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哀歌
1。守护乡音
无名草的颜色
泥土的气息
带出家园不久
纷纷在旅途失落
只有乡音
在深心被我守护
白天
在茫茫人海中
我用乡音紧张思索
夜里
我自由自在
以乡音梦呓
2。麦子
麦黄草枯的啼叫
把我唤向原野
又一茬麦子
要被铁镰挫败
金灿灿的麦子
你是否有些悲哀
严冬
因为你浑厚的覆盖
土地没有被冻坏
被你温暖的土地的回报
又构成对你致命的伤害
你成熟的光芒
能不能点燃后继者
你还原的种子
是否会孕育出对土地更深沉的挚爱
3。 颓败的小屋
颓败的小屋
在旷野兀立
脊草
正被冷风一一拔起
升空飘落
窗棂和门框
昨夜被人取走
而门框和窗棂燃起的篝火
也已在昨晚熄灭
所有取暖的人
天亮前就已离去
在严冬的氛围里
四壁和屋顶的漏洞太多
小屋曾经惨淡经营的暖意
都已散尽
皇宫倾圮
流失的故事
也不过如此
4。 失去位置的旧板凳
一张灰褐色旧板凳
被逐出客厅
暗泣于储藏室昏暗的墙角
那棵树根早已被泥土吞咽
森林是淡忘已久的梦
青枝绿叶
花香鸟语
都在记忆之外
最后一个主人的体温
终于荡然无存
最初的斧斤何在
最初的坐客
繁衍了多少子孙
被鲁班的许诺误伤
再不能走出黑色的梦魇
5。 农民
泥土一样古老
泥土一样灰暗
树杈上爬到地面
你们就没能再挪动
不是有过手工业的分离么
不是有过商业的分离么
工匠们出去你们在开垦不毛之地
商人们出去你们在井田里耕犁
你们的骨头最硬
你们的骨头最软
经不住压迫的逃出去了
经得住压迫的造反去了
你们怎知道天底下没有乐土
找不到乐土的也没有你们受苦
蛛网样的阡陌四通八达
趴在地上爬也该爬出了硕鼠狂蹿的窝
种田不是官封的世袭
老实招来魑魅的蚕食
古老便是贫困
悠久便是灾星
6。乡土诗
一部分远离土地的人
吟咏土地
另一部分远离土地的人
捧着他们的诗作诵读
想感动土地上的庄稼人
也如他们热泪盈眶
土地上的庄稼人
始终默默无声
7。 瓦砾
废墟上
有梦之花
复原成唐砖
复原成汉瓦
宫殿再耸
檐菲仍碧
金屑收聚
召回繁华
但得神力
抵御风雨摧垮
免得小家碧玉
还来热泪遍洒
8。 长明灯
长明灯的意义
并不在其永不熄灭
一万个疯子前赴后继
吹灭之后旋即燃起
这才使长明灯显得诡异
长明灯本是魔鬼的肉体
它能重新点亮它自己
一万个疯子清醒之后
干脆对着长明灯膜拜顶礼
于是从来没有疯狂的信徒
对长明灯的虔诚祝祷
不再小心翼翼
9。初民的状态
初民的状态
正如胎儿的状态
不仅仅雏形可爱
文明人奋斗一万年
也未必能更加丰采
初民的状态
正如胎儿的状态
生长伴随着悲哀
原罪已由上帝安排
设立一万种禁忌
也未必能免祸消灾
初民的状态
正如胎儿的状态
灵肉可以膨胀
命运无法更改
一切不会再好
一切不会更坏
10。 乡行
熟悉的桥梁挪了位置
干涸的沟渠全部填平
再没有一截古老的路
多少硬朗的长辈
如今都化成了三尺墓碑
气壮如牛的大哥哥们
八方打工多年不归
守着田园的姑姐
学会了烧纸下跪
东家犬吠
西院蛇鳝
小贩的叫卖声
大有作为
扮家家的村童
退避三舍
打听下一家姓氏
必须谎称是
远道而来的亲戚
11。 老家
当羁旅已成为
我反复填写的一段履历
当方言已成为
我记忆深处最牢固的情结
当乡路已成为
我想像中
晶莹露珠的古老阡陌
当家园已成为
这个世界上一个
我最难抵达的地址
而我与生俱来的全部背景
都早已成为一种虚设
我的梦中就只有
老家老家和
12。 家园
都说人
走不出自己的家园
家园何在
祖传的产业
还是某个氏族的特殊气味
是异乡枕边的梦魇
还是水土不服时的热泪
是远离中的魂不守舍
还是皈依时的驯良安宁
哪里是我虚无的从前
哪里是我走不出的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