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读｜雅得这么俗

　　新婚夫妇置家，书架上要放精装莎翁全集，不是为阅读，只为脸面好看。

　　拆了真古建，再建假古建。这富丽堂皇的假古建，“典雅”中总透着浮华和俗气。

　　这些现象让我想起《儒林外史》中的人物杜慎卿的话：“雅得这么俗。”

　　钱钟书说，民谚“先学无情后学戏”作为理论上的发现，不亚于狄德罗《关于戏剧演员的诡论》那篇名文，因其见解精辟，益人神智。无数似雅而实俗的东西，让“雅得这么俗”这短短的几个字，揭破了真相：

　　明代奸相严嵩父子垮台后被抄家，抄出玉制和金银制的围棋、象棋各数百副。明人沈德符评论说，这些棋具，用于对局滞重不堪，收藏又没多大意思，真是“长物”。“长物”，多余无用的东西也。棋子用精金美玉制成，对弈时大概会发出金玉之声，看似很雅，其实很俗。弈道讲究清雅，一堆散着富贵气的棋子摆来弄去，有什么清雅可言？

　　明代学风向称空疏，艺风有华而不实之病，诗文也常雅里透出俗来。朱光潜论明代尺牍，说它虽看似风致翩翩，实则缺乏真正的生气，有时还“雅”得俗不可耐。他举了一封尺牍：“一水盈盈，重门深闭，玉人夜从何路来吾梦境也？计剪灯细语，当在林莺唤友、梁燕将雏之际。”表面来看，这封信词藻典丽，风雅得很，实际却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

　　历代御制诗也多是看似典雅，实则俗气。这些诗大多只会卖弄辞藻，只是合乎格律而已，却无真情实感和诗境，读起来不仅味同嚼蜡，更让人感到雅里透俗。

　　八股文也是雅里透俗的东西。若单从八股文匀称完整的布局和带有一点音乐式的韵律来看，不可谓不雅。但它限制思想活力，成了僵死的俗套，又实在俗气。

　　弄古董，一般是雅事，但也要看谁弄，也可能被弄得极俗。晚清不少士大夫收古董并不为鉴赏，而是为争奇斗富。妓院在妆阁中摆设古董，也不为鉴赏，而是为附庸风雅，讨嫖客的欢心。

　　ldquo;雅得这么俗”，杜慎卿这句话真让人开窍，能让人从表面的雅中看出内里的俗来。衡文论艺，这句话有用；看人论事，这句话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