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柔软与坚硬
1
那几年。邓莉莉还在所谓的文学圈里混。
靠着三五篇小说混进去的时候，也就二十出头。
写到第四年，开挂般地连着获了俩文学圈里比较有明目的奖项。
突然小红了起来，两三个月里，连着上了报纸，做了电台电视台嘉宾。
度娘一下名字，也能度出来数百条相关信息。
初秋，沈阳一家出版社举办两年一度的作者见面会，把邓莉莉排在了邀请名单的第一名。
邓莉莉倒是有点受宠若惊，虽然那阵子轰轰烈烈的，但她自己知道，也真就是脑洞大开地在那段时间开了挂，走了运罢了。
外面高手如云，她的道行，半瓶子晃荡的水准。
红，也就那么一时半会，所以断不可恃宠而骄。
所以去到笔会举办地后，邓莉莉分分钟提醒保持还是谦卑有礼，半点不能得意忘形。
这个圈儿看着都是文化人，但正应了文人相轻，谁心里都不服着谁呢。
尤其是邓莉莉又年轻，见面会打眼一扫，基本都算是长辈了。
直到扫到身后。邓莉莉倒是意外了一下，身后不远的角落，坐着一枚小鲜肉，竟然。
比她小个两三岁是肯定的，坐着，看不出个头，穿件棉布格子衬衫毛衣，浓眉毛大眼睛，还有也排密集的长睫毛。
一眨眼，扑闪扑闪的卡通味。
也就是刚出大学校门的毛头小子吧？
毛头小子也在看她。
不是像她那么无意看时眼神撞上了，而是……邓莉莉能感觉出来，他一直就在看她。
邓莉莉不动声色把桌上的与会者名单扒拉了一遍，有一多半能对上号……但到底也没能把哪个名字和小鲜肉挂上号。
过了一小会儿，小鲜肉站起来，提着热水壶绕到各位作家同学身后恭敬地挨着倒水，邓莉莉忽然反应过来，小鲜肉，是出版社的人。
把手中名单翻了个页，邓莉莉撞到了彭小星这三个字。
别问为什么，邓莉莉觉得，就是他了。
几分钟后，彭小星就站在了邓莉莉身后。
挺高的。要大幅度弯下身来，才把水瓶里的热水轻轻倒入邓莉莉的水杯。
邓莉莉朝他笑笑，压低声音道了谢。
这明媚大眼娃娃脸儿的男人冲邓莉莉眨巴了几下眼睛。
长睫毛扑闪扑闪，闪得邓莉莉有点眼晕。
果然是彭小星。
2
形式上的会议小半天结束后，当天下午一行人马就拉出了沈阳城。
邓莉莉拖着行李箱骨碌骨碌刚从房间出来，一抬头，彭小星拿了一摞房卡在门口站着。
邓莉莉把手里房卡递过去，彭小星又伸手去拉邓莉莉的箱子，说，社长说了，邓莉莉老师您这次归我专人照管，不得有疏漏和怠慢。
邓莉莉笑起来，别叫老师，一叫就老了，叫姐吧。
彭小星说叫姐哪合适？咱俩还不定谁大！
邓莉莉说不管谁大都叫姐好了。
她没拆穿彭小星睁着眼说瞎话的小讨好。
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邓莉莉年长。
彭小星就扯过来邓莉莉的行李箱嘿嘿笑了。
上了大巴车，邓莉莉自觉朝最后一排走。
彭小星跟在后面，靠邓莉莉在最后一排靠窗坐下，顺势坐在了她旁边。
其实人没那么满，前面有两排空着。
邓莉莉懒得再动弹，彭小星也没动，车一开，俩人好像被隔在了一个小世界里。
邓莉莉心里松缓了一下，跟着前辈们，心里多少拘谨着，不自在。
她打算眯一会儿。
没想到旅行社的小导游却不放过他俩，嘚啵了半天废话后，提议路途略长，互动一下搞个活动，突然对着话筒用热情洋溢的东北口音嘹亮喊到，后面的帅哥美女，给大家唱首歌吧。
邓莉莉就从半眯状态突然清醒过来，还没开口，导游已经走了过来。
话筒也递了过来。
一车人都回过头来。
邓莉莉登时有种偷情被捉个现形的尴尬，前面看过去，她差不多是缩在彭小星臂弯里。
跟彭小星东北年轻男人的高大成反比，江南小女子邓莉莉小巧玲珑，脸蛋也就巴掌大。
邓莉莉就这么红了脸。
彭小星大方得多，把话筒接过来，转头瞅了邓莉莉一眼，嬉皮笑脸跟导游商量，我独唱呗，要么，咱俩？
导游不依不饶。
闲来无趣的前辈们也终于找了个热闹点儿，也都不依不饶。
尤其男前辈。
不能说文人无德，搞文字的男人，这两年邓莉莉交过手，不端着那点破身份的时候，花花肠子比谁都多。
有人喊起来，女才郎貌，来个天仙配吧。
气氛突然就热闹起来。
最后彭小星还是替邓莉莉解了围，一扮二，清唱了段二人转。
邓莉莉最后都被逗乐了。
3
好像那么一下子，邓莉莉就跟彭小星被推到了一块儿。彭小星再给邓莉莉提箱子，拎包，拿零食……鞍前马后，就都有了顺理成章地意思。
年纪大的社长还抽空跟邓莉莉解释了一下，每次笔会大家都会推出一两对男女，弄那么两出天仙配，纯为娱乐，纯为调节气氛，让邓莉莉别介意。
邓莉莉才没什么介意的，她没那么小气，再者，跟彭小星单混，好过跟其余所有人扎堆。
彭小星周到有趣还养眼。
捧着邓莉莉，又不显那么刻意。
而且，彭小星不光是个出版社的小编辑，也写点东西。
大学读的中文，如假包换的文学青年，完全也可以在所谓码字这个话题上交流一二。
彭小星也不刻板，这是邓莉莉喜欢的。
邓莉莉自己写东西，但特别怕给自己标上标签的同行。
像彭小星说，爱好而已。
那会自然得多。
所以是真聊得来。
相谈甚欢不为过。
大巴在黄昏前开到盛产玉石的某小镇，晚饭前，自由活动。
见惯了南方城市的逼仄拥挤，东北乡村的天高地阔，令邓莉莉心情大好。
好得童心大发，跑去一个宽敞无人的农家院，偷了一个院里的青皮大萝卜。
邓莉莉后来觉得是偷东西的报应，拿回到宾馆房间，要了彭小星的水果刀兴致勃勃切萝卜时，力气用偏了，半把刀的刀刃没入了左手食指。
刀子咣当扔到地上，邓莉莉疼得一声惊呼，在血滋滋冒出前，旁边调电视频道的彭小星已经一把把邓莉莉的手指握住了，然后另一只手迅速打开她的行李箱，扯出一条棉质丝巾飞快一裹，扯着邓莉莉下了楼。
在前台联系了酒店的车子，让司机开着直奔镇卫生院。
车子开出去，彭小星才转头问邓莉莉，疼吧？
邓莉莉半天才愣愣地点点头，嗯。
是真疼，但那几分钟，邓莉莉没顾上说，她让彭小星的利落果断弄得眼晕。
4
清洗，包扎，打了破伤风，开了消炎药又开了更换的纱布碘伏。
刀口切的比邓莉莉想象的还深。
包扎时，彭小星给社长打电话简单说了一下，处理完伤口，在镇上找了家稍微像样的馆子，带邓莉莉跟司机吃了顿堪称丰盛的晚餐。
邓莉莉说这事儿闹的。
彭小星笑，还想晚上跟你喝几杯的呢。
邓莉莉说改天喝，好好喝。
彭小星就舒了口气，笑起来，刚才可吓坏我了，莉莉你看，我衣服都湿了。
突然不叫莉莉姐了。
然后彭小星转过身，让邓莉莉看他后背。
格子衬衫湿湿的，贴在彭小星后背上。
勾勒出后背的轮廓，坚实紧致。
邓莉莉手指突突跳着又疼起来。
手指这一伤，邓莉莉啥啥都干不成了，彭小星直接从私人助理转成贴身保姆。
但别的也都好说，都可以交给彭小星，可是手不能沾水，澡也没法洗了，同姓差不多都是长辈，也没那么熟，邓莉莉咬牙决定忍着，不麻烦人。
好在内衣带的足够，可以频道更换。
澡可以不洗，头发每天不洗是没法见人的。
尤其邓莉莉油性发质，小酒店也没有洗发服务，她着实发了愁。坚持了两天，下午从景区回到宾馆房间，邓莉莉在镜子里瞅了自己一眼。
油腻腻的，厌烦死了。
晚饭也没心思去吃了，邓莉莉对靠在门边等着的彭小星说，不饿，不想吃了。
彭小星晃荡进来，也在镜子里瞅了邓莉莉一眼，说，我帮你洗洗头发吧。
邓莉莉就默默叹了口气，彭小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可是，这好像不太合适。邓莉莉就摇摇头拒绝。
彭小星说，那你就脏着见人好了。
又说，还要游山玩水呢。
邓莉莉突然没了底气。
5
就这么，邓莉莉脱了外套，穿件低领短袖衫，站在洗手池边，弯着腰，脑袋垂下来，乖乖让彭小星洗了。
邓莉莉倒是经常在发型室找人洗头发，小鲜肉款年轻男人居多。
但那不一样。
那些环境下的年轻男人，大多带着阴柔鬼魅的气质，手指清冷苍白。
彭小星是不一样的，彭小星热烈又健康，一双手饱满粗大，大到有些笨拙，因为没给人洗过头发吧？洗发水弄了邓莉莉一头一脸，衣领很快湿透了。
彭小星的手在邓莉莉脑袋脖上摩挲片刻，手指蔓延到了脖颈。
彭小星手指温热，沾的水滴却冰凉。
那种冷热交加带来的小颤栗，从邓莉莉的脖颈挡不住地往下走，从后背，到腰身，转了个弯便到了小腹。
邓莉莉的腿软了几下。
终于是洗完了。
彭小星拿了大毛巾包着邓莉莉湿漉漉的脑袋来回擦了几下，邓莉莉的脑袋就被带到了彭小星怀里。
两个人的身体保持那个姿势僵直了有几秒钟，彭小星把手里的毛巾丢了，也不管邓莉莉头发湿湿乱乱地拂在身前，他把邓莉莉箍住了。
一下子，邓莉莉被箍得没透开气。
彭小星力气太大了，邓莉莉的腰被他一把就缠绕过来。
腿却越来越软，软得要把整个身体挂在彭小星怀里一般。
彭小星的另一只手已经灼热迫切地把邓莉莉的衬衫掀开了，掌心全部覆盖在邓莉莉微微战栗的皮肤上。
她的柔软和他的坚硬，两个人被彼此的呼吸吞噬了。
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敲响了。
梆梆梆，清脆的几声后，传来一个嘹亮的男声，彭小星，你在吗？
然后，是门柄转动的声音。
6
邓莉莉灼热的欲望突然死了。
她被惊到了。
手指握着的彭小星的坚硬，跟着她被惊死的灼热瘫软下去。
极其迅速。
两人像中间突然弹出来一个弹簧一样被弹开了。
尴尬凸显。
但是，却都没吭声，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外面的男人还在问，彭小星你在不？社长找你哪，在的话就吱一声。
是彭小星的同事。
彭小星呆呆站着，邓莉莉没看他，也没吭声蹲下来，捡起地上的毛巾重新擦依然潮湿的头发。
除此，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掩饰赤裸裸的情欲被阻拦的难堪。
还有，之前情欲迸发的尴尬。
半天，外面不再有声音。
邓莉莉移开毛巾，甩了甩头发，对彭小星说，你去吧。
彭小星才舒口气，红着脸轻手轻脚走了。
听着彭小星开门的时候，邓莉莉恍惚了一下，幸亏刚才门反锁了。
然后，邓莉莉又恍惚了一下，她有些记不起来，怎么就把门反锁了呢！
邓莉莉还是去吃了晚饭。
餐厅里一如既往地热闹，三两天下来，人都现了原形，不再端着拿捏着，邓莉莉一进去，便有人喊，邓莉莉，这，这边。
邓莉莉顺着声音朝那边走，走到一半，又有人喊，邓莉莉你的小蜜呢。
那两天，他们给彭小星叫她的小蜜，之前邓莉莉会顺着说笑两句，但那一刻，邓莉莉突然有点心虚，装着没听见，在就近餐桌的空位坐下了。
那顿饭，邓莉莉没有见到彭小星。
一直到晚上，彭小星发了条信息，啥话都没说，一串省略号。
邓莉莉看了半天，没有回。
7
剩余三天的行程，彭小星如常照顾着手指不便的邓莉莉。
但邓莉莉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突然一下子远了。
遥不可及地远。
邓莉莉回城后去好好洗了个头发。
温热的水和洗发男人手指特有的柔软在她发丝间穿梭的时候，不知怎么，邓莉莉有一点心酸。
走的时候，在机场，好多人彼此都拥抱了。
彭小星站在邓莉莉跟前时，他们却都没有主动伸出手来。
就那么分开了。
然后没几天，邓莉莉接到北京一家二流纯文学杂志相熟的编辑打来的电话，说彭小星发过去一篇小说，可以用，但有些地方，太硬朗了，男人触觉太明显，让邓莉莉帮着调一下。
编辑笑说，自己男朋友的事儿，白忙也要帮哦。
邓莉莉愣了一下，说你开什么玩笑呢？谁男朋友啊？
编辑就哈哈笑起来，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们恋你们的，我装糊涂。不过我装也没用，大家可都知道了……邓莉莉，你可比你的小说还浪漫呢。
又补充一句，小伙儿不错啊，现在也流行姐弟恋。
邓莉莉想解释，突然觉得有些徒劳，笑了一下。
编辑说小说发你信箱了，尽快哦。
邓莉莉用了一个下午把小说看完了，诚如编辑所说，尚好的水准，有些观点过于硬朗。
邓莉莉用了两天时间，把小说改了。
隔天，收到彭小星的短信，依旧是一串省略号。
邓莉莉依旧没有回。
隔期，彭小星的小说发表。
然后，邓莉莉从不同报刊编辑，断断续续听到些关于自己男朋友小说发表的事情。
邓莉莉又收到过彭小星几次省略号的短信。
都没有回复。
隔年，彭小星的第一本悬疑小说出版。
又隔一年，彭小星的第三本小说改编了电视剧。
她没再收到过彭小星的短信。
8
邓莉莉退出了所谓的圈儿，在27岁时，依然有些小红的时候嫁了一个商人。
依然小红的邓莉莉突然对文字失去了所有感觉，包括……最初那点热爱。
邓莉莉知道她跟所谓的文学的缘分，到头了。
商人离过一次婚，比邓莉莉大10岁，年轻时也曾对文学有过梦想，于是，像追梦想一样，把邓莉莉追到了手。
捧若至宝。
一时也是佳话。
日子如此平淡下来。
30岁时，邓莉莉怀孕，生了对双胞胎，人富态了许多，辞职，当了全职太太。
无聊时也追剧。
早已不再留意曾经的圈，曾经的文学。
那晚，翻台翻到一家卫视，在做一部新剧开播前的宣传。
演员导演编剧大聚会。
邓莉莉怔了一下，她在那一行嘉宾中，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是彭小星。
作为原著和独立编辑，访谈给了彭小星十几分钟时间。
主持人问东问西，也问到了这部感情剧中，可有彭小星自己的感情经历。
他笑，否认了。
几年后，彭小星的娃娃脸长出了轮廓，成熟了很多。
睫毛还那么长，扑闪扑闪的。
主持人又问，听说你的初恋是个当年的美女作家？
彭小星又笑，听谁说的？哈哈，绯闻！
主持人狡黠地看着他，突然问，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彭小星说，是闹着玩的。
此地无银的回答，所有人都大笑起来。
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邓莉莉也笑了一下，换了台。
但她还是想起了那年秋天，在桃仙机场分手的时候，没有拥抱，她却对彭小星说了一句话，别当真啊，大家都知道，闹着玩儿的。
此时便万分庆幸了一下，幸亏，这句话她说了，幸亏，她先说了。
虽然说的时候，心里如同被荆棘刺到般，乱蓬蓬地疼了一阵子。
9
邓莉莉骗不了别人，其实，她当真了。
在彭小星捏住她流血的手指的时候，在他给她笨拙地洗头的时候，在他的手碰触她颤粟的肌肤的时候，在他的坚硬抵住她的柔软的时候。
邓莉莉都当了真。
但后来，分别的时候，她没让自己承认。
因为她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反复回想后，确定那道门并不是被自己反锁的，而是彭小星反锁的。
反锁，无论发生什么不发生什么，已经足够一道绯闻。
而敲门声又来得过于及时，过于执着，过于，刻意。
充满了阴谋的气息。
然后，绯闻便长了翅膀，恐怕邓莉莉尚没有离开沈阳时，已经飞遍了这个圈儿的所有角落。
后来接到北京编辑电话的时候，邓莉莉没有太多意外。
也没有恼怒。
她相信彭小星其实在借着她把自己推销出去的小阴谋，也是带了诚意的。
相信那些省略号，是一种试探和邀请。
彭小星在邀请一种双剑合璧的前程，以爱情的名义。
那是彭小星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步棋，也算周全。
但，邓莉莉不能接招。
她不确定自己能一直罩着文学的光辉吸引彭小星的仰望，更不确定，那种带着算计的情感，会是人生安全的收梢。
邓莉莉生性不好赌，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笃定的人生。
相比之下，商人给予的，要比彭小星能够给她的，安全得多。
所以，哪怕他是爱情，她也要装着糊涂推了出去。
而就在那一刻，在主持人的调侃下，邓莉莉突然想了一下，如果彭小星今日愿当众承认当时的真，说出她的名字。
那么，邓莉莉宁愿为此惹上非议，宁愿婚姻为此起一场波澜。
毕竟那可以证明，在天高地阔的那个秋天，她的柔软和他的坚硬，都和爱情有关。
但，邓莉莉也没那么幸运。
也许她真的太过凡俗，自私又虚伪。
彭小星也一样。
这样的他们，哪会有幸遇见爱情？
遇见的，也只是庸俗的名利罢了。
尽管邓莉莉其实并不知道，商人会不会宠她一辈子。
就像彭小星又何尝知道，眼前的名利，他日不会成为浮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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