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她手心的温度
那个初春的星期二早上,天气微寒,我一直觉得是冬天,我在刷牙,爸爸说,领老嬷猛早过身去咯,我淡淡地哦了一声,愣了一阵然后往她的住处狂奔而去,泪如雨下,我冲进去握着她的手喊她,她就像只是沉沉睡去,我冰冷的指间仿佛还能感觉得到她手心的温度。
除了我没有人哭,他们认为老人家活到九十四岁很有福气了,而我依旧要上学,趴课桌上哭了一个上午,我本来打算周末去看她的,只是就忘记了,所以我也记不清她生前我们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样的情景,大概只是随意聊天吧,她是属牛的,牛脾气,容易发火,生气时会骂道,我是去扒掉恁内个坟阿是去卡掉恁内个火金爆,但是很善良,富有同情心,总感叹,千人千样苦,无人苦相同,而且会因此悲伤落泪。
她除了带大自己的儿女,还当了她姐姐的儿子的奶娘,后来带了里里外外的孙子孙女,而我和弟弟是她带的最后两个曾孙了,她带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小时候我和弟弟吃饭是各自坐个小板凳端个塑料碗拿着汤勺比赛谁吃得快,好像弟弟总是比我快,洗脸的时候自己拿小毛巾先洗一遍,她在旁边念口决,脸由上到下额头到下巴,脖子前脖子后,耳朵前耳朵后,直到现在我还是按照这个顺序来,说点教育上的,她不识字,但是会用潮州话教我们念古诗,像锄禾日当午还有清明时节雨纷纷,她会乘法口决,二年级问她多少多少得几都能给出正确答案,但是她不理解除法。
她说做人嘴巴一定要甜,所以小时候到哪里只要是认识的人都要非常礼貌地打招呼,我想我小时候因此是个惹人疼爱的小不点,经常有邻居给我塞零食,不过到了青春期我是变得懒得跟人打招呼了,她经历的时代是媳妇熬成婆,然后恶性循环婆婆又欺负媳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