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 | 莫干山组诗

　　莫干山民宿（组诗）

　　1、见山庐之春

　　更深的幽静，在溪流的花蕊里浮动

　　飞溅的过往。最后栖息在幽深的小道

　　碎步构成的漫游。在乡间的小屋

　　成为可能性上的原点。返青的黄昏

　　赶着山色的影子。完成一次必要的抒情

　　在壁炉中淬火的寒意，已被锻造成

　　彼此温暖的问候。女主人的小菜缝补

　　食欲的缺失。营养过剩时代的通病

　　被临床性试验般地治疗。当女儿红从

　　壁炉上方运输进诗人的大脑。春天已

　　开始在血液的洋流里洄游。没有风雪

　　能够入侵这块领地。话题的靶心可以

　　被语言的飞镖轻易捕捉。当宴席散去

　　我们依然可以在夜色中，遥望古堡

　　那被遗忘的传教士，仍用一座遗址

　　搭建隐居深山的愿望高塔。让后来者

　　远离农业的劳作。将欧洲的生活芯片

　　植入到铸剑之地。当光芒开始闪耀

　　将播放我们的欢乐。再加上泉水同期声

　　就能对抗汽车的轰鸣。和智能手机的入侵

　　2、欢宴：在莫干山居图

　　明亮的事物终究变得晦暗

　　当夜色沉沦。窗外的晚景梳洗着

　　深秋的树叶。它们区别于竹叶的

　　季节性。用分明的轮廓标示着

　　绿色阵营的行将败亡。咀嚼着

　　一场盛宴过后的悲凉。在室内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个字根

　　啸聚于此。拆解出诗歌的偏旁

　　醉酒后忘却彼此的笔画。横撇竖捺

　　最后变成提折钩。放浪的姿势

　　洗涤着数万本书籍矜持的外衣

　　直到这个宴会厅，成为一个点

　　这是“元”的写法。当夜色最终

　　成为每个人的归宿。在床榻上

　　安放的诗人，是否能比服务员

　　多吸收百分之一的氧气？季节性问题

　　和诗人的欢聚，总会褪去面纱露出

　　黑色斑点。绣在记忆深处的乾坤袋

　　无法阻止黎明的到来。在朝霞

　　喷薄而出的时刻。山峦沉睡的骨头

　　将发出第一声扭动。和晨曦发出的

　　虎啸形成某种互动。猎物就是我们

　　这些装满词语的耳朵。他们将被抖落在

　　门槛之上。他们将上山采摘新的原音的蘑菇

　　3、再宿枫华乡村会所

　　以莫干山的第一道阳光，迎接

　　新的恩典。溪涧以晨曦之镜的明亮

　　来为清晨的牧曲，擦亮音符的条码

　　闪动着山间少有的灵气。摆脱蒙昧的

　　关于乡村生活的定义。关于农家的陈词

　　像糜烂的稻谷一样暴露在空气。群山

　　形成的包围圈，变成亚麻布袋让它们

　　难以逃脱，粗粝的针孔就是竹梢矩阵

　　偶尔露出的吸管。它们在山峦的洋流中

　　讲述着逃生的故事。从此间遁逃的

　　人类气息并没有像都市一样，成为某种

　　现代化的注脚。它们在可控范围内

　　它们将完成自我的净化。就如同此刻

　　斑鸠缓缓地掠过一辆越野车。这像美国

　　某部电影的场景。它真实地发生在

　　地球的另一端，这次翻拍是否具有

　　某种创新的意义。阳光在真实地加剧

　　给这部电影以更温情的采光。让白平衡

　　出现在不容错过的一格。在胶片电影时代

　　一切都是手工细腻的质地。你应该相信

　　这些四周的物件，被匠人打造的竹篮

　　他们萌动着篾匠手艺的笑脸。你停下来

　　是为了抓住山间的，泥土夯就的城堡

　　哪怕当你出走。城市依然充满粗鄙的钢筋

　　4、回音壁：夜宿枫华乡村会所

　　在莫干山麓，灯影和我形成的犄角

　　正剪掉墙壁上最后一点余光。这将

　　有助于我在视觉上，完成对家乡最后的抒情

　　多余的事物，只能托付给黑夜

　　比如旅人的絮语，夏虫的鸣叫

　　山风的呼啸，都将被收藏在

　　竹林的声音博物馆。最后穿透客栈的回音壁

　　回音壁还将剪辑出客栈前世的音效

　　在废弃的瓦片房之中，一对恋人单车的铃声

　　划破村庄长久的寂静。梦境的帐篷

　　被缓缓支起，夯土声最终惊醒

　　沉睡的地鼠。变黄的墙壁被眼睛洗涤

　　而这洗涤声将改变很多人的乡愁

　　从遥望故乡的明月，到倾听回乡时

　　脚下的步履之声。从寻找自己的家乡

　　到寻找人类原来的伊甸园。那片硕大的棕榈叶

　　也许就藏在博物馆的某个角落。明月

　　蹑手蹑脚在天际步行的声音。很少有

　　人类的耳膜辨认其中，而在那一晚

　　我漫步在客栈的走廊，用手机录下

　　这些声音。他们将在电脑的云端被释放出来

　　乡愁将通过这媒介被未来的人工智能所识别

　　在泉州 （组诗）

　　1、锡兰公主

　　她仍隐居在巷陌深处。幽兰般的气味

　　为泉州添上一份女人的体香。冲淡

　　弥散在空气中的咸味。港口曾运送

　　最尊贵的身体，包括她的先祖

　　那锡兰的储君，也沿着气味的路线

　　进入到梦幻之城。在无上荣耀的时代

　　一切都繁花似锦。这场航行是王子加冕前

　　类似于美国少年的野营。接着他就要成为

　　帝国的舵手。一场政变改变他的指南针

　　从此他的血液，和闽南女子的交融在一起

　　而血统的密语，成为他心灵藏经阁的典藏

　　直到世代的墓穴，遭遇城市化进程中的拆迁

　　他的后代在曝光的镁粉中，成为废除君主制后

　　佛国的公主。她成为传说果实饱满的仁

　　他们将为她建造宫殿，以供养她随时可能

　　失去的水分。而她转身像先祖一样

　　等候着海外来寻亲的宗族。她要成为

　　自己姓氏的女王，而不是被展览的公主

　　2、洛阳桥

　　你不必丈量，在此地出发

　　返回到宋朝，走过了多少步

　　红树林在夕照中，替你收藏了

　　时光斑驳的剪影。被牡蛎吮吸的

　　桥墩。在湖海交汇处展现臂力

　　举起的那个人名，变成图腾的字根

　　你并不能确切地感知，有多少小贩

　　曾在此地经营自己的人生。在离合中

　　多少的年号，成为了废弃的称谓

　　依然有迅即的风，在完成使命

　　罔顾被抚摸的人群，是否完成

　　基因突变。是否仍心存善念

　　祖先们曾完整地展示，科技的鬼魅

　　是如何地将海岸线消弭于无形。日常生活

　　被修改成一种全新的模样。深港澳大桥

　　已成为海上蜿蜒的履带，摩擦着人们对于

　　海洋的敬畏。而洛阳桥的伫立告诉我们

　　孩童的模样。仍是图腾必要的渲染

　　3、李叔同纪念馆

　　我始终无法将他称之为“弘一法师”

　　罗曼蒂克的消亡史。过于急遽以致于

　　我们都无法准确地进入他的心室。号准

　　他隐秘的脉络。明亮的事物最终都

　　消失在他生命的天体。在剃刀落下的时刻

　　他的脑中究竟闪过了什么？无从着墨的留白

　　在他体内，住着一个晚年的父亲

　　医学研究表明这样的孩子，容易走向

　　孤独的泥沼。他们在艺术史上已经被证明

　　晦暗的魔力。他走过那么多女子的秘密小径

　　在日后的青灯中，究竟有没有戒律的紧箍咒

　　催促着他斩断记忆的绳索。然后装上防火墙

　　当导游用均匀的语速描绘他的传奇，每一个字句

　　都在平仄中交出标准答案。这样的无趣正好映衬

　　他生命的多样性。热带雨林的斑斓被人工种植园

　　修剪的既视感，让我们的世代处在尴尬的境地

　　我们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比如重复平庸生活

　　他也没有忘记：用他传奇的隐喻成为时代病的胰岛素

　　4、东西塔

　　它们伫立的姿态 有如对角线

　　在整饬地给泉州标注方位。这座城市

　　是宋元孑遗的舍利子。繁华落尽后

　　孤寂的言说，充斥在塔尖的青苔

　　每一个细胞，都沾满了风霜的毒素

　　当它们繁衍，我们无法继续脚步的横移

　　一个美丽的化缘传说。依旧氤氲出

　　香草的味道。在桑树上开出莲花

　　像是巫术的蔓延。在帝国的天空里

　　变成信仰的楔子。当屠杀的刀剑远去

　　沸腾的佛号就超度了，一个败亡的王朝

　　究竟里面封存了什么？骸骨、亡灵还是

　　由此衍生的传说。在那些世代人们恪守着

　　严苛的戒律。一座寺庙被两座塔夹在

　　合适的方位，钟声像摇篮曲呵护着

　　未眠的小僧侣。偶尔经过的那些女香客

　　是否像战乱一样，让经书处在焚毁的边缘？

　　赵俊：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生于浙江省湖州市德清县莫干山镇，毕业于浙江传媒学院，现居深圳。莫干山国际诗歌节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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