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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刊推荐 短篇小说 | 王啸峰:鼠的迷惑

2018-04-09 11:30:16 作者:王啸峰 阅读:载入中…

新刊推荐 短篇小说 | 王啸峰:鼠的迷惑

  原载于上海文学2018年第4期

  鼠的迷惑

  王啸峰

  说起来真是伤心我在N市钻来钻去五年了,除了搞到过一整瓶香油,其他都不值一提,连个对象都没谈上

  跟我一起从西北火车上下来的断尾,那天在地铁十号线牌楼站主窨井里碰到我,趾高气昂说他的故事

  和我在火车站分手,他钻了几天,精力耗尽这个城就像石头砌起来似的,加上身子弱,他害上了感冒,又发烧又咳嗽,不能再前进半步,就躲在一堵夹墙里休养半夜里被咳醒,睁眼一看,惊呆了一位白姑娘正趴着端详他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纯白姑娘是他咳嗽声引来了姑娘她长这么大,从未离开笼子那个晚上,她闻到强烈荷尔蒙气味,听到雄性浑厚声音,灵巧地模仿主人每天的开笼动作她钻向了断尾

  断尾江湖经验丰富,估算了一下装修隔墙里的新房以及养育后代所需的财物,好说歹说把白姑娘劝回笼子白天两个休息,晚上由白姑娘带着,在主人家这里挖一点,那里撬一些,带进隔墙

  早市上,断尾的货最吃香有的客户提出专门要求,比如一段铁棍山药一个黑色平头夹,甚至一片萨拉米香肠,断尾都搞到了

  终于有一天,财路断了白姑娘肚子大起来了就在主人将信将疑的一个深夜,白姑娘私奔了隔天,所有通向光明的洞都被堵掉

  一对乱世情侣黑暗中迎来了六个娃娃

  盘踞,而不是钻营这个老辈传下来的话,你怎么不听呢?分手时,他教训我,并抛给我一张名片,有事来早市找我!

  断尾的生存经验给我启发钢筋水泥丛林留给我们的只有下水道垃圾箱,怎么才能险恶环境里生存?碰运气是不可取的,我是有智慧

  凌晨的世界属于我们,我尽情地在台风过后满地的梧桐树叶里穿插横行天亮,我就要盘踞到一个黑暗角落,蹲守我或许奇幻未来

  看门人

  我发誓马上搬走!一刻不能再停留虽然门房墙角的地洞阴湿舒爽,面积也大,但是我再也忍受不了一粒米都不剩下的悭吝家伙!一个月前可不是这样的盘踞第一家,我选最近的青砖群房,据说过去现在未来都住有身份的人越往里,来头越大不过,我暂时接触不到大佬按照行规,新来的必须从门房待起

  胖阿姨行动缓慢,我一搬进去就喜欢上她夕阳一射信报箱,我就大摇大摆地出来她转个身,找眼镜,再转过来,分发信件和当天报纸给住户有时还会被住户说上几句这当口,我几乎可以扫荡这六七平米的小屋首先是墙角小冰箱上的剩饭剩菜我对她有点意见,做菜盐放得太多,对身体不好而我老要起夜我最喜欢的是她藏在单人床枕头底下的饼干有一次我吃到了葱油味的,我呆呆地想起大西北成片的绿色植物,我在那里长大,又从那里逃离我的思绪飘在千里之外时,胖阿姨也坐到床沿边她的话既对自己说,又对别人说

  人老人嫌哪不争气的腿啊,你只会越来越慢不争气的眼睛啊,你只会越来越花

  泪水在我眼里打转,我轻轻放下手上的饼干,放下眼前的一大片绿色

  啪地一声,要不是我经验丰富,早就惨死在竹把扫帚下了我在奔逃间隙,回头狠狠望了一眼仇人老头赤膊平头,矮而粗壮,胳膊腿上青筋暴起

  这是胖阿姨离开的时候,我在中午大太阳底下冒出来,目送她远去她简单地打了个包裹双手抄在包裹结里,往外走出大门时,歇了口气,继续走远我就是这么看呆了的

  有历史文化房子,就该定期集中除四害!

  工资待遇就这点,你看着办

  请领导放心,我本来只是一个盲流,您收留我我什么也不说了,看我行动吧

  亏得我心细,听完表忠心的话,赶紧把几个出入口全都严严实实堵上之后三天,总算牢牢顶住了水龙毒气诱饵的侵袭

  我天天盘算怎么弄吃的,这简直要了命老头一天三顿米饭,每只碗都不用洗,光得照得出人影我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

  正在我稀里哗啦扔东西,骂骂咧咧准备撤退时,事情有了转机

  一个要饭女人来到门口

  于是,我陷入另一种烦恼单人床从熄灯开始,总在吱吱嘎嘎响高高瘦瘦的拾荒女人手上漏得多,溜一圈很容易找得到食物屑粒但是嘎吱一声,总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渐渐地,我习惯了在每天例行动静里巡逻他们忙他们的,而我也变得昂首阔步起来

  钱越来越少啊

  你嫌弃我了

  我说钱的事情

  你动动脑子

  那天清晨,我在梦里听见打铁声,朦胧意识到地铁又要开一条线

  白天,门房里堆满了杂物,更可气的是一大块硬纸板挡住我的主出口女人混乱喘息声一直在我头顶移动搬进搬出的间隙,我实在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一望,乖乖,变成废品收购站了几个蟑螂想钻进我家,被我一腿踢回废品堆

  半夜,我又被沉闷的敲击声惊醒这几天,单人床居然安分起来了我在黑黑的屋里没有找到他俩我爬上窗台夜空繁星闪烁静谧的夜晚被老头的捶击声打破老头肩臂也闪着亮晶晶的汗女人还是混乱地喘气,搬这搬那瘦的人难道就是这样不需要睡眠吗?

  我胡乱地度过了嘈杂的半个月好在桌上经常有剩饭剩菜他们的日子过得不精致

  开门!开门!

  大门被拍出嘭嘭嘭的声音时,我正在品尝一小段被女人随手扔掉的黄瓜

  谁啊?哪个?老头这句话里鼓起蛮横肌肉

  警察快开门

  来了来了来了老头声音细弱得连我都辨识不出了

  女人进了屋,随手拿了一件罩衫,一个小包不要说喘息了,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一丝

  身份证

  给

  职业

  控保建筑群门卫

  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的?

  三个月前A省H市Z县

  其他还干什么?

  没了

  没了?

  是的

  跟我走一趟吧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女人手上牢牢抓着两样东西,贴墙往外游

  同志,同志!我真没干什么啊!

  有人举报你偷盗电线这是犯罪,要坐牢的

  我绝对没有偷盗我们只是收点废品,她老头环顾左右,却找不见女人我清晰看见她已经成为围观人群的一员,在外围使劲踮脚张望

  同志,请看,都是些断线,拆迁房下来的我哪敢偷啊,政府收留了我,我感恩戴德不尽不尽哪

  你怎么处理

  把皮敲烂剥掉

  什么时候敲?

  早早晚吧

  早晚都不许敲!

  保证不敲不敲

  老头进门房,重重地把门带上我的洞口晃了晃,掉下点墙灰他忙了一天,除了喷洒毒药,干了他顶替胖阿姨开头几天所有的事情一切又变得干净简单没有油水起来

  在静悄悄的洞里,我虽然饿着肚子,但是心里却响起一个男人的梦的优美旋律

  天有点凉了,老头套上了白汗衫,蹲坐在门里小板凳上,抽着自己卷的烟不时歪头向外张望弄得我的头颈也有点酸痛

  突然,门一动女人转了进来老头抬起了头我从信报箱上跌落下来

  胖厨娘

  信报箱下面是一只阴沟,我从未发现过它的存在,或许就是那天对我打开的我以无比难堪姿势跌落再翻滚就像我在西北高原上,被他们从坡顶扔下一样经历了漫长痛苦过程,我知道自己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在黑洞无尽坠落,再被甩到另一个地方最后,我晕了过去

  渐渐地,我听到一个微弱声音,让我血脉贲张盘踞后,我几乎碰不上同类大家以地盘为界,井水不犯河水特殊声音来自墙的另一边心中有个声音警告自己:不能越界而我打洞穿墙的速度一点没有减慢

  刚露头,被一重物砸到,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发觉自己被绑在一根木棍上,正被高举到巨大排风扇后,不时地,一股股油辣浓烟冲向我我不住地咳嗽,眼泪鼻涕止不住往下流毛发已发黄变脆,再过一个小时我会被烤熟烤焦

  放他下来

  我仰面倒在地上,眼前七八张脸最老的那张脸上只有稀松三根胡须,他开了口:你懂不懂我们的规矩?懂不懂帮规?

  见我不作声三根须下命令:店里兔肉要得多,这个鬼壮实得很,等会送给胖厨娘,也算我们的一份心意

  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与人类勾结起来出卖同类我歪在墙角,悲愤交加,想想一生就这么快结束,更加苍凉无语

  哎!哎!看这里

  顿时,我又激动起来,两个小时前,就是为这个声音我才破墙而来但是被绑着,我动不了身,只能呲破眼角,发动余光寻找声音

  她看出我的窘迫主动绕过木棍,来到我面前我的心跳时断时续,眼前金星直冒我从没看到过这样漂亮灰姑娘,并坚定地认为,要比断尾的白姑娘美上百倍

  我爷爷吓唬你的,我们家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胖厨娘一咳嗽,我们都躲得远远地包括你这次的闯入,我们吓坏了

  吓坏就给我上刑?

  试探和考验总是要的后来看出你是块硬骨头,我们放了心

  灰姑娘温柔地替我松绑我站起来还没有仔细观察这个居所,外面打仗般声音传了进来比我想像中更多的老老少少趴到缝隙孔洞上真是大家族啊灰姑娘带着我趴在三根须边上,三根须对我点点头,算是认可我的存在

  外面街上两帮人从烧烤店里打到街上都从店里砸了凳子,手里挥舞棍棒劈头盖脸乱打

  三根须直摇头

  都给老娘住手!

  街上还是乱糟糟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开始并没被注意

  噗噗两声,一个胖女人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她手里拿了两个小号液化煤气瓶,让帮工打开阀门并点燃她挥舞着,像即将升空的汽艇

  斗殴的,以及围观的人,都在惊愕中听清楚她的第二句话:你们不滚,就一起死吧!死这个字出口的时候有浓重的鼻音,就像死是很容易点上的一个菜似的那些人立刻扔了棍子,朝不同方向奔逃而去

  如果这就是胖厨娘,那么真的把我交出去,现在我肯定成了串上的麻辣美味

  我看看三根须,又看看灰姑娘,指指煤气罐,他们深深地点了点头我咽下了一口几乎没有水分的唾沫

  街上安静了下来警察来了,里外看一圈,问了几句就走了胖厨娘开始招呼重建家园午夜时分,来的吃客只望见胖厨娘店招,而不知道一个小时前的血雨腥风

  大家都没有想休息的意思头上巨大排风扇还在呼啦呼啦地转动胖厨娘的声音从酒杯酒瓶碗碟碰撞声猜拳呼喝吵闹声煎炒油炸声底下稳稳地钻出

  对面又要开一家烧烤店,这是要把我往火上烤啊

  几个接话的,不管男声女声都传不出来可以参加歌手大赛般的特殊声音成了单口风扇不停,我学他们静静听

  明天起,羊肉串每串降两毛,蔬菜串降一毛

  小五啊,再去大胖那里谈谈啤酒再让几分钱给我

  这个事情我绝不做这里即使倒闭也不做他们迟早会弄出事情来的

  那我哪里保证得了啊?环保非转基因绿色无公害等,对我免谈我只保证不添加毒素,不进死的坏的

  下周来食品卫生飞检?什么?还要来税务检查?城管要来查违建整改?

  排风扇失去了动力,缓缓停转我估摸一下时间,应该过了凌晨三点大家红了的眼早就盯住店门口的那只蓝色垃圾桶臭味和香味,到了他们鼻子里,都成美味

  胖厨娘锁门的时候,大家的脸转向三根须我却转向灰姑娘,她表现出与大家不同的姿态和我一样不关注蓝色塑料桶,而是深蓝星空我喜欢这种感觉

  胖厨娘落下最后一句话:明天下午谁陪我去做美容?看看四周,人全跑了

  灰姑娘双手抱胸口,低声细语,像对我说:我好想做美容

  大家开始发疯般往外冲三根须灰姑娘和我没动

  我悄悄地从排风扇无比湿滑的叶片之间钻了进去店堂备餐间和厨房巡视一遍后,一扇锁着的红色小门吸引住我锁怎能阻挡我呢?

  我回到三根须家族的时候,天已大亮大家腆着饱饱的肚子,迎着曙光呲牙咧嘴地进入梦乡三根须也累了,靠在干燥角落,眼睛眯了起来我对灰姑娘做了个手势机灵女孩立刻跟着我爬上了排风扇

  店里的每一条缝隙都渗入光线,我看得出灰姑娘的紧张遗传因子告诉我们黑暗才是安全地带我指指小红门,灰姑娘顿时转成兴奋状态

  刚一落地,灰姑娘就大声吱吱吱叫起来,我并不制止,就让她按照自己意愿放肆一次吧她缠绕着泪珠香水瓶,嗅吸迷人气味她凑上脸去蹭美白霜瓶边上的残余物她把眉笔唇膏搅乱,还不知道怎么按开了调色板,短短几分钟间,几乎占了半面墙的化妆镜里,时不时出现灰红白粉等几种颜色

  而我却盯住了另一面墙上的照片,没有理会灰姑娘热情呼唤我的请求这是一个人大半生的照片幼年学校工作家庭事业,循着这条线,我又觉得迷茫了照片上人物反复变化,女主角始终不变,从小姑娘苗条女子,再到胖厨娘一群人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最后一张胖胖彩色脸撑满整个相框,脸上挂的是笑容,但我隐约看到伤痛埋在皱纹

  当天傍晚,胖厨娘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引发街口严重堵塞我一边听着车辆混乱尖厉的喇叭声,一边听着三根须的推断灰姑娘什么都不关心,拿着细细的眉笔画了又画

  三根须讲得有点道理,毕竟他是族长有些纯属臆断,看来他的眼界不够宽广

  你真的要保留这些照片?

  是的我和灰姑娘花了半天时间,从红门小屋运出来的东西,对我们都是宝我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的脚踩住了一只眼

  小菠萝

  刚开始,我整天围在灰姑娘身边她要的不是蓝色垃圾桶胖厨娘备餐间等能够提供的我凭着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一一帮她办到

  一天,她要做一件真丝睡衣,对我频使眼色我知道街尾有一家裁缝店路途遥远,还要横穿马路危险重重好不容易等到胖厨娘关了门,我弓起身子往外窜还没到洞口,绊到一样东西,重重摔倒在地

  三根须直起身子,缓缓收回绊倒我的那只脚,神情严肃

  您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年轻人谈个恋爱,没什么不好可是冒死谈,我不赞成

  街上现在没人,裁缝也回家了我到店里,扯点丝绸过来就行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谁活着?

  我爬起来,感觉这不像是个问题,而像一把刀子直插我的心口胖厨娘那天晚上悲愤地喊出:我这是何苦呢?完全可以轻松自在,可是,为什么就是做不到为自己活着呢?记得当时我正看着照片发呆,被她一喊叫,我似乎进入时空隧道,过去的一切不如意一样一样向我砸过来

  而我自己呢?究竟应该为谁而活?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三根须第二个问题来了: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又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我在西北的时候,青春年少,一直憧憬到江南大城市做些往家族门面上贴金的事情而现在,我已经忘了那些崇山峻岭

  第三把刀接着飞过来:你想过死吗?在我的族群里,死是件容易的事,你会如何对待生死?

  这些年,碰到的听说的,朋友当中像断尾这样的是极少数,死亡也是经常的事我的心渐渐变得坚硬

  看我半天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三根须指指斜对过:我知道你在热恋中,也做出了一些疯狂举动但是要做我的孙女婿,必须回答出以上三个问题,并且要令我满意你需要墨水,而不是油水看见没?到博学书店待一阵子吧老板人称薛博士

  我搞不清是被三根须赶出来,还是被他派出来进修的总之我现在已经闻不到油烟味,充斥鼻子的,都是纸张腐烂的气味我在书堆纸堆里无聊地钻着滚着,顺便思考那三个问题

  我累了叹声气,伸个懒腰,突然,手放不下来了一只灰猫就在一步之遥然而,猫也愣住了琥珀色的眼里明明射出惊奇和疑惑随着僵持的继续,我渐渐有了自信这不是在街巷杂树林里追杀我的野狸猫,而是血统正宗的宠物猫胆渐渐放大,我注意到猫的耳朵耷拉在脑袋上,竖不起来的样子他们从生下来就吃颗粒状的猫粮,标准的素食主义者

  小菠萝!小菠萝!

  小菠萝一边赶往主人那里,一边还时不时回头看我我估计她在想遇到了一个不错的玩伴

  果然,我从书店梁上清楚地看到薛博士正把咖啡色颗粒猫粮倒在淡紫色盆里小菠萝吃的时候,薛博士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她不时回身愣一会儿我不由笑了起来这种猫,放到街上,估计活不过三天想到活这个词,我又烦恼了

  书店夹在两幢楼房之间现在,起风了,呼呼的风声从我的头顶越过,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带走似的书店打烊了

  小菠萝慢条斯理地爬起来,蹲在猫砂上大便,完事后,惬意地用爪子挑挑猫砂,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小菠萝很满意,正要回去睡觉,我挡在她面前她瞄了我一眼,随后绕过我,还想去睡

  猫!你的天性哪里去了?我不禁怒吼

  小菠萝轻蔑地摆了摆尾巴:我不是满大街跑的累死累活的中华田园猫他们的天性是昼伏夜出捕猎打劫我是高贵的苏格兰折耳猫,我的天性就是享受生活

  她估计碰上我这个刺头,一时半会也睡不了,就地伸了个大懒腰,打哈欠时露出尖利的牙齿,逼得我话锋收敛一点

  虽然这样,但我还是有很多疑惑

  说吧,如果我回答不了,还可以请这一房间书帮忙不管你和我,都受制于人类,但应该承认,他们的思想的确了不起她停顿一下,指指上面,当然,如果有更高智慧来到地球,那就另当别论

  我正恋爱中,她叫灰姑娘,刚开始时,我喜欢她清新脱俗的气质她时而仰望星空,时而诗情涌动后来,我们获得了一点化妆品,她的虚荣心日益膨胀今天要裙子,明天要丝绸猫啊,你也是女生,我想问你,灰姑娘仰望星空时,到底在想诗句,还是在想漂亮裙子呢?

  住口!不许碰触我的伤疤

  我被她喝住了,呆呆不知该说什么

  上个月,万恶的薛博士带我去做了手术我现在已经不是她了我感觉以前的那些美好感觉,现在都变得和发霉的旧书一样,无味无聊

  啊!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人类还有这样残忍的手段

  算了算了,我还是根据老经验给你判断一下吧

  我又把三根须那个家族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下

  那种大家族里的孩子,从小被呵护,不经历风雨,却懂内部邀宠争胜,培养出精致利己的品性不能简单冠以物质欲望女或者精神追求女,照我看来,安逸环境培养出来的都是复杂的综合体

  小菠萝用锋利爪子插进一本书,然后缓缓勾起:听薛博士说,写这本书的作家叫三岛由纪夫,他最有名的思想就是:美达到极致就要遭到毁灭你要当心啊,灰姑娘追求到极致,也就是走向毁灭之路所以,你要设法使她平静下来,懂吗?

  半夜里,风突然停了街头传来毛骨悚然的公猫求偶尖叫书店里静谧如港湾,小菠萝对外面的声音毫无反应

  你为谁而活呢?刚才小菠萝那些话我似懂非懂,还是问那三个问题吧

  我为来生而活啊

  什么?来生?

  小菠萝用一只肥肥的脚轻轻拍打我的后背我对此生信心全无,对将要发生的任何事都无所谓天天吃斋念佛,就为了在六道轮回里修得好的来生

  你觉得什么是好的来生呢?

  做人啊!人多好啊,统治着整个地球,还在往外扩张,月球不必说,估计火星金星都快了

  那么,我碰到好多人,也在吃斋念佛,他们已经够好的了,为什么还要修?

  如果不修,他们岂不要和我们角色互换啊?六道轮回里,众生平等,善业分明,修好此生,就为来世开启了光明大道

  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吃喝睡觉发呆

  除此之外呢?

  吃喝睡觉发呆

  当小菠萝重复第二遍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内心有什么被拨动了一下

  最后我还想请问,你将如何对待死亡?

  这个问题小菠萝还是思考了不少时间,思考的时候,她用爪子在书架上划了深深几道痕

  这个问题,我一直问自己我从小没有见过父母,生下来就被放置在看似高贵的不锈钢隔断里,自动喂奶喂水喂食装置保证成长但是,我要的温情呢?从没在我内心生成过薛博士对我的爱,是对宠物的爱我在他抱我回来后没几天,就想自杀死还不容易吗?在这到处是陷阱的街上但是我犹豫了,虽然我修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万一没有来生呢?那不就完了,彻底完了所以,我也渐渐走上了精致利己的路,一方面妥妥地过好此生,另一方面顺其自然到来生,如果没有,也没关系,我也过足啦,过足啦

  刘老太

  小菠萝的话虽然回答了三根须的三个问题,但毕竟是她的回答,总觉得离我心目中的答案还有距离

  我在黎明的街巷里东窜西钻,几个拐弯后,我似乎有点迷路了转念一想,迷路好啊一生当中接触过很多同伴,但最终陪你走下去的却很少生命就是不断舍弃不断迎合的过程,如果身边一成不变,那么离死也不远了

  吃喝睡觉发呆!

  看似简单的事情,自从盘踞以来,我接触到的各色人等,都达不到生命最原始本质简单的状态是不是压力越大,人性越扭曲呢?

  逼仄小巷走得越深,垃圾汽油树木油烟等混合成的气味越浓我找到几栋老楼房组成的无门岗新村,等待时机

  你熟记书本里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一个瘦瘦的女孩戴着耳机,手里拎着菜篮和塑料袋,神情投入地轻轻哼唱她走向第二排楼房的东单元我快速跟过去

  女孩上到三楼,放下菜篮,掏出钥匙开门,不料滚落一枚硬币,她追下半层,我趁机钻进单元房

  房间里散发着一股更加复杂的气味我用敏感鼻子狠狠吸气,脑子里出现几个词汇:老人被窝中药隔夜饭菜等

  小刘回来啦?

  是的,奶奶菜买好了,您等等我洗个手帮您起床

  啪,小刘开亮电灯,我躲到冰箱底下脚碰到一样东西,回身一看,一片香肠我慢慢啃着美味,仔细听房间里动静

  小刘在冰箱旁边推出一辆轮椅,打开时,她用脚往两边轮子上踢几脚,快速推进房间

  时间在小刘伺服老人起床上厕所洗漱做早饭吃早饭的过程中流逝我不由打起瞌睡来等头往前一冲,我从梦中醒来,光线布满整个屋子我觉得舒适无比,连着打了好几个滚,差点滚出冰箱底盘原来好天气能够带来好心情啊

  屋里静悄悄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在阳台上,轮椅随着她往窗户外的张望而微微颤动

  老式楼房两个朝南卧室,其中一个带阳台;北面客厅餐厅连在一起,厨房卫生间并排我已经在房子里巡游半天了,秋天阳光的味道和着炖锅里排骨汤的香味,逼迫我的眼泪下来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时间停摆的生活在这样的时空里,我不用做任何努力,幸福就一把抓住了我

  北窗下的人行道上,保姆们正在开会嗑瓜子,喜欢唱歌的小刘声音最清脆,她的笑声让我想起灰姑娘

  砰地一声,我循声快速跑过去老太连人带轮椅翻倒在地

  小刘!小刘!

  老太呼叫声沉闷短促,根本出不了户

  老太开始努力用手撑,撑了几次,有一次一只手已经搭住阳台栏杆,似乎有希望翻转命运,但是手一滑,更响的一声砰,破灭她希望我就是那时候站到她眼前的,初衷是想为她打打气不料她好像一下子泄了气,不仅身子横在地上,脸也贴到了地砖上

  我们四目交错而对,都吓了一跳看着阳光拂动那一丝丝银发,我坚定不逃的决心老太也镇定下来,叹了口气,头更加无力地倒在地上过了几分钟,见我还不动,她来了兴致

  你看上去不一般,不慌不乱,想来很有主见我对你说说,你听得懂听不懂,都没有关系只要不走就行

  我的绿豆大的眼睛,尽量瞪得大点,表现出我坚定立场

  小刘虽然从农村来,却也机灵好学她特别喜欢唱歌,什么歌声歌手的节目,我都让给她看,谁让她跟我一个姓呢除了买菜,她自己的东西全部在网上买我最近注意到,她把快递小哥的电话铃声设置成那个叫什么来着?噢,是三生三世里的凉凉老太我领行情得很呢当初在学校兼课时也教过音乐的我的儿子女儿,还有他们的子女们,都会唱500 miles,谁教的?当然是我啦!老太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但是,现在满屋子都是凉凉,哪还有500 miles的声音哪?

  如果孔武有力,我立刻把老太扳直,给她盛碗排骨汤压压惊,可是我没有任何力量,站着认真听,就是对老太最好的支持

  算了,不说他们了还是说你马上会见到的小刘吧哦,对啊,有可能你早就已经见到了瘦瘦的,剪一头短发,圆圆的脸,细眉细眼的说到她的优点真是很多,动作快不偷懒嘴巴甜但是缺点也明显呢你看看我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把坐垫按到位刹车把也没拉粗心啊!当然,我自己也有问题今天是我生日我让小刘买了好多菜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在阳台上可以直接望见大门口他们的车子颜色型号我都记得老太眼角流出浑浊的半透明的液体

  粗心啊,不过小姑娘还小,还小她年纪跟我大孙女一样大啊大孙女应该也比小刘高吧?噢哟,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呢每年大年夜我要发不少红包,那时我最最开心呐窗外响了几声汽车喇叭,老太面色由白转红,嘴唇逐渐转成不正常的紫色车子!车子!

  我跳上阳台护栏,一辆小车正驶出新村我的心也凉了

  老太一只手直直伸向床头柜,急促地呼叫:药!药!药!

  我疯狂地钻出北窗,使尽生平所有力气,把一个种葱的小盆推了下去

  断尾兄

   

  我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如针毡

  刘老太被小刘和保姆们送上救护车后,这里成了我的天下但是我并不希望有这样的优厚待遇

  大门被打开过两次,一次是一个中年男人,另一次是中年女人他们都是来找东西的,直奔刘老太卧室,拉抽屉开橱门,垫凳子摸橱顶趴身子扫床底,临走时,都灰头土脸,把门摔得震天响

  终于,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大门轻轻开了,是小刘她更瘦了,连圆脸都尖了她神情木然地到自己卧室,拉开旅行箱,一边往里面塞衣物,一边哭出声来

  奶奶,我不能再照顾您了他们说这次完全是我的责任,不再要我了她走到隔壁房间

  如果您知道,肯定不让他们解雇我的,但这次的确是我的疏忽,即使您留我,我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可是,我不放心啊

  她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郑重其事地用图钉钉在床头您的生活习惯,吃喝拉撒,还有吃药以及注意事项,我都写了下来,后来的人会按这个做的我想,她会做得比我更出色

  拎包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身跪下,对着空屋重重磕三个头

  我强忍着眼泪,直到小刘把门轻轻带上,泪水才扑簌扑簌往下掉难过之后,悬着的心反而定了下来刘老太没死,这是最关键的她的子女虽然解雇了小刘,但还是请了新保姆这个屋子会慢慢热闹起来,想到这里,我决定离开小刘灰姑娘,此刻搭通了我敏感神经是啊,该去看看她了

  这次,我没有走地面,而在繁杂肮脏的下水道里行进那里最容易碰到同伴了,有时打个招呼,更多时候,大家都面孔铁板,怀着心事各走各路一个家伙顶了个蝴蝶结匆忙赶路,我心一动,拦住他,问蝴蝶结的来路

  他疑惑地端详我半天,爆发出大笑:你傻啊!早市上买的啊

  哦,对啊,早市断尾就在早市啊我要为灰姑娘做点什么,再去见她才好

  早市在长江滩涂上,江水刚刚退潮,褐色泥淖渐渐被江风吹得干结我在防洪堤坝的草丛里窝了一宿天不亮,就听见四面八方赶集的步伐声

  一般货主面前摆个摊,也有土豪搭个大棚,还聘请了服务员我被眼前各路货色迷了眼,根本不知道要为灰姑娘买什么

  哈哈,你小子终于来了!我肩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断尾他连忙请我进他棚里服务员给我们端上香油品尝我咪了一口,不禁赞叹,极品小磨麻油啊!

  他带着我在店里转了几圈,都是化妆品刚进门的喜悦在我看过牌价后,烟消云散他看出我的忧虑:尽管挑,随便拿,就算我送弟媳的礼物

  一条粉色带绿点的丝巾随风飘荡的时候,我似乎看到灰姑娘眼中闪过的亮色断尾看出我的需求,果断地摘下,递到我手中尽管他扯掉吊牌的动作很迅速,但我还是看清了价格

  这么贵,我买不起,更不能白要

  任凭断尾怎么说,我都不松口

  好吧,我有个办法你替我办个事,就可以免费拿走丝巾

  这还得看我能不能办到呢

  他挥手一划拉,我敢说这些家伙中能做成此事的,凤毛麟角

  我惊愕地看着那个钻戒,这时,晨曦初露,只要碰到一点点的光,钻面就反射耀眼光芒这这是人的戒指啊!

  断尾点点头,双手紧紧捧着钻戒我们永远搞不懂人类的越是好的东西越是不懂得珍惜这么好的戒指,说丢就能丢总之,它滑进了下水道你知道,我们和人类之间长期以来一直有互通的渠道现在发展为网络互动人类只需在我们的网站论坛或者公众号上提出要求或者请求,我们帮的中心办公室就开始甄别运作钻戒是一个小黑在排污管口捡到卖给我的中心办公室接了人类的单,找到我跟我谈妥收购价格,跟失主沟通好回放地点

  他展开一张地图,建筑及隐蔽工程,还有我们打出的通道,都标注得清楚仔细你来得正好,他们要去我还不放心呢你在N市混了五年,那个区域你又很熟悉但这毕竟是个大单,还是谨慎小心为妙

  断尾兄,请放心吧今晚午夜之前,我一定把钻戒安全放进胡小姐信箱

  胡小姐

  去胡小姐家必经灰姑娘家我并没有停留胸前捧着一颗炸弹呢虽然我用废报纸包裹起来,但在地下通道与那些身强体壮的家伙们相遇,还是有点心虚万一被抢,就名誉扫地了

  还好,除了几个家伙在身后跟了几步,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大概在上午十点出头的样子,我就抵达胡小姐家所在楼房下面的污水管口过于顺利倒使我隐隐觉得总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我爬到这幢楼五楼,离楼板只有一层地板之隔的管道里,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既是甜甜的,又是酸酸的

  突然,一个女声打起了电话,声音由模糊变清晰,又变回模糊她在走动

  当然咯,只有每时每刻想,才能抓住幸福啊什么?你忙啦?好吧好吧,不说了挂了

  关门声响起前,传来一句忙,谁知道在忙啥呢

  我绕进烟道,从容不迫地从检修孔爬出一室一厅,客厅改成了书房完全符合断尾图纸内容胡小姐在卧室,似乎有点情绪我忍住不看垃圾桶里饿了么的包装袋,我有使命在身,区区泔脚怎么能引诱到我

  我把报纸扔了,像捧皇冠一样,走向大门的信箱,只要对准细长入口,噗地一声,我就可以从断尾手中堂而皇之地接过丝巾

  突然间,我改变了主意墙上沙沙沙走着的钟,提醒我,离投递的最后期限还有十二小时多点我把钻戒藏到烟道墙缝里迅速奔向一个地方

  灰姑娘以为我不会再出现,激动得拉着我的手转了好几圈我内心温柔的部分,完全被旋转了起来

  去胡小姐家的路上,灰姑娘老是问个不休我也不回答,只是飞快地穿行

  胡小姐还在卧室,灰姑娘却已经兴奋起来我本想先在厨房垃圾桶和周边,与灰姑娘享用半块披萨啃了一口的炸鸡几乎没动的猪排饭但她甩开我的手,直奔卧室我回头看了看那些美食上的蟑螂,我多么羡慕它们啊

  午饭不回来吃啊?时间太紧哎,我还订了你喜欢的八宝辣酱盖饭

  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胡小姐声音幽幽地飘出,不像刚才甜腻,有了怨气单位就隔条马路,工作也不至于忙到这个程度不要认为我不出户就不知天下事

  门铃响,外卖来了胡小姐付了钱,把八宝饭随手往垃圾桶里一扔,自己坐到书桌边写起字来她写毛笔字,背挺直,右手缓慢移动,听得到纸上沙沙声

  我跟着灰姑娘溜进卧室卧室家具简单,抢眼的是一只精美梳妆台阳光懒懒地从窗里透进来,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香料气味灰姑娘单纯地兴奋着她一边在梳妆台上蹿下跳,一边吃力地辨认着各种形状不一的瓶子罐子盒子上的英文她想使出在胖厨娘那里的一套,我拚命阻止,害得她吱吱吱抗议不停

  胡小姐进来张望一下,随手把门带上灰姑娘又从惊吓中恢复正常,在首饰盒里打滚发呆我在旁边看,突然觉得幸福其实是件简单的事情,只是被人弄复杂了

  啊?晚上公司又有事,晚饭肯定不回来吃?可好吧,早点回

  胡小姐重重扑倒在床上,双肩不停颤动我们转移到衣柜顶上望着窗外所剩无几的天光,我想是投递时刻了我从隐秘处拿出钻戒,交给灰姑娘我们踮脚看看卧室床上的胡小姐,一动不动

  灰姑娘捧着钻戒一步一顿走向信箱,在信箱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她高高跃起,准确地把戒指投进细细长长的嘴里

  啪地一声,声音比我们想像中来得大大到居然惊起了胡小姐她走了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手指停滞在空中一段时间,突然,她急促地向信箱走来,拉开信箱后,她的动作又变得缓慢确认再三,她轻轻点了几下手机屏幕

  钻戒在射灯下发出更为耀眼的光线,房间里的所有黑暗角落,似乎都将被扫到我不由低下了头

  钻戒啊,你最理解我的心胡小姐站起来,推开窗户,夜风进来,湿气里有股霉味灰姑娘已经对胡小姐崇拜起来,双手抱在胸前,呆呆地望着她

  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本来,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在每个环节都设计了原谅你的台词从早上你出门开始,我至少给了你三次机会,但是,你全部错过你错过了这个纪念日,错过了我原谅你的机会,错过了我!

  钻戒啊,对不起啊!你这个原本最珍贵的纪念品,如今变得一钱不值前几天,我得到他们确切的证据,一气之下,把你丢进马桶随着今天的临近,我有了幻想我把你赎回来,并不是因为你有多金贵,而是一种象征如今,象征变成无意义,所以,你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吧

  哗啦啦,抽水马桶连续冲了三次水胡小姐有点癫狂地大声说:人!就是狗血人生!一地鸡毛!声音转成妖媚:变成动物,我就毫无顾忌,敢爱敢恨不压制本性,不迁就别人!

  就在我们围在洁白陶瓷上呆呆看漩涡的时候,房间里响起疯狂的摇滚音乐,胡小姐披头散发,捧着一个酒瓶,随着强烈节奏,不停摇摆尖叫

  灰姑娘紧紧攥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疯狂旋转的胡小姐胡小姐越转越矮,身上的衣服飘逸地散开我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叫声,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一只白色狸猫从衣服堆里跃出,我才大喊一声:不好!灰姑娘还待在那里,我顾不得说话,一把把她拉进抽水马桶,下潜的时候,我望见顶上两只白爪正在捣鼓

  躲在江边防洪堤坝缝隙里的一夜,灰姑娘几乎没有睡,她不停地用一块破布擦钻戒,虽然我跟她讲了无数次,这个肯定是真的,从抽水马桶弯头里取出来的就是胡小姐扔进去的那个后来,胡小姐变成了白狸猫,也是真的

  我是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时刻醒来的,现在的我,也即将破晓脑子里一直闪动着断尾和白姑娘的家庭和事业我也凑上去摸了摸那只钻戒我手碰到钻石的一瞬间,第一道光线正好射到钻面,我猛地想起三根须的三个问题,前段日子苦苦找寻的答案,不就在眼前吗?嘿!一切迎刃而解

  断尾惊奇地查网银,钱款昨日就到账他仔细用高倍放大镜查看钻石,叹了口气,随手把钱款转入我账户跟我握别时,他耸耸肩:人哪,总是让我们感到迷惑啊我安慰他一句:简单点,比较好

  戴上粉色丝巾的灰姑娘忽然变得节俭,早市上只是买了些日用必需品当江水重新涨上来的时候,我问她:我们还回你爷爷那里吗?

  她望着水天交接灰蒙蒙的天际,清晰吐出一个字:不!

  (文内图片若未标明均来自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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