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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旗:再婚

2018-03-15 09:02:57 作者:苏小旗 阅读:载入中…

苏小旗:再婚

  图:网络

  再婚

  苏小旗 · 颠倒众生工作室

  1

  刘芩第一次对男人感到失望,是因为自己父亲

  一直以来,父亲都是刘芩心中好男人的代表,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与母亲婚姻一直都很不错

  老刘本来就是个性温和的人,作为他们那个时代的大专生,也算得是很有才华了。从刘芩小时候,父亲就很顾家,不抽烟不喝酒,赚的钱如数上交给母亲,虽然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母亲经常也会抱怨,说自己养了两个孩子,但最起码老刘的态度是很端正的,母亲抱怨的时候,他也基本不会还嘴。

  “女人嘛,她生气的时候我闭嘴,无为而治,就是最好的方法。”这是老刘经常说的话。

  尤其在母亲生命的最后阶段,老刘更是表现出了“好男人”的品质

  刘芩的母亲因为一次脑出血而卧床,整整三年。这三年,老刘每天都守在妻子身边,伺侯得尽心尽力。虽然妻子之前表示过,愿意在医院里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但当最后一次抢救后,医生说没有希望了的时候,老刘坚持老伴儿带回家。

  他知道,老伴儿之所以提出在医院结束生命,是因为她不想死在家里。

  晦气。毕竟人早晚会不在,但房子永远得住着活人。死在家里,她怕家人心里硌应。

  可是老刘明白,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其实越怕去医院。没有几个老人不想在家里去世的,那是安心,是踏实,是不恐惧。所以当医生说老伴儿没有希望了的时候,他立刻决定把老伴儿带回家,让她在自己最熟悉的,曾经深爱并无悔付出的家里离去

  当时这确实让刘芩很是感动,甚至觉得父母的婚姻简直堪称楷模

  令她没想到的是,母亲去世刚刚八个月,父亲便委婉地跟她提出想要再婚。

  再婚的对象,是在他们家帮衬了两年的保姆,被她一直称作王姨的王秀茹。

  刘芩仿佛一下子知道了什么。

  王秀茹刚来他们家帮衬的时候只是在白天来,刘芩妈妈有过两次危险情况,后来王秀茹就成了住家保姆,一周回家一次,一次待半天就回来。

  王秀茹老公对此根本无所谓,这个男人越上年纪越完蛋,只要每天有酒喝就行,王秀茹对他从来指望不上,于是也就不再指望了。

  她是想着等儿子成家了再考虑离婚事儿,因为她怕儿子是单亲家庭不好女朋友

  反正王秀茹长日都是在雇主家里,夫妻两个不常见面,眼不见心不烦。挺好。

  王秀茹照顾刘芩妈妈很细心,也是尽心尽力,直至刘母去世,从没抱怨过一句,刘芩父女对她都很信任,也很感激。

  但母亲去世才八个月,老刘就要跟王秀茹再婚了?

  老刘解释说,王秀茹已经跟男人在半年前离婚了。

  离婚?刘芩有点不敢相信,那个窝囊不上进的男人,怎么能放过王秀茹这么个摇钱树呢?

  老刘说,是因为王秀茹离婚前给了他六万块钱,他就同意了。

  刘芩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父母卧室抽屉里看到过补品“肾宝”,当时她还很纳闷儿,猜测是不是爸爸患了肾病,可是得了肾病应该吃药啊,怎么会吃保健品呢?

  那是一年前,这么想想,父亲应该是在妈妈去世之前就跟王秀茹好上了。

  王秀茹是在母亲去世后离的婚,这样的话,很可能那六万还是父亲帮她出的,毕竟她的钱还得攒着留给儿子,要是早舍得,她早离了。

  想到这里,刘芩心里一阵反胃:父亲已经68岁了,一年以前——不,很可能是更早就跟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保姆混在了一起,而自己的母亲,正因重病卧床不起

  原来在男人心里,相濡以沫了几十年的老婆根本不算什么,所有的感情,都比不过那种事儿。

  失望,刘芩对父亲真的太失望了。

  2

  老刘委婉跟刘芩提起的时候,刘芩直接表达意见;自己不能接受,毕竟母亲去世还不到一年,这让她在感情上十分不能接受。

  其实她还特别想问问父亲:难道你就能接受吗?跟你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妈妈,你这么快就能把她放下了?八个月,才八个月,你们未免太着急了吧?

  还有什么感情能比原配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呢?

  这句话,刘芩可以说得很有底气

  刘芩跟前夫盛铭感情非常好,他们一起生活了六年,婚后第三年盛铭患了慢性肾功能衰竭,后来发展为尿毒症,透析了三年,没能等到合适的肾源,最终死于并发症。

  那年刘芩的儿子才七岁。

  这三年来,刘芩带着孩子公婆轮流照顾盛铭。

  事后刘芩回忆起来,越是临近生命结束的的日子,盛铭越是对她依赖。甚至不能醒来见不到她,希望她时刻能陪在自己身边。

  盛铭心里都是亏欠。

  他亏欠父母。正值壮年,却因尿毒症劳动能力几近失去,甚至生命朝不保夕,身为人子,却不能尽孝。

  他亏欠儿子。如果说父母好歹还是看到他成人成家,但是儿子的未来,他再也没有机会参与了,这是儿子的遗憾,更是他的遗憾。

  他亏欠妻子刘芩。中年正是人生爬坡的时候,孩子成长,父母老去,她又失去了与她并肩前行的人,从此以后留她一人独活,怎能不令他心伤?

  因此后来盛铭多次跟刘芩提到让她再找一个伴儿的想法

  起初刘芩不爱听,直到一次盛铭在她面前落下了眼泪

  盛铭握着刘芩的手说:“芩芩,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我没了以后,你再找个伴儿,你一个人过太孤单了,我放心不下。但是不管你选择了什么样生活,一定要把儿子带在身边,他没有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说到这里,盛铭就哭了。

  没有什么能比一个人清醒地交代自己死后的事,更令人感到绝望悲伤了。

  “你一定要把儿子带在身边,把他抚养成人,辛苦你了芩芩,我们盛家会一直感谢你的。”盛铭说。

  刘芩不抬头,只是看着被盛铭握着的手,眼泪一滴一滴敲打在他的手背上。

  她同意了。盛铭才终于放下心来。

  刘芩为盛铭守了整整三年的寡,一直带着儿子跟公婆住在一起。

  公婆对刘芩满心感激。毕竟儿子没有了,儿媳依然愿意与他们同住,让他们能够天天见到孙子,他们很知足了,这三年,他们像待女儿一样待刘芩。

  3

  真的,这几年来,刘芩的日子,真的是从来没平静过。

  丈夫和母亲先后患病,照顾完这个照顾那个,虽然这边有公婆帮忙,那边有父亲和保姆,但是心力上的消耗,实打实是巨大的。

  才人到中年,刘芩便真真切地理解了什么叫世事无常

  这一次父亲在母亲过世八个月后突然说再婚,刘芩心里真的接受不了,父亲一直以来好男人的人设,一下子在她心里萎缩了。

  如果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没有人能反抗得了——可是感情呢?曾经几十的感情,就抵不了新欢吗?

  刘芩心中一下子觉得特别郁结,这种事又实在无处倾诉,怎么说?说我爸要再婚了?就在离我妈去世八个月的时候?

  唯一能说的人,只能是林明亮

  4

  林明亮是盛铭去世整整三年后,婆婆朋友给刘芩介绍的。

  在刘芩公婆心里,刘芩已经像女儿一样了,他们实在不忍心她这样的年纪就这么一直单下去,所以托了可靠的人,介绍了可靠的林明亮。

  谈了大半年,双方都觉得合适,就领了结婚证。

  但是两个可靠的人未必过得顺利。

  主要原因,是各自都带着孩子,这是所有再婚家庭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也是最容易出现矛盾地方

  林明亮因为前妻出轨离婚,女儿抚养权归他。但他并没有限制前妻探视女儿,只要女儿想见妈妈,前妻就可以随时随地来看她。

  刘芩特别不能理解,虽然林明亮前妻挺识趣,每次看孩子都等在楼下,由林明亮把孩子送下去,但刘芩认为离婚了就是离婚了,更何况林明亮前妻还是过错方,既然林明亮已经再婚,还这么频繁地跟前妻见面,换作谁,心里也不会舒服吧?

  再说,跟林明亮结婚以来,她对他的女儿巧巧很好,起居饮食都很上心,她知道后妈不好当,就尽力去当好。她的做法也确实有效小姑娘开始跟她关系融洽,可是林明亮前妻来接孩子的次数增多了后,刘芩明显感觉到小女孩对她的疏离。

  而另一方面,是相比之下,刘芩觉得自己的儿子,太可怜了。

  毕竟小女孩还有亲妈妈,可以经常跟妈妈见面。但她的儿子不能。

  自从刘芩跟林明亮再婚后,她发现儿子越来越粘着她了,甚至晚上还要跟她一起睡。

  刘芩也开导儿子:“凡凡,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睡了呀。”

  凡凡说:“妈妈要是不陪了,那就让爸爸来陪。”

  刘芩以为儿子说是让林明亮来陪,谁知道凡凡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但是我的爸爸坟墓里。”

  刘芩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自己挖心挖肺对人家女儿,巧巧享受两份母爱,可自己的儿子,却只有林明亮这一个新爸爸,虽然林明亮对儿子不错,小家伙却始终不愿与他亲近。

  感情?有吧,要不然也不能领证结婚。

  刘芩单身了五年,其实从盛铭生病开始,性生活就很少了,到后来已经无性。

  刘芩甚至忘记了与男人身心纠缠时是什么味道。甜腻的?酸腥的?

  她只记得林明亮第一次进入她时,她像初夜时紧紧抱住盛铭一样紧紧抱住了林明亮,甚至林明亮在耳朵轻轻提醒她,她的指甲抓进了他的肉里,刘芩才松开双臂,眼泪蹭了林明亮一肩膀

  林明亮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拍拍她的背,吻着她的额头

  5

  刘芩的不容易,林明亮都听人说过。

  林明亮老妈之前语重心长地提醒过他:丧偶的女人,怕是得不到她全部的心。要是离婚还好办,肯定是因为感情破裂了,但丧偶,心中会留着亡人所有的好,她会一直在心里拿你跟前夫比,尽管有时候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这点林明亮没考虑到吗?当然考虑到了。

  只是大家都不是小年轻了,婚姻就是个权衡利弊,既然刘芩愿意跟他结婚,说明还是利大于弊的。而对于他自己来说,这女人,不错。

  只是他确实高估了女人的“心眼儿”,也高估了再婚家庭中与彼此孩子的关系相处问题。

  一方面,他跟刘芩解释,女儿巧巧还小,对自己的妈妈很粘,很正常,他不能阻断她们母女的相见;另一方面,刘芩的儿子凡凡,对她也很粘,婚后刘芩母子搬到了林明亮家,凡凡很不习惯,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妈妈陪睡,其实巧巧也是几乎都要爸爸陪睡。

  所以这个家的常态,就是各带各孩子在两个房间睡,以至于想干个啥事儿都不方便

  刘芩确实不太满,林明亮也没办法,于是结婚差不多一年后,刘芩借口接送儿子上学不方便,便长住前公婆家了。也是奇怪,凡凡一回到爷爷奶奶家,就不要妈妈陪睡了——可林明亮也不能带着女儿住到刘芩前公婆家啊。

  林明亮也提出过,既然凡凡在爷爷奶奶家能自己睡,那你就还来我这里住吧。

  刘芩不同意,凡凡已经没有了爸爸,所以她得陪在儿子身边,顶多周末过林明亮那里住一两晚。

  人家说的也没毛病,林明亮必须承认这点,不过他从来没想到,再婚会过成周末夫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6

  这个周末,刘芩来到了林明亮那里。

  林明亮一眼就看出来刘芩有心事,他把女儿陪睡了以后,悄悄钻进了刘芩被子里。

  他的手在刘芩身上游走着,然后身体也贴了上去。

  刘芩没反对,也没迎合,她只是说:你们男人找老婆,是不是就找个过日子的人?

  林明亮的手停止了游走,然后把胳膊伸到刘芩颈下,把她搂在怀里说:“这只是其中一点。”

  刘芩说:“我是说,感情在你们男人看来,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个人陪着,顺便解决一下性欲,至于对方是谁,其实没那么重要,是吗?”

  林明亮听这话笑了,说:“那为什么之前我也相过不少亲,却只相中你了?”

  刘芩说:“答非所问。”

  林明亮说:“这是对你问题的最好回答。你今天怎么了,我发誓,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相过几个亲,不过什么都没做。”

  刘芩伸出胳膊,环住林明亮的胸膛,把父亲要与王秀茹再婚的事告诉了林明亮。

  林明亮沉默了一下,说:“那你的想法是……”

  刘芩说:“我心理上接受不了。毕竟我妈走了才八个多月。这太让我觉得失望了。”

  林明亮一听这话,知道机会来了。

  刘芩并不是一个特别爱与人交心的人,什么事儿都稳得住,也基本没有什么强烈情绪,眼下这件事儿,刘芩不能跟公婆说,这太让人笑话;也不能跟朋友说,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通常也是事情过去了才能开口。能说的人,只有林明亮。

  林明亮知道,她能跟他说,那就是对他有感情,或者说,还是对他信任的。

  林明亮把下巴抵在刘芩头顶,刘芩也借势把头在他的下颌上摩挲了两下。

  这真是最温柔,最贴心的身体语言了,充满了无限的怜爱与信任。

  林明亮说:“你这么想其实也正常,毕竟儿女来自父母,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别人都无法替代,更何况你父母之前感情还挺不错的。”

  刘芩说:“几十年的夫妻感情,就这么容易被忘记了吗?就这么轻易被别人取代了吗?”

  林明亮说:“这么说吧,这个问题咱们可以从两个方面看。一方面作为公民老爷子只要单身,就有进入婚姻的权利,另一方面,这里面隐含的问题,就是还有子女的认同啊,将来的遗产分配啊……”

  刘芩打断他说:“你又答非所问。”

  林明亮说:“你别急啊。婚姻权,只是一个书面词,并不能用道德来绑架。我认为,老爷子现在想再婚,跟他是否忘记了之前的夫妻情分,并没有什么关联,或者换句话来说,老爷子永远也不会忘记跟老太太这几十年共同生活过的日子,你看,哪怕咱妈病到最后,老爷子都没嫌弃过,还很耐心,照顾得很好,这是什么?不就是因为有感情吗?”

  刘芩不说话,听林明亮继续说。

  林明亮说:“但有一个真相是残酷的,那就是所有感情里,只有血亲是最永恒的,其他之外的感情,尤其是夫妻,是可以有过去和未来的。”

  刘芩听到这话,不免得心里一阵失落,可又不得不承认,林明亮说得是对的。

  “老爷子年纪大了,陪伴了大半辈子的伴侣也走了,你又有自己的生活。他的生活中缺失了很大一块,说句不好听的,这个年纪也是越往后走日子越少了,也许换作我,也会觉得恐慌吧。”林明亮说,“至于你说的,可能老太太在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男人嘛,生理总归有需要的,而且其实并不分年龄。”

  “再说,”林明亮说,“也许老太太之前就知道呢?”

  这一点倒是刘芩没想到的。是啊,也许妈妈生前,就是知道的呢?

  刘芩想到了盛铭,想到他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跟她说过的让她再找个伴继续生活下去的话,她突然觉得,作为活着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到快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对挚爱的人会有怎么样的期待——希望TA为自己坚守,还是希望TA继续找到幸福?

  如果是我呢?刘芩在心中问自己。是的,她会选择,让对方继续找到幸福,有所依靠有人关心地活下去。

  刘芩突然就哭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林明亮的胸膛上。林明亮用手轻轻把她的泪擦去,他知道,也许,她想起了之前自己深爱的已亡人。

  那天夜晚,暴雨倾泄,刘芩却睡得很安稳。

  7

  第二天因为挂念凡凡,刘芩还是回到了前公婆家。前公婆对于刘芩跟林明亮的状态也有些担心,旁敲侧击地问过两次,刘芩都以凡凡想爷爷奶奶为由搪塞过去,至于林明亮女儿跟前妻的事儿,她只字不提。

  没有必要让老人再为自己的这段婚姻操心。

  但是她的好朋友李雪知道,相比于跟父母之前的事儿,女人们更喜欢交流跟男人之间的事儿。

  这一周刘芩跟李雪见面时,李雪第一句就是:“你跟林明亮咋样了?”

  刘芩回答:“还那样儿。”

  之后,刘芩把父亲的事儿,林明亮开导她的事儿,都告诉了李雪。

  李雪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其实林明亮这人挺不错,你不能老在心里把他跟盛铭比,毕竟那已经是个不在的人了,是,没人能替代他,但也没有人能替代林明亮啊!”

  刘芩不说话。

  李雪说:“你疼儿子,人家也疼女儿,这根本没错。”

  “可是他女儿还有妈妈,我儿子没有爸爸了。”刘芩说。

  “所以你才更应该好好帮助林明亮跟凡凡建立好关系啊!”李雪说。

  刘芩刚要说话,电话响了。是林明亮让她回他家吃饭,吃完饭再回去陪儿子。

  “最起码人林明亮不计较你一扔把人家扔五六天,一周才回去一两次。你心里这个别扭的劲儿拧不过来,这个男人早晚归别人。”李雪说。

  刘芩瞪了李雪一眼,李雪说你瞪吧,瞪完赶紧走。

  刘芩笑了。

  来到林明亮家,发现巧巧没在,林明亮说被她妈接走了,今晚不回来了。

  林明亮精心做了好几个菜,摆上碗筷,招呼刘芩吃饭。

  “老爷子的事儿怎么样了?”林明亮问。

  刘芩说:“这几天我还没过去。”

  “嗯,”林明亮说,“那就抽空过去吧,让老爷子也安个心,他也很在意你这个唯一的女儿的看法。”

  这几天刘芩也稍稍想通了一些。妈妈卧床以来,爸爸是如何照顾的,任劳任怨,这些她全看在眼里,也都是真的,这骗不了人。爸爸也是快70的人了,退休后其实就没过过几年好日子,如今终于能轻松了,又只剩他一个人,确实非常孤独。

  就是太快了,这让刘芩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林明亮说的也有道理,逝去的人,其实不应该成为活着的人的生活的牵绊。

  “巧巧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刘芩突然抬起头问林明亮。

  “嗯?怎么可能,小孩子最不会骗人,跟你在一起时,她喜不喜欢你,你感受不出来?”林明亮反问。

  刘芩想了想,没说话。

  “其实这事儿吧,说大就大,说不大,它其实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交流。”林明亮说。

  刘芩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凡凡这孩子从小没了爸爸,我也很疼惜他,不过他现在大了,生活中好几年没有爸爸这个角色,所以我跟他的关系需要时间来建立。”林明亮说,“巧巧呢,她正相反,她还小,虽然她很喜欢你,但妈妈的身份也确实是别人取代不了的。”

  “我就是觉得她妈妈出现在我们生活中的频率太多了,我也不是吃醋,但她这样,换哪个女人,我想,都不太能接受。”刘芩说。

  “都是为了孩子吧。”林明亮说,“我们是因为她出轨离婚的,但我之所以没有限制她探望巧巧,就是因为大人的过错,不能由孩子来承担,只是她现在小,对妈妈肯定更加依赖,但其实巧巧是很幸运的,因为她有两个妈妈,都对她好。”

  刘芩突然心里很感动,这句话,其实是对她为巧巧付出的肯定啊。

  刘芩故意翻了一眼林明亮,说:“拍马屁也得两个一起拍吗?”

  林明亮说:“其实你想,她妈妈也有自己的新家,并且他们还会再要一个孩子,那个时候巧巧也长大了,她妈妈生活的重心也转移到了新家庭中,自然而然地就会减少探望巧巧的频率,因为母女感情已经很好的建立了,之后好好延续——这也是我能给巧巧的,最好的道歉了。”

  刘芩心里一疼,却换了话题,说:“不喝点酒吗?”

  林明亮说:“你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别喝了。”

  刘芩歪着头,像个撒娇的小女孩儿一样说:“不,我就要喝。”

  两个人再婚将近一年,这样两人独处的时光,很少。

  而刘芩把凡凡放在爷爷奶奶家,自己没急着回去,更加难得。

  那晚他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然后做了一场十分温柔的爱。这场爱,仿佛星辰大海,那么遥远,遥远得如同梦境,又是那么近,近得好像触手可碰。

  8

  一个星期后,刘芩跟父亲好好谈了一次。

  她不反对父亲再婚,但希望父亲能为自己的财产做个公证,毕竟这些财产,是他跟妈妈一手积攒起来的。

  老刘说,之前王秀茹就已经让他做过了,王秀茹也有自己的劳保,虽然不多,但家里开销老刘会负担,所以也不需要刘芩负担什么,并且王秀茹也说过,自己的儿子也长大了,也不需要老刘再负担什么。

  刘芩信。因为她知道王秀茹的为人,王秀茹这么跟父亲说,就是在委婉地告诉他,自己的儿子,不会给他增加压力,不会惦记他的财产。

  刘芩没问王秀茹给前夫的6万块钱离婚费是不是父亲出的,就像她也没问父亲是不是在母亲没去世时就跟王秀茹在一起了,毕竟父亲把再婚的事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已经是对自己很重视了,其他的——谁还没有个私心,那些总归是父亲自己的事了,她没有权利过问,更没权利阻拦。

  可不是嘛?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追问起来除了大家都不开心,还有什么意义呢?

  9

  老刘跟王秀茹领完结婚证后,没办席,就是家里人一起吃了顿饭。

  那天刘芩跟林明亮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老刘家,王秀茹坚持自己烧菜,让他们该聊天聊天,该看电视看电视,该陪孩子玩儿陪孩子玩儿,谁都不用帮忙。

  刘芩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甚至开始觉得,希望父亲能对王秀茹好一点,而不仅仅是因在晚年需要有人照料,才跟她在一起。

  老刘挺喜欢林明亮,两个人喝茶聊天;两个孩子在一起看动画片——虽然凡凡觉得这真是太幼稚了,但自己却也看得哈哈大笑。

  刘芩一个人来到母亲生前卧床的房间。

  房间里跟母亲在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依然干净整洁,只是少了一种生病的气息。

  她靠在门框上。心里想了很多。

  也许母亲看到今天的这个家,心中也会有着心酸的满足吧?对生者的不舍是真的,但对生者的祝福,更是真的。

  盛铭呢?他看到自己跟儿子今天的生活,不知道会怎么想。他安排得了身后事,却永远看不到,也帮不上忙了。但,她跟儿子生活得好,一定是他最真切的意愿。

  那么,自己跟林明亮呢?接下来又该以怎么样的状态相处呢?刘芩觉得,不能再为难他了,一边兼顾前妻与女儿的关系,一边还体谅着自己对儿子近乎偏执的爱,其实挺不容易。

  刘芩觉得,她需要跟凡凡好好谈一谈了,因为林明亮,会成为他很好的新爸爸。

  刘芩正想着,听到王秀茹唤她吃饭的声音。

  她回头,林明亮正在给老刘倒酒,两个孩子在为喝什么饮料而争吵,而王秀茹笑着调解。

  刘芩向餐桌走了过去。

  ——也许,人到了一定年纪,所谓的爱,就是眼下的平淡与安稳吧,刘芩想。

  只有愿意体谅,才会永无所失。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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