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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印象-火龙袍

2015-06-02 作者:橹泳 来源:橹泳原创 阅读:载入中…

故乡印象-火龙袍

  对于70年代的人们来说,过去的贫苦生活一直是心中难以摆脱的情感纠葛。记得我读小学时穿的衣服都是二个姐姐扔下的旧衣服,好在我的母亲是裁缝虽是旧了些却也能改出一番新颖式样来,还不至于穿出去让别人笑话我男不男女不女。我的书包是由碎布头凑起来缝制而成的,那些布头是父亲替别人裁剪衣服积攒下来的边边角角。不过那倒成了一种标志,让学校的同学们和老师都知道我家有人做裁缝。逢年过节或秋收时父母也会给孩子们做衣服,但他们只会从姐姐那里排起,我在家里是老三自然每次都排不上。因此我一直盼望着她们的衣服变小,但每次父母替他们做衣服时又总是故意做的大一些,好让孩子们多穿几年。

  夏天到了,孩子们偎依在母亲跟前缠着要做一件白衬衫,央求半天母亲说夏热炎炎穿差一点不要紧只要凉爽一些就好,要不等到冬天给你做一件棉衣吧!孩子们等啊盼啊,终于等到白雪飘飘天气转寒,可是父亲又对孩子们说不管衣服怎样破旧穿着能暖和就行。看着孩子们失望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母亲便讲起火龙袍的故事,说过去有一财主家的长工没有棉衣,冬天仅穿着一件破旧褴褛的衣衫。财主搞不明白为何长工在天寒地冻的旷野间干活而不觉得寒冷呢?于是问长工,长工说他这件衣服是祖传的火龙袍…… 这个故事我听了好几年,它也陪伴我越过好几个冬天。直到我读初一时我才穿上一件家里单独为我做的棉衣。

  故乡的生活虽为清贫却很温馨,幼年的我常于夏夜的社场间听老人们唱民间小调,那些曲调委婉柔和总能将人们劳作的疲惫拉进一个可以心情愉悦的天地。老街上有一个叫王武成的老头就特别会唱,他能唱出的曲目很多,有十劝郎,摘石榴,手扶栏杆等。我相信故乡的村民之所以终日辛劳还能活得惬意快乐与这些小调大体有着某种牵连,虽然歌曲中描述的都只是理想期盼,但却能在这些村民的心中埋下一颗颗情感种子。不难看出这样的歌声一代代传下去,一代代唱下去,必定会让这里村民的心中存下这样一些歌,他们在劳动之余哼吟着歌曲自然就会忘记劳作的辛劳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我家住在西场队的老街,顺着街道向北走就到了围河,围河上有一座年代久远的古桥,记得桥南边不远就是这个王老头家,那时许多孩子总会往他隔壁吴嫂家跑,因为她家有一间磨坊。这个吴嫂也会唱小调,但是她唱的小调凄凉哀怨不如王老头委婉动听。这个王老头在我的印象中无论是个头还是面貌总是与众不同,至于特别在哪里我倒也说不清楚。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当年我没有见过他穿过火龙袍的缘故吧。他的老婆我倒是很怕的,乡村妇女大都端庄沉稳,而她却每天嘻嘻哈哈口无遮拦,老街上的村民们都很害怕她。我曾在《磨坊》一文中写过“张大娘家砖砌房,锅砍他妈会打场,吴嫂只在磨前转,上街下县贺四娘。”锅砍他妈就是指王老头老婆,她和张大娘吴嫂都是邻居。生产队长勤大爷总是说乡村孩子起的名字不是叫什么军就是叫什么国的,她却很奇怪把儿子叫什么锅砍子,害的我每次上工点名总叫得别扭。其实不仅他儿子的名字古怪还有王老头家的来历街坊也不清楚。

  我认识王老头是在卢集饭店,这个饭店影象对我来说尤为深刻,它的开始时间要比我出生的年代还要早,我之所以对它的印象比较深主要是饭店的旁边就是卢集商店,我爷爷就在那个商店里上班。饭店中有一部分职工都是老街的村民,他们见到我总是特别的客气,那倒不是我爷爷与他们有多么熟,而是因为我父亲是支书的缘由。饭店的门脸不大,院子倒是不小,院中有很多的酱油缸,染料池,也有一个与吴嫂家差不多大的磨坊,只是这个磨坊要比吴嫂家那个要繁忙的多,因为附近的村民常常来这里磨面碓臼。这个饭店是卢集大队的公有财产,除了领导人是村干部以外其他都是老街的村民,那时间疯三娘负责做豆腐,张建才负责染料坊,亮二爷负责烧菜,只有王老头一人主做面食。他早上炸油条晚间炸馓子,至于中午就是蒸懒龙卷子的时间了。

  我经常跑到哪里偷看他蒸卷子,雪白的面团按进一个木制磨具内,再由他熟练的手轻巧一翻就把面剂放到笼屉上,那个木制磨具约二尺来长,中间有一道道横隔,卷子蒸好时在表面都会留下一个个方格,记得每一方格要卖二毛钱。像我们自已家做的卷子一般都用连根倒面,就是未出麸皮的面,那种面做成的卷子吃起来口感粗糙。因此母亲偶尔也会让我到王老头那里买上几段改善一下生活。而当我每一次去买时他都会从卷子的一头切给我,因为卷子的两头没有方格整体上显得要稍大一些,他也知道我的父亲是支书。

  大队饭店这些师傅有固定工资,自然家庭条件就很优越。王武成穿着蓝咔叽中山装棉袄,这种服装是当时最为流行的,王武成看到村民们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衫时,也会嘲讽的讲起火龙袍故事,但他讲的和我母亲有所不同,母亲说的火龙袍故事情节主要突出衣衫单薄的长工是靠智慧战胜财主的。而王武成却倾向于财主上了长工的当,换上长工的火龙袍在野外被冻死的情景。 (经典人生格言 www.wenzhangba.com)

  记得故乡是81年分产到户,当时我家分来的土地约有十几亩,逢麦口稻市家里的农活基本上都要全家上阵,孩子们干活不踏实,干累了总是偷奸耍滑。即使当时流行的口号总是说劳动最光荣,但我们这些孩子们还是疑惑,为什么这些光荣的人们每天汗流浃背而生活还那样贫困呢?是的,直到今天我们仍旧还能听到那些赞叹劳动人民的优美词章,可是当这些劳动者们看到城里的生活繁华舒适时,他们质朴憨厚的心中依旧还会升起一个个疑问。这些农村人文化水平基本上都不高,他们的衣服褴褛满面风尘,仅仅为刚刚分到土地有了可以支配的财产就欣喜若狂。由此他们开始起早摸黑的苦干盼望着早一点能享受到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看到他们自家的粮囤越来越高他们显得既得意忘形又可伶兮兮。城里终究是城里,农村当然还是农村,最终他们还是找不到可以向城里人显耀的东西,唯一值得称颂的还是他们那种淳朴敦厚的情怀与健壮豁达的人格。

  村民们自然也将这种情怀与人格用于衡量农村人道德标准,譬如王老头就经常在社场间的书场上说三纲五常,说仁义礼智信,说只有农村人才有的繁缛礼节。他似乎觉得只有乡下人才懂得人情世故,而城里人相互间好像都是关系冷漠缺少热情。他常说寒门出孝子,他也经常说自已就是孝子,平时??家中高堂他更是早请示晚汇报,应该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孝子无疑。只有在夏夜的社场上他才会活跃起来,我幼时也会在祖母带领下到社场边去纳凉,于是这个王老头也就变成我童年记忆的主题,他特别会说故事,情节大都是遥远荒蛮的今古传奇。社场间聚集着三四个群体,有说书的,唱曲的,还有闲聊的。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听书,常常听得入迷,听得入睡,听得进入梦乡,听得进入天南海北的故事情节中,由此我经常渴望夏夜的到来。我记得有一位诗人写过:

  我有一间小木屋,

  仿佛是童话里的一朵小蘑菇。

  依附在百年老树上,

  时时撑着一把伞,

  为我遮挡深冬的寒流与仲夏的雨……

  其实我的童年也有这样的小木屋,那就是围河边的社场。而在我故乡许许多多的孩子们心中也都装着这样一个小木屋,他给我们童稚的心中灌输着只有乡村人才具有的敦厚温和。

  改革开放后,卢集饭店也就倒闭了,原因是街上新开的饭店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王老头失去了饭店自然也要到自家的责任田干活,他养了好几只羊。老婆让他每天都到野外割草,无垠的田野间寒风彻骨,王老头挎着粪箕每天都要从生产队的北窑沟中割来青草,那个是故乡最美的青草,葱葱郁郁碧绿水灵。王老头无心割草他常常想着围河边的社场,那里的人们喜欢听他讲故事。为此他还常常在割草时带上几本书,没人看见时就会坐在沟边慢慢吟唱着书本里的唱词。这倒让是他经常忘记割草,当他发现由于自已疏忽没有完成老婆交代的任务时脸色陡然间就忧愁凄然,回家的路上他想来好多种委婉方式准备向老婆汇报,可是还不行,老婆见到他立即咬牙切齿把他当做敌对仇家大声呵斥,什么挨枪头的,炮铳的一股脑统统发泄出来,王老头立于一边听之任之,连声诺诺。直到他出了许多次冷汗,赔了许多次罪过才征得了老婆原谅。接下来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舀水做饭来回奔忙。

  那年冬天,我走进了卢集供销社做营业员,一日我偶然在街道上看见了王老头,他的苍老差一点让我没认出来,佝偻着身体脚步蹒跚,蓬乱花白的头发显然好久没有理过了,看他远远走过来就感觉到有一股难闻的气味。他穿的蓝咔叽中山装棉袄现已破旧不堪,对襟中间早已没了纽扣,草草地用一根旧布条系起来,显然也变成了火龙袍。据街上的人们说他的年纪太大了又患上了老年痴呆,儿女们又没时间跟着,老婆也厌弃他,他现在倒像一个孤苦伶仃的乞丐。

  我对故乡的记忆只是在30岁以前,因为后来我已搬到县城居住,当年走出故乡的主要原因是想摆脱枯燥疲惫的劳动,其次也是为了孩子的读书就学问题。我当然不鄙视劳动,我只想将幼年的记忆好好整理一下,在适当的时候写出来告诉我已在城里生活的孩子。他们也许不一定相信更不一定听懂,他们不相信自已的父辈童年生活是那样艰辛,也搞不懂那样的环境我们又为何会无忧无虑快乐生活。这正是我想表达的主题,也只有这些主题才能代表农村的风貌。说实在的老街的人们为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想像,古桥下围河边流水潺潺涛声隐隐,社场上古井旁晚风凄凄烟水茫茫,有了这些意像,有了这些风貌才让我对故乡产生难以摆脱的眷念。

  我记得王老头离世时正值隆冬,天空飘着大雪,旷野间一片银白。他穿着破旧的棉袄,并没有像火龙袍故事中那个长工经得起严寒地冻,人们发现他时他早就冻死在自家的前屋内。王老头出殡要经过老街的古桥,古桥早已老态龙钟,但桥下的河水依旧悄然流过。桥边的社场铺满白雪光亮如银,静静地等待着收获季节的到来,王老头自然也十分喜爱社场,那里的人们都很需要他,他自已更喜欢在这里说书唱曲。我想王老头灵魂最企盼的莫不是找一个夏夜的社场,一个聚满邻里乡亲的社场,他可以再说一说遥远荒蛮的故事,说一说长工穿着火龙袍与财主打赌的故事,我想那时他必定会说长工输了,长工很可伶地被冻死在茫茫如银的雪景中。

  其实就算他真的能够回到这里,说什么也不重要了,这里的人们或许早已将他忘记,古桥边已没有人说书了,只有流水潺潺藤草苒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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