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人
图/Inna Tsukakhina
01
岩石背后，蜷缩着一个怪人。
他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看上去动也不动，但却一刻不停地改变着模样。
就像是一团柔软的橡皮泥，凭空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搓揉着。
从身形轮廓到四肢五官，都在飞速变换。
“再想不出应该是什么模样了。”
橡皮人倚靠上石头，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
02
“是谁在那儿？”
脚步声和疑问声一同响起，橡皮人有些慌张得团成团，完全藏在石头之后。
“你喜欢什么模样？”
夸布还没凑近岩石，就听见对方这样问他。
“你说什么？”
他快走了几步，有些疑惑地追问。
于是，夸布便看到了一个只有大致轮廓的橡皮人，慢吞吞地说着：
“因为你喜欢的模样，决定了我是什么模样。”
03
“我可以改变自己的样子。”
可能是害怕夸布听不明白，橡皮人这样补充着。
“我的喜好没有那么重要……”
橡皮人向他做起示范，改变着高矮胖瘦。
夸布坐到他的身旁，继续说着：“我都可以，只要是你自己喜欢的样子。”
04
橡皮人把头埋进膝盖，好像有些不解，又有些低落。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模样，你不能告诉我吗？”
他瓮声瓮气地说着，夸布问道，“那你喜欢的是什么样？”
橡皮人没有回答，他抬起头，一会儿看着脚边的野草，一会儿望向远方的云层。
等到橘色的云缓缓飘到上空，他才终于回应说：
“我不知道。”
05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橡皮人似乎有些疲惫，话说得断断续续。
但夸布还是等他说完，再轻声问他，“能告诉我吗？”
“其实我以前有一个壳，上面长满了刺，我可以缩在壳子里，什么也不想。”
“后来呢？”
“后来我把刺和壳子都砍掉了，就像这样。”
橡皮人在手中变幻出一把匕首，看上去十分坚硬，不再是软乎乎的。
然后他从身上砍下了一小块，掉在地上，很快就变得硬邦邦的。
06
夸布想象着某一天，橡皮人一根根砍掉尖锐的刺，然后又一下下破开自己的壳。
就像是一只没做好准备的蝴蝶，突然被撕开了包裹严实的茧。
“真的好疼啊。”
夸布想这样说，但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橡皮人又接着说道。
“因为他们都跟我说，真的太难看了，真的太奇怪了，真的一眼也不能再多看了……”
07
“可是我明明能变成他们喜欢的任何模样啊。”
橡皮人戳动地上的一颗野草，“所以我就决定，要变成别人喜欢的样子。”
夸布听完有些鼻酸，他声音颤颤地问：“你成功了吗？”
但对方好像没有听见他的问话，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后来我遇到过很多人，只要知道他们喜欢的模样。稍稍变换，他们就喜欢我。”
“可是好像被人喜欢也没有那么开心啊。”
“比以前更寂寞了。”
08
橘色的云又飘远了，橡皮人依然蜷缩在岩石后，探出头看着走远的夸布向他告别。
“好像没有那么不开心了。”
“也没有那么寂寞了。”
他望着夸布完全消失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09
“我喜欢的，是你自己喜欢的样子。”
某个蔚蓝色的清晨，夸布曾向他这样讲。
然后，在一个相似的清晨，他自己一个人，终于换了样子。
严实的壳，尖尖的刺。
可能不被任何人喜欢，但他自己喜欢的模样。
图片作者：Inna Tsukak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