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

　　小时候从你家门口路过，被你家的小狗追着边跑边哭，你跑出来喝住它，然后送了我一长段路；小时候，我跑去你家屋后采木槿花，掉进冰冷的水田里，你拉我起来，然后摘了一大束木槿花给我。中学时，每天放学后都急急忙忙回家，只为看到你背着书包，抱着篮球。走过我家门口，哪天要是没有见到，必定觉得那天天气不好。

　　离开家乡，我经常梦见你，梦里面我们俩沿着一条黄灿灿的小路不停地走，那条路好像没有尽头。我们安静地走着，全程无话，耳边是脚踏在落叶上轻柔软绵的声音。

　　还记得那年高考结束后，在一个我故意制造的午后邂逅中，我鼓足勇气跟你说了一个女生暗恋男生十多年的故事。你肯定不知道，为了讲那个故事我做了一周的心理准备，那一周的每一秒，我都像是在被煎熬。那天出门前我差点冲进厨房把母亲腌鱼用的酒拿壮胆，但想想，十几年的故事，要是在自己迷迷糊糊的时候完结，也太过悲壮。于是，那天我唯一带着的“盔甲”就是“讲别人的故事”。

　　你听后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是一块写小说的料。以后出书了，一定要记得送给我一本签了名的。”

　　我不得不回答：“那是一定的。”然后怔怔地看着你跟我说再见，没有击起一丝的涟漪。

　　寒假回家，我从你家门前经过的时候，碰见你正跟人聊天，深灰色大衣里面搭着一件条纹衬衣，显得挺拔又修长，真好看。你注意到了我，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但怂人如我，竟一边挥挥手，一边拖着行李箱飞也似的跑了。回家几天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消息，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听说，没在家的时候，有好事者为我们俩拉线，提议让我俩春节回家一起吃个饭。后面这个听说，是我妈告诉我的，她不以为意地把这个当成了笑话来讲，仿佛我们的之间的距离一个银河系那么远。

　　整个寒假我都躲着你，还是不小心碰了面。现在想起来，那可能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后一点慰藉，好让我的故事结束得不那么仓促。那天，久违的阳光从云层之间倾洒下来，像天鹅绒一样柔软地扫在脸上，暖暖的。我带着一岁半的小侄子出门遛弯，抬头便看见你远远地朝我走来。本想拎起小侄子赶紧躲开，但听到你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便再也不敢动了。你走过来，先是弯腰逗了逗我侄子，然后直起腰笑着看我，你站在我身边，一个怀抱的距离，你身上的酒香经过阳光的烘暖蔓延到我的鼻端。那天的太阳一点也不晒人，但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脸热得快要裂开，脑子也开始迷糊起来，好似喝了酒的人是我。鬼使神差地叫了你一声“伟哥哥”，你嘴角一抽，然后咧了咧嘴角笑了，问我近况怎么样。

　　这么多年来，我把自己的小心思藏得不曾让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从未像那天一样同我说过那么多的嘘寒问暖的话。最后，你亲口告诉我，你要和女朋友准备订婚了。我的盔甲还是穿戴得整整齐齐，静静地说“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