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亲那双苍老变形的脚
看到母亲那双苍老变形的脚
程世平
自从警以来，由于职业特性，逢年过节，事情特多，工作更忙，不是被安排执勤备勤，就是在单位值班。在我记忆里，已有好多年没有回老家与父母一起吃过团年饭了。鸡年好运，我总算得以解脱，除夕陪妻子一家上歌乐山，与在养老中心的岳父吃了团年饭，正月初一上午，我和妻子又乘高铁赶回垫江老家与父母团年。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母亲当主厨，小妹和弟媳当帮手。因年前母亲在厨房打扫清洁下凳子时，不慎一脚踩空，导致右手腕轻微骨折,所以今年的年夜饭，母亲只得退居二线，指挥小妹和弟媳在厨房忙碌。傍晚时分，一大桌丰盛的年夜饭上席，全家人围坐一起，碰杯敬酒, 相互祝福，一种久违的团圆幸福感觉油然袭上我心头。吃完年夜饭后，全家人围着火炉，一边嗑瓜子摆龙门阵，一边观看央视播放的春晚节目，欢声笑语，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里。闲聊一阵后，弟妹们各自携家人走了,闹热的屋子一下安静了许多，父亲走进卧室躺在床上继续看春晚，母亲则张罗烧水洗脸洗脚。我看见母亲右手吊着纱带，行动不方便，赶忙上前从母亲手中夺过水壶到厨房烧水。水烧好了，我拿来洗脸盆和洗脚盆，摆放在沙发前：“妈，今天我来帮你洗脸洗脚！”母亲回答：哪个要你洗哟，我自己得行！我说，如今你的手有伤，行动不便，就让儿子给你洗一回吧！十分要强的母亲仍不松口，妻子则在一旁帮腔：妈，你儿子长年在外，平时难得回来尽孝一次，你就让他帮你洗一回吧！母亲这才笑呵呵地同意了。我扶母亲坐在沙发上，先给她洗了脸，接着给她脱袜子、捞裤脚，掺热水让她泡脚、洗脚,母亲脸上洋溢起甜蜜的笑容，沉醉在幸福美满里……
边洗脚边闲谈，母亲情不自禁地讲起过去的一些往事。她说，你的命真硬！当年我怀起你时，有一次挑粪上坡淋麦子，不慎摔倒，竟然没有把你摔脱。母亲还讲到,那年我才一岁多点,她带着我住在老屋一吊脚楼上。有一天晚上，我大妈参加大姑与新姑爷的见面会亲后夜深了,就在我们住的楼下睡觉过夜。凌晨，大妈起床回家时，为过路出门方便，将楼梯搬到一边，忘了放回原位。第二天早上,母亲起床抱着我下楼梯时，一脚踩空，从近3 米高的楼上摔下来，她的腰部受伤严重,爬不起来，我却无大碍，仅脸部有轻微擦伤。后来母亲长住外婆家，还多亏一经验丰富的老中医精心调治数月,才把她腰椎骨折伤治愈。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闹灾荒年间,生产队食堂解散,家家缺口粮,许多人得了浮肿病,常有人饿死。当时不到3岁的我,也跟大人一样吞糠咽菜,常常大便结燥排不出,导致严重脱肛，瘦得皮包骨头,眼看难以撑过饥荒。母亲心急如焚,但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从自己每餐饭碗里省下几口给我,另外把外婆送来的几斤大米,每天抓一小把熬成稀粥给我充饥补营养,我才得以缓过劲来,终于挺过了那段饥荒岁月。
第一次听到母亲讲的这些往事，我是百感交集。没有想到我儿时还有这么一段惊险的遭遇和大难不死的经历。我想，那次母子从楼上摔跌下的险情，应该是母亲护子的本能将我紧抱怀中，危难中用自己身躯做铺垫，宁可自己粉身碎骨，却让我化险为夷！在饥荒年月，我的这条小命,应该是母亲从牙缝里省下口粮把我从死亡线上夺回来的！这就是伟大的母爱！这就是让我今生难以回报的母爱！
在给母亲洗脚时，我发现母亲当年那双健康结实的脚已经衰老了，脚背脚底皱纹密布，两脚拇指骨突出且内拐严重，一个脚指缝内还长有鸡眼肉刺。看着母亲那双衰老的脚，我心里油然升起一丝酸楚……
母亲年轻时身体结实健壮，迈出的步伐是那么轻快有力。她凭着这双结实健康的脚和一双勤劳的手，撑起我家一片蓝天。当年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半载难得回家一次，只是按月寄几元钱给母亲打零用,家里家外，全是母亲一人打理和支撑。母亲拖着5个子女艰难度日，尽管她与男人一样挑粪、插秧、割谷，重活累活抢着干，是全队妇女挣工分最多的一个，但还是因为家里孩子多，劳力缺，年年是生产队的补钱户, 人均分得的口粮数全队最少!如何利用有限的粮食养家糊口,母亲的应对措施是“闲时吃稀，忙时吃干”。因此，稀饭、包谷羹是我们一家人的常年主食，即是农忙时，也是包谷粑、带麸的麦粑、菜多米少的酸菜饭。红苕出来了，母亲总让我们先吃两碗红苕，最后才吃一小碗米饭。由于母亲精打细算，节衣缩食，每年二三月间青黄不接时，我家还不至于闹粮荒。为让我和弟妹们吃饱穿暖,母亲常常让我和弟妹们吃米饭、吃面条，她却背着我们喝稀粥、吃包谷羹、啃红苕、咽菜团子。我们虽然没几件象样的换洗衣服,但勤劳爱整洁的母亲经常缝补浆洗,并象变戏法似的将大改小、以旧改新,总是让我和弟妹们穿得干干净净。每年春节，家里经济再困难，母亲也要想方设法给每人缝制一套新衣新裤,让我和弟妹们穿戴一新,愉快过年！(人生感悟 www.wenzhangba.com)
父亲常年在外地上班，无暇照顾家庭，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关心和培养子女。母亲一肩挑起家庭重担，一肩担负起敦促我们上学读书的责任。母亲小时候没有上过学，还是解放初期上过几天扫盲识字班。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知礼节明事理,对我和弟妹们上学读书一事尤为上心，家里劳力再缺，手头再紧，她都极力支持和鼓励我们上学读书，决不让我们其中一个辍学。尽管她不能辅导我和弟妹的功课作业，但为了我们学习上进，她从生活上给予关爱，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让我们吃饱肚子，精力充沛地去上学。她还时常提醒、督促我们复习功课，完成家庭作业，经常摆谈一些发愤读书人的故事激励我们,常用一些老话、谚语、歇后语敲打点拨我们，引导我们好学上进和为人处事。
记得我在镇上小学读二年级时，我家从街上搬回到老屋,从老屋到镇上有五六里地。刚开始，湾里有几个比我大几岁的堂叔在镇上读书，不到8岁的我便跟随他们一起每天到镇里上学。一年后，几个叔辈小学毕业了，我孤单一人每天早出晚归，因坡高路远，人小胆怯，不是被邻家湾里的狗追咬，就是在上学路上被恶少欺侮。有人劝母亲把我转到老屋附近的村小读书。母亲却不同意,她告诫我：镇上是中心小学，老师都是从县城派来的，书教得肯定比村小老师好。你小小年纪，来回多跑点路怕什么，既练腿脚，又练胆量，对你今后成长有好处。在母亲的坚持和鼓励下，我独自在镇上念完小学又上初中，后来到县城上高中，我都是独立成行，从不胆怯，一切全由自已料理。母亲当年的教诲，确实对我走好以后的人生道路大受裨益！
母亲养育我们的故事不胜枚举，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我今生今世难以回报! 我悔恨，以前忙于工作，很少回老家探望父母，更少关爱和孝敬母亲。如今,年俞83岁的母亲，个子变矮了,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腰腿病还常犯,但她仍然不服老，秉性难改,每天起早贪黑地悉心照料我那年迈多病的父亲。每天上午,她步履蹒跚地穿过一条车流不息的主干道，拐进一条狭长的街道,走入一家农贸市场买菜购物，然后原路返回, 回到家里又手脚不停地摘菜煮饭，打扫屋里卫生,每天从早到晚总是手脚不停地忙碌着! 看来母亲是干活的苦命,干活时她精神百倍,从不言累, 一旦闲下来,她一坐上沙发就打瞌睡。
母亲与生具来的秉性,恐怕今生难以改变。为了父亲和我们，她含辛茹苦,毕生忙碌，不到累倒的那一天,她是不会主动歇息的!因此,我只能经常默默祈祷上苍保佑母亲健康长寿，相信母亲相夫教子勤俭持家的家风在我们程氏家世代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