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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的连阴雨

2016-10-06 作者:鹅黄的柳 来源:鹅黄的柳投稿 阅读:载入中…

 少时的连阴雨

  少时的连阴雨

  入秋不久,又下起连阴雨来。每逢此时,就不愿出门,躲在家中看书,想事。不热不冷,做着最为相宜的事,不辜负老天所安排的季节、气候、时令。一年里,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能把握妥帖,许就能天人合一吧,起码应是天人顺应吧。今年的这时,我一边温习《聊斋》,一边阅读贾平凹新著的《老生》,还有那个《后记》。贾氏近年来的小说,每每都有《后记》,而且越写越好。我与他开玩笑说:“你的《后记》总是比小说正文写的好。”他笑笑,不置可否。《老生》的后记,虽已不如《秦腔》与《古炉》,但他在其中道出了此番意像:过往的事,犹如路边闪过的电线杆子,一根根向后滑去……这话,就忽然勾起我的诸多联想。屋外的雨,下下停停,没完没了,我便不由想起少年时的那些连阴雨季节。

  已不知下了多少时日,到处湿漉漉一片,是孙见喜《雨村》中所描述的景象。奶奶去抱柴火,发现院中的柴垛已经湿透,找不到一点干的,就埋怨说:“你看这老躪雨下的,把人都要下孽了!”奶奶说的躏雨,我终不知是哪个躏字,曾查字典,也弄不清,就猜,怕应是蹂躏的躏吧。是那雨,在蹂躏人。

  没有干柴,无法生火,就想到了去楼上抱那储存的劈柴。那是舍不得烧的储备,也是我与小叔为家里所做的贡献,是我们俩从30里外的南山挑回来的,包藏有少年樵夫的辛酸故事。所以奶奶是十分珍视的,让我们将其码放于护房楼的木楼上,一般情况下,怎么也舍不得烧。躏雨将一切都湿透了,只有上楼去取。然而劈柴不能直接点燃,需要引火。奶奶就到场院去,在麦秸垛上掏,掏得很深一个洞,才有干麦草出来。鸡也乘机跟来了,在那洞儿里觅食,还淋不着雨。

  村道里泥泞不堪,我们没有雨鞋。在家里憋得实在难受,想往外跑,只有光着脚丫出去。走过村巷时,倒不怕泥泞中偶尔夹杂的鸡粪猪屎,但最害怕谁家的屋后有摔碎的碗片,或者坚硬的瓦砾镶嵌在烂泥之中。我就曾经踩到过,脚板被划破,血像蚯蚓一样流出来。屋檐下有只接水的桶,用桶中的储水冲掉满脚的泥,血还在流。爷爷说,哎吆,看这伤口,张得像个娃嘴。说毕,他从柜中取出不知啥时喝剩的一瓶底儿白酒,往我脚上一浇,疼得我呲牙咧嘴,大喊大叫。小叔比我聪明,他找来两只脚板大小的木板,在木板下边又钉上二寸许的小木板,像日本人的木履,用草绳捆在脚上,他的脚没有受伤。后来我们发现,别家的孩子踩着高跷出门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而那时,我还不会踩高跷。

  出了门,又能去哪儿呢?只有去河边看水。披了衰衣,站在河边,看一河滚滚洪流,一波连着一波,滔滔向东流去。秋雨缠绵之后的河水,不像夏日突降的暴雨之后那般,一河浊流,夹带着泥沙,浪中还会卷着树枝树干,大人们会于那时来河边捞柴,有时会捞到椽、檩那样的有用之材。甚或,有人还捞到过木箱子,死猪、死牛那样的物什。秋雨中的河水,虽也涨得满边满沿,但不会有那些漂浮物,故大人们不来。只有我们这些孩子,喜欢来看小河涨水。北方的山里孩子,见不着海,没见过大江大河,也许站在小河边看水涨,才能以此来观摩那种成长中所必须的汹涌澎拜吧。

  爷爷不让我们出去乱跑乱窜了,他要教我们打草鞋。从楼上取下鞋趴子,置于长板凳的一端,让我腰中系了草绳,绷直了经线,用搓拧过的稻草,一股一股地编织纬绕,韬绕了一阵,就需用木榭将所编织的部分矫紧,还要用棒槌敲打一番,所以叫做打草鞋吧,如此才能使鞋板子变得结实起来。末了,再用龙须草搓好的细绳制造鞋帮,穿制鞋带。不久,我就学会了打草鞋,以后的雨天,或天晴后进山砍柴,我都可以穿着自己打制的草鞋了。当然,我打的草鞋,总是不如爷爷打制的那么耐实。

  大人们在逢上连阴雨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呢?我们不太注意,那时也不会过多去想。只记得家乡有句谚语:尖山带帽,长工睡觉。尖山,是我们那一带最高的山,尖山被云雾笼罩,四野沉沉,细雨纷纷,大概终年劳累的长工们,是终于遇到了该睡个好觉的时机。地里进不去,拔几根葱,也带出一滩泥,拽一只萝卜,半天也洗不净。包谷地灌了水,要收获,需待天晴后连晒几个好日头才行。这时候能做的事,大概只有睡觉了。睡吧,捂上被子,不热不冷,将一身的乏困,借机会统统消解了去。但是,勤苦者终究还是睡不着。有打席之手艺者,这时一定还钻在地窖里,编织着一张张芦席,等得天晴,会到集上卖个好价,因为秋收时节,家家都要晒粮食。会编筐的,这会儿也闲不下,藤条潮湿而柔软,正好在手中哔哔啵啵地飞舞。爷爷既不编筐也不打席,他是庄稼老手,除此之外,还是出色的泥水匠,泥水匠的活儿雨天不能干,而他那打草鞋的手艺就施展出来。总而,少时的连阴雨时节,乡村里还没有麻将出现,也没看见几个人会下棋,雨中的山村,是那样宁静,或许还有百无聊赖。(情感倾诉 www.wenzhangba.com)

  在那个雨季,我读完了《艳阳天》,记住了马子悦的一句话:“下吧,下吧,下他个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呢!”我就想了,哪儿能有连下四十九天的雨呢?人真的就要孽了。听说南方有梅雨季节,我不知道那样的雨,会下整整一个秋季吗?我的堂弟很爱吃,也很会吃。不知什么时候,他就跑到了生产队的大场去,在黄豆杆子堆成的垛子下边掏,那下边就有了许多泡软的黄豆粒儿,捡回来,放进铁勺,撒点盐,在奶奶烧火的灶洞里煮一下,又油又咸,好吃,特有味道。

  连阴雨下了好多天以后,在那天,屋后的水井里就突然捞上来一个死人。死者是龙娃***,四十岁左右吧,被泡得发脹,我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近前,以至于几天也吃不下饭。龙娃***是个寡妇,早年死了男人,带着八岁的龙娃过活,我的印象里,她白白净净,算得有几分姿色的。可她是因为什么想不开,于这连阴雨的季节,选择跳井而寻了短见呢?后来隐隐听说,是在一个雨夜,村东头的光棍汉子贵生,睡在了她家炕上。这事被龙娃的本家堂叔发现,叫来了村支书,领着几个民兵,将贵生捆起来,吊在楼衬上,狠狠打了一顿。龙娃***丢了人,羞辱难当,跑出去不见了,两天以后,才在水井里发现。也怪那场连阴雨,村人都在屋檐下的水桶里取水,两天多了也没人到井边去,以至于龙娃***跳井也没人发现,而再也没人愿意吃那口水井的水了,再后来,井就被填掉了。那时听了这个因由,心里恨着贵生与龙娃***,怨着那对苟且男女。许多年后再去回想时,就觉得,那也许是一出令人哀叹的悲剧,是一场被扼杀了的乡村爱情呢!

  我长大成人了,在刚刚步入青年的时候,就学会了一出戏,其名概曰《李亚仙与郑元和》,又名或曰《曲江歌女》,反正是记住了其中的一板唱词:

  “四野沉沉,细雨纷纷,深秋时节西风紧,北雁归南欲断魂。懒整乌云鬓,血泪洒衣襟,窗外黄花迎风抖精神。独对菱花孤恋影,照得呀,人比黄花瘦三分。郎如柳絮被花损,飘蓬断梗信无音,元和不能回原郡,思想郑郎痛断心。白昼无食饿难忍,晚来无处去安身,声声连把苍天问,欲见郑郎哪里寻?等的奴饭不思呀茶不进,夜夜等到那鸡叫报时辰;等得奴鸳鸯一叫泪湿枕,娇妻夜夜哭郎君。苍天何不赐恩惠,谯楼哭坏小佳人,神魂颠倒身儿困,上天无道入地也无门,我的郑郎呀……”

  每每默念起这段唱词,就想起了秋雨绵绵时的凄凉,同时埋下一粒种子,深深地认为,连阴雨的时节,也正是思念亲人的凄苦时节。上中学那会,我离开了家乡,离开了爷爷奶奶,来到了陌生的父母身边和陌生的城市里,逢秋雨时节,我常会独自坐在门槛上,望着屋檐滴水,痴痴地望着,盯住那溅起的水泡儿,目光凝滞,思绪就不知飘到了哪里去。渐渐地,一种思念,一种乡愁,便会隆重地袭上心头了。

  转眼已经奔六,这一生,不知遇到过多少连阴雨的季节。记得有些年份,总是因为干旱,不曾有过连阴雨。但是这几年,似乎植被好了,生态也变了,连续几年,都有连阴雨的气候境况,而如今遇到这种时候,好像已经麻木。记忆,也不如少年时来得那么深刻而强烈。所以,少年时的情景,就时常浮现于脑际,总是挥之不去的。我就想了,幼少时期的际遇,对人的一生,是多么样的重要啊!是好是歹,姑且不论,而那个心结,总是会伴陪着整个生命的全程,影响是何其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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