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成两个人
插画：常小宝（这幅速写是那天哭着画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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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朋友怀孕了，初期身体有些不适，因为不知道会怀孕，之前生病吃过抗生素。我举着手机一条一条发着微信，宽慰她。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朋友说，最近总是动不动的就想哭，莫名其妙的，前几天亚运会升中国国旗的时侯她竟然激动得哭得一塌糊涂，身边的丈夫也搞不清楚妻子怎么了。
我说都是激素的问题，怀孕了激素水平变了会有情绪波动，是很正常的。
我说我有很多时候也这样，莫名地掉眼泪。这是为了安慰她，不过也不是谎话，我确实是这样的，没有怀孕，激素没有波动，但还是会在很多时候莫名流泪。
她问我为什么？
有时候没有原因，有时候有很深的原因，但是不能或者没法对任何人说。
朋友说每个人的问题到最后都只能自己去扛，不管是多么亲密的关系，多么感同身受的情感。
我回答“对”。
朋友没有再发来消息。
我终于可以擦掉满脸的泪水。
微信真是个好东西，你可以从措辞和标点符号的使用上揣测一个人跟你说话时的心思，但你永远看不见他的脸。因此得以隐藏很多东西。
那天我遇到了点屁事，朋友给我发微信的时侯我正控制不住地流泪。
说屁事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正常成年人来说真的是屁大点的事，而对于我来说就比天大，我处理不了。如果我是一台电脑的话，那么我是一台有BUG的电脑，我无法处理这一类的程序——人际关系。
有时候我会陷入一种混乱分裂的思维，就譬如说那一天的那一刻，我因为那一点点没有处理好的人际关系崩溃痛哭，可在同时我又在微信里安慰着我的朋友，这不也是人际关系吗？一个可以在自己悲情万分的时侯还去尽力安慰别人的人，竟然迷失在人际关系的网络中，这难道不是很讽刺吗？究竟是我没有做好，做不好，还是我搞错了？
越想，就越想不明白。
2、
每当这个世界又死掉了知名的抑郁症患者（当然得是知名的，那些不知名得平民死不死，怎么死的谁在意？）媒体大肆传播，要认识到抑郁症的可怕，要正视它，要识别它，要去挽救身边那个抑郁的人，不要忽视他们的求救信号。
但事实是什么呢?
事实是，当你有抑郁的倾向的时侯，别人就开始远离你了。人是一种非常自私自利的动物，他们有敏锐的嗅觉，当他们闻到一丝一毫的与大多数同类不同的味道，他们就会默默地在心里给你画上一个叉，脸上微笑温柔，身体却开始远离。
或许那些自杀掉的人并非因为独自的悲伤，而是因为全世界的嫌弃。
看着那条没有回复的微信，我这样想到。
那天我向一个人求救了，但是，我也要清楚地看到，没有人欠我的。
所以人家不回，就是告诉你，以后也不要发。
3、
然后我唯一要努力做的事就是，在我的丈夫下班回来之前，止住眼泪，做饭，像往常一样。
我把小音箱放到厨房的窗前，开了很大声，放着周华健的老专辑《有弦相聚》（我真的超喜欢这盘专辑，悲伤的时侯尤其爱听）。
真的很奇怪，我想起结婚不久的那个傍晚，我做好了饭站在窗前看着，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休闲衫，背着小黑包的男孩子满脸的笑，一路小跑往家的方向来。我打开窗叫他，他蹦着跳着像个孩子一样。
也没有几年过去，有一回我又在窗前看他，我看到一个身影，低着头，耷拉着双手，一步一步往家走。一张脸上满是疲惫，一溜儿黏黏的脚步。我没敢叫他，关上窗户，靠在墙上，那个瞬间特别想哭，我究竟做了什么，做错什么了吧？拜托老天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可以让那个影子再一次跳跃起来。
我再也不想站在窗前。
但我是一个拙劣的演员，我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微表情，晚饭过后他问我发生了什么。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不到五分钟我们便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丈夫朝我吼：你现在有本事说我，一套一套的，你怎么不跟别人这样？
因为我足够了解你，我知道这样说的后果，但我不了解别人，我不敢。
以后遇到这种事别那么快做决定，先问问我。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屁大点的事，我告诉你怎么做。
可是我不想解决问题，我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丈夫确实很厉害，他两句话就把这事解开了，但是这两句话是我到死也想不到的，我解析不出来。所以我不想解决问题，我只想要一点点安慰。其实，我连安慰也没要过，我根本不想告诉他这些屁事，忍忍就过去了。
吵架的方向完全变了，我像一个囚犯一样拼命跟他解释为什么我做不到，做不好。而丈夫完全不能理解，就这么简单的事儿有什么办不到的还至于这么憋屈。
我想起小学的时侯，我应邻居阿姨的要求给她的女儿讲数学题，是数学里面相向而行的类型题，无非是两个人面对面走，在哪能遇上。一个人先走，另一个人啥时追上他，都是套公式的简单题。我给她讲了一个下午她就是不会，完全不懂。我至今不能理解这么简单的题怎么她就听不懂，大概就跟丈夫搞不懂我一样。其实我也搞不懂我自己怎么就学不会。
但好在我没有像他说我那样说那个女孩子：你就是不努力！
上小学开始我不写完作业从不出去玩。
高中三年我从没在12点前睡过。
真是报应。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让报应降到了我头上。终于有一天，我最亲近的人每每吵架都要跟我吼叫：你就是不努力！
而我只能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发疯一样嘶吼：我没有不努力！为什么你总说总说！
我是那个被冤枉的孩子，我没有偷同学的钱，但这样的自白好无力啊。
我跟他说，我可能抑郁了。
他说，我也快抑郁了！然后不知发出了一种什么样的语气词，去到另一个屋子了。
想了很久那个语气词是什么，操？神经病？有病？
可能是其中的一个吧。
我又看了看微信里，白天朋友跟我说的那句话：每个人的问题到最后都只能自己去扛，不管是多么亲密的关系，多么感同身受的情感。
以前曾天真的认为，相爱的人，当然是快乐和痛苦都可以分享分担的。结婚之后，慢慢地体会到了这其中的微妙。有时候快乐不能无所顾忌，看看对方的情绪，偶尔也得收着点。而悲伤，则大多数情况下，要谨慎分享。快乐可以分成两个，但如果痛苦也分成两个的话，就是自私了。为了维持家庭的和睦，其实每一个结了婚的人都在尽力在对方面前展现温柔与快乐。
但，总有时候，是会承受不下去的。
丈夫说，我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他的同事和朋友面前，我是那么的外放，那么开朗，那么热情。可是在我自己的朋友面前，不是这样的，在我的同事面前，就更不是了。
我知道这种巨大的差异，像是分裂，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那天吵架的时侯，我曾哭着跟他说，你为何不在家里安一个监控，看看白天我在家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每到丈夫快要下班的时侯，我像被拨动了开关一样，开始做饭，开始换上一副面孔，开心，耍宝，笑，像一只猴子一样在他身边耍赖，逗他笑。
和他在一起的我和一个人的我，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也像分裂。
不是我要欺骗他。
我只是不想把不开心留给他，并且我也想获得快乐。
我想做得更好。
但慢慢的就变成了假装。慢慢的假装变成了习惯。慢慢的我像一个上了套的玩具。如果有一天我不笑了，我就会被嫌弃，被憎恶。
那天我跟他说：你嘴上说爱我，陪我一辈子，我只是说我可能抑郁了，你就那种嘴脸。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疯了，还能指望你陪我？你到时候会把我送哪去？
有时候气话也是一种试探。
他说会把我绑起来还在一起过。
我觉得不会的。
有些事我们说了一定，但也只是在那个时候。
有些时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一遍遍地听着谎言也很开心。因为谎言可能并不知道那是谎言，可怕的，我却提前预知了。
没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和好了。
我憋不住对他笑。
刚才经历的那一切好像都忘了。
其实没忘，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狰狞的表情都没忘，都收起来了，装在一个黑色的盒子里，悲伤的时侯会自动打开，让我更痛。平日里，它是被遗忘的过去。
他总说，每一次吵架说对不起的都是他。
这次，是我说的。
我记得了。
3、
那个把我气哭的人，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爆笑。这个傻逼斗不过我回家还跟老公打了一架，又被老公骂了一顿。
和好以后，我谦虚地跟丈夫探讨了一下。我说你教我那些我也学不会，再说人家也不按公式出牌，换个样我就又傻眼了，我可不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以后再遇到这种欠揍的，我就直接开口骂人，出口恶气行不行？
他说：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的身边还有其他人看着，你怎么可以当着别人的面骂人？那就是你没理。
那别人怎么都可以骂人？
你以为谁都可以骂人？
哦。
那什么样的可以骂人?
(此处省略五百字，反正我一句没听懂，一句也记不住)
总之我记得一点就可以了，我不能骂人。
第二天我给他包了猪肉圆葱馅的饺子。不是很好吃。最近我做的菜都有失水准，人在心情不好的时侯做的饭味道也会变得奇怪，是真的。但是我们都没说。
他还说挺好吃的。
我知道，其实一点也不好吃。
后来我觉得把其中一个人的衣服改成红色更好一些。热闹闹的气氛我很喜欢。
懒得写的时侯我就画
懒得画的时候我就写
要是不想写也不想画
那我可能就是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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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山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