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杂记
元宵杂记
破五一过，年就完了。正月初八，受铜川市群艺馆之邀，去做“百名老陕吼秦腔”的擂台赛评委。地点设在市府门前广场，历时五天。然只怨天公不作美，雪一直在下，料峭风中，寒气侵骨。而所有参赛者依然精神抖擞，做评委的也只能正襟危坐了。我故意不戴帽子，任风雪打湿头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舞台上的演员，以此来配合他们的表演，也算作一种鼓励吧。听着粗放的秦腔，不知怎么却想起《野猪林》中林冲的唱句：“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倍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关山阻隔两心悬。说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怀雪刃未除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满怀激愤问苍天……风雪破瓦屋断苍天弄险，你何苦林冲头上逞威严。埋乾坤难埋英雄怨，我只有山神庙暂避风寒。”多么好的唱段啊，可惜只在京剧里呈现，遗憾秦腔戏里没有。对比秦腔《二堂舍子》的“刘彦昌哭得两泪汪，怀抱娇儿小沉香。”还有王宝钏的“给你娘吃来给你娘穿，把你娘吃的害伤寒。”看来，秦腔戏文在文学性方面，确实是逊了一筹。或许，此乃秦腔在雅俗分道之旅中，朝着通俗的路上多迈了步子。每场赛事临尾，主持人皆会邀我点评。风雪之中，我是不能多说的，庆幸我尚能以鼓励为主，有感而发，每场切入不同角度和侧重点，虽言语不多，却句句中的，留住了将要离去的观众脚步，赢得了台上台下多数人的好感。有人说，我比“秦之声”评委们那些老僧常谈，更让人爱听。
虽然寒冷难耐，好在每天只有约两小时赛事，剩余时间，便躲在温暖的宾馆里看书。此行特意带了高尔泰的《寻找家园》，静心去读，收获颇丰，拟待读完之后，再做一点笔记。还带了一册过期的《散文海外版》，偶然发现了晋东南作家葛水平的文章，读罢，钦佩了这位漂亮女作家的才气，记着回去要寻她的小说细读。还有个高宝军，写陕北的一组文章，也极具思想性。这种静心读书的感觉，亦像那飞飞扬扬的雪，滋润了冬田的干燥。褪去春节的喧闹所带来的浮躁，回归于宁静的思考，我心中很觉润活。铜川作家吕学敏也送来了他的长篇新作《腿林》，惊喜着他那质朴的商州话语，还有细致入微的细节描述。读书久了眼花，短暂的寂寞中，开始给朋友打电话。突想起这个正月里，我是否冷落了我所敬爱的朋友呢？于是，决定于正月十四日，在我返回西安的第二天，亦即元宵节的前一天，设场子请客。我的动意竟然如愿以偿了。陈彦、贾平凹、蒋慧丽、方英文、孙见喜、费秉勋、刘炜评、樊新河等，相约者无一缺席，在商南茶楼，我们欢聚一堂。简餐土菜，亲情暖语，和谐的气氛，让贾平凹、方英文、刘炜评三人均已忘记了牙痛。(关于爱情的日志 www.wenzhangba.com)
是的，说来奇怪，甲午马年之初，贾、方、刘三位商洛才子，同时患了牙疾。平凹种牙，英文、炜评两人分三次医牙拔牙。牙痛不是病，痛来要人命。我体会过他们几人的痛苦。盖因有了这段特殊经历，故而有了英文的散文《拔牙》，在《西安日报》发表，也有了炜评的诗句：“年来齿妒春盘好，痛作如锥竟不休。”他还撰有一副精彩联语，曰：“男女元夜偷情少，烟酒马年坏齿多。”看看，这三位才气逼人者，怎的都坏了牙齿？我便对身旁的孙兄说：上天妒才，先坏其齿。看来咱俩才疏，没害牙痛。孙见喜兄马上捂着右脸：“哎！我这边已经开始疼了。”我只有继续玩幽默，说：“完了，完了，全完了，拉到牲口市场去，掰开嘴一看，全没人要了。”玩笑归玩笑，朋友几个齐刷刷害牙痛，确实引发了我去寻思。老马齿落成老骥，老牛缺齿惜嫩草。说来说去，关键是朋友们都老了。就想，马齿笕，怎么就是一种草的名字呢？
今年的元宵节，与西方的情人节重叠。相信就是有婚外情的人，也定会“男女元夜偷情少”。谁会在严打期间顶风作案呢？这天，英文、炜评、王锋诸君都有诗来。我不善律，杜撰自度曲一首，名《双节怨》：“情节难谋情人面，天南地北空思念。元宵不食夹糖馅，老婆厨房炒米饭。老母依窗探孙眷，短信飞来无心看。岁月漫，似梦幻。多少心仪渐沉淀，只哀叹，万里关山望不断！”写好了，自觉拿不出手，无声息，乖乖待在家里，练毛笔字。默写唐初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洛阳女儿好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
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
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
光禄池台文锦绣，将军楼阁画神仙。
一朝卧病无相识，三春行乐在谁边？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默写完毕，翻书查对，还是漏掉了“公子王孙”以下四句，憎恨自己的记性，已大不如前了。补写完，盖了印章，唤来长女何苗拿去收藏。不是令其收藏他爸的字，而是有意让她背诵刘希夷的诗。古人的诗句，将我想说和要说的已经说尽了，我才疏学浅，功力不逮，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只有好好读书学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