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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望额尔古纳河

2016-10-01 作者:冀原 来源:冀原投稿 阅读:载入中…

遥望额尔古纳河

  遥望额尔古纳河

  ——读迟子建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

  读完迟子建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合上书本很久,不知应说些什么和怎么说。但我明显感到,在阅读中和阅读完很长时间里,我的心绪是一直被作品的情绪和氛围所左右了。迟子的叙述,借一位鄂温克90岁老妪之口娓娓道来,实际是她自己所掌握的节奏、语调、语感,还有她所编织的故事,让我心头笼上一层蒙蒙白雾,我似乎发现了什么又看不清什么,而心里总是沉沉的,虽然并非那种如铅似铁的沉重,却怎么也难得轻松。合上书卷,想思考和归纳点什么,想极力理清某些头绪,而又找不着端点,寻不着脉路,似乎我也像小说里的那个“我”,在茫茫林海中迷路了;又仿佛手里捧着的是一团看似成形却又不见了头绪的毛线,让人急切着不得安宁。

  大凡一部好的作品,都能给人以这种力量。传达给你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让你在混混沌沌中被感染、受冲击。这情形如花之授粉,如木经雨淋,虽不知所受为何物,却在不知不觉中获益。恰如一株玉米被施以复合肥,玉米并不知那其中有什么氮、磷、钾等等的成分,而玉米却在不知不觉中长高。好作品的功用,自有其思想的多样性,以及容量的博大与视野的开阔,乃至所承载和传达的一切多义性信息。有了这些,就会让不同读者从中获得不同收益。

  鄂温克人,是生活在森林里的以驯鹿为伴的游猎民族。与那些有着漫长文明史的其他民族相比,他们几乎属于原始人,过着非常原始的生活。然而,他们却能十分和谐地融入到大自然之中去,他们仍保持着一种天性,使之能与大自然密切依存。我们知道,但凡有着厚重文明史的诸多其他民族,其实都是从“天人不分”或“天人混沌”出发的,在逐步背离自然的道路上,在与大自然有了冲突之后,必然会经受重重叠叠的灾难频袭,以致吃尽苦头。就以自谓聪明的华夏民族为例,因曾备尝违拗自然之苦,其老祖先早就悟出了“天人顺应”,继而去“天人合一”的道理,而其后人并不能完全明白个中奥义,但鄂温克人似乎不用教导,就能和谐于森林和天地自然。究其缘由,盖因他们本身就没有、也不愿意背离大自然。或者说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尚未走的很远。这群为数不多的人类族群,虽然也创造了自己简单而又神秘的文明,保持着自己初始的文化形态,但在那些自称有了高度文明的族群眼里,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讲,与森林里的驯鹿、野猪、灰鼠、黑熊、堪达罕等等的动物一样,本身就归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这样的生存状态,究竟是让人鄙夷呢?还是令人羡慕?读迟子的小说,我能感受并体味出,在鄂温克人眼里,太阳是鲜嫩的,月亮是清明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雨雪雷电,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逼真自然,未曾蒙上所谓文明与科学的阴霾。“自然”一词,在这里有着最为接近本真的意义

  然而,在所谓的现代文明席卷全球、横扫每个角落的大势所趋的的情形下,鄂温克人的生存,必然受到极大的冲击与威胁,其命运也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我们不妨想一想,地球上许多年人迹未至的南北二极,早已被人类占领了,就连太空的不少空间,也被人类涉足,那么,一条小小的额尔古纳河流域,岂能成为现代人类的死角?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我们国家就在开发大兴安岭的森林了,大面积的开采砍伐,使森林面积锐减,这群鄂温克人,如同被驱赶的鸟儿一样,飞来飞去,却没有了相宜的栖息地。这些年来,我们的政府曾多次想办法,并从很“人性”的角度出发,为鄂温克人在山下建立了定居点,并为他们的驯鹿也建起了圈舍。然而他们却消享不了这样的现代文明,他们的驯鹿更是难以接受铁丝网束缚下的圈养。这是因为,他们和他们的驯鹿,与大自然中的森林是最亲密的。试想,我们这些有了悠久历史的现代人、城市人,之所以走到了今天,是一步一步,一个台阶又一个台阶,在漫长的历史中逐步衍化而来的。即便如此,我们也有“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的企盼;明白“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的道理;有着“金丝笼而无价,玉石碗儿豪华,那不是鸟儿的家”的强烈感受!说穿了,我们离开纯自然的家园已经走得很远了,而那些还把体温和气息留在森林里的鄂温克人,令其一步就跨入我们今天的行列,这是何等的艰难啊?他们又怎能一下子接受呢?但是,无论愿意与否,能否接受,事实是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已没有了可供他们生存的森林与动物,没有了驯鹿可食的林间苔藓。无奈的最终,他们还得与我们为伍,过上与我们一样的生活。至于心灵的震颤、灵魂的漂浮,无所依托的痛楚,也就成了无奈而又必然的经历

  小说通过对鄂温克人百年多来的历史变迁的描写,能让人感受和联想到,其对于整个人类漫长的进化史、变迁史、文明史,有着一定的折射和映现价值;选择和截取鄂温克人的命运去展现,有其浓缩、简便、集中、突变以及典型性和代表性的世界意义。这样的选材不可多得,是迟子建的发现和占有,亦可谓得天独厚了。

  我羡慕那群生活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鄂温克人,他们是简单而单纯的人,或曰最能代表自然人本真的人。在我看来,他们基本上还没形成我们所说的社会,所以所受的社会人的污染成分尚未明显凸现。他们以最小的有亲缘关系的族群为单元,伴随驯鹿而生存。随季节变化、林中苔藓和动物的多少,不断游走迁徙。他们没有文字,更没有我们所说的政治、经济以及建筑等等的学说与技艺,夜来所住,是那种被叫做“希楞柱”的窝棚,大概是用一根原木独竖,再用其他柔软材料围起的小棚子,类似于蒙古包而又比其简陋得多。也没有“床”和“炕”一说,或躺或坐,只是身下那张狍皮褥子。希楞柱的顶端敞开着,可以直望苍穹,夜晚总是能望着月亮和星星入睡。于是,火就成了须臾不可离开的神圣之物。营地的篝火与希楞柱里的火塘,昼夜都在哔剥燃烧。迁徙之时,驼着神灵与火种的两只驯鹿,总要走在队伍最前。选一片空地,几个希楞柱依次撑开,就是一个“乌力楞”的营地了。所谓乌力楞,就是一个族群、一个团伙、一帮相依为命的猎民单元而已。一个乌力楞里的成员,基本上就是一个血亲家族,偶尔有其他乌力楞的个别人因了特殊原因流落来此加盟。在这一二十人组成的乌力楞里,有一人会被推为族长,类似于我们的村民小组长,指挥迁徙,安排狩猎,调动劳动力;在一个或几个乌力楞中,会有一个萨满,那是能够通神的人物,相当于他们的教主。其人或男或女,是通过神的旨意遴选出来的,他(她)能通过跳神而治病、禳灾、解决疑难等人力不可抗拒的灾吃,同时也主持婚礼和葬礼的仪式。这样的生存结盟或曰生存共同体,我以为是目前地球人残留的最为简单的组织形态,但是,他们又有着最为紧密和非常便利相处的人际关系。乌力楞当然没有政治、政权、政策、经济学等等的上层建筑领域,也没有学校、医院等社会福利,但却有着质朴的原生艺术,比如歌唱、舞蹈、崖画,乃至可以吹奏的“木库莲”。因为没有权术,也就少了阴谋和算计,有的,只是人物性格差异所引起的冲突,最为激越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我想这也是人类最基本的性的驱使,好像公鹿争夺交配权之间的角斗一样。至于物质上的得到与失去,就变得不那么看重了。(感动文章 www.wenzhangba.com)

  鄂温克人是简单、纯粹、率真的,而又是那么样的善良坚韧和顽强。尤其是他们的勇于牺牲的精神让人感动并悲怆不已。强壮的猎人伊万,当他举起猎枪射向一对白狐时,白狐说话了,哀求放过它们,伊万本能地收住了手中的枪。结果在伊万死后,就有了一个漂亮的“干女儿”前来祭奠,谁也不知她的来路,人们猜测,那干女儿就是那对白狐变的。这或许就是我们说的善有善报吧。在这个乌力楞里,有一位最为娇嘴、最难说话、心里怪异、不易与人合群的女人,她叫依芙琳,也就是叙述者“我”的姑姑,依芙琳强迫自己的儿子金得娶他一点也不爱的歪嘴姑娘杰芙琳娜,金得不从,在结婚的当天就自杀了。而金得也是善良的,他选择了吊死,却还不愿伤害一棵生机勃勃的活树,因按族规,吊死过人的树,要与死者一同烧掉,所以他选了一棵枯死的树。结婚的当天,婚礼变成了葬礼,新娘成了新寡,杰芙琳娜痛不欲生,哭闹着要往火堆里跳。这时,勇敢的小伙子达西站了出来,他跪在杰芙琳娜面前,大胆地向她求婚。小说中说:“瘦弱的达西在那个时刻看上去就是一个威武的勇士。”因为杰芙琳娜当时还小,加上金得刚死,达西果真等了三年,在三年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她娶了回来。读到此,我赫然感到,达西的举动分明不是求爱,而是一种拯救,一种牺牲。那是以自己一生爱的机缘为代价的舍身取义。关于鄂温克人爱和善的刻划描写,在整部小说中可谓不胜枚举,这也正是小说能够感动读者的原因之一。

  印象最深的,还是鄂温克人所面对的生与死。我已数不清,小说从头至尾讲述了多少死去的生命,包括成年的和未成年的,还有未取名的乃至带着血从裤腿中流下来的。有的死亡,尚有几分壮烈,而更多的死亡,似乎轻描淡写,说一声死了就死了,如同枝头掉下的一片枯叶。我在感到这个民族的生存艰难的同时,也联想到所有的人类在初始阶段的跋涉的艰难。所有最原始的进步,哪怕是微小的一点点,都是以无数生命为代价的;而人类繁衍中的生生死死,也真如草木的荣枯一样,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了。想起那么多的死者,我为这个“落后”的游猎民族而感到悲伤的同时,也为我们所谓的“先进”民族面对生死的过于沉痛与隆重而感到一丝可笑。继而推想,在宇宙自然中,究竟谁为先进谁为落后呢?远离自然的,就先进?亲近、依赖着自然的,就落后?而我们在创造了自己悠久的文明和现代化的生活之后,为什么还要渴望着回归自然呢?大量的污染,时代病,现代科技的负面效应,还有心境的浮躁、思想的纷杂、欲望的膨胀、乃至基因的变异等等,造成了灵魂的空洞,已让人们意识了问题的严峻,我相信总有一天,也许人类要放弃自己所创造的一切繁复的所谓文明,回归到简单的大自然中去。近读一篇文章,介绍了北大老师王青松与妻子张梅躲进深山近20年,与世隔绝过着桃花源一般生活的事。王青松与新华社著名记者唐师曾是同学,同为当年北大高才,王青松曾考上北大哲学系教授汤一介的第一名博士生,却也放弃了就读。其妻张梅也是北大外语学院的老师,他们躲进深山,自耕自种,拒绝外部世界的一切制造,除了买盐,其他均为自产。洗涤也只用草木灰和皂角。他们的做法,想必不会是心血来潮或一时兴起。读罢此文,令我非常震撼。我想,人与自然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呢?大自然孕育和滋养了人类,就像是母亲的子宫,人类像孩子一样离开子宫而长大,长大后常常会忘记自己的出处,但离开母体奔走多年,最后的归宿也必然是坟墓,而坟墓不管是在陆地还是海洋,那也应还是大自然的子宫了。这样的轮回,会无休止的重复下去。对整个人类而言,由于生命的存活方式不同,从而导致了在许多事物上有了不同看待,至于孰优孰劣,因为不在同一个标准与坐标上,便没有了对错之分。就好像海豚不能笑话蛇,说谁的活法更先进一样。这些,也是人类应共同思考和面对的是非话题

  迟子的叙述是沉稳的,准确、生动、鲜活而不急不躁。从她目前拿捏文字的功力上,能窥得她的胸襟与气象所透射的力量,结合她以前的诸多作品,已有了大家气象,相信会朝着大师的级别迈进的。她常常连续使用的比喻、联想、想象、迁移,以及诸多诗化的意境描写,乃至情节、细节的多重性承载与包容,都让我感受着这位文学才女的大家气和独到处。也正像她在该书的后记中所言,她自己是生长在那片土地上的,这就具备了这部作品的种子生长的土壤,因而这种契合,既顺理成章,也得天独厚。当然,小说里也有我个人不尽满意的地方,比如她的不温不火,好像戏剧没有高潮一样,使人难以心跳加快,荡气回肠。由于安排了用耄耋老妪来讲述,而鄂温克女人又是一般不参加狩猎的,便没有了我所渴望看到的某个狩猎场面的浩荡与壮烈;人与兽之间厮杀拼搏的残酷,斗智斗勇中的奇诡,这些,也是我感到不过瘾的地方。再如,鄂温克人是以驯鹿为伴的,之所以是驯鹿而不是野鹿,这种动物必然是驯化或半驯化了的生灵,它们在野性与家养性之间的微妙差异,或许还有神秘、奇异、生动的人性与兽性交织的神话般的故事,这也都是我,作为读者所想看到的。

  据说鄂温克人的祖先是从贝加尔湖一路迁徙而来的,贝加尔湖的博大,几乎与海同义。就是说,他们也是海洋孕育的生命。最后的归宿,能否再回归大海,这也许要踩着人类共同的步点,与其他民族一同行进,其结果也是不能预测的。但我们知道,鄂温克人很快就要融入到一个更大的民族中去了,他们所生活的那片林莽,那条额尔古纳河流域,不会再是一方净土了!我没有去过那地方,如今跟随迟子的小说做了一次游历,于是站在地图旁,寻找那条河流,想象着那里的山与水,与之遥遥相望,在心中久久地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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