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家外
时间：1983年10月
地点：莘县县委单人宿舍
人物：孔繁森，40来岁，县委书记。
王庆芝，40来岁，孔繁森妻，农民。
李建国，20来岁，县委通讯员。
小 杰：小学生，孔繁森子。
［幕启。
［县委单人宿舍，王庆芝焦急地看着桌上的马蹄钟表。
［儿子小杰坐在桌边做作业。
王庆芝 （像自言自语）今天是星期六，下班时间早过了，怎么还不回来？
小 杰 （用嘴咬着铅笔，像是思考）我爸每次回来都晚。
王庆芝 （惊异）为啥？
小 杰 （不满地）听叔叔阿姨们讲，我爸上班最早，下班最晚。不是擦地板，提开水，就是打扫走廓，整理办公室。他还是县里一把手呢，干那些杂活。
王庆芝 （惊慌）你爸把你带来县城上学，他顾不上你，你怎么吃饭？
小 杰 （指了指桌上的暖壶、茶缸）用开水冲方便面就是吃饭，定时闹钟一响就是催我上学。
王庆芝 （叹了一口气）你还不如在老家读书。
小 杰 （头一歪）我爸说这是叫我锻炼。
王庆芝 （眼圈一红）小杰，去问一问你爸什么时候回来，中不中？
小 杰 （抬了抬屁股）不中吧，我爸平时就不叫我随便去县委办公室。再说我的作业还没完成，等爸回来了，他要检查呢。
［有人在外说笑。
［小杰侧耳细听。
小 杰 （高兴地）妈，准是我爸回来了，他回来都是先给隔壁的高爷爷提水。
［起身把门堵上。
［孔繁森上。
孔繁森 （推了推门）小杰，门怎么不开？
小 杰 （门开个小缝，扮个鬼脸）嘻嘻，爸，你猜谁来了？
孔繁森 （脸一沉）总不是学校方老师又辅导你功课了？你从家转校到这里来，人家为你补课费了多少心血？
小 杰 （噘嘴）不是方老师，他爱人病了，上午送的医院。
孔繁森 （一惊）得的什么病？
小 杰 （眨了眨眼）不知道。
孔繁森 （一急）送哪个医院了？
小 杰 （摇了摇头）不知道。
孔繁森 （扭身要走）好小杰，你先在家，我去打个电话问问校长。
［王庆芝把门拉开。
王庆芝 （泪要涌出）繁森。
孔繁森 （一怔）庆芝，你什么时候来了？
王庆芝 （哽咽地）我……
［孔繁森进屋把门关上。
孔繁森 （抱歉地）我不知道你要来啊。
小 杰 （嘴一噘）我妈早就来了，让人好等。
孔繁森 （眼望庆芝）吃饭了吗？
小 杰 （委屈地）招待所的赵叔叔见我妈来了叫她去吃饭，我听你说过咱家里人来找你不准吃公家饭，我没有叫妈去。我给妈泡了包方便面，妈也不吃。你给我买的方便面也快吃完了。
孔繁森 （摸着小杰的头）乖孩子。
［小杰又去做作业。
孔繁森 （关切地）庆芝，我去弄饭来，不要饿坏了肚子。
王庆芝 （摆了摆手）不用了，弄来我也吃不下去。
孔繁森 （呷了呷舌）你比上一次来瘦多了。
王庆芝 （咬着嘴唇）我差一点没有见阎王爷。
孔繁森 （紧张地）怎么了？
王庆芝 （哽咽）我大病一场。
孔繁森 （着急）怎不告诉我，啊？
王庆芝 （掉泪）同你结婚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顾过家？
孔繁森 （拉住庆芝的手，为她擦泪）请你谅解我，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吃苦太多了，我欠你的也太多了。
王庆芝 （抬起泪蒙蒙的眼）咱娘八十多岁了，行动不便，时时刻刻离不了照顾。
孔繁森 （叹一口气）我回家的次数少，多亏你在。有你在家料理着，我工作起来心里踏实啊。
王庆芝 （把手抽出）繁森———
孔繁森 （盯着庆芝）嗯？
王庆芝 （鼓足勇气）听说县里又有一批农转非指标？
孔繁森 （若无其事地）听谁说的？
王庆芝 （泄气）我……
孔繁森 （打趣地）你也想农转非吗？我可给你说心里话，这一回本来有你的名额，可我考虑到咱家上有老下有小，里里外外少不了你，我想你还是等下一次吧？
王庆芝 （低下头）我无所谓，城市户口农村户口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对我重要的是不拖你的后腿，让你工作起来安心。
［孔繁森不住地点头。
王庆芝 （大胆地）可是———
孔繁森 （坐在床边上）可是什么？有话尽管说。你我结婚这么久了，讲起话来怎么吞吞吐吐的？
王庆芝 （为难地）我，我怕你为难。
孔繁森 （直爽地）说吧。
王庆芝 （歉意地）我怕你不同意。
孔繁森 （心平气和）你说吧。
王庆芝 （信心十足）我可从没有求过你一回，这一回我求求你办一件事，不是为我，请你一定要给我个面子。
孔繁森 （微笑着）你先说说看。
王庆芝 （动情地）繁森，二哥家的小峰高中毕业二年了，这一回农转非就不该有咱家一名？
孔繁森 （叹口气）前天二哥来给我说过，你又来说，是二哥托你的？我不是给他讲清楚了吗？咱是党员干部，咱只能以身作则，不能开这个后门。何况你的户口还没有解决呢？
王庆芝 （摇了摇头）我老了，孩子还小，他们年轻，前程还远着呢，你就不会提拔提拔？培养培养？
孔繁森 （严肃地）你叫我以权谋私？
王庆芝 （流泪）我不叫你以权谋私，你对别人家关心的太多，对自家人要求得太严。你拍拍心问问，你当县里一把手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这一回我得病，要不是小峰往医院里拉得快，我早不行了。吃药、打针、住院，花那些钱不都是小峰干苦力挣的？再说二哥的身体也不好，二嫂供养小峰高中毕业不容易。当父母长辈的都是望子成龙，你忍心叫小峰出一辈子苦力吗？(人生哲理 www.wenzhangba.com)
孔繁森 （耐心地）咱是国家干部，政府有规章制度。不是开的杂货店，想怎么就怎么。我们不遵守谁还遵守？
王庆芝 （激动地）可是，你看看人家。有的当一个小小的干部，楼房、电话、电器、地毯、小车、吃的、住的，哪样缺哪样少？咱家有什么？连你的工资也花不上。再说咱大哥吧，一个老实巴脚的庄稼人，盖计划内房子求你给买点木料你都不同意。侄子小宝要结婚，找你买辆凭票供给的自行车，你都不给办。你这样冷酷无情铁面无私，叫我们不能沾你一点点光啊。
孔繁森 （严厉地）我的光别人能沾，咱家的人一律不允许。咱是党员，一切都应该听党的。
［天黑下来，小杰拧亮台灯继续做作业。
孔繁森 （转向小杰）小杰，作业还没有做好？
小 杰 （匆忙地）做好了，你看。
［递作业本，立在一旁。
孔繁森 （坐在灯旁椅子上看作业）作业题都做对了，不过，小杰，这本子是从哪弄来的？
小 杰 （头一耷拉）是我从管理员张叔叔手里要的。
孔繁森 （望着小杰）你会要？跟谁学的不自觉？
小 杰 （脸一红）我，我的本子用完了，身上又没有钱买，等你又不回来。我怕作业完成不了你批评我，我就借———不，问张叔叔要了两个本子。
孔繁森 亏你还是一名少先队员，少先队员的宗旨是什么？
小 杰 （呜呜地哭）我，我错了。
王庆芝 （拉过小杰）别哭孩子，明天妈回家前给你买一扎子。
孔繁森 （强调地）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论什么时候公家的东西咱一分一厘也不能要。要的本子明天退回去。
王庆芝 （不满地）那写了作业的还退啊？
孔繁森 （坚决地）退，写字的本子不退用钱补。
［有人敲门。
孔繁森 （高声地）请进。
［小杰开门。
［县委通讯员李建国上。
李建国 孔书记。啊，王姨也来了？
孔繁森 （给王庆芝介绍）这是县委通讯员小李，李建国，挺能干的一个小伙子。
王庆芝 （点了点头，给小李搬了个椅子，拉小杰坐在床沿上）认识，上次见过。
孔繁森 小李，有什么事？
李建国 刚才孔庆福到了办公室找您。
孔繁森 他的问题不是解决了吗？下个星期一他就可以进县委当司机，关于他爱人的工作我们也尽快安排。
李建国 不是为工作，他说明天是礼拜天，他想选个酒楼答谢你一下，希望您赴约。
孔繁森 请客送礼，我们共产党不兴这一套，你对他没有讲吗？
李建国 讲了。他说他在朝鲜就知道共产党好，真正认识共产党是从认识孔书记开始的。他情绪非常激动，眼泪都流出来了。
孔繁森 （感慨地）他在朝鲜出生，是移民我们莘县的华侨，没有工作，没有房子，我们作为党员干部要让他感受到祖国的温暖。他的工作没解决以前，是我们工作的忽疏，我们应该恳求他谅解才是。
李建国 （点着头）我对他讲了。我说孔书记和县委领导研究决定，正式聘用他到县委工作，以后同孔书记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何必用请客方法而违犯了规章制度呢？
孔繁森 讲得对。 小雨又往办公室打电话没有？
李建国 您说您外甥？
孔繁森 是他。
李建国 （为难地）打了。他说你给别人找工作办事情可卖力气，当外甥的在电厂干装卸煤的临时工，让您给调调工种比登山都难。他说你这当舅舅的真是黑脸包公，他发誓再不干扰你工作，任何事也不求你了。
［孔繁森摇了摇头，限入沉思。
李建国 孔书记，我……（欲言又止）
孔繁森 （直爽地）别我我他他的，有话说吧。
李建国 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孔繁森 怎么？遇到挫折了？
李建国 （眼圈一红）我父亲刚去世，因为他欠下不少债，我才进县委当通讯员，我，我……
孔繁森 噢，你是担心复习功课耽误了工作是不是？（拍了一下桌子）你放心，发现你是颗苗子就要培养到底。没有钱我资助，没有老师我帮你找，没有时间我给你挤，行了不？
李建国 （热泪盈眶）孔书记，您真胜过我亲生父母，我考不上大学，我———
［从椅子上站起欲下跪。
孔繁森 （站起身拍着李建国的肩膀，语味深长地）建国啊，记住，咱们都是穷孩子出身，勤务员，服务员才是咱的天职本份。不论你以后站在什么工作岗位，你要始终记住为人民服务是我们党员干部的唯一宗旨。
李建国 （使劲点了点头）孔书记，我记住了，我这就回宿舍复习功课。
［李建国告辞而退。
［王庆芝目送李建国离去。
孔繁森 （心事沉重地）方老师的爱人病了，不是急病大病不会进医院，我———
王庆芝 你去打电话问问校长吧，要是知道方老师的爱人在哪个医院，你快回来，我陪你一起去看望。
孔繁森 （握住庆芝的手）庆芝———（泪花闪闪）
王庆芝 去吧，我给你做饭，回来吃饱了我们好上路。
小 杰 爸，妈，还有我呢？
孔繁森 好，我们一家人都去，一块儿度周末。
［窗外群星闪烁。
［街上灯火辉煌。
［徐徐落幕。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