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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蓉的故事

2019-01-04 18:37:25 作者:高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阿蓉的故事

  在阿如的印象中最好看新娘就是阿蓉。 她记得阿蓉过门的那天,穿着一件水红色的新娘装,新娘装上身贴身旗袍,旗袍上纹着小朵小朵精致梅花,旗袍的下摆是纱裙,大大的蓬蓬的,阿如喜欢梅花,也惊叹阿蓉的那张漂亮的脸。 阿蓉很瘦,个子又高,瘦白瘦白的脸和纤细手脚,那身漂亮的衣服套在身上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楚楚可怜,阿蓉的眼睛很大,下巴尖尖而人中短短的,笑起来露出珍珠一样白的牙齿,听到村里老人家说这是克夫相,阿如还听老人家讲,穿水红色要么是二婚,要么会二婚。看见又美又白得耀眼的阿蓉,阿如对她们讲的话充满了疑惑,这样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二婚呢。她并不知道对于女人来说,女人不合时宜的美丽意味祸水和不检点。那天阿如拿着一个提前准备好装糖的布袋子堂屋里围满了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以及等着抢糖的小朋友大家挤作一团望着门外,等着新娘进门,阿蓉一跨进门槛人群就涌上去,阿蓉将手中一条包得扎实圆滚滚的手绢解开,从手绢里滚落一大堆硬币和糖,还有花生桂圆红枣莲子,大家蜂拥而至哄抢成一团。阿如村里有个习俗,新娘进门的第一件事要撒这些东西,预示着发财和早生贵子大人象征性地捡了几颗瓜子花生,阿如则拼命地把地上的东西往自己的胸前揽,别的小朋友抢不过她,有个厉害孩子顺手推了她一把,阿如的糖和钱都顺着袋子滚得到处都是,又被其他的小朋友抢走,四脚朝天的阿如又气又急,嚎哭起来。堂屋里被挤得水泄不通,就像在赶集一样,谁也没有在意这样一个抢不到糖的小朋友的哭声,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赶着送礼,记礼簿,讲祝贺语,聊天的聊天,看电视的看电视,嗑瓜子的在一旁无所事事人声鼎沸,阿如见没人过来,坐在地上嚎得更厉害。 突然,一双捧满糖果的手出现在阿草面前,阿蓉笑吟吟地让阿如把袋子口张开,把糖小心翼翼地倒进布袋子里,再掏出一颗剥开送到阿如的嘴巴里,阿如破涕为笑,阿蓉摸了一把她的头,阿如看着她的脸愣了神,那天的吉时是中午12点,正午的阳光打在阿蓉美丽动人的脸上,6岁的阿如仿佛看到了仙女。很多年以后阿如再回忆起阿蓉,那时的阿蓉就像《镜花缘》里的百花仙子一样的女人,美而不俗,媚而不妖。酒席吃完,宾客散去以后,阿如倚在阿蓉婆家不远的桂花树下偷看阿蓉,她望见阿蓉在静静地收捡着桌上的残羹剩饭,身上的新娘服已经换成了一身普通的红色呢子大衣,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专注而认真的做着手中的活,时不时用手背拢一下落下来的刘海,像一个坠入凡间的仙女。 婚后没几天,阿蓉的老公就出门打工了,阿蓉婆家条件不好,但凡没钱的家庭男人外出打工,女人守着家就变成了一种习俗,阿如听到他们茶余饭后议论阿蓉是带着孕嫁进来的,“现在的女人啊,就是这样!”说话的这个婆婆眼神里饱含鄙视,阿如昨天才看到鄙视现代女人的婆婆去阿蓉家串门子,夸阿蓉的老公好福气,娶到个这么天仙似的老婆天真的阿蓉用手背遮住半边害羞地笑。                  阿蓉的肚子迅速大起来,四肢依然纤瘦,就像是凭空里往肚里塞了个球,突兀地鼓着,也像一个不小心吞了枣核的拇指姑娘,但她充满神采的剪水眸子蒙上了一层云雾,她经常端把椅子坐在屋前的小操场上晒太阳,一语不发,唯一能看到她深邃的眸子里放出来光的时刻,就是去阿如家里接她老公电话时候,那个年代电话并不普及,阿如家的电话也是她家里的骄傲,每当阿蓉去接电话,阿如就在墙根下偷听。阿蓉每次都会盯着阿如家墙上的挂钟,到了大约10分还差10秒的时候就会催着电话那头挂断,最终挂电话的时间不超过第59秒,一般都是在58秒那边就会传来“嘟嘟”的声音,那年的长途是一块钱一分钟。挂完电话的阿蓉会长吁一口气。每次跟她老公通完话,阿蓉的心情就会好上一阵子,她的话便多了起来,那几年过得不太容易,生下儿子还没过10天她老公就出去打工了,月子里阿蓉的哭得眼睛像蒸熟了的包子, 阿蓉要做大部分家务,要种地,还要带孩子,她的婆婆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脾气很差,言语刻薄,阿蓉平时很难跟她说上话,她比较喜静,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的多,唯一跟她的沉默不搭调的就是她爱笑,见谁都是不吝惜露出她的笑,好像她很满意自己的牙齿一样。 她去得勤的就是阿如家,但她一个月也难去上几次,去她家也是因为住得近,再就是阿如她妈跟阿蓉差不多年纪,生阿如的时候才20岁,两个同龄的女人总会有同样的话题,比如婆婆,比如同样出去打工的老公,比如衣服的款式。 阿如她妈看出来阿蓉对她婆婆不满,经常套她的家长里短,但是阿蓉也不说,阿如她妈说自家婆婆坏话的时候阿蓉也就微笑地听着,从不回应,阿如觉得阿蓉是一个神秘的女人,那个词用现在来说应该是端庄优雅,阿如想要了解她的秘密。阿如只听她奶奶跟人聊天的时候讲起,阿蓉的娘家姊妹多,她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从小担负着照顾弟妹妹的责任,以至于26岁才嫁掉,那个年代22岁没出嫁都会被传作老姑娘,据说她娘家收了很大一笔彩礼,而她几乎是光着身子嫁过来的,阿蓉的老公也是一个矮小的大龄青年,他们说跟阿蓉站在一起颇有点武大郎和潘金莲感觉,阿如并不知道水浒传里的这一对夫妻关系,只听说潘金莲很美很高,武大郎很矮很丑,这就是阿蓉夫妻俩的真实写照。 那几年时间也过得很快,阿蓉的老公依然在外面打工,过年回来住上几天,大年初三为了省钱会赶春运前的火车,阿如上了小学,阿蓉的儿子转眼就3岁了。那是个繁星点点的夏天邻居家的婆婆喜爱把电视里搬到操场上面,她家的操场上还拦腰防着几个竹床,专供大人坐着看电视,小孩子们喜欢在竹床上爬上爬下,把竹床踩得吱嘎吱嘎叫,操场旁有条长长的小沟,沟里盛着浅浅透明清澈的水,沟旁边有茂密而疯长的杂草,有青蛙蟋蟀在里面蹦跶,叫声此起彼伏,夏天的夜晚在露天场上清凉舒适,那天阿如去婆婆家的操场电视,阿蓉和她儿子也在,看的那部电视剧记得叫《一代佳人》,片尾曲是汤兰花唱的              胭脂红粉只能点缀青春              却不能掩饰岁月留下的伤痕              有甚麽可让我刻骨铭心              唯有你唯有你 爱人              海誓山盟说是情深意浓              问谁真心为爱厮守一生              你有血你有泪淋漓尽致              那热情熨烫着我的一颗心              悲欢岁月浮华人生                难得有这一份情              让我在今生今世记忆深深                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女主角疯了,阿如很难过。那夜的星空也随着女主角的疯而黯淡了,大家三三两两都回家,渐渐操场就剩他们三人,邻居婆婆跑屋里练气功去了,阿如发现阿蓉也是一副怅然若失样子,坐在竹床上不愿意离开。 阿蓉的儿子小明大叫一声,“我不回去,我不想跟大伯睡!”阿蓉身体猛的一颤,露出她与生俱来武器-微笑,“为什么不行?”“大伯打呼噜,还揪我耳朵!”小明大叫。阿如睁着迷惘的眼睛看着阿蓉急匆匆地把小明领走了,操场上只剩阿如一个人,她摊开身子躺在竹床上,听着耳边的蛙叫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发呆,女主角真漂亮,跟阿蓉不相上下可惜红颜薄命,不是死就是疯,哎!你说人死了以后到底会不会化为星星呢?那星星会不会死呢?阿如问自己。小明的大伯大熊是一个色鬼,10岁的阿如听村里另外几个女孩子讲的,大熊总是摸她们的头,屁股,还带她们去他家里看黄色录像,阿如也碰到一次,她在大熊家附近碰到大熊,他说“阿如最近又长好看啦!”见四下无人,他就摸了一把阿如的脸,阿如嫌恶又好奇地看着他,但更多的是好奇,她也想看看什么是传说中的“黄色录像”,虽然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她偶尔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冲动,大熊没有邀请她去他家里,也许那天他老婆在家,谁知道呢。阿如的闺蜜阿珠有天悄悄地跑过来说,她在大熊家楼下看到大熊缠着阿蓉,大熊急着要抱她,但是阿蓉不肯,还哭了,大熊赶紧把阿蓉拉上楼。大熊家里比较偏僻,那天的天黑透了,一般人是看不见的,亏了阿珠长着一副蝙蝠眼,视力比一般的孩子好,她叹着气说,“大熊又要得手了。”阿如瞧着阿珠的胸,15岁的阿珠还没有穿内衣少女的蓓蕾透过薄薄的棉布衣服露出美好形状,阿珠说大熊有一次掀她的衣服想看她的胸,被她逃脱了。阿珠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骄傲的感觉,少女对于自己的身体总缺乏一定正确认知,她想通过男人更好地了解自己的身体,比如她的胸为什么会这么大,电视里说男人揉了以后会更大,阿珠对男人的向往让阿如也有点春心荡漾,但这是一种罪,要是被爹妈知道了会被打死的,所以十来岁的女孩子聚在一起总是讨论这些大人觉得罪恶的话题。他们无法获得更好的资源,只能相互癔猜,幻想。阿珠的妈妈寡妇,一个穷苦的寡妇是没有时间关心孩子心理发展的,阿珠的内心里总是笼罩着一种悲伤,她渴望被爱,但是同样她觉得应该没人爱她。她觉得她的母亲也不爱她,她只关心她的成绩,而不关心她是否需要穿内衣。大熊在别人眼里总是一本正经的好模样,因为长得还不错,不知道他情况的人用温文尔雅来形容他也不会不合时宜。阿蓉的婆婆为难阿蓉的时候,大熊总是过去解围,比如塞给他妈十块钱让他妈一高兴忘记挑刺,比如一言不发就帮阿蓉去水井挑水,比如在阿蓉发呆的时候给阿蓉捎来几本爱情小说和几张影碟。最可怕的不是男人的花言巧语,而是他在生活中一点一滴对你的好贯穿你的内心,从而生出的依赖就打破了道德枷锁,一个寂寞的女人的内心开始动摇了,她开始对这个不着痕迹殷勤的男人生起了情愫,虽然她知道这个是不道德的,但是她依然无法抗拒,她太需要人陪伴。渐渐地阿蓉看大熊的眼神变了,好像带了点什么情绪来,有时候是痴心,有时候是埋怨,有时候又是欢乐,阿蓉的眼睛重新又放出光彩来,进出阿如家里也勤快一些,经常拉着阿如妈去逛街,买衣服,收拾自己,阿如觉得阿蓉的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少女,但是她隐隐觉得这样不好,阿如是一个观察者,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们却什么都知道也不说。阿如12岁那年,阿蓉家里出大事了。阿蓉怀孕了,但是她老公已经半年没回过家。怀孕的事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有人说是去堕胎的过程中被熟人发现了,也有人说是阿蓉从大熊家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的时候,被一个早上5点起床挑粪浇地的老人看到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阿蓉跟大熊的事全天下都知道了。阿如听到有人问小明,最近你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小明奶声奶气地说,我妈屁股流血了,流好多血,吓死我了。阿如也不知道为什么堕胎会让屁股流血,但是看到大人调笑的眼神,她觉得那不是一件好事。那天,阿蓉红着眼睛去阿如家里找她妈,她俩进房间谈了一个下午,阿如想起隐约听到阿蓉说她要离婚了,她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但是因为她俩声音很小,阿如也没听得明白,不过能确定的是,阿蓉自从那个下午以后,真的搬走了,她的婆家仿佛没有出现这个人,她的老公甚至只是从外面回来跟她扯了离婚证,第二天就坐火车出去了,阿蓉仿佛只是他家里的一个长居的客人,只是住个几年,结局是一定是要走的。大熊,这个罪魁祸首,他的地位毫不动摇,至始至终大家会骂阿蓉是娼妇,但是没有人指责过大熊任何,仿佛一切都是阿蓉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大熊凑巧充当了一个无辜的演员,他也是受害者,甚至还需要被怜悯,没人议论他的不是。他的婚姻还在继续,他的老婆依然为他生儿育女,他只是回去的次数少了些,他不好意思面对自己的妈妈,也就是阿蓉的前婆婆,大熊唯一做得有点脸面的事,就是几年以后把村里的房子给卖了,他富丽堂皇的家已经是过去,他的房门前长满了杂草,他老婆以前是个俏丽多话的女人,那件事以后便不太爱笑了,他们极少回这个村子,也极少谈论阿蓉,小明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从此被教育要仇恨自己的母亲。所有人都不敢在小明面前提阿蓉的名字,小明想起来的时候就会用“那个女人”来代替“妈妈”的称呼,渐渐地,他连“那个女人”也不愿意提起,他宁愿接受自己是一个没妈的孩子,也不接受自己有个淫荡的妈妈,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阿蓉,小明就怒目以视,慢慢地大家都不提阿蓉,仿佛阿蓉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阿如在很多年以后听到自己的妈妈说起,阿蓉辗转嫁了好几户人家,最后嫁给了一个老头,大她20岁,  但是她给这个可以当她爸的老头生了一个儿子,才巩固了地位,但是也过得不算好,阿如妈说,老得不成样子了,烫了个大波浪卷,但是脸上爬满了皱纹,怎么看都像40多岁,哎。            阿如她妈还说,当初这件事假如没有传播出去,阿蓉的老公和婆婆是愿意原谅她的,离婚的时候她老公拉着她的手哭了半天 ,但是没办法,总要有一个人走,才能平息这场丑闻,不然大家都得走,在农村结婚虽然不容易,但是脸面却比天都重要。    阿如妈让阿如想办法带小明去照一张相,阿蓉恳求她一定要拿到小明的相片,她说她只求这一件事,这辈子再也不会求她帮她做些什么,说话时这种神情叫人于心不忍。阿如拿了一根很大的棒棒糖哄着小明去照相馆,小明拿着糖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阿如不禁想起当初依偎在阿蓉怀里的小明,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也会不会突然间了解到他的妈妈其实没有那么不堪,只是一个被激情迷失了理智的寂寞的女人呢?可惜恨一个人远比爱一个人能让人心安理得,小明跟所有的大人一样,相信自己的妈妈是贱货比相信她有苦衷更坦然,前者只需要鄙视就肯得到内心的安定,后者却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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