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自己

　　朋友说他当年到某单位报到时被门卫拦下，问他：“捞仔，你揾边个？”意思就是：“北佬，你找谁”或者“乡下人，你找谁”，一种理所当然的鄙夷。大抵门卫都是阅人无数者，一向就有某种观颜察色的天赋，迅速判断来者身份。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粤语地区因靠近港澳，有其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受港澳中西文化融合的熏陶，大众文化品位与见识会比内地或其他地区要开放一些，却仍旧没有摆脱那种势利的小市民心眼与市侩气，对外地人莫名地歧视。

　　这种可笑的优越感是带着一种市井的狭隘与一种对侵入者的戒备的，那时的南粤民众生活虽然也算富足，却是经历过六十年代的饥荒而心有余悸的，在一个文化与语言单一的环境里生活了这么久，突然听到外族语言时是惊恐的。

　　但门卫毕竟是一夫当关万人莫开的英勇卫士，她仔细打量并镇定自若地喝问来者，这是她的天职。但朋友来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城市投奔接收他的单位，听到的第一句话竟如此刺耳，他愣了一下，羞怒交加，却只说：“找我自己。”

　　这样的一问一答忽然变成一种哲学对话，如今听来不觉微笑。问的人咄咄逼人，答的人气定神闲，剑拔弩张之间却又鸣金收兵。一些时候兴致勃勃而来，生活却未必对我们满怀善意，但毕竟人生只是我们与自己之间的一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