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 | 深远之上

　　冷冰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英大传媒集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高研班学员。出版散文集《与树比肩》、剧本《西交民巷》，诗歌作品见于《诗刊》、《清明》、《中华诗词》等报刊。

　　作者已授权

　　时光路径

　　昼与夜

　　在我的身体里找到了通道

　　从头顶开始

　　黑夜先出发，长长密密

　　然后白昼跟上来，由少到多

　　我头顶白与黑

　　心生悲与静

　　如你在

　　一滴雨作另一滴雨的影像

　　一滴雨是另一点雨的答案

　　言语，轻而绵，气息飘忽

　　黑暗深三千尺

　　落音无应无相，无可追寻

　　我反复打捞，只有潮湿的时光

　　从指间流泻而过，清凉浸骨

　　骨头在水中更硬，如石

　　直到，天空投下一粒星光

　　满天皆有回应

　　雨回到云，水回到大地

　　比黑暗更深邃的光开始雕刻世相的浮雕

　　我不由自主伸出手

　　像从前一样，要攥紧你的衣袖

　　子夜

　　黑暗深远，一颗星子投入天空的方向

　　寻找落点。静水涟漪

　　如绸，如棉，如孩儿面

　　一声鸟鸣，撞在黑暗之墙上破碎

　　尖锐的碎片扎进寂静，疼痛

　　如针，如冰，如悲伤的眼

　　强大的吸纳力量来自黑暗

　　一点点，慢慢

　　复原深渊

　　六月在野

　　一场雨，从内蒙来，经过张家口、昌平

　　在保定停下脚步

　　六月的一天，空气湿润，风清爽

　　天空擦亮蓝光，云白，杏子金黄

　　麦子起身，陆续走出田野

　　阳光怀抱村庄，树枝掩藏着鸟巢

　　衣锦还乡的时刻

　　山依然不苟言笑，站在父亲身后

　　经典

　　散步时经过一棵石榴树

　　一树红花攒动如扑满蝴蝶

　　风动花动蝶动影动心动

　　冬天的时候见它

　　以为这棵移栽的小树已经死了

　　今天竟如此盎然灿烂

　　不错过春天，就还会接近冬天

　　褪去这一身得意，蝴蝶飞散

　　被雪埋，被风抽，被误解忽略

　　可又有什么呢？

　　冬天之后，蝴蝶再来

　　反复演绎的剧目才是经典

　　一幕一幕要慢慢欣赏，细细观看

　　水边谈话

　　我们的话语落在水面

　　马上碎成了金子

　　动荡的音调，闪烁隐隐约约的暗示

　　偶尔有耀眼的光芒，刺伤了

　　蜻蜓薄薄的翅膀

　　林间草木幽亮，阳光铺出了自己的通道

　　栅栏匍匐于地，试图表达阳光的韵律

　　一个小小的转折，自然地

　　进入树荫，平安抵达

　　轻松安静。水面浮现涟漪

　　湖中有鱼

　　容易被忽略的

　　一朵花将一生不紧不慢地开完

　　写满字的纸隐藏了另一些秘密

　　月亮反复消灭着自己

　　时间总是有新的目标，布满每个角落

　　风走过的地方没有事物再陌生

　　它高过人的头顶，高过山峰，高过云层

　　我低头，却看见

　　它也在蚂蚁的脚下吹起了微尘

　　父亲节

　　今天，我不叫你

　　叫你，你也不会应

　　珍藏着你的称谓

　　日子就没有那么空

　　就这样沉默吧

　　像当年

　　你在屋里睡觉

　　我在院子里看麻雀

　　草木的扶持

　　党参与蚯蚓友谊亲密

　　甘草的处事态度朴素温和

　　当归真诚的倡议不容置疑

　　还有木香、白芍、桂枝等等，我没见过的植物

　　聚到一起，为一个人恢复感觉

　　根茎叶果籽

　　有声有色地讨论，在沸水中融合统一

　　褐色的汤汁浇灌了肉体

　　雨渗入泥土，风灌满空房子

　　火渐渐熄灭，大地润泽而宁静

　　小麦、玉米开始重新描摹

　　身体里叶脉的血管与花朵的图案

　　还有带年轮的骨头和可以随风飘荡的头发

　　如果，有一天，一只蝴蝶停于我的肩头

　　我会欣然屏住呼吸，像一棵薄荷或者玉竹

　　让它闻到一种想要相依的气息

　　一道光

　　8分钟，每天上午

　　会有一道光折射到西墙

　　此时，这间朝北的房间亮了很多

　　在日光灯下的时间

　　远多于在阳光下

　　我的忧郁与愉悦都习惯了沉默

　　被一道光找到

　　多么幸运，它的金色和微弱让人爱怜

　　我微笑了，纵使无人看见

　　深远之上

　　头上的紫藤伸出细长的手指

　　手指向上，上面是盘旋的鸽群

　　鸽群的上面是浮荡的白云

　　白云的上面是平展的蓝色

　　蓝色的上面是无界的深远

　　深远之上……

　　我停在那里

　　等待指引

　　秋语

　　果实作名词，入秋后争先亮相

　　苹果、谷子、野酸枣

　　叶子作动词，随时想冒险飞翔

　　梧桐、杨柳、钻天杨

　　花朵作形容词， 到处寻找比附的对象

　　野菊、牵牛、向日葵

　　阳光和月光是副词，却常常掌握了天地的状态

　　黄昏与清晨的样子由它们决定

　　风喜欢自由，作了连词

　　从春到夏，从夏到秋，时光绵绵相续

　　夜行

　　重阳，半个月亮挂天边

　　天微寒，昨日时光焐心暖

　　几粒星子似往事

　　幽幽远

　　屋脊之上

　　老宅的屋瓦是悬空的土地

　　狗尾巴草、苦菜、苔藓

　　甚至梧桐棵子，瓦棱间落根而生

　　它们摇曳风中，不恐高

　　在院子里抬头

　　屋顶上的枝叶被仰望

　　如沧桑老者飘飞的乱发

　　指引时光的去路

　　地上的烟火升起

　　那些高高的草木像接引者

　　冥冥所念，纷纷远行

　　争先靠近云朵

　　落日

　　最重的一片叶子落下

　　掀起群山的波浪

　　一滴水溅入我的眼睛

　　模糊了眼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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