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武 | 三村杂记

　　消逝

　　重庆城越长越大，越长越大

　　而嘉陵三村，越来越小

　　旁边的野水沟也越来越小

　　夹在几栋高楼之间

　　而马路对面的渝北二村早已消失

　　被一栋栋巨大的高楼替代

　　只有少数的人，还记得它们的名字

　　这些我生活过的地方

　　都在逐渐消失，消逝

　　相信多年以后，只有城市地名研究人员

　　在老地图上，才看得见它们模糊的影子

　　而四散的居民，早已不知去向

　　偶尔碰见，也无话可说

　　一首情诗

　　为一个娘们写一首情诗

　　其实，很不容易，我得喜欢她，爱上她

　　梦见她，然后把自己打包交给她

　　这是多么困难的事儿啊！

　　作为老男人，谈情是多么奢侈的事儿

　　说爱，又是多么矫情

　　可我今天还是写了这首情诗

　　献给她，这是在嘉陵江畔

　　我写下的诗句，但愿这些诗句

　　随着水流肥沃两岸

　　来春，我一定带上小儿，溜达

　　憋不住了，就撒泡尿，在娇艳的桃花下

　　账本

　　今天，有人拿出一摞厚厚的账本

　　指给我看，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

　　我多年欠下的债务，买菜的钱

　　买肉的钱，也有买房的钱

　　但更多的是，还不清的人情债

　　还有你对我的白眼，呵斥

　　以及爱，这些发生在嘉陵三村的事儿

　　堆积在账本上面，像移动的蚂蚁

　　让我喉咙痒痒，又打不出喷嚏

　　三村的事儿

　　发生在嘉陵三村的事儿

　　就让它在嘉陵三村结束

　　或者就地发芽，开花，结果

　　这是我所期望的

　　至少愿它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而大多数时候，我们是无力的

　　伸出院墙的枝头，饱满，娇艳

　　美丽得让人防不胜防

　　一些散落异地的种子，冷不防

　　就开出了花儿，成为一些事物的延续

　　我们无法左右，也无法评判

　　只能呆呆的看，默默的想

　　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对正在发生的一切

　　无从知晓

　　她们也是母亲

　　夕光照耀着嘉陵三村

　　照耀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照耀着那几个年老色衰的站街女

　　给寒冷的冬日，镀上了温暖的调子

　　每次路过，都会看见这些熟悉而不知名字的面孔

　　愿她们的生意好一点，给年迈的父母

　　读书的儿郎，多寄一点儿生活费

　　愿菩萨保佑她们，愿她们的孩子不再站街

　　愿旗帜照耀不到的地方，阳光多照耀她们一会儿

　　愿她们都有一个温饱的未来

　　嘉陵三村

　　也许某个寒冬，某个深夜

　　起床，撒完尿

　　我就会把嘉陵三村打包带走

　　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好好照看她，衰老的她

　　养育了我几十年

　　我得为她养老，与她继续生活

　　找回多年来失去的东西

　　我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替代

　　就像我的情人永远鲜活

　　就像我儿时投过来的目光

　　吻过嘉陵江绿油油的两岸

　　世间最好的一味药

　　回嘉陵三村的公交车上

　　我看着手机里储存的视频

　　听你唱：小白兔乖乖，请把门开开

　　后来你嘟着小嘴，吻我

　　我就嘿嘿傻笑

　　忘了窗外的冷

　　忘了世间的苦

　　忘了一个接一个的站台

　　当司机大声的喊：

　　终点站到了，终点站到了

　　我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车上

　　才意识到世间最好的一味药

　　被我含在了嘴里

　　你说：爱

　　你说，你爱小白兔

　　我说嗯

　　你说，你爱小燕子

　　我说嗯

　　你说，你爱小狗狗

　　我说嗯

　　你说，你喜欢抱着小白兔睡觉觉

　　我说嗯

　　我们有共同的爱

　　我们爱着在嘉陵三村

　　昨晚，你抱着小白兔对我说的

　　清晨还在耳畔回响

　　仿佛阳光打在脸上

　　李文武，1975年生，四川遂宁人，现居重庆入选多个诗歌选本，有诗集诗人与他的妻子广场诗刊发起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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