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有风险
1
老莫是无意中开始偷窥的。
不久前那天晚上，十一点多，老莫被尿憋醒了，爬起来摸黑去卫生间，一边撒尿一边随意朝窗外瞅了一眼。
那一眼，老莫被定住了。
斜对面六楼，卧室大床上，一对男女正纠缠在一起。
隔着几十米，对面卧室光线幽暗，老莫眼神也不大好，看不清楚俩人的面孔和具体细节。但大致的运动起伏，还是能看得清楚的。
还能看清楚，男的留板寸，皮肤黑。
女的因为被压着，看不清。能看到腿很白。
老莫尿完都没留意，就那么呆愣愣地看着。
老莫老婆死了半年多了，这半年，他都快把这件事儿忘了。
突然这么一下子，老莫有些受不了了，但又舍不得不看。
后来好半天，男的才爬起来慢腾腾穿上衣服朝外走去。
穿了件牛仔服，很高。
老莫看到女人有一头长卷发，两条腿丰满修长。
老莫断定，这是一对相好的。
不然，怎么那么晚了，男的还走。
然后老莫觉得他们也太大胆了，竟然连窗帘都不拉，虽说是半夜，起来撒尿的也不见得就他自己，还不定有多少人能看到呢。
简直了。
幸好老莫闺女出嫁了，家里就他一个。
后半夜，老莫睡得水深火热的。第二天，起来都比以往晚了半小时，出门去买豆浆油条时，天都大亮了。
老莫一年有大半年早餐吃豆浆油条。
下了楼，老莫仰头朝对面瞅了瞅，发现这两栋楼的位置是错开的，他家在这栋楼六楼西头，昨晚那家，在对面楼六楼东头，斜对着。
这个小区有些年头了，就三栋楼，最高六楼，再往外就是马路了。
所以能看到对面六楼卧室的，大概也就他一家。
并且是要站在卫生间。
老莫明白过来，人家不拉窗帘，是有恃无恐，觉得没人看得见。
他家卫生间那个小窗户可以忽略不计。再说谁会一直待卫生间里呢？老莫能看到，不过是极小概率的巧合。
抬头看完后，老莫揣着这个想一想就呼吸急促的秘密，背着手出了小区。
在小区门口，老莫差点跟一个提着油条的女人撞上了。
2
女人三十岁左右，高个头，穿了套家居服，裤子是紧身的，箍着两条腿丰满修长。
满月脸，细眼眉，一头长卷发乱蓬蓬地披散着，擦肩而过时，有一缕飘到了老莫脸上。
老莫被那缕头发飘得心里一忽悠，在女人错身而过后，忍不住回过头去。
有点面熟，老莫觉得应该见过这女的吧？不过小区这两年住的人越来越杂，见了大家互相也不留意，更没交集。
但老莫觉得，这女的应该就是昨晚他看到的那个。
然后老莫就一直站在那里，看着女人进了他预料中的楼道。
那天晚上，老莫进进出出卫生间多次，只看到女的一人在卧室晃悠，后来进来一个男的，矮胖，西装革履，明显不是之前那一个。
再后来男的拉上了窗帘。
老莫悻悻地回去睡了。
这么蹲守了几个晚上，到了一周后的周五，十点多快十一点的时候，老莫守株待兔地又看到了盼了一周的三级片。
但这次老莫也就看了个开头，男的把女的衣服扯下来后，女的伸手把灯关了。
老莫的目光所及之处，被突然而至的黑暗晃了一下，失望至极。
失望了几分钟，正想离开，灯却突然又打开了。
老莫猜是男的把灯开了，一定是。
这个流氓。老莫自语了一句，带着偷窥的激动，兀自嘿嘿笑起来——
老莫十年前在一家工厂下岗后，便开始开出租。开了十几年，生活如一团死水，乏善可陈，这无意偷窥的一幕，给了老莫一些生活的新奇和刺激感。
他也知道不好，却欲罢不能。
一个月后，老莫摸出了规律，女的跟男的，每个周五晚上幽会。其他时间在的，应该是女的的老公。
3
老莫证实了他猜测的部分内容，老莫发现女的也经常出去买油条，还有几次老莫还在小区碰到了她跟她老公一起。
女的老公比她大个七八岁的样子，矮胖，脸比较白，开一辆老款帕萨特。
后来交物业费时，老莫以闲聊的方式，探知了些许这对夫妻的情况。
女的叫高巧云，没工作。男的姓徐，在一家私人公司干，有点小钱，是离婚后娶的高巧云。
物业的女人说，高巧云也就给自己找了个饭碗吧，挺不般配的。
老莫呵呵笑，想这个老徐还真特么挺亏的，养着高巧云不说，还戴那么大一绿帽子。
不过转念一想，高巧云也亏，不是为了吃饭，恐怕也不嫁给老徐这个矮胖子。
因为知道了名字，有几次，老莫碰见高巧云，就忍不住想打个招呼。然后终于有一天，在油条摊儿肩挨肩地付钱时，老莫鼓起勇气说，买油条啊。
高巧云吓了一跳，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瞅着老莫，没回应。
显然，高巧云从来没留意过老莫，不认得他。
老莫赶紧说，咱们住一小区，我就住你对面的那栋楼。
又补充道，我住六楼。
高巧云就哦了一声，说那挺巧的大叔，我也住六楼。
老莫尴尬了一下，他没想到高巧云给他叫大叔。
也是，老莫开出租整天在太阳底下晒，显老得厉害。
头发都白了一半了，大叔就大叔吧。
老莫笑笑，说这家油条真挺好吃的。
高巧云也笑，说我不爱吃油条，我那口子爱吃。
老莫说爱吃他不自己下来买，你倒挺惯他的。
高巧云说自己男人嘛。
老莫脑子里不可以已地出现了这两个月来，每周五晚上看到的或完整或片段的三级片，呵呵笑起来。
高巧云不知道他笑什么，跟着笑了笑，先走了，打了声招呼先走了。
后来又在油条摊儿碰了几次，高巧云认识了老莫，老远就打招呼，大叔喊得很甜。
还有两次，硬抢着给老莫付了账。
老莫觉得，高巧云这个女人心不坏，还是很厚道的。
对自己的偷窥，就有了些自责。
可是到了时候，老莫就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5
那个周五的晚上，老莫发现黑皮肤男人来得比之前早了些，不到十点就进了卧室。
高巧云又要关灯，男的把她手薅下来了。
男人嘛，老莫其实能理解。
老莫就那么趴那里看了一个多小时。
前戏后戏都看足了。
唯一遗憾的是，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听不清楚他们说啥。
老莫其实想过好几次买个望远镜，又觉得太过分了，并且老莫也怕看得那么逼真，自己会受不了。
损人不利己的，干脆算了。
但这一次老莫还真有点遗憾，俩人也不知怎么没完没了，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男人走的时候，都十二点多了。
高巧云照旧在卧室门口从后面抱了男的半天。
也猜出来，高巧云的男人老徐应该是每个周五值班。暗想高巧云也算大胆了，万一老徐突然回来，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脑补了一下老徐回来捉奸的场面，老莫心突突跳了半天，这事儿放他身上，没准能出人命。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啊。
一下子，老莫有些担心起来，也说不上担心谁，倒是纠结了半天。
然后第二天早上，老莫去买油条，没碰到高巧云。
也是，老徐不在家，高巧云不用出来买油条了，加上晚上那么折腾，肯定爬不起来睡懒觉了。
反正也不上班。
但老莫没想到，他买完油条回来，就在小区自行车棚子前听到一个让他震惊万分的消息，高巧云的老公老徐，昨晚上被勒死在自己车上。
并且，天不亮警察就把高巧云带走问话了。
老莫提的豆浆啪掉到地上，溅了自己和旁人一裤腿。
对方骂道，卧槽老莫你胆子还挺小嘛，吓着你了？
老莫没回嘴。他真被吓着了，毕竟他知道高巧云的隐情。于是早饭没吃，车也开了，跑物业去查问情况。
6
警察倒是真找过物业了，询问高巧云跟老徐的婚姻状况，高巧云的个人情况社会关系什么的。
物业对高巧云的所谓社会关系并不太清楚，小区里连个监控都没有，老莫猜平时高巧云的相好来也没人留意。
每次都是三更半夜。
加上小区不走大门，也随处都能进。
不过这事儿老莫不能吭声，否则没准警方会推断是高巧云跟相好干的呢。
但指定不是啊，这一点老莫非常确定，物业的女人说，警察说了，老徐死亡时间是夜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那个时间，高巧云正跟相好幽会呢。
真不知道老徐得罪什么人了。物业女人说，高巧云命也不好，找了个饭碗又砸了。
老莫想想也是，不过……还有相好呢，那男的，不会不管她吧。
离开物业后，老莫走到高巧云家楼下，朝上瞅了半天，有些说不出地惆怅。
但很快，老莫的惆怅就变成了又一次震惊，高巧云没被放回来，老莫第二天打听到的消息是，警察有证据，是高巧云谋害了老徐。
具体什么证据就没人知道了。
不过据说高巧云不承认，说当时她在家，可是她找不到证明人。
老莫差点炸了。怎么没人证明呢？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个点儿，高巧云在卧室的床上玉体横陈。
为啥那男的不给她作证呢？
但老莫很快想通了，那男的当然不能自己蹦出来，那样高巧云更说不清了。
再说他们那关系，去作证也不可信吧！
可是，难不成高巧云就这么被冤枉成杀人犯？
老莫心里突然拔凉拔凉的。
纠结了一整天，最后老莫还是决定去趟公安局。偷窥顶多是个素质和人品问题，人命关天，老莫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
他都两晚没睡着觉了。
何况，高巧云还叫他叔，还给他付过好几次早餐钱。
做人不能那么不厚道。
于是，老莫鼓起有生之年所有勇气，带着一种壮怀激烈的心情，迈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7
老莫把情况结结巴巴一说，几个警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问他，你没看错？
老莫擦了把脑门儿的汗说没错，我都那个……看了仨月了。
时间没记错？对方又问。
没错，每个周五。老莫很确定地说。
卧槽。警察起身骂了一句，这可见鬼了，案发点也是监控盲区，现在高巧云又来了人证，还来了个相好，难怪她死不承认，又不说人证是谁。卧槽！
老莫忍不住乐了一下，原来警察急了也说脏话。
随后老莫在笔录上签了字按了手印，警察让他先回去。
老莫小心地问，那个，这事儿保密的吧。
警察瞅了他一眼，呃，保密。
老莫的心松缓下来一些。
高巧云很快被放了出来，没回家就先去敲了老莫的门。
老莫一开门，高巧云就给老莫跪下了。
高巧云说叔你救了我的命，你是我的恩人。
想着高巧云知道了他作证的原因，老莫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把高巧云拉起来，道这事不比别的，我再不是人，也不能不站出来说一声。巧云啊，叔是鬼迷心窍，你别往心里去啊。
高巧云再次跪下了。
高巧云说叔你对我只有恩，我一辈子都记得你对我有恩。
突然一下子，老莫觉得自己这次的勇气，鼓得值了。
他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仗义的事。
一下子，老莫对高巧云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都没了，再次把高巧云拉起来说没事就好，以后你的日子恐怕也难，事儿也出了，还是多为自己打算吧。
老莫说得贴心贴肺，高巧云感动得梨花带雨，走时又给老莫深深鞠了一躬。
高巧云说，过一阵子，这事儿有了结果，就回老家。
高巧云说，城里不是我待的地方。
老莫叹了口气，说走了也好。
高巧云却没走成，两天后，又被抓了。
不光被抓，全小区都知道了，老徐，就是被高巧云勒死的。
但这怎么可能？老莫纳闷死了，反正已经去了一次公安局，不在乎多去一次了，他必须去问个究竟。
不过这次，没等他去，警察找上门来了。还是上次那个会说脏话的警察。
一见老莫，警察就戳了他脑门一指头，说差点让你误导把人放跑了。
老莫说怎么是误导呢？我确实可以作证的。
警察就走到他家卫生间朝对面望了望，问老莫，那屋里的人，你能看清楚脸面不？
老莫摇了一下头，老莫说看不清我也知道是高巧云？
警察笑起来，你认得她的头发？大长腿？还是每次她都从后面抱那个男的？
老莫说啊，对，你也知道啊？
警察说对个屁，你那晚看到的不是高巧云，就是一个跟她特征差不多的替身。老莫，你让高巧云耍了。
老莫愣了半天，说耍啥了？
警察就坐下来，让老莫给她倒了杯水，跟老莫聊了聊实情。
8
每个周五，高巧云跟她的相好开着窗帘开着灯幽会，就是为老莫挖的坑。他不认识高巧云，高巧云却把他打探得一清二楚。做什么，什么生活习惯，包括一个人住。
当然还有他现在卫生间可以看到她的卧室。
高巧云铺垫这一切，就是为了老莫最后作为人证的出场。她连老莫的性子都摸透了，知道他肯定在事发后不会不管不问。
那晚，高巧云让找来的替身和男人在她家卧室演了一出春宫大戏。她自己则经过严密伪装后出了门，用公用电话打给每周五值班的老徐，让他出来一起吃宵夜。
然后在老徐公司外面监控盲区，高巧云等到老徐。
老徐一上车，高巧云就递了下药的饮料给他，又扯着老徐聊了会儿直到他药性发作，趁着他迷迷糊糊的，没有一点防备，下了狠手，用事先准备好的尼龙绳三下五除二把他勒死了。
不过老徐挣扎时，挠破了高巧云的手背，指甲缝里留了点儿血丝。
最初，警方就是通过这个证据锁定高巧云的。
高巧云不承认，说事发时在家，却又找不到人证。直到老莫傻逼兮兮地跳出来作证。
老莫跟高巧云没有任何交集，证据可被采用，高巧云被放了回来。
但警方也并没因此放弃对高巧云的调查，他们排查了小区附近所有录像，看到了一个跟高巧云身体特征非常相像的女人。
警察在一家按摩店找到了她。
从女人嘴里警方撬开了缺口，女人承认了那天有人出高价让她去那间卧室演戏，于是警方把高巧云又逮了回去。
警察说，高巧云下这么狠的手也是有原因的，老徐有家庭暴力，出手特别狠，都在那些看不到的部位。结婚前高巧云不知道，等知道，也晚了。
高巧云想杀了老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计划，也跟相好计划了大半年了。
警察说，高巧云倒是挺有脑子的。
老莫已经从沙发处溜到了地上。
警察没管他，走时踢了他屁股一脚，说以后别瞎偷窥了，没啥好处。
老莫从嗓子里发出一点声音说，呃。
当天，老莫便爬起来找了泥瓦匠，把卫生间的小窗户直接封死了。
老莫觉得这辈子，他都不会朝窗子外面乱看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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