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有嘻哈
图/Mr条纸
古代有嘻哈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欠了老天什么。
玩了一辈子嘻哈无人问津，自杀了也不清净，眼前这景象，我死后分明是又到了古代的大型真人选秀现场。
一个黄衣华服的人端坐在高处的龙椅上，四个执笔太监一字排开，检阅着一个诗人吟诗。
我还没听清楚他念的什么，就见皇帝不耐烦地招了招手，那诗人就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大汉架起来了。
“狗屁不通！拖出去斩了！”
我瞪眼看着方才还风度翩翩的诗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打了个激灵。
这时一太监慵懒抬头，冲我的方向望来。
“下一个！”
1
我走到大殿正中，大脑运转地飞快。
看着阵势，选秀宠儿无非充当一个给皇帝图乐的角色，不管怎样，只要皇帝喜欢就可以。我除了饶舌又啥都不会，存不存在什么办法，能让眼前这群人听懂饶舌呢？
反正早都不想活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嘛，这样想着我舒坦不少，豁出去了。
我抬起头，与皇帝四目相对，中指无名指收拢，挑衅般对他一指。
“YO~！”
四个执笔太监均是脸色大变：“大不敬！”“来人，直接拖下去斩了！”“陛下息怒！”
惊叫声，盔甲颤动声，人群议论声交杂一起，偌大的正殿一时间混乱无比。
“YO~YO~！”
我的声音将一切压下。
“巴山楚水凄凉地，必须大力出奇迹！”
我见到皇帝眼睛亮了。
“慢着！”他从龙椅站起：“让他继续。”
我进入状态，再不管台下洪水滔天，整个大殿开始随我的节拍律动。
“垂死病中惊坐起，哪里不会点哪里！”
四个太监终于露出激赏的神色，他们摇晃着身体，在宣纸上奋笔疾书。
单押X2，双押X4。
“醉卧沙场君莫笑， 竜神の剣を喰らえ！！！”
伴随最后一局震慑全场的怒吼，我将喇叭狠狠甩下。
皇帝起立，眼中尽含热泪。
“这才是......”他喘着气。“朕始终在追求......”
“告诉朕，这叫什么？”
我冲他潇洒一笑。
“诗哈。”
2
我成为了王宫首席诗待诏。
因为那个男人，现在全国都在听我的音乐，将我的诗哈作品奉为天人之作，争相传颂。由我开始，诗哈浪潮席卷了都城的每个角落。
“爱卿，你上次醉卧沙场君莫笑的下一句，虽听不明白，但能觉出滔天的怒意和爆发力，可否给朕讲解一二？”
“那句念溜金哇开呀酷裂，是东瀛岛语，表示战斗的决心。诗哈文化的最大的精髓就是将不同特色的语言糅合在一起。”我信口瞎扯。
“爱卿，糅得好！”
皇帝微笑颔首，又专心看起台下的演武。
“陛下，在下以为整天这样打打杀杀，着实没什么意思。”
“有何高见？”
“陛下可知诗哈还有一种文化，叫作Battle？”
“有趣。”皇帝很有兴致：“指点指点？”
我笑着对他作辑，随后摆摆衣袍，来到台下。
“请！”
我开始和耍关刀那人嘴炮起来。
那人被我骂得一头大包，脸憋地通红，愣是押不出韵来还击我，最后一口老血气出，倒地惨败。
“哈哈哈。”皇帝朗声大笑：“没想到除了较量武技，看人骂架也能看得如此过瘾，痛快，痛快！”
我单膝跪地：“献丑了。”
“你总是能给朕想不到的惊喜。”
皇帝渐渐敛去笑意，起身环视台下，随后大袖一挥，破空一响。
“传我旨意，从今往后，莽夫之争暂免。朕还想见到更多精彩的Battle，骂出风采者，自有巨赏！”
3
此令一出，武林万马齐喑，不少武者开始转行练习Battle，只是习武之人大都嘴拙，练习过程更是叫苦不迭。
而在军中，风气的更迭也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作为骂架叫阵的集中地，将重心从练兵转移到Battle之后，倒也出了不少好手，还形成江湖中著名的诗哈团体“沙场会”，以豪气狂放的风格取得不少百姓的青睐。
文人便显得从容地多，尤其是精于诗词的才子，骂起架来从不带脏字，听来赏心悦目。他们看不起军旅诗哈的粗矿风格，倒是演变出了一种名为“曲水流觞”的风雅游戏。被从上游流下的酒壶经过的人便要与上一人强行Battle，时常引得众人喝彩连连。
文人与军士的风格大相径庭，两者之间的矛盾也就加剧起来，彼此就风格原因看不顺眼。
这矛盾倒也造就诗哈的盛世，文军相争间，精彩之作辈出，成为了大丘国的特色。
这天是国庆日，我与陛下在一座高山的小庙前，俯瞰山下的芸芸众生。
“从小我就讨厌那些个治国经略、历史兴亡，爱卿，你说人活一世，好不容易做个皇帝，整天寻思这些，多没劲？”
说完，他张开手臂，俯瞰山下。
无处不是张灯结彩，无处不是歌舞升平，泱泱大丘，何处不诗哈，何处不人间。
“陛下，我以为，开心。”
“那朕可是个好皇帝？”
“自然。”
皇帝朗声大笑，笑声回荡在高高的山间。
我趁机低头拱手：“陛下，在下毕生只有一愿，是世间所有人都能听到我的音乐，让诗哈精神永远传承下去，在下——”
皇帝摆手，之后，只说了八个字。
那八字，令我痛哭流涕，久久跪地不起。
“纵朕一生，助你成愿。”
那天有一庙，有两人，纵情诗歌，直至天明。
4
匈奴大举进犯。
大丘国历代的国力向来是让周边小国忌惮不已，但由于军力涣散的消息频频传出，外界近期便有了不少试探性的小动作。
小动作试出了大问题，久久浸淫于诗哈文化的大丘，人人争于嘴炮，武者之风不知不觉消失殆尽。军旅作战能力大打折扣。
我朝军队在匈奴小建制的进攻面前竟不堪一击，自边疆开始节节败退，待消息传至皇宫，众人惊醒之时，已是水深火热之势。
“程将军呢？速派其去平乱！”大气潇洒的陛下，此刻也现出慌乱。
“......禀告陛下，程将军还在隔壁代表“沙场会”与“君子会”的礼部尚书Battle，现在是总决赛......”大臣说到最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陛下支着额头。
“比完就去！”
5
程将军代表“沙场会”拿下了Battle总决赛的冠军。
但他去沙场平乱，就再也没有回来。
三月后，匈奴攻到主城门口，大丘国主力军队统统溃败。
城外挂满了匈奴的旗帜。
皇宫内，我与陛下在亭中下棋。
“爱卿，我许久不见杨大仙了。”
“他呀，陛下，我告诉他文人在战场百无一用，但他非要去前线送死，说什么斗了这么久，不能丢了文人的脸。”我淡淡一笑：“他去敌军阵前一人Battle一支军队，最后敌方无人敢应无人敢接，可没用呀，被一支弓箭穿喉了。”
“可惜了。”陛下喝了口酒：“李成功呢？”
“在战前给他死对头颜将军的军队说唱打气，几首诗唱得荡气回肠。”我也抿了口酒：“但最后仗还是打输了，他没逃，和颜将军一起站着死了。”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血气太甚。”陛下虽还是挂笑，但眼中已然含泪。
“无血气，不诗哈。”我把酒杯放下。
“陛下，程将军去前，托我和您说一声，这仗怕是打不赢了，但他决赛赢了君子会，痛快。”
“怎么才说？”
“这不是怕，伤士气么。”
“这仗打不打得赢，你真以为朕心里没点逼数吗？”
陛下将酒杯扬起：“这句学得如何？”
“陛下，666。”
大门被撞破，禁军头领浑身浴血，下跪抱拳。
“陛下，贼人已经攻进皇宫，请陛下去后山避难！”
“不避了不避了，横竖是死，死在这儿还光彩些。”陛下看着漫天硝烟，眼神有些迷离。
“况且，我这条命还有点用。”
6
马刀上鲜血微凉，大院里微风拂过树叶，静得能听见血滴落的声音。
通向这里的路已被匈奴层层驻守，来到跟前的匈奴王在空中舞出一朵刀花，一串血泼墨般斜溅在地。
他归刀入鞘。
“大丘王，你不会以为，用你身后这队人就能留住这个国家？”
“这些人都是高高手，虽然留不下一个国家，但是留一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陛下指着身后最后一列大内高手，淡然道。
匈奴王歪了歪脑袋。
“在大丘流传着诗哈的传统，我不希望它就和大丘一起，没了。”
陛下指着我。
我睁大眼睛。
“这人不会武功，不会权术，只会些说唱填词的手艺，不会对你们有危险。我由衷欣赏他，我也答应过他一愿，世间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音乐，诗哈精神会永远传承下去。”
陛下抬头。
“留下他，我的人头双手奉上，我身后这些人，再不抵抗。”
匈奴王大笑。
“好一口一个“我”！一个戏子，竟让一国之君如此卑躬屈膝，我族受大丘欺压几代，如今真算扬眉吐气！”
他朗声笑着，留给陛下一条绳子和一个背影。
“但留无妨！”
周围的声音都安静下来，朝陛下爬去的我被陌生的人架起，伸出的手和那个人越来越遥不可及。
“爱卿，有时候我会想，自己如果不是皇帝，只是个单纯的Rapper，这辈子会不会过得快乐一点。”
“那句怎么唱来着？喔，想起来了......”
他双手举起绳子，向黑暗的宫殿里走去，一路上，隐隐有歌声传来。
“我梦江南好，诗哈亦偶然。”
7
我还记得上辈子的那个自己，最后穷困潦倒，躺在一个垃圾堆里，偌大世界，无人知我。
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音乐。
在这个世界里，我的歌终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此时此刻，匈奴们也在我的说唱下载歌载舞，庆祝几天前取得的大胜。
喝得酩酊大醉的匈奴王告诉我，诗哈是好东西，他也要让全族人、全天下人知道有这么个叫诗哈的东西。
这本该是我的夙愿，但为什么，总觉得差了些意思呢？
是这苍茫大漠，没有大丘锦绣的山和水？是这马奶不够醇香，是这羊肉不够鲜美？
我的脑中浮现出一张张脸，不羁肆然的张大仙，温文尔雅的李成功，句句诛心的程将军。
还有在我身边为我斟酒喝彩的陛下。
我笑了笑，想明白了，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无兄弟，不诗哈。
周围的人脸上都泛着迷醉的笑意，四处张灯结彩，铜锣震天，我在最中央，忽地将身边的琴一把夺过。
“各位，我有一曲，是我毕生所就。”
“此曲名曰《大丘》”
众人举起酒杯，对我示意。
我癫狂地摇晃着身体，指尖愤怒地在琴弦上流淌，所有人被这曲声歌声震慑，愣在原地，一时台下鸦雀无声。
我唱匈奴的丑恶，蛮夷，将台下所有人骂得狗血喷头。
我肆意地狂笑着，抽出腰间短刀，横架脖颈。
曲终。
“这时代，再没有能栽我的船！”
我将刀对准脖颈高举空中，对在遥远星空中的无数人告别。
“诗哈，于今绝已！”
微博：@邱雷苹
——作者介绍——
网络写手，知乎脑洞类、故事类万粉答主。专栏《故事贩卖机》运营者之一。代表短篇作品：《嘿，Siri》，《砖侠》，《盗火》。爱好站立格斗——绰号吸拳石。
狼人杀——业界绰号不一，有崩预射手、毒枪神巫等尊称。脑洞猎奇妖娆，尤擅以尴尬为特色的煽情，在“如何能使读者阅读体验更加尴尬”的道路上，十年如一日地坚定探索着。
图片作者：Mr条纸
图片来源：https://www.poocg.com/works/view/818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