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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

2018-09-28 22:11:12 作者:天来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纹身

  据说全世界范围内,只有百分之十的人在出生的时候身上会纹着两个名字,一个是你的灵魂伴侣,另一个是将来会杀害你的凶手,而我恰好就属于这百分之十。

  但我又是一个幸运的人,因为我有一个疼爱我的爸爸,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二十一年前我刚出生的时候,妈妈因为天生体弱,生下我以后就沉沉睡去,爷爷心脏不好,被医生严令卧床休养,只有爸爸第一时间看到了我身上那两个淡淡的名字。

  为了不让爷爷和妈妈担心,爸爸偷偷记下这两个名字,没有告诉任何人。好在这个纹身会在十二个小时后消失,所以爸爸对爷爷妈妈撒了一个善意谎言,说我身上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不是因为我在二十一岁这一年爱上了一个男人,想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我也不会知道这个埋藏了二十一年的秘密

  这个男人叫高天朔。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看完在公司里加班好几天没回家的爸爸,刚走进停车场的时候,耳边传来微弱的猫叫声

  我从小就很喜欢猫,所以对猫的叫声十分敏感。于是我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向左转了一个弯,灯火通明的停车场里零零落落地停着十几辆车,在一个空着的停车位旁,黄黑相间的圆柱下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侧对着我蹲在那里。

  “喵——”又一声娇嫩的猫叫声传来,我的视线顺着声音往男人脚下望去,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狸花小奶猫乖巧地蹲在男人的阴影里,抬着头正看着他。

  小奶猫的面前放了一个红色水杯盖子,里面还有小半的乳白色液体,估计是牛奶。它的嘴边残留着一圈白色的泡沫胡须上的几滴牛奶欲坠不坠。

  男人伸出右手食指,在奶猫的头顶上揉了一下,又点了点,一本正经开始训话:“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还敢躲在车子底下,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就不是饿死而是压死了!”

  小奶猫仰着小小的瓜子脸,细声细气地回了一声“喵”。男人笑了,笑得很好看,我也笑了,笑得脸泛红。这是我与高天朔的第一次见面,可是他的身影一下子就住进了我的心里。

  我走上前主动与他打招呼,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高天朔说他很想把小奶猫带回家,可是他刚开始实习,每天都特别忙,恐怕无暇照看,正在发愁呢。

  我眼珠一转想到一个以后还能与他继续来往的好主意,当即提出由我来收养小猫,然后借口要经常向他报告小猫的情况,我们两互加了微信,之后你来我往顺理成章地就走到了一起。

  后来我得知他实习的公司正好是爷爷齐铭阳白手起家创立的齐盛集团,还知道他与我是同一天生日,只比我早出生了几个小时。

  这些巧合让我更加坚信我与他之间的缘分,我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更何况,高天朔有很多爱好都与我相同,我们的想法也经常不谋而合,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灵魂伴侣吧。

  我很快就陷入了热恋,恨不得赶紧和他结婚生子一辈子都不分离。那段时间我因为爱情容光焕发,这个变化自然逃不过最疼爱我的爸爸徐子峻的双眼。

  还好爸爸是个开明的人,他对身份地位并没有那么看重,因为他总说我是他的小公主,他舍不得让我吃一点苦,只要我高兴,我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不用去管什么家族联姻的破事,他会拼命挣钱,给我一个无忧无虑未来

  只是当他听说我爱上的男人姓高时,刚才还笑眯眯的脸跟变戏法一样突然变得惨白,不但猛的抽了一口冷气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睁得老大

  我被爸爸的表情吓住了,他一向是从容镇定的,我一直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就在我发愣的时候,他的双手办公桌用力一推,真皮座椅轮子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站起身来,抬脚向我走来。

  由于慌乱,他甚至被桌脚绊得踉跄了一下,我赶紧上前扶住他。他一把抓住我的双肩,用力之大让我的肩部都开始隐隐作痛,我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接着我就听到了他急切的声音:“他姓高,叫什么?”我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讷讷地回他“高天朔。”爸爸愣了几秒,脸上紧绷的线条逐渐放松下来。

  “还好还好。”短短四个字仿佛咏叹调一样拖得老长。我扶着爸爸到沙发上坐下,好奇地追问他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一开始咬紧牙关不肯说,耐不住我又是撒娇又是威胁,才把这个隐瞒了二十一年的秘密告诉了我。

  听完以后,我内心震惊可想而知,震惊过后,心里又隐约觉得有些害怕。爸爸看出了我心中的不安,摸了摸我的头顶,温柔地说:“别怕,爸爸会保护你的。”我鼻子一酸扑进爸爸温暖怀抱里。

  等我的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我追问爸爸究竟是哪两个名字,这回爸爸任我使尽十八般武艺也不肯吐露一个字。他说他不想我每天活在惶恐中,我只需要乖乖地做一个小公主就行了,他会尽全力保护我。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既无奈甜蜜,只好作罢,但内心深处还是埋下了恐惧种子。我怕死,我更怕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我爱的那个男人,尽管他的名字不是两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

  取得了爸爸的首肯以后,我与天朔开始光明正大谈恋爱。虽然我早已下定决心非他不嫁,妈妈那边也没有反对什么,但爸爸却坚持要多观察观察这个男人。

  他是这么说的,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委屈了我们家的小公主,我可不能轻易地就便宜了别人家的臭小子

  我把这句话转述给了天朔,他不但没有生气哈哈大笑,笑完以后他感慨颇深地对我说:“你有一个好爸爸,放心我会拼命工作,争取早日把你娶回家当老婆。”

  之后我从他口中听到了他的故事,原来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抛弃了他和母亲,母亲为了供他上学吃了很多苦,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父爱的感觉。听完以后我很心疼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给他双倍的爱。

  两年后,他的刻苦和才华终于得到了爸爸的认可,我们步入了婚姻殿堂,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连出生时纹在身上的两个名字带给我的恐惧也不得不暂时败退。

  可是就在我以为我会一辈子都这么幸福的时候,噩运还是如期降临了,那是在我生下了我唯一的儿子高安睿以后。

  聪明读者也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个本应是我最爱的人之一的孩子,却被我们不小心取了一个噩梦般的名字。

  名字是天朔取的,他兴奋地说安睿的意思就是平安和睿智。看到他开心得像个孩子,我也幸福得晕乎乎的,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当时最疼我的爸爸因为公司遇到一个强劲对手忙得焦头烂额,等他回过头来问的时候,尘埃落定木已成舟

  有人可能会问,难道不能换个名字吗?我也希望能,可惜不能。这是孩子出生后取的第一个正式的名字,即使改了也逃不过命运安排不然的话,谁都可以通过改名来逃过死神的追捕,那爸爸和我何必如此担惊受怕

  看着摇篮津津有味地吮着自己脚趾,一派天真烂漫的儿子,我的内心无比痛苦。出于母爱天性,我很想抱一抱,亲一亲我的儿子,但爸爸有意无意的提醒,和那颗早就埋在我内心深处发了芽的恐惧种子,时刻告诫我不能亲近他。

  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减少,天朔发现了,问了我很多次我都用各种借口给敷衍了过去,也许看出我不想说,他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增加陪伴我的时间

  为了逃避这个让我痛苦得睡不着觉的难题,我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儿子,自己却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冷眼旁观。天朔非常不解,但我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儿子一天天地长大,我心中那颗种子也随之茁壮成长,明知道不应该,可我还是无法控制地恐惧着这个最应该被我疼爱的小人儿。

  还记得儿子四岁的某个晚上,我的偏头疼又犯了,疼得我心烦意乱,这头疼是遗传了我妈妈的老毛病,只能吃点止痛药暂时抑制。吃完药后我恹恹地靠在客厅沙发上,闭着眼睛小憩。

  半梦半醒中,突然听到身前传来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他说:“妈妈,喝牛奶,我的,给你。”我睁开眼,儿子小心翼翼地端着大半杯牛奶,屏住呼吸,生怕撒了一滴出来。他见我醒了,怯怯地往我面前一递。

  因为平时我与他不亲近的缘故,他总是有点怕我,但对母爱的渴求还是让他鼓起勇气送了一杯牛奶过来。可当时我的反应让我愧疚至今。

  我不但没有被他的孝心感动,反而恐惧地看着儿子手中的牛奶,心里涌出一个疯狂念头,他不会在里面下药了吧?!越往后想我就越害怕,我整个人紧紧绷着,如临大敌,不由得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儿子毕竟年幼,我迟迟不接过杯子,他稚嫩手臂开始微微颤抖,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妈妈,快喝呀。”我一个激灵,一巴掌挥了出去。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牛奶撒了一地。

  小安睿楞楞的,忘记收回自己的双臂,就那么站着发呆。天朔听到声音,从厨房匆忙赶出来,问清原委后责怪地看了我一眼,把安睿抱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我这个古怪行动,照理来说我不该瞒着他,可是我不想多一个人替我担心,更何况,安睿已经失去了我这个妈妈的疼爱,我不希望他的父爱也是残缺的。

  之后还有一次,也是一个晚上,安睿已经六岁了。天朔那天休假在家陪我,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枕在他腿上看书,气氛温馨。突然,天朔蹦出一句:“你头上多了不少白头发,我帮你剪了吧。”

  天朔低着头认真给我剪白头发的时候,我的眼角瞟到安睿躲在客厅拐角处偷偷地往这边张望。剪着剪着,天朔的电话响了,他放下剪刀,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我沉浸在书中,也不知过去了几分钟,儿子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

  “妈妈,我,我帮你……”

  我扭头一看,他手里拿着刚才天朔放下的小剪刀,有些讨好地望着我,结结巴巴地说些什么。我的第一反应却是头皮一炸,他拿着剪刀要做什么?!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大脑快了一步,我仿佛被扎了一刀一样弹起来后,才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我懵了一瞬,那是我的声音吗?天朔吓得几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结果只看到像猫一样警惕地弓着背缩在沙发角落的我,和被我的尖叫声吓傻的安睿。

  天朔松了一口气,过去抱起安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安睿这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把安睿交给随后赶过来的保姆以后,天朔面色凝重,再次追问我缘由。我不肯说,只是抱着头一边哭一边求他不要再问了。

  安睿七岁这年,我的偏头痛失眠因为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愧疚和自责越发严重,止痛药也由阿司匹林换成了舒玛曲坦,止痛效果更好,安眠药也成了我家常见药物。虽然知道不好,但我已经无法离开它们。

  就在这一年,我的妈妈去世了,她的身体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比较弱,不能像平常女孩一样跑跑跳跳,所以养成文静性格,最爱宅在家里博览群书。她长得很秀气,通身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可我跟她并不亲近,因为从小到大我看多了她对爸爸的冷漠无情。之前我说过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其实我还漏了一句,他还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可是不论爸爸对妈妈如何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百依百顺,妈妈对他都不假辞色,有时候还横眉冷对。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年幼的时候我偷偷问过她,她没有回答,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等我长大了就明白了。

  后来我隐隐约约听说妈妈当初嫁给爸爸的时候其实是不情愿的,她心里有别人了。可是外公性格强硬,就是看中了爸爸,逼着妈妈和那个人分了手,所以妈妈婚后一点都不快乐

  直到我遇到天朔以后,我才开始理解妈妈这些年的感受,不能与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是件多么悲伤事情啊。领悟到这个道理后,我开始接受妈妈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只是生疏了这么多年,亲近起来我们两个都有点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我们冰释前嫌,母慈女孝,妈妈却突然病倒,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撒手人寰了。我在她的病床前哭得晕过去,从此以后母女两天人两隔。

  妈妈离开后的半年里,我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头疼和失眠比以往更加频繁,天朔担心我,每每丢下公司的事情不管,在家里陪着我宽慰我。

  偶尔我情况好些的时候,我也去公司看他和爸爸,公司的人都笑着跟我打趣,说我有福气,找了一个又能干又贴心的二十四孝好老公。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打碎我的美梦的男人,我也许已经在我的美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了,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对你们讲述我的故事。

  这个男人五十多岁,温文儒雅,看起来却很年轻,与我爸爸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莫名的亲切。那天我替妈妈去图书馆里还一本书,他正好在一旁办理借书手续。

  也许是第一次使用机器自助借书,他有些茫然无措,我不忍看他尴尬,在他开口向我求助前就主动过去帮忙,他松了一口气,十分认真地谢了我。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在图书馆遇到,有一次他看到我手中的书时眼睛一亮,说他也很喜欢那个人的诗。

  我的脸有些发热,连连摆手,解释道我是帮我妈妈借的。他笑了,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可惜我没能早点认识你的妈妈,不然说不定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我的脸一红,居然不觉得他这句话很唐突,也许是他的气质让我想到了妈妈,又也许是一个我不知道的原因。

  接触多了以后,我与他感情越来越好,他也很疼我,把我当成他的亲生女儿一样宠爱。听说他是单身,一辈子都没结婚,自然也没儿没女。

  妈妈去世后,我因为痛苦不堪好几个月都没有去图书馆,他既焦急又担忧,终于忍不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告诉我一个天大的秘密,我拗不过他的固执,终于答应赴约。

  就在那间普普通通的咖啡馆里,他拿出一份亲子鉴定,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除此之外,他还告诉我另一个惊天动地的事情,我的丈夫高天朔其实是我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

  最疼爱我的爸爸的私生子娶了他老婆与别的男人生的女儿?!我瞠目结舌,一股寒意从脊背上升起,隐隐约约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紧接着,他又告诉我,我的妈妈曾经跟他说过,外公在爸爸迎娶妈妈之前,当着妈妈的面说过齐家的所有财产只能挂在妈妈齐芷瑜的名下,以后也只会传给妈妈生的孩子,也就是我。如果我有了孩子,财产就只能传给我的孩子,这一切的前提是,妈妈和我都没有出现非正常死亡。

  听完这个隐秘的片段之后,我有些毛骨悚然,为什么爷爷会定下这样一个规定?当初不正是他看好爸爸,才逼得妈妈与她爱的人分开的吗?我情不自禁地对眼前的亲生父亲——胡仕提出了这个疑问。

  他笑了,笑容中充满智慧,因为你的爷爷知道人心这东西太难猜透了。况且就算当初没看错,等他不在了,时间一长,人心也是有可能会变的。

  我对此将信将疑,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对妈妈和我的态度一如既往,我不相信他是那种老谋深算的奸诈之人。

  父亲叹了一口气,没有因为我的不信任而恼怒,他说其实他也不能肯定这一切是不是巧合,但是妈妈临死前却向他表达了深深的担忧。妈妈与爸爸生活了这么多年,时间越久越觉得爸爸城府极深,她害怕她走了以后我有什么不测,托父亲暗地里照看我。

  我仍然摇头不信,爸爸对我的疼爱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就算天朔是他儿子这件事他隐瞒了我,但也不代表他有什么阴谋。父亲没有强求,只是提出要在我家安装几个摄像头,以防万一。

  我刚刚才怀疑了父亲的话,不好意思继续拒绝伤他的心,就点头答应了,之后我找了一个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找人装了几个摄像头。

  尽管我对爸爸和天朔给我的爱深信不疑,但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天晚上市里要举行一个盛大的慈善晚会,我早就答应要陪天朔一起去参加。说来也奇怪,晚会的前天晚上我居然难得地睡着了,第二天白天精神也不错,我精心打扮一番,挽着天朔的手臂走进了晚会大厅。

  就在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感到有点口渴,天朔贴心地端了一杯果汁给我。喝完果汁后不久,我的偏头疼的征兆不期而至。我慌忙在手包里到处摸我的药,翻出来一看,药瓶居然是空的,我最近真是被头疼失眠折磨得糊涂了,连药吃完了都不知道。

  天朔看我脸色不对,赶紧过来说要送我回家,想到他一会还要上台发言,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只让司机送我回家了。

  还在路上的时候,我正靠在车子后座上闭目养神,手机响了,原本我不想接,可是它锲而不舍地响着。接起来一看,是父亲的,手机那头他的声音十分急促,好像正在奔跑。他气喘吁吁地问我:“雯雯,你在家吗?”

  “不在,不过我正要回家,我身上带的止痛药吃完了,正准备回去吃药呢。”

  “千万别吃!”一声大吼传来,吓得我把手机差点丢了出去。

  之后父亲用急促的语气告诉我,他刚才翻看摄像头录像的时候,看到早上天朔出门前鬼鬼祟祟地把我放在客厅里的药倒了出去,然后又倒进去一些不知名的药片。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能不吃就不吃,他已经买了一瓶药正要给我送过来。

  我手里握着手机呆了半晌,天朔为什么把我的药换了?这个问题我都不敢往深里想,也不愿意去想。等我到家的时候,父亲早已等候多时,他陪着我走进屋内,翻出药片来给我看。两种药片着实十分相似,不细看的话确实会把它们混为一谈。

  我捧着被换过的药片全身发抖,尽管还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片,但这种行为足以让我胆寒。

  我伸出手抓住身边父亲的前襟,仿佛哀求一样问他:“也许,也许这不是什么要命的药,也许是天朔给我找到了副作用更小的药,但效果没之前的好,他怕我不肯吃,所以才偷偷地……”

  父亲怜悯地看着我,轻轻把我搂进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私底下偷偷查了高天朔的过去。他两岁前不是现在的名字,你知道他那时候叫什么吗?”

  “叫、叫什么?”父亲的问题让我有些害怕,我颤抖得更加厉害,但还是哆嗦着嘴唇问出了声。

  “徐洪斌。”

  “那、那他为、为什么后来改名了?”我明明不想问出这个问题,但却鬼使神差地问了。

  “唉,还能为什么,你这么聪明,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明白了不是吗?”父亲叹了一口气,大手停留在我的头顶一动不动。

  是的,我明白了,只是还不死心,想要听到父亲的否认而已。为什么父亲特意提出天朔改名的事情,难道仅仅是爸爸为了掩盖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吗?为什么天朔不偏不倚地刚好给儿子取了那个让我恐惧了七年的名字?又是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的爸爸偏要在那个时候忘了保护他的小公主?

  如果这一切都是我想的这样,我的心会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父亲的手机响了,他松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对我说,他怕我这里有什么意外,一个人应付不来,所以喊了他教过的一个学生,后来当了警察的男人过来这里。那人快到了,父亲犹豫了几秒,问我是否介意。

  我木木地站在客厅中央,仿佛听到了父亲的问话,又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呆呆地摇了摇头。父亲走过来把我按到沙发上坐着,我们两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几分钟后,一个跟我差不多年纪,长相颇为憨厚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亲热地喊了父亲一声胡老师,然后客气地冲我点了点头。他们两人悄悄地说着话,我傻傻地坐在一旁,仿佛灵魂都离体了一样。

  突然,家里的座机响了,我恍若未闻,父亲和那个男人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管它。语音留言过后,座机里传来了天朔的声音。

  “雯雯,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怎么不接。司机小陈说他安全地把你送到家了,你吃药了吗?头还疼不疼?千万要记住,药在客厅电视柜右边的抽屉里,那是我专门给你买的美国新药,用的人都说好。我这就提前离席回来照顾你,你等等,半个小时后我就到家了。”

  他的声音还是跟以往一样温柔动听,可我在其中再也找到以往的甜蜜心情。父亲和憨厚男人对视一眼,回过头来拉着我的手说:“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不愿相信这是一场阴谋。不如这样,等下我们布置一下现场,看看他回来以后什么反应,就知道事情真相是什么了。”我的眼泪终于涌了出来,反过来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使劲地点头。

  我们故意把药片撒了一地,伪装出一副急迫吃药反而不小心弄撒了的场面,然后在天朔快到的时候,我坐在地上,上身伏在沙发上,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我紧闭着双眼逼自己冷静下来,但当我听到门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时,我的心跳还是快了那么一瞬。

  背后传来天朔靠近我的脚步声,我在心里不停地祈求着:天朔,快过来看看我,告诉我你是真的爱我的。

  然而并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我已经调动了全身的神经,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耳朵上,但还是没有听到天朔惊慌失措扑过来的声音,只听见他冷静地围着我转了半圈,什么也没说,然后他的手机响了。

  他在我背对着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等手机铃声响了好几声才不慌不忙地接了起来。我的心一直往下坠,往下坠,坠到了无底深渊中。我听到他对手机那头说:

  “嗯,是的,她吃了药,好像已经昏迷了。嗯?要再给她喂一点,不用了吧,爸,我给她放的可是强效安眠药,我数过地上的药,看起来她可吃了不少,绝对可以让她去见她日思夜想的亲妈。”

  泪水像小溪一样从我紧闭的眼皮底下汩汩流出,我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和哭泣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让他发觉,因为我还想听他说出更多的秘密。他的声音似乎有点不耐烦了,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

  “爸,你也太小心了吧?我们的计划已经天衣无缝了,这些年我为了给她下药,经常装成一个二十四孝老公亲自给她做饭,让她的失眠越来越厉害。幸亏那个老女人今年死了,要不是她受到打击,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下药呢?”

  他突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嘴里蹦出一句:“蠢女人,跟她死去的老娘一样蠢。爸,还是你高明,隐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让齐家的财产落在了我们爷仨手上。”说完这一句,他停顿了片刻,似乎在专心听手机那头说些什么。

  “高!实在是高!”他一边猛地拔高音调夸了一句,一边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爸,我对您的佩服真的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您是怎么在一看到蠢女人身上那两个名字后,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埋了几十年的阴谋的?难怪我说你为什么在我两岁时突然给我改了名字,连姓都改了。后来还非要我给儿子取了‘高安睿‘这个名字呢?”

  听到这里,我如坠冰窟,原来这一切都是平时最疼爱的爸爸在背后策划的,什么纹身,什么名字,根本就是他的一面之词。亏我对他信任有加,连父亲和妈妈的话我都将信将疑,可笑的是,就是这个我在世上最不可能怀疑的人对我设下了这条毒计。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我不知道纹身的事情是真是假,也许爸爸,不,徐子峻自己也有点相信这个传说,这才故意给他比我早出生三个小时的儿子取了其中的一个名字。又精心安排他与我相识相爱,有这样一个内奸在,高天朔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性格爱好?

  至于给儿子取名高安睿,无非是故意离间我与儿子的感情,让他觉得我这个妈妈可有可无,同时还给我制造精神压力,加重我的偏头疼和失眠的毛病。

  想到被我冷落多年的儿子,我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高天朔原本正在哈哈大笑,被我的哭声吓得戛然而止,他手忙脚乱地扑过来,从地上抓起一把药片就想往我嘴里硬塞。幸亏父亲和他的警察学生从卧室里冲了出来,将他制服了。

  高天朔最后罪有应得,锒铛入狱,只可惜手机那头的徐子峻听到了现场的动静,慌里慌张地就逃跑了,再也没有音讯。父亲担心徐子峻还会卷土重来,劝我带着儿子搬到他那里居住一段时间,他还可以帮我照看一下。

  公司一下子没了董事长和总经理着实乱了一阵,好在我这些年耳濡目染也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赶鸭子上架地在公司众多元老的帮助下还是度过了这段难熬的时光。忙碌的工作让我连悲伤都没时间,竟然也撑了过来。

  半年以后,公司恢复正常,我才静下心来梳理这段难忘的故事。通过一次次的反复咀嚼,我最终还是放下了心中对两个名字的恐惧,尽力开始弥补我最为亏欠的儿子,我要把错过的时光都加倍补回来。

  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致命纹身,致命的从来不是纹身,而是变化莫测的人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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