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
一
三皇子登基那一晚，没有大宴群臣与民同乐，也没有芙蓉帐暖春宵苦短，他偷偷拎了一壶酒，翻回了旧王府。
全城灯火通明，唯有王府里夜阑人静，红墙绿瓦，一轮明月孤零零的在天边挂着。
明月下，是竹影婆娑，三皇子与小伴读坐在凉亭里的小石桌旁，举杯邀月，人影成双。
三皇子斟了一杯酒，推到小伴读面前，他拍了拍小伴读的肩膀，很是感慨：“我能有今天，都是靠你。”
三皇子刚登上皇位，还没有养成自称朕的好习惯，何况他心里有逼数，能打下这大好河山，一半都是丞相的功劳。
另一半是他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伴读这个发小。
“我敬你。”三皇子举起酒杯，冲着小伴读笑出了一口白牙，“是兄弟，就干了这杯酒。”
二
三皇子与丞相，确实是过命的情谊。
三皇子小时候，日子过得十分凄凉，爹不疼娘不爱，没有外戚支援，也不被权臣看好，是个小透明一样的存在。
就连伴读，也是别的皇子挑剩下的。
三皇子头一回见着自己的伴读时，离得有些远，他瞧不太真切，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届皇室看脸，就他伴读这个长相，妥妥是送到太子身边的，如何能轮到自己。
待到伴读一转身，三皇子瞧见了全脸，这个疑问就解开了。
皇室看脸，但也要脸，伴读往身旁一站，诸位皇子的日月之光都成了星星萤火，自然是要被嫌弃的。
小伴读孤独地站在暮色下，天边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三皇子摸了摸下巴，略一思索，便将人领了回去。
三皇子倒不是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丰神俊朗芝兰玉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以与小伴读一拼高下。
只是少年身材瘦削，晚风里衣袂飘飘，更衬得他形单影只，孤苦伶仃。
三皇子想，怪可怜的。
三
这是凭实力单的身，怪不得别人。
为了能早日找到对象，三皇子决定把小伴读送出京城，有多远滚多远。
小伴读快马加鞭赶回王府时，三皇子正瘫在床上哼唧着，胸前涌出的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小伴读沉着脸，还没开口，三皇子却先嚎了起来，结巴一般连说了三个字：“你你你……”
三皇子不受宠，没什么实权，第一个被野心勃勃的兄弟们拿来开刀，小伴读与他交好，必定会受到牵连。
三皇子没想到，他千辛万苦将人送走，京城的地界都还没出，这人又跑了回来。
三皇子你了半天，总算捋直了舌头，他给自己顺了顺气：“你回来做什么？”
“回来帮你。”
三皇子有些不解：“帮我？”
“帮你。”小伴读在床边坐下，瞧着地上暗红色的血迹，神情有些莫测，三皇子觉得颇为吓人。
但最吓人的，还是面前这人嘴里的话。
后半句他没能听清，前半句却一字不落地传进了耳朵里。
小伴读道：“我回来帮你，万人之上。”
四
三皇子呷了口酒，止住了回忆杀。
往后的记忆有些模糊，日子平淡无奇一如往昔，他照旧走马章台斗鸡吃酒，只是再没人来找他的麻烦，而小伴读也越发的忙碌，有一回竟神秘失踪了小半个月。
再见面时，对方身着紫蟒袍，腰佩金鱼袋，身后是滚滚烟尘万马齐喑。
三皇子懵了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太子。
三皇子的视线绕过酒杯，停留在了小伴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这人总是这样的冷淡神情，无趣得很。
“你别板着一张脸。”三皇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小伴读面前的酒杯：“你该多喝喝酒，多笑……”
话音未落，青瓷的酒杯便抵在唇边，熟悉的面孔突然放大，三皇子一惊，冰凉的液体悉数滑过喉咙。
“你……”
“我？”小伴读冷冷一笑，随意地将手中酒杯往身后一抛，青瓷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皇子瞧着散了一地的碎瓷片，咽了口唾沫：“你知道？”
“知道什么？”伴读声音冷静，将三皇子拎起，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是说……酒里被下了药这件事情吗？”
五
胸口处一阵血气翻涌，三皇子趴在石桌上，两只手死死地攥紧，很是艰难地忍住了呻吟。
三皇子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以免伴读误会他是个走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人渣路线的昏君。
“其实你也未必真的知道……”三皇子转了转眼珠子，磕磕巴巴地开口，“这个药吧，它是……”
三皇子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好在小伴读贴心地替他开了口。
“我知道。”小伴读点了点头，俯身在三皇子耳旁低语了几句，“就是这样那样不可描述的药。”
瞧着身下人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的模样，小伴读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三皇子的心思他大约是猜到了，从单相思进展到两情相悦，他不是不欢喜的。
可惜啊……
“你那时大约是没听清我最后那句话。”小伴读将人拦腰抱起，难得地绽开了一个笑容，“我说过，要帮你万人之上……”
“一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