理情节有相当的自主权。

  旅途中他并不始终陪伴在蒙田身边,有时他到前站办理其他事项,然而他不在时蒙田的行程照样记在日记里。是事后听蒙田叙述而补还是怎么的?但是层次不乱,完全可以分清哪些话应该派在蒙田头上,还是秘书头上。在他写的那部分,“我认为”、“以我看来”,只是指秘书本人;“他们”指“蒙田那些人”,“我们”指“蒙田他们和自己”,偶尔“我们”与“他们”交替使用,这确实是一种奇异的文体。

  蒙田,这个习惯于在书本中漫游、遐想、探索的人,一旦走出塔楼里的圆形书房,要看的是什么呢?

  他有机会深入到不同的国家,抓住机会去了解当地人。一般游客都会说上一大通的名胜古迹,不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他的目光停留在表现“人”的标志上,不论是乡野播种的土地,还是城市的行政结构、马路铺设、建筑特点,对新出现的工艺技术与农耕器械,都表示同样强烈的兴趣,对新奇的虹吸现象、城门防盗机关,努力作一番认真的描述。

  他饶有兴趣地观看江洋大盗卡泰纳的伏法场面,犹太会堂里的割礼仪式,礼拜堂内装神弄鬼的驱魔作法,赛神会上鞭笞派惨不忍睹的自虐,记述自己晋谒教皇的仪礼,出席贵族家的宴请。蒙田读过许多古希腊罗马的书籍,惊异于古代名妓的华丽生活;如今到了罗马,也要领略这些古名媛的遗风流韵。据他说,在罗马、威尼斯只是想与青楼女子聊一聊她们的偏门子生活,然而谈话费与度夜资同价不打折,这令老先生像挨了斩,感觉很不痛快。

  蒙田到了一个地方,不像其他法国人喜欢扎堆。他远远避开老乡,最怕有人用法语上来搭讪,进餐厅坐到外国人最多的桌子边,点的也是当地的特色菜。他入境随俗,充分享受当地人的舒逸生活,组织舞会邀请村民参加,做游戏,搞发奖,时而还跟村姑说几句俏皮话调调情,充分发扬中世纪乡绅好客的古风。

  尽管历代有人对蒙田的宗教观争论不休,他毫不讳言自己是天主教徒,但是他心底所谓的神性其实只是最崇高的人性。他说人自以为想象出了上帝,其实想象出来的还是人自己。宗教只是以其包含的人性,以其在人的心灵与生活中所占的地位,才使他关切。新旧两大教派大打出手,他觉得都是在假借神的旨意做违反神的事。他对宗教战争深恶痛绝,路上遇到新教中的人,不论是路德派、加尔文派,还是茨温利派,都主动接近他们,努力了解他们推出改革的真意。这种做法需要极大的勇气与宽容,因为那是个不同教派的人都可以任意相互诛杀的时代。对他来说,跟教士谈论改革与跟妓女了解生活,都是重要性不相上下的人性研究与自我教育。

  蒙田旅行,就像蒙田写作,表面上信马由缰。他的随笔从古代轶事,掺入个人议论,引到生死、苦乐、人生须臾、命运无常的命题,最后告示世人怎样过好这一生。蒙田走在旅途上,一路虽有日程表,但是随时可以改变,好像也是走到哪里是哪里。有评论家说,要不是波尔多议会正式函告他已当选为波尔多市长,敦促他届时上任,真还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打道回府呢。

  那么,这趟不知其如何开始、原本也可能不知其如何结束的旅行,到底是为的什么?既然已无法从其主观意图去了解,不妨从事实过程上去揣测和分析。

  1580年9月5日从法国博蒙出发,途经瑞士和德国的意大利之旅,历时共十七个月又八天。从1580年10月28八日进入意大利博尔萨诺之日起,到1581年10月31日离开都灵和苏斯之日止,在意大利整整过了一年又四天。旅居意大利时,又两次进入罗马。第一次从1580年11月30日到1581年4月19日,逗留四个半月,然后离开到外省旅行。第二次从1581年10月1日到10月15日,盘桓半个月;之前,4月5 日获得正式罗马公民资格证书。他进入罗马时是旅客,离开罗马时是公民。一直自称不慕名利的蒙田在《随笔》里全文转录证书的内容,可见自尊心感到极大的满足。

  在欧洲首先举起文艺复兴火炬的是意大利。当时欧洲人到意大利旅行,近于朝圣行为。在蒙田内心还有更深切的冲动与理由。我们知道,蒙田还在牙牙学语时,父亲从意大利带回来一位不会说法语的德国教师,让三岁的蒙田跟着他学习拉丁语,开始亲近罗马文化。蒙田说自己知道卢浮宫以前就知道朱庇特神殿,知道塞纳河以前就知道台伯河。他更可以算是个罗马人。

  他初到罗马,雇了一名导游,后来把他辞退。前一个晚上静心在灯下阅读不同的图片和书籍,第二天游现场去印证自己的书本知识。普通游客看到的罗马只是它头上的一片天空和脚下的地理位置。蒙田对罗马的认识更多是抽象与静观的。他说:“我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纪一无用处,也就投身到那个世纪,那么迷恋这个古老的罗马,自由、正直、兴隆昌盛……叫我兴奋,叫我热情澎湃。因此我永远看不够罗马人的街道与房屋,以及罗马直至对蹠地的遗址废墟,每次都兴意盎然。看到这些古迹,知道曾是那些常听人提起的历史名人生活起居的地方,使我们感动不已,要超过听说他们的事迹和阅读他们的记述……”

  历史就是这样残酷无情,罗马扩张它的疆域和文明,同时也使多少生灵涂炭,多少民族沦为奴隶;它征服全世界,全世界也对它恨之入骨。罗马死亡了,它的废墟也被埋葬,要做到使它湮灭无闻。

  然而那么多世纪过去,那么多浩劫降临,罗马的废墟还是保存了下来,还从那里掀起了文艺复兴运动,使欧洲文明得以延续并发扬光大。这座普天下万众景仰的永恒之城……“天下还没有一个地方受到天庭这么坚定不移的厚爱,即使废墟也辉煌灿烂,它在坟墓里也保持帝国皇家的气派。”蒙田到意大利的旅行,不是可以说是对古希腊罗马文化的一次朝拜,为他的写作增添更为深刻的论述?

  《意大利之旅》在我国还是初次翻译和出版。今天能从这部书里看到什么呢?首先是它直接反映了十六世纪的意大利。1527年,罗马遭到神圣罗马帝国查理五世军队的洗劫,那时还处于百废待兴的阶段,虽然达·芬奇、米开朗琪罗、拉斐尔、提香、丁托列托、维罗纳斯、柯雷乔已完成了自己的杰作,但真正用绘画、雕塑等艺术品把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装扮得光彩炫目的,还是此后不久的西克斯特五世教皇时代。蒙田看到的主要是希腊精神的传承与新旧罗马的交接,这点与二百多年后歌德的游记颇不相同。歌德看到的是文艺复兴后结出的果,蒙田看到的是文艺复兴前留下的根。

  《意大利之旅》还向我们证实,蒙田在《随笔》中对自己的描述是真诚的,这部书最初是写给自己看的,生活中的真性情与语言上的不讲究毕露无遗。旅行日记写于去瑞士、德国和意大利来回的路上。此后在波尔多当了两任市长,共四年;1585年卸职后,在蒙田城堡书房阅读大量历史书籍,继续写他的随笔。他若有意要出版日记,完全有时间整理修饰。现在这样出版,虽然有违于作者的原意,反倒留下一件可信的证据。有人说《意大利之旅》是《随笔》的后店,意思是店堂卖的与库房藏的货色没有什么两样。不是像卢梭在《忏悔录》中说的:“我把蒙田看作是这类假老实的带头人物,他们讲真话也为的是骗人……只暴露一些可爱的缺点……蒙田把自己画得更酷似本人,但是只画了个侧面。”《意大利之旅》给我们提供了另一个侧面,这两个侧面是完全对得上号的。

  这部作品文采不能说飞扬,真情则相当流露。从阅读的角度来看,也有一些不甚有趣的章节。我们在随笔中看到蒙田,如同在他逝世后三十年出生的莫里哀,对当时的医生极尽嘲笑之能事。蒙田不信任医生,说后悔以前没有对自己病程的详细记录,以便总结出治疗的方法。他到温泉浴场,不厌其烦地谈一天喝下多少杯矿泉水,泡上多少时间温泉,尿出什么样大小形状的结石等等。这也不能怪他,还是前面那句话,他没有要别人读他这部书,就像外人擅自推开你的房门,可不能怪你怎么赤裸上身站在镜子前不够雅观。

  蒙田随笔前后都作过几次重大增删修改。此书若由蒙田亲自定稿,肯定不会像目前这样,如今这部保持原生态的率性之作,也有其自然妩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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