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药神》的戳心真相：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本文作者 | 晚睡
01
因为家有癌症病人，所以我拖了好几天才去看《我不是药神》，就怕这部盛传的催泪片子触痛我的心事。
但看完之后，在深深的震撼之余，我发现自己和影片中的那些慢粒白血病患者相比，竟然也是幸运的。
我并未曾为了给母亲治病而耗尽家产，更不曾面临有钱吃药续命，没钱就要等死的痛苦抉择，我们甚至幸运到侥幸逃脱了死亡了威胁，依旧平静地生活着。
而影片中的那些人呢？他们要不幸的多。
几位主角中：
一个是懦弱、卑微的年轻白血病患者，他见到谁都赔笑，一脸谄媚，活得谨小慎微。得病后，他曾经一度想死，但孩子的出生让他获得了活下去的动力，“我想听他叫一声爸爸。”
一个是在酒吧跳钢管舞的舞娘，年幼的女儿查出白血病后，丈夫就跑了，她每天在夜场演出，忍受那些口哨和色眯眯的眼神，都是为了赚钱给孩子治病。
一个是从农村跑出来在城市打工的一头杀马特黄毛的小伙子，才20岁就得了这种病，为了不拖累父母，他不再回家，“他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还有一个是教堂的牧师，他有坚定的信仰，认为他的主能够救他，对死能够看得开，但只要有生的机会，他宁可背叛他的上帝。
还有一大群带着口罩，被模糊化成为背景墙的患者们，他们也都各有各的难处，走着走着，有的人就没了。
影片并未更多刻画他们生命的艰难时刻，而是用白描的手法平淡叙述，但一切都是可以想象的，绝症打碎了他们曾经对生活的所有梦想，他们本来丰满的人生被简化成粗暴的生存.
他们活一天算一天，每一天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尝试过所有的可能，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反复徘徊。
徐峥扮演的男主角程勇，能够在印度代购到更便宜的治疗慢粒白血病的药，被患者们视为救命恩人，但他在生活中只不过是一个婚姻失败、生意失败的中年失意者。
他上有急需手术瘫痪在床的老父亲，下有离婚后的儿子需要照顾，他活得焦头烂额，又缺钱又缺尊严。
他内心的善意被生活压榨得所剩无几，在巨大的压力面前，他甚至会对前妻动手，在前妻和小舅子眼中，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后来他选择铤而走险走私印度药，也不过是被老父亲的手术费用逼得走投无路，卖药是他看到的商机，而不是拯救人命。
第一次与渴望吃他药的白血病患者群体见面，他在那些求生的目光下有点膨胀，粗暴地让大家摘下口罩，而不顾他们可能被感染。
被假药贩子威胁后，他出卖了自己的代理权，放弃了为大家卖药，开了自己的公司，打算让自己的生活重归正轨。
而这时，那些曾经被他挽救过生命的人开始怨恨他，“你将我们卖给假药贩子？”他们忘了，他对他们是没有义务的，他有权利为自己考虑，他们不该道德绑架他必须冒着坐牢的危险去救别人。
这部分情节令人不适，但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当一个人时刻游荡在死亡边缘，他会活出动物的原始性，就像《芙蓉镇》中秦书田叮嘱自己的爱人胡玉音，“活下去，像牲口一样的活下去！”
道德与体面，自尊与优雅，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全都成为了奢侈品，生的希望变成了救命稻草，即使知道只能捱过一时，也一定会狠狠抓住不放。
02
《我不是药神》是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影片中的程勇在生活中的原型是被称为印度抗癌药“代购第一人”的陆勇。
陆勇作为一名慢粒白血病患者，虽然事业有成，但服用23500元一盒的正版药物，药费加治疗费用几乎掏空了他的家底。
后来他了解到印度生产的仿制抗癌药，药效与正版几乎相同，药性相似度高达99.9%，但一盒仅售4000元，价格相差六倍。
陆勇开始服用仿制“格列卫”，并病友群里分享了这一消息，很多病友让其帮忙购买此药，人数达数千人。
在亲自到印度考察后，确认制药公司生产的是“真药”之后，陆勇采用网上发邮件、QQ群联系客户等方式，在中国销售印度生产的抗癌药，并通过 “团购价”降到了每盒200元左右。
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按照我国法律，这些抗癌药哪怕的确有疗效、且的确是真药，但由于并未取得中国进口药品的销售许可，均会被认定为“假药”。
后来陆勇被检察机关以妨害信用卡管理罪和销售假药罪陆勇提起公诉。300多名白血病病友联名写信，请求司法机关对他免予刑事处罚 。
最终检察院撤回起诉，将陆勇无罪释放。
生活的陆勇比影片中的程勇幸运，程勇在影片中被判处了6年有期徒刑，这大概是为了电影过审所做的妥协，也是为了表现一种政治正确：不管怎么说，犯法是不对的。
陆勇让我想起了廖丹。
2007年廖丹的妻子杜金领得了白血病，每周要做两次透析。因为杜金领没有北京户口，他们进不了北京医保体系，药费全部自理。
他们俩是一对下岗职工，一家三口的低保只有1700元，家里的积蓄很快就花没了。每个月为了凑够5000块钱的透析费用，廖丹想尽了各种办法，买了辆摩的偷摸拉点黑活，四处借钱，最后亲戚朋友的钱都被他借遍了，人家都躲着他走。
到了这一步，很多“聪明人”想到的都是放弃，不然怎么办，人不一定救得活，家里还掏个大窟窿，那会让活着的人更难了。但幸好廖丹是个粗人，没什么文化，只记得一件事：她只要还活着，我就得救，她活下来，这个家才能不散掉。
所有能花的钱都花完了，廖丹一咬牙，自己找人私刻了北京医院的收费章，让老婆杜金领免费多做了4年透析，也多活了4年。
私刻公章，侵占17万元的医疗款，廖丹自己默默地扛起了这个隐秘而沉重的担子。杜金领不是没有怀疑过家里怎么会不断有钱给自己看病，每次质问廖丹钱的来路，他总是冲她嚷嚷：“你管得了吗？什么都别管！”
直到2011年事发，廖丹因涉嫌诈骗被抓，杜金领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闯祸了，为了她。
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东城法院以诈骗罪判处廖丹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但这件事情报道开来后，社会各界捐款50万元，用来给杜金领看病。就凭这，廖丹觉得值。
有人曾经问廖丹为什么会为了老婆犯法，他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也不能掐死她，你说怎么办？”
廖丹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伟大，只是出于无奈的下下之选，他对有同样遭遇的家庭说，“不要像我一样做这种违法的事。”但再来一次，大概他还会这么做。
你可以说他浑，说他不懂法，但他懂情，懂得得人命金贵。
几年后，杜金领还是去世了。她何其不幸，得了这种治不好的病，但又何其有幸，她的爱人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最大限度地拖住了死神的脚步。
在疾病面前，所谓的富人与所谓的穷人站到了一个水平线上，中产阶级的优越感也会被疾病拖累得荡然无存。
都说生命无价，但现世的科学进展已经实现了生命可以被定价：有钱者生，无钱者死。
尤其是那些需要消耗巨额医药费的疾病，金钱已经成为生死之间泾渭分明的鸿沟，人们努力挣扎着从一边游向另外一边，竭尽全力争取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03
我母亲在过去十年，陆续患上两种原发性的癌症，一次放疗，一次手术，我陪她住过很长时间的院。
在这里我看过交不起医院费在走廊哭泣的病人，也见过因为陪护闹纠纷的患者儿女，见过医护人员的职业化冷漠，也见过患者和医院共同为一个病人募捐的场景。
有人说，要是我得了不治之症，我就去死。这多半都是理论上的想法，而现实中，越是面临死亡，人们越是生出更多对生的眷恋。
世间没有唯一正确的是非观，当死亡的威胁笼罩在这些无力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头上，他们各自选择了不同的应对方式，卑劣与伟大，胆怯与勇敢，在矛盾交错中闪现。
在忍辱偷生当中，人与人又不忘相互守望，互相依赖和信任，表现出对生活的诗意，对同类的善意，跌落到低谷之中，又仰着高贵的头。
这种对于活着的执着，并不是贪生怕死，代表着对生命最大的敬意。
我并不觉得《我不是药神》是一部神片，配得起那么高的分数，但它之所以引起了如此广泛的共鸣，是因为它是一部抱有很深诚意的影片。
它的镜头对准了曾经被社会忽视的一个角落，那里挣扎着一群活得像动物一样的没有未来的人们，他们并不高贵，但依旧保留了天性中的善良。
黄毛将自己抢来的药给自己的病友吃；
病友们为了掩护程勇，没有一个人出卖他；
白血病患者的艰难困境，激发出了程勇的愧疚和悲悯，他一步一步走进对生命更为深层次的敬畏当中；
连卖假药的药贩子，都被程勇无偿付出的行为所感动，被抓后，始终守口如瓶，保护了他；
死亡令人恐惧，但死亡也改变了人们对于生命的看法，人们在沉重中释然，又在痛苦中解脱。
影片撕开这一幕给我们看，我们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个更加广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当穷人是有原罪的，在疾病前面暴露得尤其充分，《我不是药神》说出了当今一个戳心真相：世界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影片中刻画了冷血刻薄的药企代表形象，但实际上，药企并不能完全背起高药价这个大锅，而是救济制度的不健全，医保体系的漏洞，导致穷人眼看着救命的药买不到而等死。
人穷，就该死吗？这是电影代替那些身患绝症者发出的声音——“他只是想活着，这有错吗？”
正如《我不是药神》的英文名：dying to survive，拼尽死力地活下去。想要活着，总不是错。
一个文明社会的使命是不抛弃每一个公民，而个人的使命是活出生命最大的价值，绝不轻易说放弃。
愿我们对不幸与贫穷，多一点理解与悲悯。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看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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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文
作者：晚睡。作家、情感分析师，江湖人称晚睡姐姐。代表作《晚睡谈心》《帮你看清已婚男人》《你配得上更好》三本畅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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