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乡愁
文︱李 娜
图︱network
这才刚入冬，老妈就打电话唠叨过年的事儿了。起因倒是因为我弟弟。
弟弟，研究生学的是化工材料专业，毕业后就去了广东一家电器生产企业做研发，也算是学以致用了。再后来就是结婚、买房，在当地定居了下来。
南方的气候温暖湿润。老妈惦记着将要出生的孙子，千里迢迢，辗转到弟弟家。
一开始，妈说不习惯，晾晒的衣服总感觉潮潮的，不干爽；去买个菜，听不懂那里的“蛮语”；下了楼吧，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到后来，弟弟家的小儿子出生后，老妈忙着带小孙子，也有了说上话的熟人，再后来，爸也去了，妈就住得更安心了。
给我视频时，见我穿着厚厚的棉衣，老妈就很优越地说，还是南方好，暖和，也没有雾霾，空气很好的。
我一直嫌弟弟住得离我远，有什么事不能互相照应，妈在他那儿，我见上一面都难。现在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欣慰，妈身体不好、畏寒，那里的气候真是适合她。
只是，在这个当儿，弟弟提出，过年想回河南老家去，想家了。
妈果断反对，接下来是爸妈齐力给弟做工作：回去干啥？空荡荡的屋子！冷呵呵的，还要带上小孩子，受罪不受罪？一家人呆在这儿多好！人家过年还专门往南方来不是？
弟要是听得进，妈也不会打电话给我了，她搬救兵来了。
我知道弟的犟脾气，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言相劝，可能还是考虑到老人与小孩的健康，弟弟不在坚持，过年回老家这档子事就先不提了。
当时，老爸还在老家，等着退休手续办妥就去广东弟弟家。临出发前，又唤我回去，说有段时间没见我了，上次带的花生油该吃完了吧，又给我准备一壶，回去捎上。
我一个人回了。村落依旧，安安静静少有人声。
爸赶在前面开门，我跟在后面，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墙上的一行黑体小字：我在这里长大，如今远在天涯。我怀念她，怀念她！看着看着，眼眶一股温热……那圆头圆脑的字体，不是我那傻弟弟写的又会是谁？。
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想着回家过年，他应该是怀念在家的时光，怀念家的味道，纵是父母都在身边，身在异乡，也找不到家乡的感觉。
如今，回乡，竟成了一种奢侈。
还记得，我和弟在家上学时，爸妈问到我和弟的志向。
我没怎么想就脱口而出，“我要去大城市，我要在大城市生活。”爸妈只是笑，没说话，又看向我弟。
弟把小板凳子往前挪了挪，一脸认真地说，“爸，再把老房子拾掇拾掇吧，兴许还会回来住…”话没说完就被爸给截住了，“你这小子没出息的很，恋窝的鸡子，唉…….”
事实上，那个当年恋窝的孩子，为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机会，不得不飞的更远。
家，那一处小小的院落，几间旧瓦房，院里的香椿树、杏树和梨树，院墙上垂着的老丝瓜，还有这个时节地锅炒花生的香味，都在记忆中了……
我理解弟弟的乡愁，因为我也有，大概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吧。家乡总是好的，尤其是你离开她以后。
回想从前在家的日子，都是美好的。这应该是时间的过滤作用，过滤掉渣滓，留下珠子般成串的美好回忆。
弟弟从小就贪玩，尤其爱到村后的小河去摸鱼、钓鱼，一放暑假，他就成天里耗在河边。
爸看着扛着鱼竿、光着背、晒得锅底般黑的弟弟，就吼他一句，“我看你是玩儿疯了！”弟怕被叫住，紧走几步迈出大门，一溜烟撒腿跑掉。
夏天的晚饭，一家人多是在院子里吃。院子里，爸砌了石桌石凳，一家人围着石桌边吃边唠，晚饭时间就显得很长。
记得有次，大家都埋头吃饭，没人说话，弟就凑到爸边上，“爸、爸，我记得有一回…”“有一回咋了？”爸停了筷子，问他。
是呀，我也想知道，就竖着耳朵立等着。
“有一回，我见我们班赵超穿个大袄。”妈、爸和我几乎同时抬了头，一起望着弟，“嗯，穿个袄咋了！”“没了呀！”那家伙撂下一句，自顾扒饭去了。
那顿饭，我忘了自己有没有呛到。现在一想到还是会喷饭。他一直也没解释清楚：赵超穿个袄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小爱放炮，稀罕炮。印象中，一放寒假，他手里就整天攥着小摔炮，“啪啪啪”一会儿一盒小炮全摔完，又去把整挂的鞭炮一个个拆下来单个放着玩儿。
不能听到谁家院儿里传来鞭炮声，一听见就慌着跑去捡炮，捡回来的炮，一个个从中间掰开，围成一个小圈，拿一根细长的香，燃着了，往那个小圈一放，“呲”一小团火光闪过，弟称这为“呲花”。
有时，他还会很大方地把香给我，让我引燃那团小火花。
他上初中时，我上高中，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去见到弟，总觉得他个头又窜了一截。
他骑着一辆破旧的二手自行车，直抵到灶房门口，两条长腿在地上一支，朝门里探脑袋，一见我，咧开了嘴，“姐，你回来了！”
妈佯装吵他，“快把车子停好吧！这车子不能再骑了，闸都没有，你又骑得飞一样，赶紧换了…”“不用不用，我的脚能刹住车。”
“还逞能，前儿个你咋会冲到沟里去了？!”这下，弟不在强辩，只冲我傻笑。
想起这些，还像是发生在昨天。分明，现在的我们都活在各自的圈子里，没有交集。相互问候着：好吗？好。爸妈都好吗？都好…
你说话，他从来都一脸认真地听，认真地回答，我却忍不住想笑。
带老妈下馆子，因为妈不去吃一块上好的羊肉，他会急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另邻座侧目。终日沐浴在南方温润的风里，却怀念家乡的冷风凛冽、落叶满地，每一个时节里都是回忆……
前年我回家，听爸说，有一年，弟回来了，说想到河边溜溜，爸说别去了，这两年河里没有水，干枯的河道有啥看的？弟不听，回来后一脸失望。
还嚷嚷着，那些个老柿子树、榆树咋也不见了？净是杨树了！杨树好成材，爸说。
故乡，她变了模样。可哪里不是时刻在变化呢？城市在飞速地扩张，昔日的农田早已变成了一幢幢住宅区、办公楼、商场、学校…并且还在不断往周边延伸。
相比之下，家乡的那处村落倒像是永恒的了，任你走南闯北，她都在那儿，静候倦鸟归。
那就回来吧，弟，今年冬天不怎么冷，我想。
风里有少年在吟唱：宁爱故乡一捻土，莫恋他乡万两金。
*作者︱李娜：笔名静荷、好读书练笔、喜有思想的文字与人、公司职员，微信公众号「青眼有加id:qyyjtcq」专栏作者。
家乡的冬天，心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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