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太重,让我先飞一会儿
林奈津美的漂浮自拍照,她希望通过这些照片,让繁重压力之下的人们感受些许自由。图/Natsumi Hayashi
文/詹滕宇
当代生活的焦虑来自许多方面,各式各样的“时代病”由此衍生。我们需要直面问题,找到合适的方法减轻负担。
我们身处一个旧的价值观被解构、选择逐渐多元化的后现代社会,也是一个原子化生存的、以个人和小集体为单位的“轻社会”。我们的生活里,不再有绝对标准与统一答案。完成自我实现、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是现代人价值体系的核心。
无需背负统一的、不变的、无趣的价值观,自由选择未来的路——听起来,生活似乎变轻了。但实际上,在欲望的驱使下,人们都希望快速达成目标和愿景。由此付出的代价是:被命运不断压榨,心理负担持续加重,充斥着焦虑、抑郁、虚无等负面情绪。
当代生活的焦虑来自许多方面:目标不明晰的焦虑,对当下与未来的发展不确定的焦虑,周遭事件人物引发的焦虑,信仰与底线的焦虑……各式各样的“时代病”由此衍生。我们需要直面问题,找到合适的方法减轻负担。
电视剧中的郑如薇在plan A 和plan B中来回切换。图/《荼蘼》
心理学的重要之处就在于此:它能够提供一套既能救人、更能自救的思维体系,同时与社会学、经济学等理论产生交叉,帮助进行日常判断与决策,解决发生在人身上的心情起伏、人际关系紊乱、价值感受挫等问题。
严肃的心理咨询并不存在通用法则。人终究是复杂的,受当下时代因素影响的同时,还可能受上一代人的影响:受过时代创伤的父辈,可能继续影响我们这一代人的观念和行为。
心理学学科在现代社会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需求。图/career.eol
父辈习惯赞颂简朴,敌视个人享受,导致一部分人明明有充裕的条件,依然对个人消费有羞耻感和负罪感。父辈认为婚姻的社会功能更重要,是一种物质与养老的保障,在情感上没有探索的能力和自由;而新一代会更在意个体感受,倾向于非物质的情感体验。
“你无法选择人生的头十几年里接受怎样的教育和熏陶,你当下的挣扎,很可能是他们当年的痛苦。”破解代际困局的关键,在于“努力认清自己,摆脱父辈的视角和思维”。这种代际传承、融合与对抗,加上新时代给我们的种种新挑战和压力,构成了人复杂的心理底层。
每一个表面简单的心理问题,在看似明确的表象背后,都是纵深的、绵长的关
联:性格形成、成长经历、社会与原生家庭的影响……这些经历决定了TA与别人互动的规律和可预见的结果。因此心理咨询师史秀雄建议求助者“把视野放大一些”,看问题的时候多选几个选项,而非用“A造成B”的简单逻辑试图推导结论。
“该不该看伴侣的手机”话题近期被热议,冯小刚这番轻描淡写的言论遭到不少批评。这个问题的本质不在于到底“看不看”,而是应该把视角后移,解决两个人的安全感与信任感、对对方异性观念了解程度等问题,才有可能达成共识与和解。
仅仅给出一个“该看还是不该看”的答案很容易,但无助于问题的解决。
《奇葩说》辩手马薇薇,该期节目正在讨论“该不该偷看伴侣手机”。图/奇葩说
很多求助者希望得到一个“最轻的治疗方案”。他们对症状描述非常简单,期望的治疗也足够简单:最好一次过,速效,彻底。“我不开心,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开心起来?我分手了,我很难过,你告诉我怎么尽快走出来?我跟男朋友吵架了,你跟我说怎么去跟他沟通?”
史秀雄认为,这类求助者过于浮躁和急功近利:“从专业心理咨询的角度来说,如果心理问题可以用很轻的办法解决,那它就不会是一个问题。”一旦进入心理咨询流程,目标是彻底解决问题,步骤要细致繁琐得多。
史秀雄擅长亲密关系问题。他首先聆听、提供必要的知识,产生共情,缓解痛苦。其次进入问题本质的分析。“比如常见的分手。分手显然不是一个简单行为,我会回溯‘当初你们是如何进入一段糟糕的关系,在这段关系里你做了什么,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让TA明白,分手其实是相处时所有的误区和问题演变下来的自然结果。”借由处理分手情绪,让求助者反思自己,跳开悲伤情绪的束缚,得到真正的成长。
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提到,“如果不努力发展自己的全部人格并以此达到一种创造倾向性,那么每种爱的试图都会失败;如果没有爱他人的能力,如果不能真正谦恭地、勇敢地、真诚地和有纪律地爱他人,那么人们在自己的爱情生活中也永远得不到满足。”从一个分手的结果反思整段人生,在“孜孜不倦地成为大师”的成长过程,将短暂激情进化为持久的“being in love”。
婚恋问题是新时代年轻群体的共同焦虑。面对这类求助者,史秀雄建议从三个角度自问:首先,焦虑的来源往往不是单一的,除了婚育问题本身,还有哪些因素让你焦虑?第二,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一样焦虑,你自己和别人的区别是什么?第三,你是不是在其他问题上也缺乏适应和解决的能力?
如果我爱他人,我应该感到和他一致,而且接受他本来的面目,而不是要求他成为我希望的样子,以便使我能把他当作使用的对象。——弗洛姆。图/《爱的艺术》
求助者K的情况与许多女性相似:32岁,工作忙碌,家人催促,同时社交被挤压和阻碍,久而久之陷入了“通过某种渠道或者形式连续遇到若干个不合适的对象后,会对自己是否能找到合适的伴侣产生怀疑”的焦虑。
史秀雄认为这是一种典型的赌徒谬误(gambler’s fallacy)。赌徒谬误是常见的认知偏差,它导致人们认为如果一件事情在过去发生的频率很低,那么它在未来发生的几率增加——即使这件事情每次发生的概率都独立于彼此。
K的情况属于反向赌徒谬误,她并没有意识到每次遇到合适男人的概率都是独立事件,之前的情感挫折和之后遇到真爱的概率,并无直接关系。“尝试去找一个人,而不是评价一群人”,摆脱失败造成的影响,这是史秀雄给K的第一个建议。
明明有一长串的“to do list”,还是有很多人选择虚度时光。图/《圆桌派》
降低“屡次失败”的焦虑感后,史秀雄提出“缘分分母”概念,通过多接触可能的异性数量,增加成功概率——许多人婚恋不幸的原因之一就在于接触的异性少,只能被迫接受一段本就有问题的关系。
“降低自己的要求是一种被动的妥协,增加接触人数是一种主动的把握。两者都能增加找到伴侣的概率,但是后续的关系质量会有很大不同。” 在寻觅过程中提升自己的掌控感和信心,这是史秀雄给K的第二个建议。
对专业心理咨询而言,不存在突然越级、轻易解决的快捷。想真正卸下重担,找到“豁然开朗”的轻松状态,需要有效引导和自我反思,然后交给时间去沉淀结果。“真正的改变都需要时间积累,是慢慢发生的。突破性的变化往往都是幻觉。”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49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