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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玄·物哀·寂读后感10篇

2018-04-14 20:04:02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幽玄·物哀·寂读后感10篇

  《幽玄·物哀·寂》是一本由[日] 大西克礼著作,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56,页数:320,文章吧小编精心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幽玄·物哀·寂》读后感(一):译本序

  日本美学基础概念的提炼与阐发

  ——大西克礼《幽玄》《物哀》《寂》“三部作”及其前后

  王向远

  一

  “美学”作为一个从欧洲引进的新学科,早在明治初期就由西周等介绍引进,但从那时一直到大正时代,日本基本上只是在祖述欧洲美学,日本的美学家基本都是德国美学的翻译介绍者。因此可以说,从明治到大正年间的半个多世纪中,作为学术研究,作为一个学科,日本固然是有“美学”的,但却没有“日本美学”,因为他们还没有把日本人自身的审美体验、审美意识及其相关文艺作品作为美学研究的对象

  由“美学”向“日本美学”的发展和演进,是需要基础和条件的,那就是“日本人的精神自觉”。明治维新之前的千年间,日本历史上精神文化、学术思想方面大都依赖中国资源,明治维新之后则主要依赖欧美。不过,至少到了17-18世纪的江户时代,日本思想文化的独立意识也慢慢抬头了。江户时代兴起了一股以本居宣长等人为代表旨在抗衡“汉学”的“国学”思潮,本居宣长为了证明“日本之道”不同于中国的“道”,通过分析和歌和《源氏物语》,提出了“物哀”的观念,“物哀”论以主情主义反对中国儒家道德主义、以唯美主义来抗衡中国式的唯善主义,极大地启发了近代日本文学理论家、美学家的思路。例如,为近代日本小说奠定了理论基础的坪内逍遥的《小说神髓》,就大段地引述本居宣长的“物哀论”,并以此作为其理论支撑点之一。此后,“物哀”也就成为第一个众所公认的标识日本文学独特性的关键概念。

  但是,像日本这样一个一直处在“文明周边位置、受外来文化影响甚大的国家,要在传统精神文化中发现独特之处,在思想文化全面确认独立性,较之在军事上、政治经济上取得自信力要困难得多,这需要经历一个较长的探索过程。从学术思想史上看,近现代日本人在这方面走过了一个由表及里、由外到内、由物质文化向一般精神文化、由一般精神文化向审美文化的不断发展、深化的过程。

  1894年,志贺重昂(1862-1927)出版了题为《日本风景论》的小册子,首次论述日本列岛地理上的优越性,说日本的地理风景之美、地理的优越远在欧美和中国之上。第一次试图从地理、风土的角度确认国民的优越性,打消日本人一直以来存在的身处“岛国”的自卑感。这种日本地理风土的优越感的论述,很快发展为以“日本人”本身为对象的学术性阐发。1899年,新渡户稻造(1862-1933)在美国出版了用英文撰写的《武士道》,怀着一种文化自信向西方人推介日本人引以为自豪的“武士道”,并且引发了一系列关于日本人、日本国民性的文章与著作的大量涌现,其中正面弘扬的多,负面反省的也有,但无论是弘扬性的还是批判反省的著作,都在强调“日本人”不同于世界其他民族的“独特性”。不久,这种独特性的阐发和研究上升到了最高层次,即审美文化的层次,1906年,美术史家冈仓天心用英文撰写了《茶之书》,向西方世界展示了日本人及其茶道的独特的美,特别是指出了茶道所推崇的“不对称”和“不完美”之美及其与西方审美趣味的不同。

  进入1920年代之后,日本学术界逐渐开始将日本审美文化、审美意识自身作为研究对象。1923年,和辻哲郎(1889-1960)发表了《关于“物哀”》,对本居宣长的“物哀”论做了评述。这或许是现代第一篇将“物哀”这个关键概念作为研究课题论文。和辻哲郎肯定了本居宣长的“物哀”论“在日本思想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指出本居宣长的立论依据是“人情主义”的,并从人情主义的角度对平安时代的“精神风土”做了分析。他认为,平安王朝是一个“意志力不足的时代,其原因大概在于持续数世纪的贵族平静生活眼界狭小、精神的松弛、享乐的过度,新鲜刺激的缺乏。从当时的文学艺术作品中可以看出,紧张坚强、壮烈的意志力,他们完全欣赏;而对意志力薄弱而引起的一切丑恶又缺乏正确评价能力,毋宁说他们是把坚强的意志力视为丑恶。”他进一步将平安时代的“物哀”的精神特性总结为:“带着一种永久思恋色彩的官能享乐主义、浸泡在泪水中的唯美主义、时刻背负着‘世界苦’意识的快乐主义;或者又可以表述为:被官能享乐主义所束缚心灵永远渴求、唯美主义笼罩下的眼泪、涂上快乐主义色彩的‘世界苦’意识。” 由此可见,和辻哲郎的《物哀论》实际上是对平安王朝贵族社会的一种“精神分析”,他的基本立场不是美学的,而是文化人类学的,由此他对平安时代的“物哀”文化做出了明确的价值判断,尤其是对“男性气质的缺乏”的不健全的文化状态明确表示了自己的“不满”。这与后来的大西克礼以“体验”的方式阐释“物哀”美学,尽量避免做出非审美的价值判断,其立足点与结论有所不同的。

  接着,作家评论家佐藤春夫(1892-1964)发表了题为《“风流”论》的长文,将“风流”这一概念作为论题。他认为古人所说的“风流”在今天我们身边的日本人身上仍能发现,仍具有活力表现力,这在西洋文艺中是看不到的。“风流”就是“散漫的、诗性的、耽美的生活”,“是对世俗的无言的挑战”,认为“风流”中包含着传统的“物哀”(もののあはれ)、“寂枝折”(さびしをり)乃至“无常感”的成分。 现在看来,这篇随笔风的文章在理论论述上并不深刻,但作者以“风流”这一关键词为研究对象,并将“物哀”“寂”等日本独特的审美关键词统摄在“风流”这个汉语概念中,这在思路方法上对后来者是有所影响的,此后陆续出现了栗山理一的《“风流”论》、铃木修次的《“风流”考》等文章。

  和佐藤春夫交往甚密、同属于当时唯美主义文学阵营的著名作家谷崎一郎(1886-1965),在1933年至1934年间陆续发表了系列随笔《阴翳礼赞》。谷崎润一郎将日本人、特别是近世以降的日本人对幽暗暧昧模糊神秘之趣味的审美追求与偏好,以“阴翳”一词概括之。“阴翳”这个词并不像“物哀”“风流”那样曾被广泛使用,而是谷崎润一郎的独特用法,在含义上应该相当于传统歌论、能乐论中的“幽玄”,但“幽玄”这个词在在进入江户时代以后基本不再使用了。对江户时代的文化无比缅怀的谷崎润一郎看出了江户时代之后的“幽玄”之美的遗存,并用“阴翳”一词称之,实际上是将“阴翳”作为一个审美观念、美学概念来看待的。还需要指出的是,谷崎润一郎和佐藤春夫都是当时日本文坛上的唯美主义文学的代表人物,与此前的冈仓天心、和辻哲郎等学者思想家的立场与方法有所不同,他们的“风流”论和“阴翳”论完全是站在唯美的、审美的立场上的,而且贯穿着作家特有的体验认知。此后的日本美学概念研究从一般的思想史研究的立场转向纯文艺学、美学的立场,并且将纯理论思辨与体验性的阐发结合起来,谷崎润一郎和佐藤春夫是起了一定的过渡作用的。

  二

  此后,训练有素的专门的文艺学家、美学家登场,开始了对日本传统美学中基础性的审美观念及重要概念的研究。在大西克礼登场之前,主要代表人物有土居光知、九鬼周造、冈崎义惠等。

  土居光知(1886— )在《文学序说》(1927)一书中,从文学史演进的角度,认为奈良时代的理想的美表现为药师如来吉祥天女、特别是观音菩萨的雕像所表现出的“慈悲美妙的容姿”,而到了平安王朝时代,“情趣性的和谐”成为美的理想。在《源氏物语》中,あはれ、をかし、うるはし、うつくし等词汇,都具有特殊的情趣内容,而其中最主要的是“あはれ”(哀)和“をかし”(可译为“谐趣”)两个词。他指出:“哀”(あはれ)这个词在《竹取物语》中是“引起同情的”“爱慕”“怜惜”的意思,在《伊势物语》中是“同情”“宠爱”“赞叹”的意思,在《大和物语》和《落洼物语》中又增加了“令人怀念”的意思,到了《源氏物语》中其感伤意味则更为浓厚,多用于“寂寥、无力、有情趣”“深情”“引起同情的状态”“感动”“哀伤”的意思。而“をかし”(谐趣)在《竹取物语》和《伊势物语》中是“有趣味”的意思,在《大和物语》和《落洼物语》中是“机智的”“值得感佩的”“风趣的”“巧妙的”“有趣的”等意思,在《源氏物语》中又增加了“风流”“上品”的意思,在《枕草子》中将有深情、寂寥之趣归为“哀”(あはれ),将热烈明朗富有机智的事物归为“をかし”(谐趣)中,而且“哀”(あはれ)的趣味越是发达,谐趣(をかし)也越是相伴相生;人们越感伤,越要求要有谐趣(をかし)来冲淡。“哀”(あはれ)中含有“啊”的感叹,“をかし”(谐趣)中含有“噢”的惊叹。 土居光知在把“哀”(あはれ)置于平安时代物语文学演进史中予以考察,并把哀”(あはれ)与“をかし”(谐趣)两个词相对举、相比较,是有新意的,但是他显然主要是从语义学的表层加以概括,至多是从文学理论的层面上,而非“美学”的层面上的研究。

  进入1930年代后,哲学家九鬼周造(1888-1941)出版了小册子《“意气(いき)”的构造》(1930),第一次将江户时代市井文学、特别是艳情文学中常用的一个关键词“意气”(又写作“粹”)作为一个美学词汇来看待,并加以研究,分析了“意气”的基本的内涵构造,认为“意气”就是对异性的“献媚”(原文“媚态”)、“矜持”(原文“意气地”)和“谛观”(原文“谛观”,即审美静观), 构成了江户时代日本人在“游廓”(花街柳巷)中所追求的肉体享乐与精神超越之间恰如其分的张力、若即若离美感。九鬼周造将江户时代的市井文学的审美趣味、审美观念用“意气”一词一言以蔽之,这是知识考古学意义上的重要发现。自此,江户时代二百多年间市井审美文化的关键词或基础概念的空缺得以填补。次年,哲学家、美学家阿部次郎(1893-1960)的《德川时代的艺术与社会》(1931)以江户时代的文艺为例,阐述了江户时代的平民文艺如何形成,又如何对后来的日本人产生无形的巨大影响。他断言江户时代的市井文化是一种“恶所文化”,是“性欲生活的美化”和“道学化”,这部书尽管没有提及“意气”等关键词,但所谓“性欲生活的美化”基本上就是九鬼所提炼的“意气”,因而阿部次郎仿佛是从文艺学、文化史的角度、对九鬼周造的《“意气”的构造》做了很好的延伸和补充。后来,麻生矶次的《通•意气》,中冶三敏的《粹•通•意气》等一系列关于“意气”的著述和阐释,都是在九鬼周造和阿部次郎的基础展开和深化的。九鬼周造的《“意气”的构造》在思路与方法上,对后来的大西克礼显然是有影响的。

  此外,关于“幽玄”与“物哀”和“寂”等基础概念,在1940年代初期大西克礼作为日本美学的基础概念加以美学立场上的研究阐发之前,即在1920年代后期到整个1930年代的十几年间,还有一系列论文陆续发表。其中被研究最多的基础概念是“幽玄”。关于“幽玄”的主要论文有:久松潜一的《镰仓时代的歌论——“幽玄”“有心”的歌论》(《日本文学讲座》第12卷,1927)、《“幽玄”论变迁的一个动机》(《东京朝日新闻》1930.1),《“幽玄”的妖艳和平淡化》(《国语与国文学》1930.11—12)、《幽玄论》(《俳句研究》1938.12);西尾实的《世阿弥的“幽玄”与艺态论》(《国语与国文学》1932.10);斋藤清卫的《幽玄美思潮的深化》(《国语与国文学》1928.9);富田亘的《从歌道发展来的能乐的“幽玄”》(《歌与评论》1933.7);冈崎义惠的《有心与幽玄》(《短歌讲座》第1卷1936.6);风卷景次郎的《幽玄》(《文学》1937.10);钉本久春的《从“幽玄”到“有心”的展开》(《文学》1936.9)、《“妖艳”和“有心”》(《文学》1937.10)、竹内敏雄的《世阿弥的“幽玄”论中的美意识》(《思想》1936.4);吉原敏雄的《歌论中的“幽玄”思想的胎生》(《真人》1937.2—3)、《幽玄论的展开》(《短歌研究》1938.4)等。可见,20世纪20-30年代是“幽玄”的再发现的时代。说“再发现”,是因为“幽玄”这个词不像“哀”或“物哀”那样贯穿于整个日本文学史及文论史,17世纪以后的数百年间,“幽玄”作为一个概念基本不用了,近乎变成了一个死词,以至于上述的谷崎润一郎虽然在江户时代后日本人的生活与作品中发现了普遍存在的“幽玄”的审美现象,却未使用曾在日本五百多年间普遍大量使用的“幽玄”,而以“阴翳”一词代之,可见“幽玄”这一概念是被人遗忘许久了。久松潜一、冈崎义惠等人的研究,都从不同角度呈现了历史上“幽玄”的盛况,还对“幽玄”做了现代学术上的解释和阐发。在“幽玄”之外,这个时期对“哀”与“物哀”、“寂”的基础概念的研究也有不少成果,主要有久松潜一《“寂”的理念》(《东京帝大新闻》1931.6.8)、《作为文学评论的“寂”》(《言语与文学》1932.2)等;冈崎义惠《“哀”的考察》(《岩波讲座•日本文学》1935.7)、《“风体”论与“不易、流行”论》(《文化》1937.5);风卷景次郎的《“物哀”论的史的限界》(《文艺复兴》1938.7);池田勉《源氏物语中文艺意识的构造》(《国文学试论》1935.6);钉本久春的《寂》(《文学》1936.10);宫本隆运《“物哀”再考》(《国文学研究》1936.11);各务虎雄《关于“寂•栞•细み”的觉书》(《学苑》1936.7),藤田德太郎《“寂”“枝折”的意味》(《俳句研究》1937.1),钉本久春的《“妖艳”和“有心”》(《文学》1937.10)等等,还有一些研究“虚实”论、“华实”论、“不易、流行”等概念的文章。

  在这些研究中,值得特别提及的是久松潜一(1894-1976)和冈崎义惠(1892-1982)的贡献。他们是较早、较多涉及“幽玄”“物哀”等基础概念研究的现代学者,在大西克礼的“三部作”之前的日本美学基础概念的研究中最有代表性。

  久松潜一的研究的立场与视角是“日本文学评论史”,他在单篇论文和课堂讲义的基础上编写的煌煌五大卷的《日本文学评论史》(1937年后陆续出版)成为这个学术领域的开创者和集大成者。久松所说的“评论”,就是“文学评论”加“文学理论”的意思,他认为文学评论的基准是文学理论,文学理论的基础是文学评论。他认为日本文学评论的基本特征是:外部形式上是随笔性的,内容上是“非合理”的,也就是非逻辑的、无体系的。例如他认为要对“物哀”这个词的言语构造做出合理的说明是极其不容易的,对芭蕉所说的“不易、流行”的概念作出“变与不变”之类的合理性的说明,也会与芭蕉本人的意思有相当距离。日本文学评论相当博大深厚、丰富多彩,但要使其成为一个体系实在太难了。 基于这种认识,久松潜一在《日本文学评论史》中,主要采取描述性、而非逻辑的和体系构建的方法,全书虽然资料丰富,但整体上看是叠床架屋、内容板块相互重叠交织,对“诚”、“物哀”、“幽玄”、“有心”与“无心”、“余情”、“雅”等一系列基础概念的性质归属与定性、定位也不免有些凌乱,或将它们看作“思潮”,表述为“物哀的文学思潮”“幽玄的文学思潮”等;或把它们看作是“理念”,表述为“物哀的理念”“幽玄的理念”等;或把它们看作是美的“形态”,表述为“物哀美”“幽玄美”之类;或把它们看作是评论用语,表述为“物哀的文学论”“‘寂’的文学论”等等。这种情况的出现表明,在“文学评论史”的架构内,既是“文学评论”的概念,又是“文学理论”的概念,还要上升为“美学”的概念,就难免会产生这样的定位、定性的多岐性。这也说明,这些概念还有待于放在更高的理论平台上加以凝聚和提炼。

  稍后和同时,冈崎义惠从“日本文艺学”的角度做了对这些概念做了一定程度的提炼和进一步的阐发。

  冈崎义惠是“日本文艺学”这个学科概念的创始者和实践者。那么他的“日本文艺学”与“美学”是什么关系呢?对此他在《日本文艺学》一书的跋文中指出,日本文艺学是以美学为基础的,“日本文艺学在根本上是对美学的应用,同时它又是美学的出发点。日本文艺学的研究将已有的美学研究成果作为阐释的基础,同时,美学又可以从日本文艺学的研究中开辟新的道路。……美学一旦成为一个庞大的不可驾驭的研究领域,就会失去中心点,就难以对一个个具体的审美现象加以探究和说明。”而日本美学家一直忙于译介阐释欧洲美学,未能立足于日本之美的研究,所以他提出“日本文艺学”旨在致力于研究日本的美。1935年,冈崎义惠发表《“哀”的考察》一文中,开始了“日本文艺学”的实践,他对历史上的“哀”的使用做了语义学上到考察,他说:“我所要探讨的问题,并不是指出‘哀’使用中的多样性差异性,而是在多样性与差异性的底层寻求某种本质的统一性,指出这个本质统一性到底是什么。因此要从文献上出现的最初的用例开始,依次探讨该词的用法。这样做,乍看上去似乎只是从语言学史的立场上,对词语的意义及历史变迁所进行的研究,但实际上我的目的是要把‘哀’在日本文学中如何存在、在日本文学史及文学评论中起何种作用,明确地揭示出来。” 为此他从最早的文献《古事记》与《日本书纪》开始,到《万叶集》等和歌,再到平安王朝时代的物语文学中的“哀”的用例做了若干列举和分析。作为《“哀”的考察》的姊妹篇,次年冈崎义惠又发表了题为《“有心”与“幽玄”》(原载《短歌讲座》第一卷,1936年6月)的长文,不仅发现了中国和日本文献中许多此前从未被发现的“幽玄”用例,还运用了一般日本文学研究者们所忽略的跨学科方法,指出了“幽玄”与中国诗论、与道教、神仙思想和禅宗精神的关联,展现了“幽玄”逐渐日本化的轨迹,认为“这个‘幽玄’所表示的不是优美的、现实性的情调,而是崇高和超脱的精神。” 如此将“幽玄”定位于“崇高”,直接启发了此后大西克礼对“幽玄”的美学定位。总之,冈崎义惠使用的虽然主要还是文献学、语言学的方法,理论概括的高度还不够,但他在“日本文艺学”的框架内对“物哀”“幽玄”的考察,为这些基础概念进入美学视阈,准备了一定的条件。

  三

  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进入1940年代后、美学家大西克礼首次明确地站在“美学”立场上,对“幽玄”“物哀”“寂”三个基础概念,进行了较为深入的研究。

  大西克礼(1888-1959),东京大学美学专业出身,1930年后长期在东京大学担任美学教职,1950年退休后仍埋头于美学的翻译与研究,译作有康德的《判断力批判》等,著有《〈判断力批判〉的研究》(1932)、《现象学派的美学》(1938)、《幽玄与哀》(1940)、《风雅论——“寂”的研究》(1941)、《万叶集的自然感情》(1944)、《美意识论史》(1950)、去世后出版《美学》(上、下两卷,1960-1961)、《浪漫主义美学与艺术论》(1969)等,是日本学院派美学的确立者和代表人物。

  大西克礼在学术上最突出的贡献之一,首先在于对日本古代文论中的一系列概念进行了美学上的提炼,最后提炼并确立了三个最基本的审美观念或称审美范畴,就是“幽玄”“哀”(物哀)和“寂”。而他的基本依据则是欧洲古典美学一般所划分的三种审美形态——“美”“崇高”和“幽默”(滑稽),认为日本的哀(物哀)是从“美”这一基本范畴中派生出来的一种特殊形态,“幽玄”是从“崇高”中派生出来的一种特殊形态,“寂”则属于“幽默”的一种特殊形态。这一划分与西方古典美学加以对位和对应,虽然不免显得勉为其难,但在他看来,美学这个学科是超越国界的,“日本美学”或“西洋美学”这样的提法不过是在陈述各自的历史而已。这样划分和对位不管是否牵强,但是确实解决了日本美学范畴研究中的一个大问题。在大西克礼之前,“物哀”、“幽玄”、“寂”等范畴通常与其它范畴,诸如“诚”(まこと)、“谐趣”(をかし)、“有心”、“无心”、“雅”(みやび)、“花”、“风”或“风体”、“风雅”、“风流”、“艳”、“妖艳”、“枝折”(しをり)、寂枝折(さびしをり)、“细柔”(ほそみ)、“意气”(いき)•“粹”(いき)•“通”(つう)等等并列在一起加以研究的。在这种情况下,诸概念之间的级差与结构关系无法理清,一级概念、二级、三级概念的层次模糊,日本美学的体系构建便无法进行。大西克礼在这众多的概念范畴中将这三个概念提炼出来,冠于其它概念之上,事实上构成了相对自足的“一级范畴”,而其它范畴都是次级范畴,即从属于这三个基本范畴的子范畴,这就为日本美学的体系构建奠定了必要的前提和基础。

  事实上,在我看来,即便不把“幽玄”“物哀”“寂”与西方的“美”“崇高”“幽默”相对位,也可以为这三个一级范畴或概念确立找到基本依据。对此,笔者曾在一篇文章中做过简单的论述,认为:从美学形态上说,“物哀论”属于创作主体论、特别是创作主体的审美情感论,“幽玄论”是“艺术本体论”和艺术内容论,“寂”论则是创作主体与客体(宇宙自然)相和谐的“审美境界”论、“审美心胸论”或“审美态度”论。具体而言,从创作主体论上看,“哀”或“物哀”是一级范畴,而“诚”(まこと)、“谐趣”(をかし)、“有心”、“无心”等都属于“物哀”的次级范畴;从艺术本体论上和艺术内容论的角度看,“幽玄”是一级范畴,而“艳”、“妖艳”、“花”、“风”或“风体”则属于“幽玄”的次级范畴。从创作主体与客体(宇宙自然)相和谐的审美境界、审美心胸或“审美态度上来看论,“寂”是一级范畴,而“雅”(みやび)、“风雅”、“风流”、“枝折”(しをり)、寂枝折(さびしをり)、“细柔”(ほそみ)则属于“寂”的次级范畴。从三大概念所指涉的具体文学样式而言,“物哀”对应于物语与和歌,“幽玄”对应于和歌、连歌和能乐,而“寂”则是近世俳谐论(简称“俳论”)的核心范畴,几乎囊括了除江户通俗市民文艺之外的日本古典文艺的所有样式。从纵向的审美意识及美学发展史上看,在比喻的意义上可以说,“物哀”是鲜花,它绚烂华美,开放于平安王朝文化的灿烂春天;“幽玄”是果,它成熟于日本武士贵族与僧侣文化的鼎盛时代的夏末秋初,“寂”是飘落中的叶子,它是日本古典文化由盛及衰、新的平民文化兴起的象征,是秋末初冬的景象,也是古典文化终结、近代文化萌动的预告。

  大西克礼在三大基础范畴的研究中,采取的是各个击破式的相对独立的研究,但他强调其研究重心是在“美学体系的构建方面”,他在《幽玄与哀•序言》中指出:“我根本的意图是将日本的审美诸概念置于审美范畴论的理论架构中、进而把这些范畴置于美学体系的整体关联中展开研究。……我在对‘幽玄’与‘哀’进行考察的时候,始终注意不脱离美学的立场……本书只是暂且把单个独立的范畴从美学的体系性关联中独立出来……。” 他在《风雅论——“寂”的研究》序论中,又强调指出:对于“幽玄”“物哀”“寂”,“重要的不仅仅是把它们相互结合、统一起来,而是要把它们在一个统一性的原理之下加以分化。换言之,要对‘幽玄’、‘物哀’、‘寂’这样的概念进行分门别类的美的本质的探究,也就是要从美学理论的统一根据中,加以体系性的分化,以便使它们各自的特殊性得到根本性的理论上的说明。” 换言之,三个基础概念的看似孤立的研究,实际上是一种“体系性的分化”。

  这种“体系性”的追求,体现在三个基础范畴的具体研究中,就表现为对语义的结构性、构造性、层次性的追求。在大西克礼之前的研究中,对相关概念的语义固然也做了不少的分析,但那些分析大多是平面化的,缺乏层次感的。大西克礼则运用西方美学的条分缕析的方法,对久松潜一所说的那些“非合理”的概念内容进行了“合理”的分析与建构,将相关概念的“意义内容”如层层剥笋般地加以由表及里、由浅入深的剖析,从而呈现一个概念的意义结构。

  例如,关于“幽玄”,大西克礼认为“幽玄”有七个特征:第一,“幽玄”意味着审美对象被某种程度地掩藏、遮蔽、不显露、不明确;第二,“幽玄”是“微暗、朦胧、薄明”,这是与“露骨”、“直接”、“尖锐”等意味相对立的一种优柔、委婉、和缓;第三,是寂静和寂寥;第四,是“深远”感。它往往意味着对象所含有的某些深刻、难解的思想(如“佛法幽玄”之类的说法);第五,是“充实相”,是以上所说的“幽玄”所有构成因素的最终合成与本质。第六,是具有一种神秘性或超自然性,指的是与“自然感情”融合在一起的、深深的“宇宙感情”;第七,“幽玄”具有一种非合理的、不可言说的性质,是飘忽不定、不可言喻、不可思议的美的情趣。

  关于“哀”,大戏克礼认为,对“哀(あはれ)”这个概念依次有五个阶段(层次)的意味:第一是“哀”“怜”等狭义上的特殊心理学的含义。第二是对特殊的感情内容加以超越,用来表达一般心理学上的含义。第三就是在感情感动的表达中加入了直观和静观的知性因素,即本居宣长所说的“知物之心”和“知事之心”,心理学意义上的审美意识和审美体验的一般意味由此产生。第四,“静观”或“谛观”的“视野”超出了特定对象的限制,而扩大到对人生与世界之“存在”的一般意义上去,而多少具有了形而上学的神秘性的宇宙感,变成了一种“世界苦”的审美体验。于是“哀(あはれ)”的特殊的审美内涵得以形成。第五,“哀(あはれ)”将优美、艳美、婉美等等种种审美要素都摄取、包容、综合和统一过来,从而形成了意义上远远超出这个概念本身的特殊的、浑然一体的审美内涵,至此,“哀”在意义上达到了完成和充实的阶段。

  关于“寂”,大西克礼认为“寂”含有三个层面上的含义。第一,“寂”就是“寂寥”的意思。在空间的角度上具有收缩的意味,与这个意味相近的有“孤寂”“孤高”“闲寂”“空寂”“寂静”“空虚”等意思,再稍加引申,就有了单纯、淡泊、清静、朴素、清贫等意思;第二,“寂”是“宿”“老”“古”的意思,所体现的是时间上的积淀性,是对象在外部显示出的某种程度的磨灭和衰朽,是确认此类事物所具有的审美价值。第三,是“带有……意味”的意思。也就是说,“寂”(“さぶ”、“さび”)这个接尾词可以置于某一个名词之后,表示“带有……的样子”的意思,通过这一独特的语法功能作用,就可以将虚与实、老与少、雅与俗等对立的事物联系起来、统一起来,充实其审美内涵。

  在三大基础概念范畴的研究中,大西克礼明显受到了德国胡塞尔等人的现象学哲学与美学的影响,注重现象学美学所推崇的“直观”“静观”“价值意义”等,例如他特别注重研究三大基础概念所内含的“价值”问题,对“价值概念”与“样式概念”加以明确区分,对“价值意义”进行具体阐发;他对以往积淀起来的关于三大概念的知识特别是常识,都“本质直觉”、“内在直观”的方法,以“面向事物本身”的审视的态度重新放到他的“美学菜板”上加以切分剖析。他践行现象学“凝视于现象,直观其本质”的主张,强调一个概念之所以能够由一般概念上升为审美概念,就在于其中包含了超越性的“静观”或“谛观”的因素。

  大西克礼的“三部作”属于纯学院风格的作品,理论概括度较高,思想含量与创新意识较强,语言的哲学化倾向明显(有些表述时有学究气的晦涩),在理论思辨薄弱、容易流于常识化的日本现代学术著作中,大西克礼并不是主流,故而读者不多,更不曾成为畅销书,却具有经久不减的学术价值。后来,研究三大基础概念的著作论文不断出现,除“物哀”研究有所不振之外,如在“幽玄”研究方面,主要有能势朝次《幽玄论》(1944)、谷山茂的《幽玄的研究》(1944)、河上丰一郎的《能的“幽玄”与“花”》(1944)、草薙正夫的论文集《幽玄论》等著作;在“寂”的研究方面,主要有山口论助的《日本的日本完成——“寂”(さび)的究明》(1943)、河野喜雄的《寂(さび)•侘(わび)•枝折(しをり)》(1983)、复本一郎《芭蕉的“寂”的构造》(1974)和《寂(さび)》(1983)等著作,还有河出书房出版的《日本文学的美的理念》1955)和东京大学出版会出版的《日本思想5•美》(1984)两书中的相关文章,都在一些方面有所推进。但总体上看,在研究规模和理论深度方面,似乎还没有出现堪与大西克礼的“三部作”相当的著作。可以说,“三部作”以其创新性的见解、体系性的建构和细致的理论分析,在日本众多的同类研究成果中卓荦超伦,对于读者深入理解日本民族的美学观念与审美趣味,有效把握日本文学艺术的民族特性乃至日本民族的文化心理,都极有参考价值。

  从日本美学研究史的角度看,大西克礼的三部作所提炼和研究的“幽玄”、“物哀”、“寂”,与此前九鬼周造在《“意气”的构造》”所提炼和研究的“意气”(いき)这一概念,两者一脉相承又异曲同工,共同确立了日本古典美学概念的四大基础概念与范畴,使得以研究日本传统审美意识与审美现象的真正的“日本美学”成为可能,从比较美学的角度看,这些概念与中国古典美学诸概念的关系,以及两者的比较研究也很有价值,而且,而且,从深化中国古典美学研究的角度来说,如何将我们的一系列范畴,如“意境”“气韵”“风骨”“神思”等等,加以进一步提炼和分级,使得若干基础概念与其它从属概念形成一种逻辑性的结构关系,从而进一步优化以基本范畴为支点的中国美学的理论体系,相信在这方面大西克礼的“三部作”对我们也会有一定启发性。

  《幽玄·物哀·寂》读后感(二):了解日本美学,从“幽玄”、“物哀”、“寂”开始

  文|轻禅

  美学,严格意义上说是哲学的分支,其起源也是西方国家。如果读黑格尔的《美学》一书,不难发现美学涉及范围甚为广泛,包含文学、艺术、绘画、雕塑、音乐等方面。西方美学注重的感官的体验,但西方美学的理念传递到东方国家,因历史、文化、环境等因素渐生出独有的特色与意境。

  对日本而言,从最初于明治初期从欧洲引进“美学”到“日本美学”诞生,经历了半个多世纪。自这之后,日本人逐渐将自身的审美体验、审美意识以及相关文艺作品融入到美学中,才生出了“日本美学”。了解日本美学,离不开三个关键词“幽玄”、“物哀”、“寂”,关于这三个关键词,大西克礼于《幽玄·物哀·寂》一书中进行了详细分析与阐述。他不仅解释了“幽玄”、“物哀”、“寂”的美学深意,还重点梳理了这三个关键词的由来,这一切与日本的历史、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幽玄”最初是从和歌,连歌中渐生的。要理解“幽玄”,首选要明白其研究对象,如何被掩藏、被遮掩,使其不显露;因其遮掩、不显露从而产生了一种朦胧之感,有着微暗、薄明的意味。而微暗相伴的是寂静与深远,这是需要用心去体验的,这种深远之感并非距离与时间上的,而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上的意味。这种需要用心去体验的寂静与深远,仿若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有了一种神秘感与超自然感。

  简单说来,无论是诗歌,还是和歌,其语言都是简洁的,它们用最简练的语言,表达了最深沉的情感。日本的和歌用词很少,但意境却极其深远,由此产生具有“幽玄”特色的日本美学也是正常。其实,从日本的文学作品中也不难找到“幽玄”的身影,之前看竹久梦二的诗歌《门》,一幅图中,一个小男孩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走进家门,他希望得到妈妈的安慰,却又害怕爸爸的训斥。其图的寓意远在图外。再如谷崎润一郎的《阴翳礼赞》,“阴翳”与“幽玄”也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表达了一种意境,幽静而深远。

  “物哀”所表达的并非是“哀”原本之意,其代表的情感更为丰富,“高兴”、“有趣”、“忧伤”、“愉悦”都包含在内,其中“物”是研究对象,“哀”是所表达的情感,是对“物”所感触的情感,但又并非主观的情感,发展到一般意义上的美学,有种超脱于主观自我,感悟人生无常的意味。

  这一日本美学元素的诞生跟日本当时的社会发展有关,其主要是针对贵族的。平安朝时代的日本政治上不存在动乱,当时的各种制度趋于完善,以藤原氏为中心的宫廷贵族荣华奢侈,当时的女性也是知性的。可这种华丽、悠闲、明朗中却隐藏着斩不断的哀愁,再加之佛教的厌世观、无常观,难免让人感慨人生无常。虽然“哀”不只是指代一种情感,但从历史角度来看,多少还带有一丝哀伤的情绪在内。

  若是看日本电影,总给人一种唯美的感觉,可唯美过后却有淡淡的哀伤,岩井俊二的《情书》如此,今井夏木导演的《恋空》亦是如此。我想这大致是融合了“物哀”这一美学元素在内的原因吧。

  至于“寂”,这一个字也并非只有寂静的含义,它和“物哀”一样,意义甚为复杂。《幽玄、物哀、寂》一书中提及“寂”有“寂寥”,“老”、“古”,“然带”之意。其中,“寂寥”有孤寂、孤高、孤傲的意味,这与日本古代天才诗人及艺术家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寂”本身就是从俳谐与茶道中而来,这些俳谐连句来源于天才诗人之手。这种孤寂之中又隐约透出诗人的单纯、淡泊与清净,进而发展出来一种远离尘世,追求自然清寂的一种美学思想。

  看如今日本的茶道,也能从中领悟出“寂”的意蕴来,品茶需要寂静的环境,于忙碌中让心平静,才能品出茶的韵味。我更认为,品茶品的不是茶,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追求宁静的心。

  纵观“幽玄”、“物哀”、“寂”,虽然这三个关键词所指代含义不尽相同,但都有一种存在于语言之外的美感,是一种需用心去体验,用心去追求自然宁静,闲散安逸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跟日本历史有关,但即便在今日,日本人在忙碌之余,仍然追求一种所谓的生活美学,这种生活美学是每天给心一段安逸的时间,去体验工作之外生活的美好。日本的插花艺术之所以盛行,我想跟生活美学是有所关联的。

  日本美学发展至今,已经渐渐形成独有的特色,了解日本美学,离不开“幽玄”、“物哀”、“寂”这三大关键词,而了解这三个关键词,《幽玄、物哀、寂》这本书最为合适。当然,了解了“幽玄”、“物哀”、“寂”之后,再去看日本的文学作品、影视作品,会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这种感受也是需要用心去体会。

  《幽玄·物哀·寂》读后感(三):"幽玄",难以名状的美

  幽玄,难以名状,不可言说,但无论是大西克礼的这本书还是本文都试图接近不可名状的界限,去探一探掩藏在审美默契背后的关于幽玄之美的可以言说性。

雪村周继《吕洞宾图》,图片来源于百度

  我常认为,欣赏美,更多的是一种个人经验。两个看相同风景的人,他们心理流转的会是相同的电波吗?日本美学家大西克礼却告诉我们,有一类美的经验是日本人所共同拥有的。这便是"幽玄,物哀和寂"。它们是超越个人经验主义的存在于普遍日本人中的一种审美习惯。

  中国人常说许多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更何况是审美上的一种感觉。但心思极度细腻的日本人却自古以来就试图将那种难以名状,不可言说的美的感觉,用精确抽象的言语概括出来。本书即是大西克礼在总结历史上各类日本文学艺术中的三种美的经验的基础上将其进行理论化。

  从日本和歌中诞生的"幽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美学形态。大西克礼说,它是被掩藏的,微暗的一种状态,它有充实相,伴随着寂静的意味,并拥有深远感,神秘性和超自然性。最为重要的是它有非合理的,飘忽的不可言说的情趣。一系列的前置定语都表明了要弄清其含义的难度。

  相比艰涩的言语,跳跃的飘忽不定的行文,难以言清的抽象理论,本书给我印象最深的恰恰是文中提及的实例。

  我们还是从和歌里去找到那鲜活的幽玄的经验。

  quot;放眼远看,群鸽掠海面,波涛残月间。"大西克礼认为这种景气铭肝的趣味即是幽玄。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幽玄从广义来说,可以是这种心在审美体验之时,与景色合一的物我两忘。

  幽玄不同于物哀和寂等单一美的形态的是,它是一种理想的最高的审美境界。"它是词与义都超凡脱俗,从而进入崇高幽远的境界。""它是岩石生苔藓,星霜逾千年的感受。"它好似中国人在品鉴文学艺术之时常说的"意境"。同样的它们都是从文字上难以把握的微妙感觉。

  幽玄作为和歌中最高的一种理想样式早已出现在日本的中世。如俊成在评价"冬日枯枝上,山风萧瑟中,白雪依然聚枝头。"时认为其具有幽玄之风体。其他评论家在评价最好的和歌之时也常使用有幽玄之姿来形容。幽玄好似那最美妙的和歌最高山峰处的明月。

  在和歌之外,幽玄也成为了其它艺术门类的最高原理。如在能乐方面,世阿弥就说:

  quot;一个人天资聪慧,具备了成为名家高手的潜质,叫做“骨”;歌与舞学得全面而精到,并形成自己的风格,叫做“肉”;将以上优势很好地发挥出来,塑造完美的舞台形象,叫做“皮”。天生的潜质为骨(心),歌舞的熟练为肉(闻),幽的舞台风姿为皮(见)。"

  在能乐中,演员的舞台风姿的幽玄之美即被认为是最高的形神。在我看来,这可能与我们中国戏曲舞台上评价演员的"传神"二字神似。

  日本著名画家雪村的画论中也有相似的感受:"唯观天地之形势,自然之幽玄而成画,是为此道之至妙也。"在这里幽玄早已超越了自身词语的固有限定,而到达了一种玄妙的天地合一的境地。大西克礼更认为,雪村的画道是一种受到老庄思想影响的"仙术"。本书的扉页中提供了多张雪村的画作。我们确乎从那缥缈的画中人物姿态和题材上感到雪村所要追寻的仙化了的幽玄之美。

  幽玄的难以名状性正是其作为多个文学艺术门类的最高境界来被提倡的,它是一种审美标准,是一种心神合一的境界,是一种崇高性的表达。而所谓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本来便没有所谓的真正的标准,它只有靠人类的心灵去感知道它内在的神韵和形象之外的余情。

雪舟《泼墨山水图》,图片来源于百度

  因此幽玄概念的不可名状性正是它崇高的审美地位的必然性所决定的。但作为其它词语无法替代的"幽玄"之美本身,其实仍然包括了一些可以琢磨的特性,如自然,阴翳,幽远,余情等等。

  我认为"幽玄"是看懂日本一切艺术形式的基石,在我看来这是比""物哀""和""寂""更加重要的审美样式。如果说"物哀"和"寂"是日本审美中的一类意向的话。那么幽玄就是包容一切的"意境"本身。

  《幽玄·物哀·寂》读后感(四):大西克礼梳理“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日本美学

  日本文化与我国古代文化渊源颇深,都拥有东方的含蓄美的特点。在日本独特的民族意识、社会背景和文化土壤中,融合了我国古代文化思想和欧美文化,日本逐渐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思想文化特征,其中“幽玄”、“物哀”、“寂”等审美理念成为日本美学的关键概念。

  一般来说,美学概念,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而东方的含蓄美,更是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秘感。再加上文化发展过程中,不同阶段、不同的人提出诸多美学概念,这些概念之间关系不明、层次模糊,致使整个美学结构更难理清,给美学的研究学习带来很多困扰。

  大西克礼被奉为日本现代美学史上学院派美学的确立者和代表人物,主要源于他在日本美学学术研究上做出的重要贡献。其突出贡献之一,便是对日本古代文论的一系列概念进行美学上的提炼,确立了“幽玄”、“物哀”、“寂”三个基本审美范畴,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出独特而系统的日本美学体系。

  大西克礼将“幽玄”、“物哀”、“寂”三个概念,与欧洲古典美学一般划分的“崇高”、“美”、“幽默”三种审美形态相对应,认为“幽玄”、“物哀”、“寂”分别是“崇高”、“美”、“幽默”的一种特殊形态。尽管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有些许牵强的嫌疑,大西克礼建立的三大美学概念结构,仍然解决了日本美学范畴研究上的大问题,所形成的体系结构对后续的研究起到了指导作用。

  《幽玄·物哀·寂》是将大西克礼的美学研究三部曲《“幽玄”论》《“物哀”论》《“寂”论》合而为一,对“幽玄”、“物哀”、“寂”分别进行了系统深入的剖析和阐释,梳理了每一个概念的历史演变过程,并分析了其审美内涵和价值意义,是大西克礼美学研究的经典著作,能够帮助读者深入理解日本民族的美学观念与审美趣味。

  一般来讲,“幽玄”主要用于歌道和能乐,“寂”主要用于俳谐和茶道,它们都以特殊的艺术门类为背景。而“物哀”则涉及日本文学的各个方面,拥有更复杂多样的审美意义。

  大西克礼认为“幽玄”包含七层意味:被掩藏、被遮蔽的;微暗、朦胧、薄明;寂静;深远感;充实相;神秘性或超自然性;非合理的、不可言说的。从大西克礼的分析可以看出,“幽玄”实际上是以老庄、禅宗等哲学思想为背景的,并且强调美之“深”,达到心灵深处的或者精神深处的主观与客观融合的审美体验。

  “哀”的概念在日本历史上非常久远,同时包含了“赏”“爱”“优”的积极意味和“怜”“伤”“哀”的消极意味。本居宣长通过对和歌与《源氏物语》的深入分析,提出了“物哀”的观念,强调“知物哀”,并将“物哀”提升到了美学理论的高度。

  大西克礼在书中分析了“物哀”的五层意味,但要实际理解“物哀”仍然是很不容易的。看过《伊豆的舞女》,多数人都能够体会到些许物哀的美感。对熏子的纯真可爱、对熏子与“我”那种少男少女之间朦胧的情愫、对两人分开后这份珍贵感情的无疾而终、对底层女性纯朴品格的赞许和未来命运的忧怜、甚至包括对自然风光的美的体验,都含有一丝丝“哀”的成分。那种不可言说的强烈感觉,会久久萦绕心底。

  大西克礼总结了“寂”的三层意味:“寂寥”;“宿”“老”“古”;“然带”。正如“寂”常用于茶道,其中含有一些“禅”的意味。而研究“寂”涉及的两个根本问题,“不易”“流行”问题和“虚实”问题,同样含有辩证的哲学思想。“千岁不易”与“一时流行”,“虚”与“实”,在很多层面上,都是辩证统一的整体。

  “幽玄”、“物哀”、“寂”,这三个美学概念都是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审美思想,需要用心去深入体会、反复把玩,而大西克礼的《幽玄·物哀·寂》从美学理论上给人以高远的指导。

  同时,包括大西克礼在内的许多人都曾强调,对审美意境的追求固然是值得鼓励的,但创作时切不可“刻意”,“斧凿”之感终会伤及美学体验,落于下风。应努力追求自然抒发和真情流露,想要追求最高的审美体验,首先要提高自身的精神素养和文化底蕴。正如苏轼的诗词书画流传千古,仍被今人传颂,而那些刻意拙劣的下乘作品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烟之中。

  2017.10.21雾凇

  《幽玄·物哀·寂》读后感(五):不懂日本美学,你就欣赏不了日本文化

  日本文化脱胎于中国文化,在奉行拿来主义的同时,日本自身的本土文化也逐渐成长起来,并与中国文化交融,此消彼长,如凤凰涅磐一样,最终形成独具特色的、丰赡富足的日本文化。今天,日本文化的多姿多彩足以与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相媲美,能乐、和歌、茶道,甚至日本文学、枯山水庭园等,都充斥着无所不在的日本美学神秘广博的意蕴。可以说,不懂日本美学,你将无法真正欣赏日本文化。 谈到日本美学,日本美学家大西克礼的《幽玄•物哀•寂》是无法绕过的一本美学专著。众所周知,日本美学同中国美学一样,同属东方美学范畴。由于受到中国文化的深刻影响,兼之东方人特有的发达的感性意识,长期缺乏西方人那种孜孜以求的理性精神。日本,这个狭长的海洋列岛国家,在西方文化渗透之前,一直没有专门的美学理论专著,不能不说是一件令人抱憾之事。直至二十世纪,日本的审美意识开始觉醒。正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大西克礼潜心研究日本美学,先后出版了《幽玄与哀》、《风雅论—“寂”的研究》等美学专著。 对于日本美学,我们常常是后知后觉。当我们阅读川端康成的《古都》时,书中无处不在的神秘美感,总是令人心旷神怡,却由于缺乏必要的美学指导,而无法深刻领会书中透露出来的深刻意蕴。物哀、寂,作为日本美学范畴中最重要的两点,常常在日本文学中得到很好的体现。也是大西克礼这部《幽玄•物哀•寂》中所要阐述的美学范畴。物哀、寂与幽玄一起,组成了他心目中日本美学三要素。 《幽玄•物哀•寂》由“‘幽玄’论”、“‘物哀’论”、“‘寂’论”三个部分组成,采取各个击破的相对独立研究,重点在“美学体系的构建方面”。事实上,大西克礼的这种研究方法并未割裂三者作为美学体系的有机统一,同时有针对性的研究也更易臻于化境。他将西方美学与东方美学联系起来,运用西方美学的条分缕析,逐步构建日本美学三范畴的理想架构。比如,关于“幽玄”,大西克礼认为有七个特征,即 第一、“幽玄”意味着审美对象被某种程度地掩藏、遮蔽、不显露、不明确; 第二、“幽玄”是“微暗、朦胧、薄明”,这是与“露骨”、“直接”、“尖锐”等意味相对立的一种优柔、委婉、和缓; 第三、是寂静和寂寥; 第四、是“深远”感,它往往意味着对象所含有的某些深刻、难解的思想; 第五、是“充实相”,是以上所说的“幽玄”所有构成因素的最终合成与本质; 第六、是具有一种神秘性或超自然性,指的是与“自然感情”融合在一起的、深深的“宇宙感情”; 第七、“幽玄”具有一种非合理的、不可言说的性质,是飘忽不定、不可言喻、不可思议的美的情趣。 大西克礼从“幽玄”、“物哀”、“寂”的应用载体歌道、能乐、俳谐、茶道、文学入手,以时间为线,比如物哀的研究自《源氏物语》隶属的平安时代始,逐步梳理、分析、研究;从概念入手,比如“幽玄”论部分,分别探讨了正彻、心敬、世阿弥、禅竹等人眼中的“幽玄”概念;各个美学范畴的美学特征得到了详细的分析论述,在上述“幽玄”之外,“物哀”分为五个阶段,“寂”有三个层面,通过这些特征、阶段、层面的分析、研究,读者对于日本美学就具备了较为清晰的印象,并从中加深了理解与领会。而关于“幽玄”、“物哀”、“寂”审美意义的分析,在以上研究的基础上也就水到渠成。 《幽玄•物哀•寂》毕竟是专业的美学理论著作,对于普通的读者阅读会感到某种程度的吃力和困难,这也是十分正常的现象。对于大西克礼的这本专著,应该本着与现实生活中具体的文化范畴相联系,比如在能乐的具体欣赏中、文学作品的反复研读下,加以体会与理解,势必有助于消化、吸收日本美学精髓,从而领悟日本美学的独特魅力。 鸭长明面对寂静无声秋天夕暮,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潸然泪下的感觉。对于日本人这种见物伤情、触景伤怀的情形,较为常见。相反在中国美学中却难觅踪影。细思身居大陆的中华民族向来具有开放、包容、乐观的特征,这与日本狭小国土生发出的自卑心理旨趣截然不同。日本人有“芦苇屋中,晚秋听阵雨,倍感寂寥”这样伤情的句子,而我国诗歌中“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却有别一番意境,在一种萧瑟之中独具欣悦的审美意趣,境界也要阔大,情怀也要开朗。前者的“幽玄”美,后者的意境美,自是风味殊异。 喜爱日本文学作品的读者,应该注意到作品中并不鲜见的“物哀”意象,比如川端康成的《古都》、《舞姬》等作品,《古都》的“春花”,《舞姬》的“冬的湖”。川端康成认为,“悲哀这个词同美是相通的”,这也在他的其他作品有所体现。对于我国读者来讲,“物哀”往往很人一种颓废、消极的错觉,研读大西克礼的这本美学著作,很容易扭转这种片面的偏见。 总之,对于《幽玄•物哀•寂》,读者不应有一种读过即可的想法。如果说日本文学的别具一格的美在远处脉脉含情,那这本书就是媒介,使遨游丰富多变的日本文化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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